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暴风前夕

　　那和尚是个疯子，圈内的人都避着他。
　　哪有什么“弥”，什么“至纯之恶”，他见了什么都那么说，就是个借口；十几年前，蜀地的王老前辈，蓬莱的李老前辈都被那家伙给非难过，闹得一沓糊涂。
　　千万别着了那妖僧的道，他没有转世过，一直活了几百年，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
　　脑海中回想着临走前徐明的叮嘱，王尧显得有些郁闷；本来是为了打探信息，洞察真相去的，现在反而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小玉对断水和尚似乎敬畏三分，但却没有像徐明那样避之不及。也许这其中有着实力差距的因素，但王尧更愿意相信这是人界与妖界中那和尚风评的差距带来的影响。
　　换言之，恐怕断水和尚在人类修士之中名声更臭。
　　想来也是，一个可以在市区里大摇大摆使用重机枪的家伙，怎么可能得到好名声。
　　时间还剩几个小时，今晚，王尧就要去闹鬼工地履行自己总负责人的职务，去接见上面的随行人员进行检查了。而都倒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却还什么都没捋清。
　　是帮谁？
　　乃至谁与谁是一边的，他都没能调查清楚。
　　但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恐怕并非周先生与姜老头两人的商业战争，而是牵扯到了更深入的、里侧世界的种种交易。
　　“我们接下来去哪？”
　　小白打算向这个挂名的总负责人征求意见，但事实上却没有抱太大期望；而这次王尧却意外地已经有了打算，坚定且明确地回答道。
　　“工地！”
　　“工地？可不是还有好几个小时吗，不调查了吗？”
　　“我们的思路最开始就错了，这短短两天、凭借着咱俩的声望根本什么也查不出来；而且就算有人愿意帮忙，我们也没有能力去分辨他们证言的真伪，更别说去调查一个几年前的自杀案件了。”
　　“所以要放弃么？”
　　话语中带着心有不甘，小白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结果，而王尧则摇了摇头，解释道。
　　“我不想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某一方的帮凶，但被夹在中间时候，如果我们稍有摇摆，就会偏袒向另一边。所以我打算抽身出来，回归最原本的视角去观察。”
　　“事到如今？”
　　“也并非不可能，姜别之前提供给我的方案，我打算接受。”
　　将手机里刚才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小白，王尧继续说道。
　　“他今晚会派几个打手过来，扰乱检查；我则会因为‘爱惜手下’而叫停，直接撤退。”
　　“可这样不就有所偏袒了吗？”
　　“所以接下来，我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先生。就说...‘我只会在能力范围内，去督促检查顺利完成’。这样姜别的打手如果到场，基本就意味着检查黄了，工地无法开工。如果没能到场，则意味着周赢了，工地可以开工。无论如何都是他们双方直截了当的叫板，我们没有参加也没有偏袒，这样的结果我能接受。”
　　王尧耸了耸肩，而小白则不无吃惊地长大了嘴。
　　“你这不是怂恿他们双方火并吗？！”
　　“嗯...笼统来说，就是如此。不过反正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与他们并无恩义，更何况如果有一方服软，也不会产生暴力冲突。两人都是为了那工程可以大打出手的主，我也没必要去当个和事老。”
　　说到一半，王尧又话锋一转，不好意思地对小白说到。
　　“但如果真的到了要闹出人命的地步，还得拜托你出手制止啦...毕竟我这计划，也是因为有你在才敢尝试的。”
　　“哎...你这家伙，还真会使唤人。”
　　无奈一笑，小白却也没有推辞。
　　她也清楚，在这乱如麻线、难辨善恶的情况下，王尧的做法虽然听上去阴损，但却在最低限度上保持了公平。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这两方大佬都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这场火并无疾而终吧。
　　但转而，小白又问道。
　　“那我们现在去工地干什么？”
　　“抓鬼。无论是姜老头派来捣乱的恶灵也好，换恨而死的冤魂也罢，统统抓起来。毕竟今天晚上那里可是有大戏要演，这也算将他们保护起来。如果汪小莲的丈夫也在其中，我们日后为他调查昭雪也算有得依据。”
　　◇
　　“我这条钢鞭身长一百三十公分，体重六十八千克，进可攻退可守，能上天斩龙可下海捉鳖，有十八般变化玄妙无比，尔等鼠辈还不快快逃窜？！”、
　　男人操着不知是哪里的尖细口音，一句话三个pose的叫着阵；而另一边也不甘示弱，在文斗方面绝不落人下风。
