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矛盾的人

　　自龙宫街归来后，胡玉儿也拿到了自己需要的几副药材；按照常理来说，本该睡个好觉，然后起炉炼丹。虽然那炼出来的丹药只能让她模样恢复成大人，实力并不随动，但到底这幅小孩的模样还是有着诸多不便。
　　向来奉行实用主义的胡玉儿，按说肯定是快马加鞭的去筹备场地；毕竟这里不必上华，她不能借那位老师父的炼丹炉，更没有风水吉祥、八卦对位的场地。
　　然而，这狐狸既没有去准备丹房，也没有回家休息，而是在王尧睡下后便悄悄跑了出来，独自一人来到了这片位于城东的公墓。
　　回家褪下了那件漂亮的连衣裙，换上了件正式的女士西装，将头发简单的扎了起来。今天的胡玉儿看上去一反常态，显得有些肃穆。
　　“还保持着大人的模样？你的体力已经快要透支了吧。”
　　站在公墓的树杈上，乌鸦形态的鸟哥悄然说道。
　　而胡玉儿似乎早就发现了他，并没有太意外，反倒是一边走一边说道。
　　“如果以小孩子的模样过去，‘他们’恐怕会不放心吧。”
　　“难得你也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鸟哥眨了眨眼，不置可否；走了一段路，两人来到一排没有名字的墓碑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胡玉儿将手中的花束放下后，简单地拜了拜，便站起了身。
　　她不悲不喜，仅凭现在挂在其脸上的表情很难判断这狐狸的想法，但紧接着，她下一秒的行为恐怕会令路人瞠目结舌。
　　伸了个懒腰，似乎忙碌了一夜后让胡玉儿颇感疲惫，她直接坐在了其中一块墓碑上，完全不忌讳。
　　“哼哼、你这家伙，还真是不怕报应。”
　　天色将明，远处灰蒙蒙的地平线慢慢地变亮；胡玉儿坐在墓碑上，朝那边眺望许久，然后说道。
　　“你何时产生了我会怕报应的错觉？”
　　接着，她顿了一下，翘起二郎腿继续说道。
　　“更何况，这里死的人全部都是因为我指挥不当，都是因为我不够优秀、这些人才长眠于此...哼哼、都背了这么大一笔血债了，哪怕我不来这里造次一番，下地狱时也准备好被他们数落了。”
　　“没有人能完全回避这种事，你不是万能的，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鸟哥说到。
　　然而，胡玉儿却摇了摇头，把玩着手中那个黑色立方体，并不以为然。
　　“不用安慰我。我很清楚，大家的死都是可以避免的，都是因为我没有对局势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都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所以才让他们成了牺牲品。不过...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的！”
　　见状，鸟哥也叹了口气，道。
　　“真是个偏执狂...”
　　“对于我的议论先放在一边，你那边的工作，完成的怎么样了？”
　　胡玉儿的话语简洁明了，与之前在龙宫街时那般玩闹的心态截然不同；两人都知道，在面对叶彩那伙人时，容不得半点疏忽。对方有着旗鼓相当的实力，其组织内还有更加棘手的存在也不奇怪。
　　“露娜·帕拉蒂尔至今为止的履历都很正常，但就像我们之前怀疑的那样，她童年在修道院时期的经历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嘛、也是得益于她现在在妖怪办工作，我们平时有很多接触机会...”
　　扇了扇翅膀，一个浑浊的小球被鸟哥召唤了出来；他抖了抖身子，然后继续说道。
　　“我用法术窥探过她的记忆，并且拷贝了一份出来；但显然，她童年的记忆都被加密过了，我只能窥探个大概，但更加详细的事实却一丝一毫也挖掘不出来。想来也是、毕竟她的父亲也一度是帕拉蒂尔家最受瞩目的炼金术师，对他来说这也并非难事。”
　　“威廉海姆...威廉·帕拉蒂尔，嘶...那家伙的确是个怪人，我曾经在酒会上还见过他一面；哈...算了，想这些无法解开的谜题也没什么意思，总之这个人你要盯紧了，陆家是花了大代价，才把她安排到历下的，这后面肯定有跟随的部署。”
　　“直接把这个隐患掐灭不好么？”
　　鸟哥抬头问道。
　　两人的语气都很平静，似乎对于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
　　“还不是时候，露娜·帕拉蒂尔是个楔子，后面的才是大头。如果现在收网，叶彩那伙人的线索又断了。更何况最近静海有‘狼群’肆虐，虽然没什么证据，但看他们暴戾的手段，我总感觉与之前在历下活动的是同一伙人。先吊着露娜·帕拉蒂尔，也吊着那群官老爷们，等他们坐不住了我们再后发制人。”
　　顿了一下，胡玉儿思量片刻，又叮嘱道。
　　“不过，如果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直接动手吧。我不想为了这件事，让这里再添一座墓碑。”
　　“放心，我又分寸。我还没那么弱不禁风。”
　　鸟哥一边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一边饶有兴趣地说道。
　　“但话说回来，你那个侄子、王尧倒挺有意思；他在你离开后，一直靠自己的力量在查露娜·帕拉蒂尔的事情，啊、当然，还有余雪的事情。我已经竭尽所能的诱导他远离真相、去劝退他了，不过那小子恐怕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呼...总之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也总算可以摆脱这托儿所所长的职务了。”
　　“诶，辛苦了。”
　　经过了黎明前的黑暗，现在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胡玉儿也起身，慢慢离开这座偏僻的公墓。而鸟哥却没有直接飞走，而是环绕在其周身飞行着。
　　“我说，你对那小子的保护欲有些过头了吧。”
