8-2魔女物流

　　“哈蒙那家伙虽然看上去严厉，但其实意外的人很不错。”
　　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估计啊，他就是怕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小贵族手里没钱，饿死在船上，又耻于自己去找工作，才这样强硬的委派一份活计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
　　“嗯，行了，就是这儿了。连续几日的暴风雨，让大嘴鸥们都没法降落，今天刚好是个大晴天，这积攒了这么久的活计够忙活一阵子了，小伙子，待会去找叶莲娜就行、说是皮皮霍尔大副介绍你来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
　　老实说，来给两人引路的家伙比起哈蒙船长要和蔼多了，感觉上相当实在、也不歧视东界人。只不过...他总喜欢拍打自己的肚皮，就像刚才那样。
　　“...”
　　王尧小白相望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而皮皮霍尔大副则继续祥和地眯着眼，在甲板上一跳一跳地移动过来，问道。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显然，这只不论是从长相还是身材，都更接近于“海豹”这种生物的大副，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个异类。他穿着自己的骑士马甲，有自己的大檐帽，腰间甚至有一把同比缩小了的佩刀；皮皮霍尔先生对比起真正的大副，也许就差在一条裤子上了——他是用尾巴走路的。
　　看着这个憨态可掬的家伙，王尧虽然出于礼貌缄口不言，小白却已经眼睛里冒光了。
　　“啊好可爱！！”
　　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了，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去上手捏着皮皮霍尔大副的肥脸蛋。这也难怪，小女孩们往往都抵抗不了这种长得像芝麻大福一样可爱的圆滚滚生物，圆滚滚的东西天生就招人喜欢。
　　“喂、小姑娘，你这是严重的冒犯，马上停止现在的行为！”
　　皮皮霍尔大副试图用他那短小的鳍来摆脱小白的魔爪，然而收效甚微；同时获得了主动权后，小白也开始毫不客气地挫着这位大副的豹头，就像拿到了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一样。
　　终于，半响后小白该挫的也挫了，精神也从那种狂热状态中退出来后，皮皮霍尔大副才一边生气地整理衣物，一边教训道。
　　“哎、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礼数；论年龄，我可算是你们的长辈！”
　　“诶嘿嘿”
　　挠着头，小白也不反驳，打算萌混过关。
　　这事情告一段落后，王尧也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准备加入到那甲板上匆忙的卸货团队中去。皮皮霍尔大副说得对，哪怕哈蒙船长已经默许他们两人继续住在原来的舱室里，但身上没有一个子儿、以后吃饭都成问题，还是赶紧趁着有活干的时候多做些工作，免得饿肚子吧。
　　然而，正当这师徒二人准备告别大副，去找那位叶莲娜女士的时候，皮皮霍尔又叫住了他们。
　　“等下，你、过来！”
　　用鳍指着小白，这只看上去有些记仇的海豹说到。
　　“诶？我吗？”
　　小白也是有些意外，没怎么想到会有这出；但奈何这家伙一箩筐的本领傍身，倒也不害怕，只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你这小丫头，虽然皮了点但到底还是女孩，甲板上卸货的活儿肯定干不了、会碍事的；跟我下去，去食堂那边做工吧！”
　　说罢，皮皮霍尔大副就翘着尾巴，一跳一跳地率先下去了。
　　王尧小白两人又一次相望，然后异口同声地感叹道。
　　“他人真不错哎。”
　　◇
　　告别了小白和皮皮霍尔大副，王尧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看着高挂的烈阳以及甲板上那忙里忙外的水手们，感到一震头疼。
　　倒不是面对工作时而产生的应激性障碍，而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在这人群中找到那位叶莲娜女士。
