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掌柜女仆

　　散财药铺店如其名，若你想在这里抓些药材，那不出点血是不可能了。
　　这店家不同这一路走来的其他狭小店面，光门口的台阶便有六七层，门面也是宽的不得了；跟其他小店列在一起，就像是地铁高峰期时四仰八叉地坐在位置上的霸道流氓一样。
　　而这店家之所以能在寸土寸金的龙宫街上做的这么大，也只是靠了一条好处——货全。
　　这世上，有钱人不少，只要你能为他们分忧解难，那他们也自然也会慷慨解囊；往往需要找些珍奇药材的家伙，都是去解燃眉之急的。也因此，哪怕这散财药铺的东西再贵，也一直生意兴隆。
　　“来、先生，都给您抓好包起来了，慢走啊！”
　　柜台前，那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药师，反倒更类似一群店小二。他们有的笔走龙蛇地写着方子，有的熟练精准地在后面抓药，也有的像是机器一样两手一合一转变能用牛皮纸将形状各异的药材包的方方正正。
　　在进来之前，王尧确实没想到这里客流量如此之大。
　　“小玉，咱们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啊...”
　　“放心，咱们买的东西不在这儿。”
　　说着，胡玉儿先一步走向了里屋，王尧也紧随其后；只不过他还是有些在意的看着大厅里那红火的样子，又问道。
　　“那里是卖什么的，生意这么好？”
　　“治疗每个男人都有的难言之隐咯。”
　　“额...”
　　这一问，直接尴尬住了。
　　再加上两人现在离开了喧嚣的主厅，走在一条相对幽暗的走廊里，那气氛也愈加奇怪了。然而，胡玉儿却完全不把这尴尬当回事，继续解释道。
　　“在高端的品牌也是靠底端商品赚钱的，香奈儿的衣服再贵，也顶不住他们家香水赚回来钱的一半。这铺子也同理，虽然珍奇药材不少，但买的最红火的还是得属前台那副‘龙方’。效果好也无副作用，那些男人们也是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谁来的都想抓一副。”
　　“哦...哈哈哈...原来如此。”
　　王尧尴尬地笑了，这时胡玉儿也才注意到他对这个话题的不适应。然而，这狐狸不但没有收敛，反倒是邪气一笑，故意问道。
　　“对了，作为刚才在百宝屋捉弄你的补偿，要不待会回去时，我也帮你抓一副？”
　　“不不不不、不了！”
　　王尧那惊慌的模样，简直像唐僧见了女妖精；这也把胡玉儿逗乐了，银铃一般的笑声在走廊中回响不断。
　　不多会，两人便走完了那条长廊，来到了一间相对僻静的里屋。这里的客人恐怕不及外面的十分之一，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不少都带着放大镜，在可以允许的最近距离下，对着那些药材看了又看，闻了又闻。
　　“嚯...”
　　王尧刚进屋，虽然还算镇定，但还是小声地惊讶了一番。
　　这里屋到处都挂着些类似腊肉的东西，还有不少像是动物的尸骸和骨骼的玩意。抓药的师傅也只有两个，无论哪个都沉默不语，只有在客人叫他们时才会动上一动。
　　“小玉...这些该不会是...？”
　　“嗯，没错哦，你想对了。这里挂着的所有药材，都是妖怪的尸体。”
　　闻言，王尧心里咯噔一声，看周遭的眼神都不对了。
　　而胡玉儿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平静地低声介绍道。
　　“之前也跟你说过吧，与人类不同，妖怪的法术是源于血脉的。这种模式有利也有弊，好在妖怪出生便会法术，远强于普通人；但坏则坏在每个妖怪血脉中的力量千差万别，哪怕是横行一世的大妖，也很难总结出自己强大的原因，将修炼的方法传授于后人。这也就导致了人类一侧高手一直存在，但妖怪一侧却由于血脉千差万别的原因，高手会青黄不接。”
　　顿了一下，她又说道。
　　“不过，在这模式的基础上，也难免会有些人去觊觎那些大妖的力量。毕竟他们毫无疑问，拥有最优秀的血脉。哪怕死后，其尸体上残留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曾经陆家就致力于‘血脉改造’，对外声称是以通婚的方式，使强大的妖族法术可以融进陆家的血脉中，但是...你也知道的吧...”