　　“没有法术的家伙在里侧世界就像不带枪上战场的士兵，他面对真正的危险时有多么羸弱还需要我去一一论述吗？”
　　面对鸟哥的话语，胡玉儿的回答显得有些冰冷。
　　“人与妖的混血古来就有，也并非没有出路。既然他那么想帮你，你又何必这样抗拒；更何况，如果真的想要把王尧保护起来，为什么不让他直接远离历下，那样不更安全？”
　　“那是因为...他、哎！算了。上官，你今天的话有些多。”
　　◇
　　历下这边刚天亮，但在地球另一端的伦敦已经天黑了。
　　作为帕拉蒂尔家的圣女，掌握着强大力量又有象征意义的神选代言人，维罗妮卡·阿琳·帕拉蒂尔她的日常生活其实比大多数人想象的都要简单。
　　除了一些必须要参加的事务性活动，以及家族中的祭祀和节日外，阿琳的一天无外乎也就是锻炼、读书、祈祷以及整理房间。
　　在许多人看来，这生活单调的甚至有些令人痛苦，而阿琳对此也并不否认——她很清楚自己是个缺乏爱好的人，每日所重复的一切都是“习惯”，受人期待、受人敬仰，大家认为的圣女该是什么样子，她便努力去做成那个样子。
　　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受到了祝福、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同时不会衰老的阿琳，自然要面对很多常人不会面对的挑战；自己的双亲已故多年、陪伴自己一路走来的朋友也大多行将就木，唯独她还保持着少女般的活力。
　　忍受这份孤独，自然需要一定的定力。
　　当然，阿琳本人将其解释为麻木；她天生就对于那些伤春感秋的事情没什么电波，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迟钝，她才会受到那神选的祝福吧。
　　只不过，也正是因此，平日里都是作为典型的“优等生”度日，严于律己的她，才会在遇到了胡玉儿之后爆发出不亚于前者的闯祸能力。
　　一件蓝白二分色的运动背心，一条凸显着臀部曲线的修身运动裤；将金色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奔跑在山路上是充满活力地在身后悦动着。周遭的住人们也许不知道这是帕拉蒂尔家的圣女，但都晓得附近有个喜欢夜跑的金发姑娘。
　　“呼...天黑的真是越来越早了。”
　　爬上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阿琳回到了自己那间山腰上的小别墅前。她并不住在帕拉蒂尔家的大宅里，那边太喧闹了。
　　也许世人们认为的“孤独”她可以忍受，甚至乐在其中，但本家那边的尔虞我诈却令她嗤之以鼻，就连一秒都不想多待。
　　只不过，今天不同；在阿琳家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那里。远远地就看见了那车的牌子，这位圣女小姐也随着脚步的减慢，渐渐露出了一副不悦的表情。
　　“维罗妮卡，我等你很久了。”
　　车上下来两名黑衣人，跟在这名灰发女仆后面；而后者也摆出了一副职业性的微笑，继续说道。
　　“家主想见你，请上车吧。”
　　举止优雅，言辞也没什么冒犯的地方，但这灰发女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个来抓人的军官；阿琳也并非第一次与她对峙了，知道这时候反抗没什么好处，更何况来自本家的命令违抗不得；便叹了口气，自顾自地上了轿车。
　　帕拉蒂尔本家所在的庄园并不算远，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便能开到。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欧洲老派贵族的气味，高且锋利的栏杆是标配，而自入口处行至主馆前的大片花园和缺少不得。在这片占地面积比普通大学都要多出不少的庄园中，住着英国里侧世界最有权利的人。
　　约瑟哈伦·帕拉蒂尔。
　　“家族聚会？没有人通知过我。啊、疼！海拉你想勒死我吗？”
　　更衣室内，阿琳抱怨道。
　　而那灰发女仆却听而不闻，一边帮阿琳束紧束腰，一边说到。
　　“那么现在由我来正式进行通知。另外...虽然锻炼是好事，但小姐您这身上的肌肉是怎么回事？作为帕拉蒂尔家的圣女，请对自己的立场有所自觉，比起对外征伐的骑士，您更具象征意义，虽说这种马甲线就普通女性而言算是加分项，但作为圣女的您不应该是这样的。”
　　“啊...真麻烦。这难道不是束腰的问题吗？都2013年了，为什么这鬼地方还保持着那种中世纪的审美啊？”
　　半响后，穿着洁白晚礼服，由两名女孩为其捧着裙摆，头戴白银坠饰、脚踩水晶鞋的阿琳走入了宴会主厅。
　　在那张极为夸张的长桌两侧，坐着家族中位高权重的各个管理层成员；而在打头位置左手一侧，那里则是为这圣女小姐留的地方。
　　“哟、阿琳，你终于来了。海拉告诉你了吗，我今天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长桌尽头，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在那里坐着的，是一名看上去大约11岁左右的金发少年，也是帕拉蒂尔家的家主，约瑟哈伦。
　　当然，他不过是看上去小罢了，真实年龄已经无从追溯；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这位家主比在场的人都要年长。
　　“你口中的‘惊喜’，对我来说往往是‘惊吓’。”
　　板着脸，阿琳并不领情。
　　圣女与家主不和，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哈哈、别这么说嘛。”
　　约瑟哈伦一边招着手，一边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那孩童般的眼眸深处，是令人感到有些厌恶的老成。
　　“阿琳你难道不想去历下城见见自己的老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