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大梦初醒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现实世界。
　　伦敦某公馆内。
　　小剑桥的校长，胡玉儿与阿琳的导师，德高望重的菲利普爵士听了二人这两周来的冒险故事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所以你们就把伦敦的下水道炸上天了？”
　　“校长，恕我直言，就我们两个在那机巧世界产生的影响，无论以什么形式映射到现实中都不为过。倒不如说，仅仅是伦敦的下水道被炸上天，这种程度的副作用值得庆幸。毕竟，那个世界的我在下水道中藏了另外一颗蒸汽核心，用于驱动可以抵御整个舰队群的移动要塞...”
　　说着，胡玉儿将摆在桌面上另一边的螺母工艺品拿走，继续解释道。
　　“可是，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什么移动要塞，平行空间里的某一点突然发生如此巨大的能量映射到现实中又无法被消耗，虽说仅仅是九牛一毛，但炸上天一截下水道还是不在话下的。”
　　“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还挺骄傲？”
　　“怎么会呢校长，怎么会...”
　　胡玉儿绷着嘴，忍住让自己不笑。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菲利普爵士被气得面部扭成一团的样子，并且还不忘煽风点火到。
　　“而且，校长，我和阿琳可是刚刚拯救了一个平行世界，让它们那边的历史回到了正轨。我认为您应该为我们两个授勋。”
　　“授什么？大骑士炸屎奖章？”
　　“如果您愿意授，那我肯定是接的。”
　　“你！”
　　七十年过去了，胡玉儿那不省心的样子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这一来一回气的菲利普爵士又开始心绞痛，阿琳也赶忙再次递上速效救心丸。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菲利普爵士也从那身十分标准的巫师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iPhone，若无其事的接了过来。
　　“喂...我还以为这老家伙现在还用那种转轮拨号的电话呢...”
　　“时代总是在进步的嘛。”
　　胡玉儿与阿琳窃窃私语到。
　　“嗯...好、我知道了。那行，你现在过来吧，她俩都在呢。”
　　简短地说了几句后，菲利普爵士便挂了电话。很显然，这是有关阿琳和胡玉儿的事情，但不论两人怎么问，这位老校长都不透露半点口风，一直说待会就知道了。
　　直到...一群人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了过来。
　　那群人虽然还为露面，但身上的灵力之醇厚可不会骗人。胡玉儿警觉地摆开了架势，阿琳虽然在两难之中但也没有多做犹豫，很快便选择了站在胡玉儿身旁！
　　“师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慌张离场的沈应鸿。
　　但不同的是，今日他可不像平时那般穿一身西装便服，而是身着玄黑色道袍，手持护身印，腰间挂着的那本命玉佩更是在此时熠熠生辉。其身后跟着的一众人等也绝非当时在机场阻拦胡玉儿的那群可以比拟的，都是颇有手段的二代弟子。
　　这些人无一不是全副武装，面色凝重。其中甚至不少与胡玉儿相识，算不上生面孔。
　　“哼哼、长本事了啊，沈师弟。我还在奇怪为什么那公司里会有这种联通他界的宝物，看来果然是你搞的鬼。怎么，见我回来有些惊讶？”
　　同时，背后的菲利普爵士也站了起来，手中握着那根许久不用的魔杖。要知道，这老家伙已经不依靠这种道具很多年了，如今再次拿起来恐怕是多少要露些本事。
　　“校长，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要抓玛丽娜吗？！”
　　与胡玉儿背靠背，阿琳焦急地问道。
　　她实在不想在故土上，与尊敬有加的菲利普爵士兵戎相见，但又无法对身陷险境的挚友见死不救。
　　但还不等事情发酵，那群跟随这沈应鸿一起来势汹汹的弟子、包括沈应鸿本人都一起跪了下来！
　　“师姐，这事儿是我谋划的，但其中的原委还不能告诉您；师弟我知道您性格火爆，如果知道了真相绝对不会姑息，这件事唯有这么做、才能保得您与大局两全！”
　　“哦...这么说，你这家伙的意思是你不仅没打算害我，还打算救我？”
　　冷笑一声，胡玉儿看着全副武装的沈应鸿，以及身后那群二代弟子，继续说到。
　　“那穿成这样、带这群人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您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肯定接受不了刚才云里雾里的说辞；所以我才联系的菲利普爵士，想趁着阿琳小姐也在的时候把事情道清楚，人太少拉不住您、我怕会被当场打死。”
　　同时，后方的菲利普爵士也叹了口气，接话道。
　　“听见了吧，玛丽娜，就是这样。这事情的原委我也略知一二，的确如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你，以你的性子肯定会闹的节外生枝；沈先生也是在保护你，你不要...”
