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众里寻刀千百度十一
飞过第二重院落朱雀门，一条狭小却平整的小路就直通第三重院落。第三重院落并没有高墙，却绝对是大院。院落呈四边形，每边都足有百十丈，院中几十棵苍天大树。
一个小小的木门上交叉着贴着两道封条，就像是被官府查封的院落。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鬼影子方才看清，门前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几个字“擅入者死。”
鬼影子并没有去想木门上为什么要贴封条，他没有去想“擅入者死”的意思。他更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他现在就是一条负伤的狼。他也不想揭下封条推开门走进去，墙本就不高，他轻轻一跃就飞了进去，眼前的一切更是让他吃惊。
院落中间石台上一间齐整的屋子。
一条窄窄的石板路直通过去，小路两旁竟然有几十座土坟，每座土坟后面栽着一棵苍天大树，令人心里发凉，头发上竖。
鬼影子没有想到名剑山庄第三重院落却是坟地。
鬼影子低头苦思，想来却是名剑山庄祖上历代先人的坟墓。他心中默念道：“各位前辈，在下实属无奈至此冒犯，叨扰了各位，还请见谅。若能活着出去，我鬼影子定会多给他们送些纸钱下去。”
鬼影子右手握着剑，左手抚着胸，雨水早已经将血冲刷。
他就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整个身体。他就看着那间屋子，屋子并不可怕，但是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就弥漫着整个院落，杀气早已将鬼影子包围。
鬼影子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杀气的人，就算是剑尊身上都没有如此的杀气。难道是自己冒犯了名剑山庄剑家先祖？或者……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响。鬼影子借着闪电的亮光，看清楚了那间屋下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手书“剑氏宗祠”。
他方自想到，在风云楼胭脂房内，胡秋深夜送来的那张带有脚臭的地图，这第三重院落就是名剑山庄剑氏宗祠。但是他没有想到，剑氏宗祠竟然会和祖辈坟冢在一起。
鬼影子一阵心惊，他感到自己的血在快速的流转。
更令他恐惧的是一位身穿白衣长衫，眉毛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者阖眼盘腿坐在屋檐下，就像是一位入定的老僧。但是一股令人胆寒的寒气就像是一柄柄的尖刀划过你的身体，更像是天山上千古不化的坚冰，刺入你的骨髓，要将你冻僵。
鬼影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已经不想动，不敢动，更不能动。
白衣老者却开口道：“擅入者死。你难道不认识门前刻着的字吗？”说话声音很慢，但是每一个字都有千钧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鬼影子并不是胆小怕死的人，剑阁他都敢闯，世间更没有地方是他不敢到的。对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他点点头，道：“我不是瞎子。”白衣老者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一笑却比天山寒冰更冷，刺入脊髓，将你整个人都要冻僵，道：“知道了，还敢擅入？你以为胆子大就可以免死吗？”
鬼影子也露出一丝笑意，道：“擅入者未必死？”白衣老者却是哈哈一笑，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他接着道：“你好大的口气，就算是神龙子遇到我，想来也不敢如此夸口。你的命我要定了。若是不然，无法对剑氏祖辈交代。”
鬼影子也觉得好笑，他知道自己虽然是贱命一条，但也不是什么人随便就说拿就拿走的。他虽然也知道此人内力绝对远超自己，但是要让自己受缚也绝不可能。
鬼影子也冷笑着回答道：“想要，那要看我想不想给？”白衣老者却愣了一下。他若是出手，从来就没有人能从他手上抵过五招。即便是神龙子，也绝无可能在他手中逃脱。
但是他心中却是一笑，他知道，即便神龙子站在自己面前都不会如此放肆。鬼影子是第一个在自己面前如此夸大的人。
