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蛋蛋超人

　　院子里小男孩又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不过这孩子怕生，见到人之后就赶紧跑回屋子里去提醒爸妈。
　　一个着电工服的男人坐在门口，看到人之后客气地起身。“吃饭了，进屋吧。”
　　“好，久等了。”
　　男人转了半个身子，“没有，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农村里不像你们城里你们方便。”
　　老板娘正好把菜端出来，比起中午多了三个碟子，不大的桌子倒是正好不显得拥挤也不留白太多。
　　易源走进门冲男孩笑了笑，“恩，我想想，是叫蛋蛋，蛋蛋，你看看这个。”他蹲下来，从背后的小腰包里拿出木雕。
　　男孩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母亲。天色暗了，灯光也不明了，老板娘没看清易源手里的东西，只听到易源喊人，只当是人家喜欢小孩，想要逗弄一下。
　　“人家哥哥叫你呢。”
　　蛋蛋小朋友却是看清了，而且眼睛再没有移开。木色的蜘蛛在地上攀爬，它的动作不太干脆，程序设计好是有两次收集情报的过程，之后才能迈出一步，但它确实是会动，而且足足有小朋友的脸那么大。虽然是艰难了一点，但蜘蛛在靠近男孩。甚至在检测到凳子的阻拦之后机灵地绕开来。
　　“送给你的。”
　　黑杰克也不开口吸引男孩的注意力，他直接把手里的木雕老鹰像掷纸飞机一样丢出去。老鹰绕着屋子转了两圈，能量耗尽之后从酒杯和筷子之间滑过，停在圆木桌上。
　　“一个小玩具，送给你了。”黑杰克微笑看着男孩。
　　“嚯，还会飞！”老板捡起木雕老鹰先看了看，撞见儿子灼热的目光，终于没好意思跟儿子抢。“这个太厉害，肯定不便宜，这个老鹰，就好像真的一样嘞，真是让你们…破费了。”最后一个词之前他停顿了一下，这个从电视节目里学到的词汇，有些不太正常，至少不够寻常。
　　“吃完饭再玩。”老板娘把碗筷摆好，正要走进厨房，关火熄灯，顺口朝男孩喊了一声。等她出来，男孩也还是在折腾木雕，“吃饭了，听到没有。还有，哥哥给你准备礼物，你谢谢哥哥没有？”
　　“谢谢哥哥。”男孩抱着两个玩具走到饭桌前。
　　“玩具放回去。”老板娘从他手里把老鹰木雕夺过来。眼睛瞥过，一眼不确定，再看一眼，越看越觉得老鹰就跟真的一样。她看过老鹰，那时就有一只停在家里的晾衣杆上，一双眼睛也是这样尖利。“这就跟真的一样嘞，放在外面是不是艺术品嘛，怎么给小孩子玩呢？这个太贵重了！”
　　黑杰克把凳子推后，让前身与桌子保持大概一个拳头的距离，之后简单解释道：“这是我们自己做的，不要钱。”
　　易源又补充两句，“都是很容易找到的材料，而且这本来就是玩具。吃饭吧，老板娘别忙了。”
　　“真是好欸，你们都是搞艺术吗？这放在外面肯定不便宜，摆在家里看起来就好看。”
　　“我们都没什么名气。”黑杰克也不能说自己做得不好的瞎话，所以用另一种方式贬低自己道。
　　“还真是，越厉害的人，就越没有名气，那些没本事的靠招摇撞骗也能混得很好。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快吃，菜都凉了。”换古烟在这，他听到后面一句话立刻就会拿出温度计来。为此不惜被古妈赶出家里。
　　老板的视线在木雕上停留了一会儿，“喝点？”显然是自家酿就的米酒在塑料透明的酒壶里显出淡淡的黄色，老板举起来，在白色灯光下，色彩不那么明显，但几颗米粒随他动作有些有些扎眼。他本来大方的动作结束阶段有些仓促。
　　“自家酿的？用粮食酿的肯定比外面买的好，是我们赚了。”易源递上酒杯去接。
　　等到老板喝上头，被老板娘勒令不能再喝，气氛也活络许多。
　　男孩吃得最快，吃完又以最快速度捧起他的两个玩具，顺便打开电视，动画片的吸引力并不比玩具小多少，如果没有动画他不会知道这些玩具是玩具，而不是怪物。电视的声音又跟让屋子里热闹，还有院子外面总是莫名其妙传进来的犬吠和偶尔的发动机过路声，这些肯定不比耳机里的乐器交击好听，但也都足够美妙，而且合适枕在脑袋下，促人入眠。
　　没人催促，黑杰克吃饭的速度也慢不下来，如果在外执勤，他的动作慢了，食物就很容易冷掉。吃完饭，这大晚上也无处可去，他思量片刻搬凳子走到男孩身边。跟着一起看电视里，几台拟人的战斗机正在为一个简单的问题进行争论。“他叫什么？蓝色那个。”
　　男孩看得入迷，没有转头，脱口而出，“雷迪克。”等意识到这是家里的客人是刚刚还给他现在让他抱在怀里的玩具的值得尊敬的人，又立刻转头，不过黑杰克的视线在电视里。他倒是确实没有看过动画片，但也不会在这个过了时候的年龄段对动画产生特别的兴趣。只是不讨厌而已，从小阅读的书籍为他塑造的价值观里，重点提到不带偏见地看到一件事物对解决问题有非常的帮助。