　　“哎...”
　　还不等菲利普爵士说完，胡玉儿便一声叹气打断了他。
　　“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我的，哼哼、也难怪，之前我的确脾气暴躁。不过这次回来，我想通了许多事，可谓是——”
　　大厅内，她踱步念到。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泰晤士河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啊！”
　　这次，那性格火爆的狐狸表现的异常平静，她走上前去把沈应鸿拉起来，然后对着身后跪着一起求情的诸位师弟师妹们说到。
　　“大伙，起来吧。我们师出同门情同手足，你们如此为我殚精竭虑的着想，我感动还来不及，哪里会生气。时间还赶得上早饭，校长，能招待下我这些远道而来的同门吗？我其实也有些饿了。”
　　这般平然的反应着实让菲利普爵士愣了好一会，然后脸上的惊愕有转为欣喜；虽说已经毕业了很多年，但胡玉儿到底曾经也是他的学生。这狐狸虽然作为学员可以说是十项全能，任何一门学科的成绩都值得拿出去吹嘘，是不折不扣的小剑桥之光。然而她的心性和处事方法却多为人所诟病，就连许多老师们也那她没辙。
　　七十年过去了，菲利普爵士见到了这位昔日的学生洗尽铅华，完成了心性上的蜕变，又免去了一桩麻烦事，自然是喜上加喜。
　　“当然，乐意之至。”
　　优雅地点了点头，菲利普爵士很快便安排了佣人准备餐食；好在他也是大户人家，二十几人份的食物谈笑之间便被端了上来。
　　餐桌上，这从异世界归来的二人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期间发生的种种趣闻，那些二代弟子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下，胡玉儿将最后一块泡芙塞进嘴里，优雅地用方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了头。
　　“哎？玛丽娜，你的脸...怎么回事？”
　　坐在她旁边的阿琳第一个注意到了这一样，那丝丝血红的纹路，与她当天在大本钟上开启禁术的样子十分相似。
　　而这狐狸也保持着那十分淑女的表情，歪头看向一桌之隔的沈应鸿，用银铃般的声音喊道。
　　“沈师弟，吃饱了就想运动运动，可否与师姐过上两招？”
　　“哈...？”
　　沈应鸿刚转过头，就看见了胡玉儿那脸上的纹路，手里的三明治也来不及放直接开溜，边跑边喊。
　　“快、快布阵！要出人命了！！！”
　　“孙子还敢跑，看老娘现在吃饱喝足了不把你头给拧下来！！站住！！”
　　轰——
　　轰——
　　轰——
　　当日，继伦敦城中的炸屎风波后，菲利普爵士宅邸产生的地震也再次成为了舆论的焦点。
　　地震从早上十点持续到下午一点，无数记者想要进去一窥究竟，都被管家拦在了门口。而内部发生的事情，又是另一番天地。
　　见事不可为，菲利普爵士早早就躲回了阁楼上。而一边的阿琳也由于劝架被打得够呛，躺在残垣上灰头土脸的稍作歇息；沈应鸿的护身大阵早已被狂化的胡玉儿用拳脚踹碎，二代弟子们东倒西歪，沈应鸿本身更是被这位大师姐拎着领子来回抽打。
　　“啊？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大声点！”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师姐饶命啊！”
　　“哼、废物！”
　　将沈应鸿往地上一丢，胡玉儿不解气又补了两脚，然后才冷冷地说到。
　　“就你们这水平还保护我，再回去练个几十年吧。只有我保护你们的份儿，没有你们保护我的份儿，懂了吗？！”
　　...
　　...
　　...
