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其他小说 上门龙婿(又名:狂婿当道)

第两千三百七十六章 残魂

上门龙婿(又名:狂婿当道) 洛长天 9528 Nov 30, 2021 11:19:36 PM

章节正在手打中..

推荐《恩重如山》章节阅读:

    六
    冬至很快就习惯了不读书,并且很快学会了能使垸里的男孩子早点长大的方法,见到年轻媳妇上厕所时,就偷偷趴到厕所门上从门缝朝里看。四聋子见冬至学会了这一招,非常高兴,鼓励他,要他想办法看静文的。冬至很内行地摇摇头说,不行不行,静文从不在外面上厕所,总是闩起门来在家里解手。
    静文丈夫死的那一年秋天,冬至和一伙孩子在田埂上放野火。经过一春一夏的时间,田埂上的茅草长得有半人高,垸里的孩子从家里偷出火柴,划着了往田埂上一扔,那火苗就窜起老高,象一头怪兽呼呼吼着,很快就从这头烧到那一头。烧完一道田埂又去烧第二道,不一会儿,山垅里就是雾蒙蒙烟迷迷的一片。四聋子和所有的大人都爱闻这野火的烟味,都说非常非常香,都说野火越香,明年收成越好。野火起了后,山垅里便不时刮起一阵旋风。一见到烟打旋,火转圈,枯草和灰尘拔地而起时,冬至他们就惊叫着,鬼来了!鬼来了!一个个拼命地往家里跑。没等到家,那风就散了。于是又回去接着烧。烧得一道道田埂象一条条黑纤捆在山腰上。山里田特别小,田埂特别多,冬至他们烧野火要烧半个月。
    这天,他们烧得正欢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几个人来,塞了几块糖给他们。要他们摆几种姿式站一会儿,莫乱动。
    冬至后来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些长长短短的黑线,蹲在一张白纸上。冬至不理解,怎么人、垸子、山、树、牛、田埂和野火都变成了一条条黑线,也没有着色,但看什么象什么。
    冬至问他们道理。
    他们不肯说,只说他是个小傻瓜。
    冬至便想,这些人没有戴老师和善,公安的人怎么不抓他们,而要抓戴老师呢?
    冬至后来特别恨这些人。
    这些人住在垸里的文化室里,成天和静文打得火热,帮静文画像,却又不认真画,画得一点也没有静文长得好看,特别是胸口两边,象是堆着两泡牛屎。静文身上最好看的眼睛,被画到后脑勺上去了。静文那又香又甜的嘴,画得如同粪垱一般。最让冬至可恼的是,静文见到画后,一点不恼,反而笑个一口气不歇。
    四聋子又在骂静文是**,象个捞骚的狗婆,不知道为男人守孝守节。冬至也想骂,但不知骂什么好。
    静文说这几个人是搞美术的。
    这几个搞美术的人在文化室里住了一个多月。有天夜里,冬至因四聋子又不在家睡觉而害怕时,忽听到文化室里那几个搞美术的人,象垸里人结婚办喜事一样闹腾起来,并且还一阵地吼叫着,一会儿说好好好,一会儿又说臭臭臭。冬至爬起来好奇地走到文化室门口前,心里好猜疑他们几个人怎么闹腾出千军万马的声音来,进门后才知道,是收音机在响。是收音机在播乒乓球比赛实况。
    文化室里有一对大桌子,过去冬至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它当饭桌嫌大,当床睡觉嫌小,开会时又嫌占地方。搞美术的人来后。冬至才从他们嘴里听来,这东西叫乒乓球台。
    那几个搞美术的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就自己围着球台干了起来。一个守,一个攻,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硬是将**岁的冬至看呆了,呆成**十岁的老头儿。后来,收音机歇了,唱起歌来。搞美术的人累了,收起打球的东西,打开铺盖铺在球台上睡了。