他诧异道：“你不想给？一条贱命留在你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鬼影子冷冷的道：“我的命虽不值钱，但也不是什么人想拿就能拿得走的。你若想要拿去，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白衣老者捋捋胡须，道：“你认为老夫拿不走你的命？”鬼影子道：“那就看你本事了。出招吧。”
鬼影子不是傻瓜，他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话说完，他的剑已经刺出，他也知道面前这位老者绝不是无名之辈。他的一剑快似流星赶月，猛似雷霆的霹雳。
江湖人，都相信鬼影子出手绝对可以进入江湖前三的排名。
白衣老者还是盘腿坐在那里没有动，但是鬼影子的剑就在距离他咽喉一指的时候，剑就停了下来。白衣老者的两根手指头竟将鬼影子的剑夹住了。他出手很慢，但就是出手很慢的手竟然真的夹住了那柄剑。
鬼影子的杀气剑气也全都瞬间消失殆尽。鬼影子也都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但是这一切都是事实。
江湖上，死在其剑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能轻易夹住鬼影子的剑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但是今天，自己面前的这位老者就轻易的夹住了自己的剑。
白衣老者手轻轻的不经意的一挥，一股巨大的劲风就将鬼影子打飞了出去。鬼影子就趴在雨水冲刷的甬道上。若说他是一条死狗也都不为过。
白衣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锐利的锋芒，就像是两柄锋利的刀，看着一脸惊愕的鬼影子，道：“神龙子之后，江湖上出手最快的人也许就算是你了。”
任何一个人能听到如此赞许，心中定然是会笑开花。但是鬼影子命悬一线，却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赞许。更何况自己出手极快，但是毕竟还是排在神龙子之后。
鬼影子轻咳一声，忍痛开口道：“但我居然还是看不出你是如何出手的？”白衣老者道：“这并不重要。”鬼影子心中愕然，知己知彼乃是临阵对敌用兵之道，但在老者眼中却是一文不值的。
他问道：“什么才重要？”白衣老者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年轻人只要懂得这些话，那才是一个真正的行家。永远都不要将自己放在一个最高的位置上，要不然那样也会摔的最惨。”
雨水沿屋檐流下，形成了一道雨帘。两个人之间却似隔万重山……
白衣老者忽然站起身，但是他没有离开屋檐。他似乎不想让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接着道：“你闯得过墨家兄弟，斗得过剑八仙，但是他们不过是江湖三流货色……”此话一出，鬼影子更是一惊，他刚刚已经见过墨礼海的出手，更清楚吕正阳的剑，那绝对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在这白衣老者看来，不过是三流货色。
鬼影子行走江湖，却真的猜不透这个老者到底是什么人？成名已久的江湖客在他面前，就像是孙子辈的存在一样，在其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鬼影子错愕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在此出现的人。
雪鹰子。
江湖成为剑神的雪鹰子。
“难道他已经闯入了剑氏宗祠？”剑宗的声音就在院外，打断了鬼影子的思绪……
雨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是越下越大。雨水已经模糊了鬼影子的双眼。他慢慢的忍痛站起身，心却已经完全凉了，白衣老者就挡在自己身前，院外就是剑尊。
他就像是一头孤独无助的而且受了伤的兔子，前面有一头恶狼，身后有一只穷追不舍的老虎。今天，也许就真的是自己命丧之日了。
他却又忽然想到了神龙子还有花仙子。那是他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但是，今天，自己就要命丧于此，而他们两个人却永远都不能知道这一切。
鬼影子脸上却是一笑，笑的苦涩难看……
“剑尊，我们还是进院中看一下为妙啊，那毕竟是剑氏宗祠，更是剑家祖辈长眠之地。鬼影子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莽撞放肆，倘若无意间闯入宗祠之内，那么……”