　　动画剧情，主角们的任务似乎被一个难题卡住，他们要为某对新婚夫妇找到能挂在屋顶的大帽子，为了逻辑通顺，我们暂时把这顶帽子当成是全球仅有一顶，是世界上最爱房屋的人为自己的爱屋量身定制的。五架以战斗机为外形设计标准的主角团队成员的思维方式到十分正确，他们意识到在诺大的星球表面找一顶帽子不切实际，毕竟它是不是被制造出来都未可知，但这对夫妇手里有帽子的设计图，说是要世界上最柔软的丝绸做帽子的主体，来自木棉花花瓣的帽尖，火山晶石做的四棱锥宝石，还要防水膜、透气层、以及可以扯一根线头就能把帽子拆下来的特殊机关结构（帽子的内芯还要绣字，后续剧情估计是要让新婚夫妇意外扯住线头把帽子拆成线，然后被风一吹送上房顶，出现‘爱屋及乌’的成语，没错，故事的主旨还可以延伸到成语故事，现在不加一些能让家长们觉得有教育意义的设定，电视台都未必让播出）。
　　主角们暂时没办法去找到火山晶石，原因是还没到每年火山喷发的季节，如果到了，那就暂时让它喷一喷，反正现在小飞机团队没兴趣去取，他们要系统的设置计划，告诉小朋友们如果想要达成目的，必须要有明确的计划。所以眼下还有一个跟孩子们互动的游戏环节。主要是从一栋房屋上找出与计划项目相关的对应图案，图案不难找，但是画师大概是懒得多画一张图画，就把最终目的的帽子也画在房顶上了。蛋总仔细思考了一下，指着电视屏幕道：“那个帽子！”
　　黑杰克点了点头，“就是最后要放在屋顶上的帽子，设计有问题。”
　　“说不定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或者有两个帽子，两个帽子，要给两栋楼。为什么要给两栋楼。”
　　“因为还有其他人要结婚。”
　　蛋总瞪大眼睛，他觉得这个解释不错。
　　黑杰克则因此见识到了自己欠缺到的童心，他是想不到的，想不到有些错误是可以被懵懂的眼睛解释清楚的，反而是仅仅将错误看成错误的自己不够完整。再晚一点，水平看去外面黑蒙蒙的，但是星空还明亮，距离稍微远了，村外的小山丘只剩下几棵树的轮廓，被鬼叫的风一吹，就不老实地乱晃。
　　“入秋了。”到风吹进屋子里，浅薄的凉意滞留身体片刻，老板娘轻声说道。想必是在思考要赶紧把衣柜里压了许多时间的棉衣、毛衣拿出来，趁还有阳光晒晒就能暖些、干净些，还有棉被。也该准备一些煤炭和蔬果干料，虽然这里购买生活用品并不困难，但是早有准备总是比冷了才知觉更好。
　　“这儿晚上没什么好玩的，不过之前中秋热闹了一段时间。也亏你们是这个时候来的，不然到处都没地方住哩，又不少…游客是住帐篷的。睡在外面也就里花草近点，肯定算不上舒服的。”手里不自觉就摆起蒲扇来，等意识到不冷，动作又立即停下。
　　慢慢的她又说：“你们要是想晚上出去玩，倒是也有好玩的，就是要人带着，这田里总有蛇鼠，也有田鸡、鱼仔，蛐蛐、蚂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是都干净，胆大的放火堆里一烤就能吃。”
　　手没放下蒲扇，一走神就不自觉摆动，带凉意的风吹在脸上，实际是很清凉的，风的余烬波及黑杰克，他觉得还挺舒服。
　　“就是什么都不做，在田里一躺看星星，应该也很舒服。”易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跟着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
　　蛋总感觉良好，首先父母都没有抢他的遥控器，其次大家居然都在看动画片，至少看上去视线在动画片上，这让他满足。
　　“这是什么？跳一下这么高呢？”老板闲来无聊随口问一句。
　　“这是吉克是超级飞机！”蛋总兴奋地解释道。
　　“飞机啊，它里面有没有人，呦，这人跟他差不多大，是不是坐不下。”
　　“坐得下，他可以带人去很多地方。”
　　“这么厉害啊，他是不是烧煤的。叫他给我们送一点煤来。”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电视上，视线不时挂在儿子怀里的玩具上，他是搞电工的，除了给村子里哪家电线断了，他给修补一下，还管理这自来水水泵，偶尔也自己搞个电瓶再用几个破马达搞一点电动的算不上玩具也算不上工具的东西。所以他忍不住想要把蜘蛛拆掉，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怎么人家做的玩具就能八条腿稳稳走路呢？
　　“给吉克打电话吗？”
　　“电话？能打通吗？”
　　“能打通，我有个同学都试过，他真的打通了！”蛋总很可能也是预谋已久。可以看得出来他觉得这个电话打过去真的能接到但是里面那个神奇的世界。
　　蛋总的父亲多了一份不忍心，他不想浪费话费，更重要的是不想打击孩子的童心。“下次打吧，我手机好像没话费了。”