    冬至回屋后老半天也睡不着。一心想着那奇妙无比的乒乓球。睡不着时,突然想起四聋子砌墙时用过的托泥沙粉墙的那木托子。冬至也许要到很大很大时才知道,也许这一生都不会知道,日本人和南朝鲜人打乒乓球时,用的是方球拍。冬至若知道这些,就不会三更天从床上跳下来,找出四聋子的那木托子,刀削斧砍地摆弄到天明,那木托子终于去掉了四角,有点象搞美术的人用的球拍了。下一步,他得有自己的乒乓球。冬至不愿开口找搞美术的人要,他想,他们应该白白送给自己一只的。好几次,冬至对他们说:“我父说了,文化室是我家的厕所。”
    又说:“你们来后,我就没来解手了。”
    还说:“你们出去画画时,我一直在这里守门。”
    搞美术的人便随手赏给冬至一个颜料瓶,冬至挺喜欢颜料瓶,但更想要乒乓球。
    他每天晚上都泡在文化室里,非常勤劳勇敢地钻到桌子底下或墙旮旯里给他们捡球。四聋子这一段老骂冬至吃家饭屙野屎。谁知,直到这几个搞美术的声明明天一早就离开此地的那天晚上,还不见有谁送球给他的意思。
    冬至在听到他们说,打完这一盘散了时,心里好失望。他有气无力地在地上用黑炭写着:“19:12”这时,他忽然又来劲了。打球的也来了劲,一个大力抽杀,推动了球台,露出被桌脚压住的老鼠洞口,冬至有点不敢看那老鼠洞,抬头时,见到墙上那张过去常见到的破红纸。四聋子曾说这是毛**语录,上面写着最高指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冬至计上心头时,眉没皱只是手有点哆嗦。
    他在桌底下搞阴谋诡计,将拾起来的乒乓球,朝老鼠洞口滚送过去时,歪了半尺多,他连忙伸出右脚挡一下,才将乒乓球送进老鼠洞里。冬至伸脚挡时,头在球台上***了一下,将正在等球的那两个人吓了一跳。弯腰看时,发现冬至后一个动作。搞美术的人发现后,跑过来掼了冬至一耳光,并骂了一句:操你奶奶的!
    冬至没有娘,骂他奶奶他更不会怄气。他怕那搞美术的人再打第二下。他看过这搞美术的人的手,那天,他们相互看手相时,他就站在背后,看见这人是个断掌。四聋子说,断掌打人,三下就能将人打死。
    冬至连忙说:“我去挑水将球灌出来。”
    另一个搞美术的人拿着一只破乒乓球,扳倒冬至,让冬至头朝下屁股朝上,说要将破乒乓球塞进冬至的**里去。
    第三个这时走拢来,推开伙伴,用鸡屎猫屎狗屎一样的颜料,在冬至脸上画了个淋漓尽致。一边画一边说:
    “你不将球弄出来,我就不给擦颜料的药水给你洗,过了三天,它就跟皮肉长到一起,永远也洗不掉了。”
    冬至,跳到河里捧起沙子和水往脸上使劲擦那颜料,也不肯回去弄那球。
    乒乓球还是要用水灌出来的,不过得等到那几个搞美术的人走了以后。
    远远地看到盼着早点走的人终于走了以后,冬至挑起早就准备好了的水桶,飞快地跳到塘边,舀了半担水,却无法飞快地挑到文化室去。纵然是半担水,也压得他甩不开大步。一连串碎步中,桶晃得厉害,人晃得更厉害。
    第一个半担水,总算咕咕咚咚地灌进了老鼠洞。跟着是第二个半担和第三个半担。
    挑了二九一十八个半担,再加上四聋子闻讯赶来挑的两个满担,还没有将乒乓球灌出来。
    四聋子见冬至挑着水桶忙了半天,就问:“伢儿,干什么呀?不怕压坏了腰么?”
    冬至喘着气说:“父,我在灌老鼠洞呢!”
    听说是灌老鼠洞,四聋子便马上想到也许是搞美术的人掉什么宝贵东西了,碍着旁边有人,不好深究,忙接过水桶。挑了两担后,文化室里没外人了,四聋子立即掩上门。
    唯恐有人偷听,四聋子贴着冬至的耳朵问:“是不是那几个搞美术的人,把什么值钱的东西掉到老鼠洞里了?”