　　首先必须说明两点，其一、这艘船虽然造型上与王尧印象中的风帆动力船只大差不差，但体积却格外的大；仅仅是侧面舱室的舷窗，都像是蜂窝一样数不胜数，其甲板上的空间更是巨大，足有好几个广场的面积。在这里不论是举办场足球赛还是高尔夫球赛，都显得绰绰有余。
　　其二、现在虽然是卸货的时间，但船只却并没有靠岸。若日帝国有六个大区，但曾经被成为“海之国”的安弗拉区却占了其总面积的一半以上。巨大的海域将若日帝国隔成两半，之前虽然屡屡有雄才大略的明主、却无法完全统一，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疆土被大海隔开的原因。
　　而有了这道天堑，往来于两边的贸易商船自然也是应运而生。倒卖货物通过差价赚取巨额的利润，这规则在哪个世界都能够通用；只不过，在安弗拉海域上跑商，可比一般的远洋航行来的更加困苦。除了天地无情，要面对如此可怕的暴风与巨浪外，还必须得躲过海贼和海怪们的攻击。
　　是的，不仅是海贼，还有海怪。这个世界是有那种真正意义上像山一样巨大的史前生物的，哪怕是哈蒙船长的这艘巨轮，也不排除可能会被掀翻的风险。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棘手的问题，最为棘手的事情还要数生活物资的供给。除了必要的柴米油盐、一定量的肉蛋奶以及果蔬类食物外，船员们的日用品也是一大问题。在动辄则两三年的商路航行中，很难在离岸的时候就将所有的物资备齐。更何况，哪怕备齐，也会严重的挤压商品货物的空间，从而影响一趟航行下来的利润。
　　如此听来，也许你会觉的这安弗拉海上跑商的活计，是个用孤独和性命去换取金币的艰苦工作——事实上，数十年前的确如此。但帝国统一后，伴随着航路变得相对安全，有部分人也发现了新的商机...
　　那就是，大嘴鸥商队。
　　“对、就是这里，放在这里就行了！”
　　在甲板上绕了好大一圈，王尧才看见了那名黑衣女性；她身上裹着一席丝绒制的长袍，衬托出身段的妙曼；头上带着一顶尖尖的大檐帽，完美符合故事中模拟的气质。黑色的丝袜包裹着饱满的双腿，脸上画着浓妆；深紫色的口红就像是她的标签，而大胆金色的眼影则与她本人的气质契合的天衣无缝。
　　老实说，这女人身上的任何一样妆容、打扮，若换给别人那都是毁灭性的；但她不同，她恰巧就能驾驭的了这一身装束，甚至会让人觉的她就该这样打扮、只能这样打扮。
　　“哦？你就是皮皮霍尔大副介绍过来的人吧。”
　　叶莲娜也注意到了王尧，冲着旁边的水手吩咐了两句，便从木箱上跳了下来。别看她身穿长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但活动起来却相当利索——不愧是长期待在船上的女人。
　　“你是...东界人？”
　　将脸凑了过来，叶莲娜的眼影在帽檐下显得更加明亮了，而其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味儿，则令王尧畏之如虎。
　　“不、不对，虽然长相类似，但你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对吧！”
　　吐出一口烟雾，叶莲娜直起了身子，咯咯地笑了。她并没有继续追究王尧的来历，而是停在原地，等着对方进行自我介绍。
　　也是在这时，王尧才意识到——这女人好高。
　　叶莲娜哪怕赤着脚，也和王尧身高相当；而有了那顶尖尖的大帽子，以及脚下的那双高跟鞋，这种视觉上的震撼就显得更加明晰了。
　　再仔细看，叶莲娜的肤色其实与船员们都不太一样，她并非是被晒黑的，而是生来就拥有那种类似咖啡色的皮肤；而被那头灰色长发遮挡、却依然展露在外的尖耳朵，似乎也昭示着她并非人类的事实。
　　“啊啦，哼哼、小家伙你是第一次见到暗精灵吗？嗯...也难怪，当年我第一次来城里的时候，也曾经惊讶过人类男性为什么这么矮小。嗯...不过你在他们里面似乎还算比较高大的那种？”
　　呼——
　　又吐出一口烟雾，将烟斗架在手上，叶莲娜问道。
　　“虽然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但你确定要放弃这个向‘陌生的暗精灵小姐’自我介绍的机会么？”
　　“啊、啊！抱歉！”
　　被这么一说，王尧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打招呼，赶忙补充道。
　　“您好！我叫王尧，是皮皮霍尔大副介绍过来，帮忙搬运货物的！”
　　“嗯哼”
　　歪头，沉思片刻，叶莲娜继续说道。
　　“这样啊，也行吧。不过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做，你等我一会儿。”
　　“好、好的！那我就在这...”