　　王尧点头。
　　毕竟他就是人与妖的混血。
　　“就像王尧你一样，人与妖通婚的结果很大概率就是后辈变成普通人类，哪怕有妖族的特征也会在三代后基本消失。陆家曾经也是大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常识？他们的方法，其实就是‘吃’，通过家族的力量将那些有优良血统却还未成长起来的小妖怪诓骗或者绑架进来，用‘吃’的方式来完成血脉融合。”
　　嘶——
　　这下，王尧真的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那这地方，我们坐视不理真的好吗？”
　　“除开陆家的邪法，自古以来妖怪的尸体就是又药用价值的。这里的‘货’大都是死后才运输过来的，也得到了授权——起码在马伯管理龙宫街的时期，是这样的。但如今...就不得而知了。这也是我今天来的理由之一，想要看看那黑鲸哥到底是以怎样的方针在管理这里。”
　　说着，胡玉儿点了点头，看着面前挂着的那副骨架道。
　　“嗯，起码这一副是合理的。它的身上没有什么怨念。”
　　“那是当然，这家伙俩月前还在这儿上班呢，算是我师兄了。”
　　突然，旁边那沉默不语的药师接话道。
　　“啊？可、可是那位真的不会介意吗？”
　　“他介意？他要求的。把那个老酒鬼挂在这儿，哪还由得他难受，反倒而我们自个儿不舒坦，死了还要有个监工悬在头顶上。”
　　嘬了两口烟斗，那药师便又沉默不语了。
　　而在这里稍作停留后，胡玉儿也从柜台上拿了一张不知有什么用处的号码后，便拉着王尧走向了更深处。
　　这一路上，两人也是九曲十八弯的越过了大小数十个房间，终于柳暗花明，来到了这处喧闹的地方。
　　这间房不大，却挤着十七八个人，坐在最高处的女性算盘打得噼啪响，一看便知是这里话事的。
　　“阿德，把昨天南洋那边送过来的货再核对一下，他们给的数目对不上账！”
　　“好嘞、老板娘！”
　　“梁叔，劳烦跑一趟，去后面问下咱们铺子里的‘蜈蚣嘴’还剩多少，我在合计李老板给的批发价合不合适。”
　　“早帮您点好了，老板娘；八十五支，一支不少！”
　　在门口驻足停留片刻，王尧便知道这里是账房一类的地方了。他本不想进去打扰，奈何这狐狸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十分嚣张的便抬脚跨了进去。
　　“诶、小姑娘，这儿可不兴进啊。”
　　还没走两步，胡玉儿便被一位伙计给拦了下来。然而，这里干活的人显然不能和前台同日而语，他刚拦下胡玉儿没过几秒钟，跟这狐狸一对眼，便虎躯一震。
　　“你、你是...？！”
　　那伙计还没喊出声，便被胡玉儿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给制止了。
　　接着，她大步走向账房内部，坐在中央高处台子上办公的老板娘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行不速之客，放下了手中点查的账簿，将算盘一晃也搁在了一旁，问道。
　　“请问...两位是？”
　　靠近了，王尧才能看清这老板娘的阵容。
　　她一头白发盘在脑后，左侧顺出一条小麻花辫；利落大方之余不失灵动。双目像红宝石，身着一身蓝白两色的女仆装，带着白手套，举手投足之间除了优雅亦有一丝距离感；而在这份十分强调女性温和气质的服装之下，她却又脚踩一双十分具有“攻击性”的高沿褐色短靴，仿佛随时都能从账房台子上站起来，一脚踢碎那些惹是生非之人的脑袋。
　　“你就是这里新的掌柜？池老板呢？”
　　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这个女仆打扮的老板娘，胡玉儿的口气中多少有些不耐烦。除了因为这里跟自己认识的那个掌柜走了，办事不方便外，这“女仆老板娘”的扮相也令她有些PTSD。
　　毕竟当年在英国留学时，有个跟着女仆长相八成相似的宿舍管理员，天天找她和阿琳的麻烦。当然，在对方看来，自己不过是履行了最基础的职责，胡玉儿和阿琳才是两个问题制造机。
　　“两位客人，这里是账房，如果是买药的话，请到前面去。如果是闹事的话...”
　　见胡玉儿说话不客气，这老板娘也没多留面子，沿着那个算账台子周遭的螺旋形楼梯走了下来，鞋跟与木板碰撞发出的声响清晰、不拖泥带水，就像是一声声开战前的警告。
　　也是从那台子上下来后，王尧才发现这老板娘意外的高，踩了一双靴子后能与一米八的自己平视，骨架也很大，绝对是打起架来一点不含糊的那种。
　　而另一边，胡玉儿也笑了。
　　“嘿、你这家伙，来这账房干活没几天吧。”
　　虽然得抬着头才能跟那老板娘说话，但这小小的胡玉儿在气势上却一点都不弱，反倒是隐隐压了对方一头。
　　这也难怪，毕竟在这散财药铺的账房里干活的人，都多少有些本事；再不济，也是这龙宫街上的老油条。
　　那么，问题来了。
　　在这里混日子，最不能得罪的是谁？
　　之前是马伯，如今是黑鲸哥；但有一个人，从之前到现在一直没变过，那就是站在众人面前的这只狐狸。
　　毕竟如果把她惹恼了，整条街分分钟变成妖怪办的业绩。
　　“客人，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从这里出去！否则别怪我不把你当客人对待！”
　　“咳咳！”
　　这时，刚才负责点库存的梁叔站了出来，劝架道。
　　“老板娘，咱们散财药铺一向是做回头客生意，没必要对这位小友这么苛...”
　　话还没说完，胡玉儿又邪气的一挑眉，抱着臂将矛头一转，问道。
　　“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
　　语气轻灵，动作随意，但那梁叔可是这散财药铺的元老了，怎么会不知道这狐狸的脾性，瞬间就默不作声了。
　　见周遭上到仓库总管，下到伙计帮工都沉默了，那老板娘也是有些惊诧，却没有怕过眼前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
　　“不管你什么来历，这里都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再向前一步，休怪我无礼。”
　　“切、像你这样义正言辞又没什么本事的女人。明明下一帧就开始比剪刀手了...”
　　胡玉儿嘀咕道。
　　然而，那老板娘却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过念在这周围的活计帮工都是熟面孔，胡玉儿猜测那池老板可能也只是有事不在，再加上对面这老板娘体内几乎没什么灵力，她也玩心上来了，贱贱的向前跳了一步，说到。
　　“有本事你打我呀~”
　　砰——
　　一击卡车般的重拳在秒后如期而至，直接将这狐狸连人带尾巴打进了账簿堆里。
　　待到她抱着那条充当缓冲垫的尾巴从账簿堆中爬出来，满脸怀疑人生时，那老板娘的拳头上还在冒着屡屡青烟。
　　周遭的人一个个都面如死灰，唯独胡玉儿逐渐展露了笑颜，道。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