    冬至回答说:“是的,我把他们的乒乓球藏在里面。”
    四聋子说:“你别瞒我。我是你父,你还没报我的恩呢!”
    冬至说:“是真的。”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戴老师要我别说假话。”
    冬至一说完,就挨了一脚一巴掌,外加一扁担,四聋子还将水桶没收了。
    到这时水还没有将乒乓球灌出来,冬至已不想用水桶挑水灌了。他找到一把挖锄,追着洞穴挖起来,可是,刚挖起两箢篼土,就无法挖下去了,地下全是大石头。铁的挖锄无可奈何,肉的心肝总在打主意。
    冬至夜里搞不清自己是醒还是梦,只见一位象是熟识、却又不知在哪儿见过的又瘦又干的老头对他说,只要你将屋后阴沟里的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撬开,我就将乒乓球还给你。冬至记得干瘦老头将这话反复了几遍。
    四聋子天亮后醒来,准备打冬至的屁股,伸手一摸不见人了。他一扭头,看见冬至正鬼鬼祟祟地往外走。他跳下床,一把揪住冬至,还没开打,冬至便说了实话。
    四聋子初时半信半疑,待真的撬开阴沟里的那块石头,哗哗啦啦地淌出十八个半担和两满担水来。最让四聋子傻眼的是,那白花花的乒乓球真的随着最后一股水滚了出来。
    冬至不管四聋子如何的想不通,他迫不及待地抢过乒乓球,迫不及待地支好乒乓球桌,迫不及待地挥起那木托子改成的球拍,到这一刻,冬至也傻眼了。他这才明白自己还缺个对手。
    冬至独自坐在文化室门槛上,长一声,短一句地哭泣着。
    四聋子不管他,和别人说:“这小狗日的,跟那年冬至夜里,将老子吵醒时,哭得一个样。”
    别人说:“这是他的命。”
    这时,静文也在哭,声音很低,是在房里,外面听不见。静文哭自己命苦时,听到外面的哭声比自己的哭声响亮,想到自己这么偷偷地哭有什么意思呢。不如不哭。静文擦干眼泪,走出来看冬至哭。
    冬至见了静文就不哭了,而是问:“你会打乒乓球么?”
    静文说:“在娘家时打过两三次。”
    冬至说:“你能陪我打么?”又说,“我想打球,却没有对手。”
    静文说:“我还在守孝呢,不能陪你玩。”又说,“在娘家时,我看见男伢们让墙做对手打乒乓球。”
    七
    冬至听了静文的话,将球台另一端抵在墙上。开始,那墙将他打过去的球弹回来时,总是十有**不对路数。直到半年后的有一天,那墙突然象得了仙气一样,变化得比那些搞美术的人还会打球。那一天,冬至和墙打了十八局,输了十八局。第十九局又要输时,冬至才发现那墙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圆洞,细看后,更是惊奇。一只大老鼠拉开架势,下蹲在洞口里和他对阵。
    是老鼠在使唤着墙呢!冬至想。冬至还觉得这老鼠很象梦中见到的那个瘦干老头。
    四聋子听说后,又跑来看。果真是只要乒乓球一响,那只大老鼠就跑出来,蹲在那里。
    四聋子临走时,不知说什么好,冷不愣丁地冒出一句:“这老鼠怕是你亲老子啵!”
    这盘球冬至又输了。
    冬至对老鼠说,“现在打不赢你不碍事,将来我就可以打遍天下。”
    老鼠转身往洞底钻时,一条细长的尾巴挂在墙上,很象戴老师在冬至的作业本上,打的对号,打的红钩钩。
    想得到将来,想不到现在。
    话音刚落,呼呼啦啦进来几个人,抬起球台就往门外走。他们将球台撂在文化室外面的白粉墙下,再搭上一张凳子,再站上一个手拿红颜料瓶、红毛笔的人,垸里人知道,白粉墙上又要写新政策了。
    新政策一连写了好几天。
    冬至等急了,墙洞里的大老鼠也等急了。由急到恼,冬至终于忍不住趁写新政策的人下了球台去吃饭时,甩了一泡牛屎两砣烂泥,粘在没写完的新政策上。
    擦干净后重写,冬至又照样甩。
    较量了几次,冬至终于被人逮住了。
    逮住了就决定,返工涮白粉重写政策的工钱,得由冬至的父亲四聋子负担。四聋子气得将冬至放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一顿痛打。
    痛打中,乒乓球从冬至的衣兜里滚出来,四聋子立刻狠狠一脚踏上去,乒乓球当即瘪成了菇子。
    冬至爬起来,捡走瘪菇子一样的乒乓球,又开始坐在文化室门槛上嚎啕大哭了。
    四聋子见了心里一格登,怪!怎么这野种一哭就跑到老地方去。这文化室与他是不是有缘分?