　　“我这对斧头分金裂石锋利无比，乃是女娲补天时所留下的产物，三年包换五年保修，无论以什么角度丢出都可以顺利回到自己的手中，可谓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优品也。那边的黄口小儿速-来-寿-司！”
　　跳了跳左眼，张墨白蹲在工地高处的钢筋架上，啼笑皆非。
　　“他...刚才说‘寿司’？”
　　“是‘受死’，估计是喊得太激动破音了。”
　　王尧解释道。
　　两人五点左右抵达闹鬼工地，但寻了两三轮还是没能找到一个鬼影，倒是下面人丁兴旺，似乎早在王尧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抵达了。
　　很明显，是周姜两人叫来的打手。
　　只不过，这出工不出力的画风着实是在王尧预料之外。再加上工地里找不到半个鬼魂，而上面派来的随行人员还迟迟未到，两人便也乐得清闲，蹲在高处看下面两伙人在那里耍宝。
　　“小白，说实话...我今天是做了很大的觉悟的。就是那种，虽然在外人看上去没什么卵用，但自己觉得自己像个殉道者似得，自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的那种。”
　　“嗯，看得出来。”
　　“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觉悟就献给了这场闹剧，实在很难受。能安慰我下吗？”
　　“没问题，你有期待的方向吗？”
　　“没有，你自由发挥。”
　　“哦...”
　　低头沉思片刻，小白开口道。
　　“你看，本来我们俩都以为这是一出充满暴力的悲剧，但事实上是一场十分有爱的喜剧，这从各种意义上不都是很值得高兴的吗？”
　　“言之有理，但我还是感觉之前为了这事苦恼的自己很窝囊。就像...”
　　“就像对着风车发起冲锋的堂吉诃德？”
　　“诶、有点那个意思，但也不全是。不过你这个穿越者，怎么对这个世界的文学这么了解啊？！”
　　见王尧这么一问，小白也哼哼地得意一笑。
　　“我可是在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了的哦——虽然那学校不在这附近。”
　　这下，又对王尧造成了贯穿性的精神伤害。
　　这金发女孩作为武学奇才也就算了，就连读书都是一把好手，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混的熟络起来之后，王尧也意识到了，小白还真不是像看上去那样傻白甜，甚至在有些时候贼兮兮的。
　　就像刚才，她绝对是带着一丝调皮的恶意，去这么说的。
　　她是那种典型的，外人看上去感觉十分文静，但内心隐藏着一只小怪兽的女孩。
　　当然，说到底那也不过是是一丁点充满了少女感的调皮，与可以在酒桌上与周先生讨价还价的胡玉儿是两种类型。
　　“刚才不是说好的是‘安慰’么？”
　　“我们穿越者的字典里没有‘安慰’。”
　　“朋友之间的信任呢？”
　　“我们穿越者的字典里没有‘信任’。”
　　“你们穿越者都是文盲来着吧！”
　　“确实，经不严谨考据，穿越者的文化水平普遍偏低，高中肄业人群是主力军。”
　　顿了一下，小白又指着自己得意地说到。
　　“我除外~”
　　很显然，今天的小白看上去有些兴奋，恐怕是看下面那群花拳绣腿来回比划，她自己也有些手痒了。
　　王尧好歹也是名义上的总负责人，赶紧开口将这个势头扼杀在萌芽之中。
　　“小姑奶奶我先说好啊，一会你可别下去炸场子，那两伙人和平友爱的打了快一个钟头了也没有人流血，你一下去估计立马鸡飞狗跳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没说要下去...”
　　“你的眼神已经深深地出卖了你。”
　　见对方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小白也只好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情，坐回到了铁架上，叹了口气说到。
　　“那上面派来的随行人员到底是谁啊，你见过没？”
　　“没有，但别担心，小玉说这种职位的家伙过来一般也就走个过场，你不给他找麻烦他就给你行方便。”
　　“诶...是吗，玉儿姐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了。我不太擅长与人交际，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很内向的。”
　　“不、您谦虚了。”
　　王尧不无嘲讽地笑骂道。
　　然而，他的笑容就那么凝固在了脸上，有如蜡像般纹丝不动。
　　时间来到六点整，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下，天色昏暗阴阳交替，那身着玄黑色袈裟，手持锡杖的高大僧侣，也如同一尊石像般，一步一个脚印地从正门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