　　时间过得很快，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
　　由于这次的炸屎风波是里侧世界引起的，菲利普爵士也暗中组织了一些里侧世界的能人义士去协助清扫工作。仅仅是在当天傍晚，伦敦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胡玉儿的飞机还有两小时，在这最后一段滞留的时间里，她和阿琳一起坐在泰晤士河畔的小桌上，看着落日的余辉逐渐埋没在地平线中，一时间感慨万千。
　　一切都有如昨日，就像七十年前两人还在小剑桥上学时那般；在某个闲暇的午后忙里偷闲跑到城中来，去吃些可口的东西、然后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然而，一切却又像是大梦初醒。
　　毕业后七十年不联系的两人默契不减当年，但这段为其两周的冒险却始终会有一个句点。这种短暂梦回学生时代的体验，就像是突然掠过的剪影、像是在电车上偶然碰见的某个老熟人。二人一路上相谈甚欢，互相分享这些年来经历的种种，但始终却不是在同一站下车。
　　“其实、说起来，我当时也不是有意断掉联系的。”
　　趴在桌上，看着平静地泰晤士河面，胡玉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吧，阿拉斯密的话——你我终有一天，会站在对立面上。”
　　“啊，当然。”
　　阿琳也无声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那个机巧的世界二人可以通力合作，但这里到底是现实世界。
　　“哈——算啦，与其去担心那天何时到来，不如好好享受现在吧。趁着我还愿意把你当做朋友的时候，要听听我的小秘密吗？”
　　“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
　　阿琳也笑了。
　　自然，她很愿意当个听众。
　　“之前在那个机巧世界的地下室里，你问我等的人等到了没有，我其实没说真话——我等到那人了。”
　　“真的？！”
　　这话让阿琳又惊又喜，她在真心实意地为胡玉儿高兴。
　　“嗯，真的。不过要说没等到，倒也不算错。”
　　“为什么这么说？”
　　“作为人，一千年太长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哪怕是七十年前、你认识的那个‘玛丽娜’，也与现在的我大相径庭，何况是千年前的我。他虽然也在，但与千年前的他判若两人。哈...等到他时我的执念就消退了，仔细想来，似乎再执着与一个早就消失了的灵魂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着，胡玉儿伸出双手，将手背对着自己。
　　涂着粉蓝色指甲油的十根青葱玉指闪着星星点点，可爱俏皮中不乏一丝妖媚，与她现在那副静若处子的面容判若两人。
　　“现在的我与千年前的我相比，性格变了、爱好变了、世界观变了、价值观也变了，想要的东西变了、不想要的东西也变了，穿着打扮变了、审美品味也变了。千年前我所执着的事情于现在的我来说不值一提，千年前我视作微尘的东西却成了如今不离身的宝贝。阿琳，有时我就在想...千年前的我，千年前那个叫胡玉儿的家伙，是不是已经死了呢？”
　　将双手相扣，望着指缝中流出的点点落日余晖，胡玉儿又说道。
　　“既然我已经死了，他也早就死了。那么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我与他再去相认，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我不这么认为哦。”
　　突然，阿琳答道。
　　“玛丽娜，你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这种事，凭感觉就好了嘛。虽然我没见过千年前的你，但七十年前的你我还是见过的，咱俩七十年没见，但不依旧是默契满满吗。”
　　背着光、轻笑着，阿琳坚定地说道。
　　“起码我觉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玛丽娜。我想、人与人的关系应该不能用那么冰冷的数据去量化总结，虽然你现在早就跟学院时天差地别了，我也与当时不尽相同。可不用多说，咱们俩在那个机巧世界时也都选择了信任对方吧。”
　　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个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白骑士此时显现出了少见的放松神态。
　　“总之，我觉得能忍受你这臭脾气的家伙，也大抵不是图什么，而是因为你是你。你说呢？”
　　“呜哇，人家好伤心~”
　　假惺惺地买嗲恶心回去了两句后，胡玉儿也看了看手表，准备离开。
　　临别前，两人短暂驻足，阿琳思前想后还是开口道。
　　“那个...玛丽娜。虽然我是维罗妮卡，但也是阿琳，如果你真的在历下遇到了什么无法一个人解决的麻烦，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在伦敦的朋友。”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放心吧——而且、我怎么可能会输？”
　　渐行渐远，胡玉儿将背影和那句话留在了这个城市。
　　◇
　　十二月初，历下城某出租屋天台。
　　那个高大的男人打开门，走了上来。他穿着一身黑西装，虎背熊腰，面色坚毅；他是少有的，本事连那狐狸都认可的家伙。
　　徐成。
　　作为和沈应鸿以及胡玉儿同代的弟子，“办公室”总负责人眼中的理想接班人，他擅离职守来到这小小的历下城已经有些日子了。
　　也正巧是在今天，在胡玉儿归来的前一天，他的事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看着坐在天台边缘上那个纤细的背影，徐成沉住气，走上前去。
　　“...”
　　也至此，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紧张。
　　而那人也顺势转过头，用那双似是微笑又像在嘲讽的垂目盯着她，开口道。
　　“我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