    这时,静文来给写新政策的人送茶,前前后后一打听,便数说四聋子:“你不能又打又罚,干吗要踩乒乓球呢!那乒乓球打好了可以出人头地,可以发家致富,可以周游世界,光耀门庭。不是说要冬至报恩么?到那时,你要什么有什么。”
    四聋子说:“我讨厌将来,我只顾得了现在。”说完,就气颠颠地走了。
    静文见四聋子走远了,便俯下身子给冬至揩眼泪,还咬着耳朵和冬至说了许多话。
    末了,冬至小声反问:“这样真的能行?”
    静文点点头,“听我的准保没错。”
    于是,冬至坐在门槛上,假装睡着了。静文在一旁提醒他,嘴角要弄些涎出来,才会更象,冬至弄了半天也只弄些痰出来。冬至一直睡到中午。
    四聋子在家门口,极其恐怖地吼冬至回去胀饭。这是有关吃饭的骂人话中,最恶毒的一种,它兼含有吃饭了不干事和吃饱了去死两种意思。
    静文帮忙回答,说四哥你不要这么咒一个小伢儿,他哭累了在文化室门口睡着了呢,你再吼再骂也无益。
    四聋子气恼地说,他又不是你的小男人,你这么护着他?
    四聋子走到文化室门口,正要伸手揪冬至的耳朵,冬至猛地跳起来一把抱住四聋子,大叫着:“神仙!神仙!让我随你一道回去吧?”四聋子吓了一大跳,险些跌倒,定眼看时,冬至的眼睛仍紧紧闭着。他心里骂,嘴里也骂:这野种在做白日梦呢!
    他知道,冬至又有怪事临头了。
    冬至醒来后,果然说,他又梦见那瘦干老头了,瘦干老头要我天天打乒乓球,还教了我一个补破球的办法,但是,得静文来帮忙。
    静文来后,当着四聋子的面,将那只瘪菇子一样的乒乓球,放进一只盛着开水的茶杯里,盖上盖子,搁在文化室墙上那老鼠洞口下面,让冬至拜了几拜,再一声断喝,起!
    四聋子揭开茶杯盖子一看,真的好端端一只又白又圆的乒乓球躺在水面上。他回头看着冬至,两只眼直愣愣地瞪得同样又白又圆。
    回家的路上,四聋子问冬至:“神仙在梦里提到我没有。”
    冬至说:“没有。”
    四聋子说:“你没记错。”
    冬至说:“瘦干老头只提到静文。”
    四聋子委屈地叹口气说:“我是你老子呀,怎么会不提我呢?”
