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夜有急诊
从吴氏肉铺到平仁医馆距离不远，两人聊着聊着便到了。
临近侧门，两人正准备敲门进入，却忽然听见了门里有动静，顿时就对视一眼，“急诊？”
此刻都已日落，便不是平仁医馆，换成厚朴医馆也应该关门打烊了，这时候还有人在里面淅淅索索，大概率是有人夜间病急前来就诊。
杜仲敲了敲门，一边耐心等待着伙计来给开门，一边心思沉凝思索起来。
医馆不是前世医院，没有官府要求对应等级必须设置急诊，因而急诊制度来得也相当不完善，甚至说绝大多数医馆都没有所谓的“急诊”。
病情太急就插队去给大夫看，这才是更为常见的情况，未有规则而情况自明。
至于平仁医馆，到底是数一数二的大医馆，难得有还算完善的急诊制度，甚至连夜间轮班都考虑得周到。
譬如说，晚上若是有人突发情况要来问诊，自可敲门大声说明情况。
而医馆大堂里面则会轮流睡着一个抓药伙计，今个便是那叫麻什么的伙计。
他先得听了来人说明的情况，首先判断一道，若是觉得能接诊便会去喊大夫，若是大夫说了或者他判断了这人不能接诊，就不会有所回应。
有的人为了被接诊，也会捏造些东西，尤其是以平仁医馆这种制度较为完善、能力算是城中顶尖的大医馆容易遇到。
因而，这对抓药伙计的能力也是一种考验。
至于为何有能接、不能接之区分？
有这困惑的，大概是自己没做过医生，不知道某些患者“事前是人，事后不是人”的道理。
要是真做了医生，轮过急诊，被红尘里的糟心事敲打多了，自然就懂了。
先保命后治病，先得保证自身安危了，才能放心地去给人治病。
这里面的糟粕蛆虫暂且不论，光说今个这动静，杜仲想来这麻兄弟应该是给人接诊了，但状况……似乎不太好？
“咔哒”，门内传来开启门闩的声音，杜仲连忙屏住呼吸就准备要入。
谁料，侧门刚一打开，杜仲才往里面迈了一步，什么状况都还没瞅清楚，就迎面凑上来了个人。
这人也不说话，急急忙忙一只手就往他肩膀上抓来，要把杜仲往大堂里面拖去。
只是……他这用力一拽……诶？怎么拽不动？再用力些……啧，怎么还是拽不动？
“你谁啊，有事吗？”
杜仲一只手抓着门沿，任凭来人如何拖拽，身子就是稳稳地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笑话，这么点力气就想拽动他？真要让其拽动了，他肚子里灵丹妙药的面子往那儿搁？
“我都不认识了？这次状况难搞，快随我进来帮忙！”
话音落下，杜仲随即一愣，连忙眯起眼睛定睛一看。
下一刻，他尴尬地笑了笑，松开手，任凭这人将自己给拽了进去：
“原来是蒋大夫吶，刚刚逆着光没看清，今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矮矮胖胖的蒋才俊，哼了一声，脸看不清，身子还能看不清吗？谁不知道，医馆里这体型的就只有他？
他不爽归不爽，还是分得清轻重，将问题推到杜仲智商上后，三下五除二就给杜仲说清楚了情况。
原来是有人病情危急，但是状况比较少见，他蒋才俊能力有限，见识不多，有一些零散想法却不成体系。
如此一来，他不敢妄下诊断，更不敢随意开方施治，就准备跑去找王守志。
路上正好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杜仲，也不犹豫，直接就要杜仲帮忙。
他可是清楚得很——杜仲的能耐可不止于看些小伤小病，连卖炭翁那种怪异都能“治好”喽，难道还治不好一个活人？
是以，相比于去找王守志，他反而觉得杜仲来得更是时候。
而杜仲则无奈一笑，原来他这是被抓壮丁了。
算了算了，反正也已酒足饭饱，动动手脚就当饭后多散点步了。
……
到了症室，杜仲一眼望去。
一人病恹恹地坐着，有气无力，此刻虽然已经入夜，气温有些回落，但怎么的也不会像这人一样披着一件厚衣裳。
自家伙计麻平亮，穿着黄大褂正站在一旁，与病人的陪人大眼瞪小眼，显得手足无措，让人见了直摇头。
而那陪人看着倒有几分眼熟，而立年纪，换了身适合干活的短袖黑麻衣衫，赫然便是之前被赶走的煮药小厮，姓张。
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活，但看其身子已经黑了一个度，腰身上下也瘦了一圈，发须显是好久没有打理，十分憔悴。
杜仲从张姓汉子身上收回目光，便兀自朝病人走去。
与此同时，蒋大夫挺直腰杆收敛表情，将眼皮一耷，又冷漠又严肃，说了句：
“杜大夫擅长热病，你们莫急，且让他先给你看看。”
张姓汉子只知道杜仲在他走的时候还只是抓药伙计，不明白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专治热病的大夫。
但蒋大夫的威严，尤其是那肃穆的表情让他不敢怀疑，连连点头就让出了空间。
而麻伙计虽然应对不妥，却也不蠢，退在一旁，时而看看蒋大夫，时而望望杜仲，似有所悟。
小小症室，人眼里各有所见。
杜仲则不管背后之事，眼里只有他接下来要治的病人。
望闻问切，观察面容举止乃第一要事。
杜仲看这人，第一印象就是体虚无力，面色发红，该是恶寒高热，此外，隐约可见红斑点缀全身，是起了全身性的红疹。
再低头往下一看，在这人面前地上还摆着一个木桶，桶子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明显由他呕吐出来的秽物。
其味道泛酸，可见夜间吃食还未消化，甚至隐约还有鲜红血迹混杂其中。
恶寒高热、全身红疹，还有呕吐呕血……急性消化道感染致脓毒血症比较常见，但是……
杜仲心中摇头，没有这般简单定夺。
他又借着自我介绍与询问，听了这人气息，这才眼珠一转，沉声问了句：
“你浑身上下，可有疼痛难忍之处？”
这人眼前一亮，便是虚弱无力也强自抬头，连忙说他全身上下痛得要死。
话还没说完，人又痛苦地低下脑袋，喘起了气。
杜仲听得一愣，好在那张姓汉子见了连忙补充——原来这人痛得要死是在说浑身骨头疼痛，像是被人反复敲断了一样。
他顿时恍然，脑海中一下就冒出了个少见的病种：
断骨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