　　“下次什么时候…”蛋总心情顿时失落，他是知道的，下次一定是很久远以后。就好像爸爸承诺的下次带他去游乐园一样。而且他爸还比他有道理，总说既然那么多人到这里来，这里就比游乐园更好，这么看游乐园也不怎么样，去了也是糟蹋钱。
　　“哥哥，你借电话给我用好不好？我就打一个电话！我可以把零花钱给你。”
　　易源倒没想到这孩子够执着的。可以看得出来，让蛋总主动跟人说话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胆色，以至于他盯着易源的眼光都微微颤动。
　　“你要打电话给刚才那个吉克吗？”
　　“还有花普斯、斯特朗、虎可、雷迪克，他们是一个队伍。我的电话他们都能接到。”说话的时候双眼神采奕奕。
　　易源四面看了看另外三个大人的眼神，到黑杰克这里，两人的眼神交流就足够让对方明白含义。
　　“可以，不过我要先打一个电话，预约一下，他们肯定很忙的，你看现在他们就在电视里面帮别人的忙。我先打个电话去他们的总部问问，等他们同意了，你再给他们打电话，行吗？”
　　“真的吗？”蛋总蹦起来，他几乎就要放弃了，有人告诉电视里的是假的，但是他在电视里看到过他所在的小学，看到了他去过的学校旁边的龙骨山，还看到过他的老师，老师像电视里说的那样，以后不会来学校了，她要去医院里治病。既然这些是真的，那为什么有一些就是假的？那些他不想看到的就是真的，想看到的就是假的？这不公平！
　　“先等等，我们先去打个电话，这一集放完，他们应该就会接电话了。”易源给蛋总一个放心的笑脸。跟黑杰克两个人走出小院子。
　　一集动画片才多久，就算家里的大人任由孩子看，电视台也不会吸引孩子长久坐在电视机前。不多时，易源回来，表情看不出好坏。不过蛋总的父母都没有当回事。
　　老板娘看了易源一眼，眼里好像还有歉意，“蛋蛋，去洗澡去，等会晚了，头发干不了。明天还要上学。”
　　“我还要打电话。”蛋总心里在说：我就知道，我太知道了，肯定没有什么飞机人，他们纯粹是找借口搪塞我，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明说呢？偏要说一堆谎话来维护他们自己的逻辑和尊严。
　　“不急，先打完电话再洗也可以。”
　　蛋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总是被他埋怨的父母也有些讶异，黑杰克没回来，他们两个应该是商量好了，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为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孩子做这些？
　　“你记得号码吗？”
　　“记得，二娃子告诉我了，072384139364712，我写在本子上了，也记下来了。”
　　“那你打打看。”易源递给手机，还给调到了拨号界面。
　　孩子小心地按下数字，他害怕按错了，就失去这次机会，但是越重视就越紧张，他小小的手握不住手机，按动号码的手指还在抖动。
　　数字按下的声音格外刺耳，“0723841…错了，哥哥，我按错了。”孩子前所未有恐惧，比考试考砸了还遭，比弄坏了女同学的新衣服还遭，就跟老师走那天一样难过。
　　“没事，再重新按就可以了。”易源把前面一个数字删掉。
　　蛋总仔细看了看，嘴里再小声念叨道：“072384139364712，对了，能打通吗？”他把手机交还给易源。易源在他面前按下拨号键。
　　几声忙音之后，真的接通了…声音一模一样，是还萦绕在房梁上，刚刚电视里那个红色飞机的声音。
　　“喂，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这里是超级飞机人！”
　　“哎，喂，吉克！真的是你吗？”
　　“就是我！你好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华旦，爸爸妈妈叫我蛋蛋。”
　　“蛋蛋同学，你好，你遇到困难了吗？没有什么是超级飞机人办不到的事。”
　　“困难…困难…”孩子忽然哽咽，“我想要让周老师回来，她生病了，她去医院了，我想她了。”
　　“你慢慢说，她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你说的越清楚，我们就越容易找到并且帮助她。”
　　孩子眼里小粒的泪珠画了半个圆掉落在地上，他克制住情绪，竭力想要开口说话，但喉咙被堵住，他一张嘴，泪水流进嘴里，嘴里好像有东西要跳出来。他害怕电话哪一边突然挂断，害怕爸妈过来夺走他的手机，害怕自己说不出话来，就失去这次机会。可越急，就越是说不出话。
　　“慢慢来，慢慢说，你知道她在哪里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