    八
    写新政策的人,目睹这一切后,便用从未有过的高速度,在白粉墙上写完新政策,将乒乓球台还给了冬至。
    四聋子虽然用一半委屈,一半不平的口气说冬至,纵然神鬼相助也无益,却也不再干涉冬至对着墙和墙洞打乒乓球了。
    冬至的球技在天天长进。那墙的球技也在一天天长进。
    冬至的年龄长进得更快。
    那天,静文到山下去开计划生育会议,回垸后说,乡里为展示大好形势,马上要开首届运动会,她已经替冬至报了名,让他参加乒乓球比赛。四聋子开恩了,他想冬至这大了,还没下过山,这次就让他出去见识见识算了。
    谁知冬至这一去,竟象毛**说的,横扫千军如卷席,很轻松地就拿了冠军。
    乡领导很高兴,当即表态要他参加县里的运动会。领导问冬至跟谁学的球。
    冬至说是墙。
    领导又问,谁比他更厉害。
    冬至还说是墙。
    领导很不高兴,叫他在别人面前不要这么说。
    当县广播站的上万只喇叭,一齐欢呼,少年农民冬至刻苦自学,奋力拼搏练就一身非凡球艺即将作为最年轻的运动员,参加我县首届体育盛会时,四聋子执意不肯放冬至再下山去了。
    四聋子说,毛**教导我们,不可沽名学霸王。
    这天早晨,四聋子醒了冬至还没醒。四聋子撩开冬至的被窝,准备照常给那屁股一巴掌,准备照常说,你这小杂种是老子捡粪捡回来的,你可要报老子的恩啦,要打未打,要说未说。四聋子看见冬至闭着眼睛搂着那件花棉袄,嘴里喃喃地唤着静文的名字,接着他又发现冬至裤裆里黏呼呼湿了一大块。
    四聋子兴奋地自语:“好的,比老子早了整三年。”
    到这时节,四聋子改变了主意,他对上面来的领导说:“静文是冬至打球的师傅,让她和冬至一起去。”
    上面来的领导,看了正在垸边凉衣服的静文,满口答应,说:“就让她去当冬至的教练。”
    临走的那天,四聋子将冬至所有的上衣都藏了起来,只给了他那件花棉袄。
    他们走时,四聋子在背后唠叨:“不脱花棉袄,就脱离不了我。”
    等沉重的山口吞没他们时,垸里的人和四聋子搭讪上了。
    “真叫那年算卦的言中了,这小子真的遇上贵人了。”
    “八字没一撇,九字没一钩,是福是祸还料不定呢!”
    “冬至这次能不能赛赢那些城里人?”
    “你说什么?”
    “我问这次谁能赢?”
    “我。”
    四聋子说自己才是赢家后,垸里人笑话了好几天。四聋子不怕别人笑,依旧断言自己的话准得很。等垸里人不再笑时,冬至他们就从乡里移师到县城。一进县城,穿花棉袄的冬至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中心。正式比赛的头一天,冬至在所有训练比赛中,都将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只有那个被列为头号种子的,费了好大劲才赢了一盘,另两盘冬至一口气就赢了下来。
    也就是这天黄昏,有个半老徐娘在一个僻静之处,拦住冬至和静文。
    半老徐娘悄悄地问:“你这花棉袄是哪儿来的?”
    冬至被四聋子训练十几年了,脱口回答:“捡的。”
    “你家在哪儿?”
    “大山头上”
    “今年多大啦?”
    “十九了!”
    静文见女人话里有音,就挺枪出马了。说冬至十九时,她自己心里也想了一下。半老徐娘忧伤地走了。
    冬至却不肯走,站在原地问静文:“你为什么说我十九了?”
    静文笑着说:“十九岁的男人,最让女人喜欢么!”
    冬至说:“我要是十九岁了,就娶你作媳妇。”
    静文说:“我可是你婶。”
    冬至说:“我从来就没承认,也从来没有叫你婶。”
    说着话两人心里都是天翻地覆地抖动。
    第二天,赛场上也闹得天翻地覆,原因是冬至一上场就碰上了头号种子。头号种子和他的教练说,冬至那木托子改的球拍,不符合技术规则。冬至不懂什么叫规则。静文就解释说,规则就是政策,就是文化室白粉墙上写的那些条文,譬如计划生育,不准生二胎,生了一胎就得避孕结扎。冬至问,你避孕结扎了么,怎么老不生孩子。静文说,你要是和我结婚,我就能生孩子。说完她自己就笑弯了腰。他们这话是悄悄说的,不然,整个赛场会笑炸的。
    这时,包括裁判长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齐指责那木托子球拍。乡里把夺冠军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冬至身上,到这一步,带队领导忍不住大发脾气。
    “屁规则!尿规则!你们知道他自学成才是何等艰难么?他要买得起你们规定的球拍,就不会只穿这件花棉袄筒子。”
    “可是,全世界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规则呀!”
