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福祸相依

　　上华虽路远，终有到站时。
　　这自驾游回乡的旅程经历了层层困难险阻，一行人总算是安全抵达了那赫赫有名的李家大宅。
　　对于李雪雁来说，这里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当年日夜相伴的风景如今已经稀松平常；对于胡玉儿来说，这李家倒也不算陌生，毕竟当初她在上华当差，与李家的关系也还未僵硬到如此地步，出入此处的机会自然不在少数。
　　然而，在王尧眼中，这场面可就相当震撼了。
　　所谓李家大宅，并非是个宅子，而是一个街区！
　　那坐落于上华腹地，以白墙红瓦围住的巨大院落，从街头延伸到结尾；一路上古树林荫，静而不寂。而那院落内部，更是楼台高筑，以古式风格装点的现代楼房层层叠叠，一眼望去好似一幅山水画。
　　更有甚者，在几百米开外，就能看见那大宅中的标志性物件，也是作为李雪雁本体的那颗桑海古树了！
　　其树干已经垂垂老矣，呈深绿色；但上方却颇具生机，哪怕在这冬日中也不乏新萌发的嫩芽，那如同李家子民般广开枝散叶的树冠更是色泽青葱，完全不像是颗栽了数千年的古树。而且，若眼神好的人，也不难看见其实在那较为粗壮的树杈上，甚至搭有房屋，看上去恐怕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去处。
　　“...不会哦，而且我挺喜欢那的。”
　　当王尧问及那李雪雁会不会介意那些树屋时，她如此答道，语气多少带着点恍惚，仿佛完全没想过会被问这问题。
　　接着，她又说道。
　　“且不说我完全对那颗古树没有什么认同感，也不怎么能意识到自己的本体就坐落在那。哪怕我没有这幅躯壳，意识就在那颗树里，也不会介意。一个人多无聊啊，人多点才有趣嘛。”
　　说话间，这车便开到了那气派的大门口。
　　门前的台阶高而陡，那门前等待的侍者也各个神情肃穆，一众人下车后，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那门内就走出了个看上去颇有些眼熟的中年人，指挥那一众侍者道。
　　“快、都愣着干什么，去帮小姐把行李搬进去，客人们的也一起搬到厢房里去，昨天不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吗？”
　　看这中年人那熟悉的模样，王尧也是先一哑火，然后试探性地问道。
　　“你...不是周先生吗？”
　　“哟、王小哥还记得我呐，这可真让周某我脸上添光！”
　　话还没说完，这周先生便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上去，跟王尧来了个热情的握手；前者双手握王尧右手，好大一会才放开。
　　胡玉儿也是挑了挑眉，道。
　　“周建三你不做房地产的生意，怎么来给李家当管家了？”
　　“嗨、瞧您这说的，我要能当上管家，不得做梦都笑醒了。我现在就是个小管事儿的，不过、哪怕再小，好歹也是在本家的大宅子里工作，踏实！”
　　没错，这周先生便是当时王尧刚入妖怪办时，处理第一起事件所面对的那个房地产商。当时负责开发闹鬼工地的周建三，由于姜别和胡玉儿的合力打压，不得不退出历下城，李家渗透这历下的计划也在此便没了下文。
　　然而，看这对周先生喜气洋洋的模样，比起左迁，倒更像是高升了。
　　“各位，路途遥远，就别再耽误了呗。老爷都吩咐好了，待你们去大浴场洗上一洗，睡个好觉，晚上就摆接风宴。”
　　“行吧，那就按我爹的意思来。”
　　李雪雁点了点头，熟练地将车钥匙丢给了周建三，踩着平淡却高傲的步伐走向李家大门。
　　不得不说，她并非是故意的；而是从小就被伺候惯了的李雪雁，这种小场面对于她来说早就稀松平常，也完全不觉得扔车钥匙的动作有什么傲慢可言。
　　也就是在李雪雁踏上楼梯的档口，刚才周建三从那大门内出来时，只配开一个小缝；如今李大小姐回府，那沉重的黄铜大门自然是伴随着嘎吱嘎吱的、颇具年代感的声响，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入门，便是一条雪白两侧红。
　　那以整块大理石铺垫，没有拼接过一次的百米长方大道先声夺人，立于两侧的红衣侍者站在梅花树旁，整齐划一地鞠躬迎道。
　　“恭迎大小姐回府！”
　　接着，众人再度整齐划一地抬头，而后又含额，以稍弱一分的音调喊道。
　　“欢迎三位上宾来府。”
　　◇
　　“是真特娘的大啊...”
　　云雾缭绕之中，王尧靠在那浴池的出水口旁，肩上披着毛巾如此感叹道。
　　刚到李家的时候，由于舟车劳顿，再加上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王尧其实是一直处于懵圈的状态的。也就是现在泡在热水里，神经被刺激了一下血液得到了充足的循环，才慢了十几拍的反应过来，这鬼地方居然不是什么对外经营的旅馆，而是李家的族内资产。
　　“哈...”
　　不过，惊讶归惊讶，王尧倒也不矫情。独享这大浴场对于他来说倒也是份独特的体验，稍稍超出承受但却又不至于到达临界点的水温，令人感到身心舒畅，周遭以白瓷为主的装修风格也使人倍感放松。
　　最重要的是，他所担心的那种、跑来数十个侍者伺候他沐浴更衣的状况并没有发生。毕竟看到了入门时的那阵仗，也难免担心洗澡时会被人伺候；这对于平凡家庭出身的王尧来说，那可比上刑还难受。
　　如今这样独自泡着，虽然这大浴场略显空旷，但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爽到...”