　　“不、你跟我过来吧，甲板上这么大、你这个小家伙待会跑丢了可不好找。皮皮霍尔大副可是个热心肠，到时候回来找我问罪的，哼哼”
　　眯着眼，叶莲娜笑了。王尧也没多问，只是跟在这暗精灵身后；但是，哪怕迟钝如他也隐隐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那是一股说不上的违和感。王尧虽然不觉的叶莲娜像是坏人，但她却总给人一种“图谋不轨”的感觉。
　　走了一段路后，王尧跟随叶莲娜来到了一处木架子上；那是一个临时搭建成的小高台，在这里可以免受下方搬运货物的水手们影响。而在这座小高台上，一口煮着什么东西的巨大坩埚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并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唔...似乎差不多了。”
　　叶莲娜将手指放在嘴边，用指甲挤压着那晶莹剔透的嘴唇。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也许是精灵种们往往拥有冗长的寿命、所以导致了这种习惯；也许只是叶莲娜自己个人的喜好。
　　但不论如何，这次她将目光投向了王尧，道。
　　“小家伙，你的第一份工作来了。”
　　“好的！”
　　被叫到了之后，王尧立马把身体挺得笔直，像是个等待受训的新兵一样。而叶莲娜则又是咯咯一笑，递给了他一块方巾。
　　“诺，拿着，用这个站在锅旁边，去扇吧。朝着西北方向，尽量把味道扇的越远越好。”
　　“诶？用这块方巾吗？”
　　将信将疑地将那块方巾结了过来，王尧虽然没问，但在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那方巾是纱质的，十分柔软，用它来扇风实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毕竟是人在屋檐下，哪怕叶莲娜的命令再怎么离谱，他也不过是个打工人罢了。
　　在罗盘上确认好方向，来到了合适的位置，王尧双手握着那块方巾，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扇！
　　呼——
　　那风力，绝对比大型鼓风机还要强上几个档次！这奇怪的香味也随之飘出数里远。
　　而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天空中盘旋着的那些大嘴鸥，在问到了这股香气后，其航路瞬间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没了互相之间的磕磕绊绊，错落有致的先后降在甲板上，水手们从它们嘴里卸货的速度也快了数倍不止。
　　“这是...”
　　“是我熬制的‘导航图’哦，哼哼、魔女，很厉害吧。”
　　叶莲娜又眯着眼睛笑了，继而解释道。
　　“这种远洋航行的大船，一路上绝大部分的物资补给，都要依靠‘大嘴鸥商队’，他们是从沿途的群岛上起飞，趁着大晴天集体来船上兜售生活物资的。虽然价格的确是贵了些，但能够节省船上的空间，船员们也不必像之前那样辛苦了——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也就是说，你们是跑长途，大嘴鸥商队是跑短途，对吗？”
　　王尧问道。
　　“哼哼、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叶莲娜摸了摸王尧的脑袋，这举动令后者浑身一震。他总算明白刚才那股违和感来自于哪里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就来自于叶莲娜身上那几近溢出的母性。虽然不论是从体格上还是年龄上，叶莲娜都配得上这种母性，但作为体验者的王尧，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而我的工作，则是指导那些大嘴鸥们有序降落。”
　　指着还在散发香味的坩埚，叶莲娜解释道。
　　“将‘谁先降落’、‘谁先离开’、‘从哪边降落’这些消息通过特殊的药草气味一一标记，然后煮开，将其散播到周遭的空气中去，从而指挥大嘴鸥们的航路。那些大鸟虽然看上去傻傻的，但其实还蛮通人性的。”
　　“可...难道不能通过他们的主人去发号施令吗？”
　　王尧又问道。
　　的确，在每一只大嘴鸥身上，都骑着一到两个人。他们应该是货物的主人，将大嘴鸥喙中含着的货物卖出后、收取列拉，然后再骑着自家的海鸥扬长而去。
　　“嗯...虽然也不是不行，但商人们总是争先恐后；毕竟一艘船上需要的物资也是有限的。指望他们自己统筹降落路线是不可能了，只好让我们这样的魔女通过气味直接与大嘴鸥沟通——这也算事卸货时的一个不成文地规定吧。”
　　接着，叶莲娜先一步走下了木台，用烟斗敲了敲呆在原地的王尧，提醒道。
　　“走了，小家伙，该去下一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