    所有人都不肯退让。不肯退让时,静文将裁判长手上的一本书拿过来翻开指点给冬至看,说就是这几句话规定的,你这光溜溜的木板是不准击球的。冬至很想不通,怎么天下竟有人早就订好政策来管别人、等着我去违背呢?难怪头号种子在昨天惨败之后,还冲着他做了一个阴险的鬼脸。
    裁判让冬至换球拍,冬至不愿换,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换的。这时,半老徐娘再现了。她送给冬至一只全新的红双喜球拍,随手还在花棉袄上抚摸了一把。再比赛时,冬至恨恨地要将头号种子彻底打败,一下子脱掉花棉袄,光着膀子冲进赛场,可是裁判依然不允许。
    “平时都这样怎么不说不行?”冬至问。
    “平时与现在不一样。”大家都这么说。
    结果,让四聋子预言准了。
    往日俯首贴耳的乒乓球,一碰上红双喜球拍,就左右上下乱舞。人说冬至成了一只挨宰的猪。这话还留着些余地。因为宰猪时,猪还会挣扎。
    冬至输的样子,其实象一只刚出壳的小鸡,让黄牯踩了一脚。也似那只乒乓球,让四聋子踩了一脚。冬至穿着花棉袄还感到阵阵凉意,往日赤膊打球时满身的汗珠一颗也没见着,就被裁判宣布输了败了完了。
    头号种子赢了后对着冬至和静文说:“我这是有中国特色的欧州弧圈球。”
    这场球半老徐娘只看到一半,就红着眼圈走了,并且,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冬至的人生里。
    出赛场时,乡里的带队领导对冬至和静文说,你俩该回去了。
    静文看着琳琅满目的街道,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冬至试了几次,到底还是将手伸到静文的脸上,一边替她揩眼泪一边说:“莫在街上哭,丑!
    静文真的不哭了。
    九
    四聋子真的赢了。
    冬至和静文灰溜溜地回来时,四聋子对一百个人说了一百遍。
    “这世上的人有神鬼相助也无益。”
    冬至不再打球了。
    那天,四聋子说他该下地干活了。冬至就乖乖地跟在后面下地了。除了干活以外,冬至没有更多的事可干,偶尔得空到文化室转一转,或是看看那墙洞,或是在白粉墙下死死盯着上面的“避孕”“结扎”两个字。夏天的黄昏,静文坐在门口,使劲搓脚盆里的衣服。冬至便拿出红双喜球拍,目光长了钩儿,勾在静文的身上,拽也拽不回,一只手下意识地在球拍的塑料皮上轻轻抚摸着。
    四聋子挺可怜冬至的,时常将烟袋递给他,要他抽几口,还说这东西又过瘾又解闷。
    不久,冬至就自己用细竹篼子做了一支烟袋,成天别在腰上,有空就咝咝抽几口。
    天天早晨,四聋子还是要去掀被窝打屁股说报恩。但是立春这天早上,冬至挨打过后,忽然板着脸说:“这是最后一回了,你再打,我可要还手了。”
    四聋子骂道:“日你娘!你敢!”
    冬至说:“我没有娘——我娘是蜂子窠,我娘是刺芭洞,我娘是瘦狗婆——你敢不敢去?”
    四聋子被冬至怄得两天没吃饭。冬至一点也不管,也不到床前问一问。四聋子熬不过,只好自己爬起来。他知道,冬至已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得教他一些男人的东西。
    从这天晚上开始,四聋子一遍遍地讲自己如何将一个个女人弄到手的故事,每一个细节都讲到了。开始时,冬至低头不敢插话。几天之后,冬至就敢提一些技术性问题了。大约在半个月以后,冬至提的一些问题,四聋子也无法回答了。
    他叹口气说:“问得再清楚有什么用?主要是动手干。我要是你这种年纪,就天天晚上去撬女人的后门。”
    冬至问:“要人家反抗怎么办?”
    四聋子说:“你去找静文试试,胆要大,捉住了就别松手,最后她要是不答应,回头我给你做儿子,你来当老子。”
    冬至迟疑了一会儿。“我真的可以去试试?”
    四聋子一摆手,“去吧!去吧!”