　　渐渐地，王尧闭上了眼睛，开始试着以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去接受这一切。当初答应雪雁一起回李家时所表现出的从容，那自然多少有故作镇定的成分，但如今看来，似乎这远近闻名的大家族，其内部也不是什么魔窟妖寨，如果努力的话不说挣些面子、起码不丢人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就当王尧的思绪走到这时，噗通一声入水声从旁边传来，他也像触了电一样浑身一颤！
　　“哟、王哥！”
　　刚一转头，就看见李泽天一脸轻松地靠在旁边的位置，若无其事的朝自己打招呼。王尧虽然最初有些惊讶，但作为北方、而且是住过校的大老爷们，倒也没有太多抵触。毕竟这样在公共浴室聊天，别说对方是见过的人了，哪怕是个陌生爷们儿也不会打怵。
　　毕竟，在冬天里去澡堂泡澡，被不认识的大爷抓着侃大山，可比现在的场面尴尬多了。
　　“呀...李少爷，您可别再叫我王哥了，我心里有疙瘩。”
　　“那行，但你也别叫我李少爷。”
　　清爽一笑，李泽天继续说道。
　　“以后都一家人了，叫我阿泽就好。”
　　闻言，王尧心里有鬼又没鬼的往侧边瞟了两眼，不置可否。李泽天倒是也不见外，做出了一个“我懂得”眼神，然后继续说道。
　　“王哥啊，其实你这次能跟我姐回来，就已经挺出乎我意料了。我以为照你的性格，这事儿还得再拖上些日子的。”
　　“拖？为什么，你姐那么可爱，我又不傻。”
　　...
　　两人相望一眼，李泽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白的家伙，愣了片刻后哈哈大笑道。
　　“我就喜欢你这直爽劲儿，王哥！哎、要不怎么说这上华都是些草包呢，十个人能做完的事情硬是要包给五十个人，简单的事情也便复杂了。要是人人都有你这明白势头，那世界都要变得开朗了！”
　　“别、李少爷，千万别再夸我了。我有多少本事、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的狠，你这么夸我，我心虚。”
　　闻言，李泽天摇了摇头，道。
　　“王哥，你这就小看我了。我李泽天虽然整天游手好闲，但却有一点坚持，从来不曲意逢迎。见着合得来的人，我相见恨晚；遇见合不来的人，多待一刻都嫌烦。这不、刚才没来得及出门迎你们，就是我在里面操持今晚接风宴的事儿呢。要是光我姐回来，我还懒得亲自上阵；嘿嘿、你也知道的，她虽然说是这李家的大小姐，但一点儿品味都没有，找有名的师傅做出来的披萨，和从必胜客叫的外卖，到她嘴里都一个样儿。”
　　李雪雁算是两人目前为止最大的共同话题了。
　　早在来这上华之前，王尧就知道这姐弟俩虽然年龄有差距，而且在一起住的时日也并不算多，但关系特别好。李雪雁也是有福，不仅生在个家缠万贯的地方，还有个能帮她把一切大小事务都挡下来、让她自己去逍遥自在的弟弟；也难怪傲如胡玉儿，都不时去羡慕李雪雁的运气。
　　“哎呀，你姐确实...她最近学做饭呢，我虽然不好说她，但真是相当败家。动不动拿和牛去打肉酱，看得人头疼。”
　　“啊？还有这事儿，那幸亏接风宴已经定下来了，不然她指不定得去露两手。”
　　李泽天也是脸一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些后怕。毕竟跟王尧不一样，他是见过那个还未离开李家时的、百分之百纯任性、毫无收敛原装正版的李雪雁的。
　　最近虽然李雪雁那原本任性的苗头又有些复苏，但比起当年还未离家时的她，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了。
　　就这样，在这浴池中，俩兄弟虽然只见过一面，如此不过是第二次会面，却难抵这份一见如故的势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感觉能聊到泡不下去为止。话说到高兴处，李泽天也是一拍大腿，道。
　　“王哥，反正离过年还有段时间，趁着这空档我带你去上华到处转转？”
　　“啊？这...还是算了吧，我看雪雁她也说带我转转。”
　　然而，还是男人懂男人。虽说在车上，李雪雁的确兴致勃勃的跟王尧去“讨论”过来上华之后的行程，但其实完全是把她自己的兴趣列成了一张表，让王尧陪着她去逛。
　　说到底，这过年前李雪雁的打算，除了购物就是去什么鬼屋什么桌游室，王尧虽然不感兴趣，但也并不止于厌恶，自然不会出言反对。但如今不同，李泽天这话一出口，直接让他有所动摇了。
　　“嘿嘿、王哥，我懂得。我姐肯定又让你陪她去逛街，估计还约了一车无聊的真人游戏。放心，那边你也去，但我跟她聊聊，把你借过来几天，你看这样如何？”
　　一听这话，王尧大喜。
　　“你确定能把雪雁说得通？”
　　“放心，我姐有时候还是通情达理的。”
　　王尧也跳了跳眼皮，笑道。
　　“这个‘有时候’用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