    冬至真的走了后,四聋子自己一点也安静不下来。一袋烟接一袋烟地抽,一直抽到五更还不见冬至回。
    早饭过后,冬至才一脸倦容进屋来。
    四聋子问:“吃了么?”
    冬至说:“她给我做了一大碗荷包蛋。”
    四聋子问:“那事怎么样?”
    冬至说:“她开始不肯,说要遭雷打的。我用了点劲,她就肯了,天亮时,还不让我下床,还要我今晚再去。”
    四聋子说:“让你去,你就去,锅里还有一碗枸杞粥,你吃了吧,吃了晚上有劲。”
    冬至一碗粥没吃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下午才醒。醒来后,他对四聋子说:“你,你料得真准!”
    一年后的某天,太阳明亮得很,四聋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眯着眼睛坐在门口打瞌睡,一张老脸上很安祥,很满足,并且比以前白胖了一些,离他不远的一只粪垱里,冬至正在用五齿钉耙,一下一下,卖力地往岸上取土粪。虽然是正午,垸里可以见到不少人,但寂静得很,没有多少声音。
    忽然,垸里的狗一齐叫起来。四聋子睁开眼睛一看,垸外走来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径直走到四聋子面前,说:“四大伯,多时未见,你比先前福气多了。”
    四聋子乐哈哈地回答:“小的们还算行孝,养儿防老,就是图的这个嘛。”
    又问:“你是谁?面生得很。”
    陌生人说:“我姓戴呀——”
    四聋子张大嘴巴,惊讶地说:“你就是戴老师?徒刑满了?”
    戴老师说:“平反啦,无罪释放,冬至呢?”
    四聋子说:“那不是,正忙着呢。如今铁锅顶着头,懂事多了。你瞧瞧,这是他的儿子。”
    戴老师说:“他怎么会有儿子?我记得他应该还不到十五岁。”
    四聋子说:“你记性真好。要到下半年才满十五呢!他是十四岁结的婚,一结婚就做了父亲,这在如今已是很了不起了。”
    戴老师问:“他媳妇是哪儿的人?”
    四聋子说:“就是静文啦!”
    戴老师问“她不是冬至的婶么?”
    四聋子说:“**,生米熟饭,都是这种情况了,谁还管得了,再说我们这儿也开始开放搞活了。”
    说着话时,静文从里屋走出来,见到戴老师她猛地一怔,半天回过神来。四聋子将婴儿塞给她,说该给孩子喂奶了。静文一边撩起衣襟,扯出奶头,一边颤抖地喊:
    “冬至,戴老师回来了。”
    喊完之后,几颗眼泪嗒嗒地滴在婴儿的脸上。
    冬至没听清,一边走一边用手使劲往衣服上揩,一边问来了谁呀我正忙呢!走近来,见是戴老师,就咧咧嘴,说:“你——怎么又来了?”
    戴老师说:“出狱后没事,来看看。你怎么老得这快。”
    冬至说:“静文也这样说。说都快赶上我父了!”
    冬至从腰上解下烟袋递过来:“你抽烟吧?”
    戴老师说:“坐牢时戒了。”
    静文说:“屋里有纸烟。给纸烟戴老师抽。”
    冬至说:“没了。早上让我和父抽光了。”
    静文低头嘟哝了一句。
    四聋子插上嘴说:“你坐牢时,上面来人调查,我们可尽说你的好话,半个坏字也没说。”
    戴老师说:“我听人告诉我了。我落难时,就你们没有落井下石。”
    戴老师走时,四聋子中午饭喝醉了不能送,静文要去找跑不见了的猪,只有冬至抱着儿子陪他走路。那件花棉袄已经在儿子身上裹着。
    太阳照在文化室外的白粉墙上,一层层石灰水遮盖的陈八代的字都透了出来。
    戴老师问:“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么?”
    冬至说:“有几个认得,有几个不认得。”
    戴老师又问:“给你的课本还在么?”
    冬至摇摇头,然后反问:“你还来么?”
    戴老师说:“等你的儿子启蒙时,我一定再来。”
    冬至本想问戴老师,这次来是不是主要看看静文,等他准备开口时,戴老师已经变成了一只小黑点,一阵山风就将他吹到老远去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收藏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