这是张过牢的声音，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鬼影子不是聋子，张过牢的声音还是穿破雨声传入他的耳朵。
鬼影子不怕死，但是他却并不想死在这个地方。如果还有一个地方是自己的葬身之地，那就一定是蝴蝶谷紫竹林。
剑尊还是拿不定主意，剑氏宗祠毕竟是剑家一门先辈死后入土归安之地，更是存放灵牌，供奉之地，岂是随便就能入内的。
“擅入者，死”。
即便是剑氏门人，若没有数山庄庄主指令，也是不可随意踏入的。
白衣老者忽然转过身，背对着鬼影子，他轻轻的抚摸着那柄剑，就像是抚摸着自己的情人，他却开口道：“院子后面有一条小径可以直通山脚下，那里还有老夫一匹快马。”
鬼影子明白老者的意思，但是他却想不通白衣老者为什么要放过自己。鬼影子就咬着牙，忍着痛，从老者身边蹒跚走过。
白衣老者忽然回头开口道：“这柄剑，我暂时替你保留着。如果还想要，就到天山来找老夫。”
天山，鬼影子看着面前这个白衣老者。
他就是天山雪鹰子，一代剑神。
鬼影子现在才知道，剑神眼中，墨家兄弟，剑八仙就是江湖三流货色。但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已经闯入了名剑山庄的禁区，打扰了剑氏先辈的清净，冒犯了名剑山庄定下的规矩。
雪鹰子虽然归隐天山，但是他毕竟还是剑氏一门。如果，为什么还要放过自己。但是他已经不会去想这些事情，他已经纵身翻过了低矮的院墙，顺着那条泥泞小径下山而去。
剑尊和张过牢也已经翻墙进入了名剑山庄第三重院落。
剑尊深思，即便是冒着被庄主剑武子责罚，也绝对不能够让鬼影子这样的江湖败类，打扰了先辈清净。
张过牢也是第一次进入这块禁区。
“擅入者死”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剑尊乃是名剑山庄剑家的人，是天山雪鹰子的亲弟弟，是庄主剑武子的堂兄。剑氏宗祠每年开一次，用来祭拜剑家祖宗。剑尊也并不是经常来这里，况且宗祠前后还有几十座坟墓，阴气凝重，令人胆寒。
剑尊就站在那条石板小路上，那股无形且令人胆寒的杀气弥漫小院。
剑尊已经看见了那位白衣老者，白衣老者面对着宗祠，跪拜在檐下，背对着剑尊。他的手里拿着鬼影子的剑。
雪鹰子似乎正在向剑氏祖辈跪拜谢罪。
白衣老者是谁，鬼影子的剑怎么会在他手里？剑尊没有向前，站立雨中，心底却愁绪万千。想来鬼影子确实翻墙进入了宗祠，鬼影子难道已经死了吗？环顾四周，却又不见得鬼影子的尸身。难道说鬼影子躲进了祠堂，而这个人正在等待？
剑尊没有想下去，冒犯了剑氏祖辈，就只有一条路，死路。他回头看一眼张过牢，张过牢的额头满是水珠，不知道是沁出的汗，还是雨浇湿得水。
剑尊慢慢开口道：“来者何人？擅入者死。你难道不认识门前刻着的字吗？”他自己并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无故闯入剑氏宗祠的人，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死。
雪鹰子轻抚手中剑，道：“我不是瞎子，也略识几个字。”剑尊没有想到此人如此傲慢，将自己的话当成放屁，道：“你既然知道了，还敢擅入？既然有胆量闯入剑氏宗祠，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雪鹰子也露出一丝笑意，道：“擅入者未必死？”剑尊却是哈哈一笑，他没有想到此人如此大胆量，私自闯入别家祠堂坟地，本就是江湖大忌。他便道：“你的命我要定了。”
雪鹰子也觉得好笑，道：“想要，那要看我想不想给？”剑尊双拳已经握紧，青筋凸现，已经抽剑在手，剑很长很宽，江湖上能使用这种剑的人并不多，剑尊却是一位。
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见过他出手，他已经不用出手，名剑山庄剑尊的名号本就比他的剑更厉害。
他开口接着道：“你不想给？我却定要留下。”雪鹰子道：“我的命虽不值钱，但也不是什么人想拿就能拿得走的。”剑尊道：“你认为老夫拿不走你的命？”
雪鹰子忽然转头，看着剑尊和张国牢，一张如冷若坚冰的脸上露出了笑。雪鹰子并不经常笑，刚刚剑尊问自己的话，正是自己问鬼影子的话，自己刚刚回答的话，也正是鬼影子回答自己的话。
雪鹰子侧头看一下院墙外，他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他知道鬼影子已经踏上小径下山了。那匹快马就在山脚下，他也应该离开了名剑山庄的势力范围。
雪鹰子低声自语道：“鬼影子，真是胆大妄为，老夫若不是看着神龙子的面子，今天，就拿你的人头祭奠剑家列祖列宗了。今天我留下你手中剑，权当是暂扣下你的一条命吧。”
剑尊自然没有刺出这一剑，他已经看清了面前的白衣老者，雪鹰子。
雪鹰子是剑尊的亲哥哥。
雪鹰子自语，虽然声音极低，但是他却还是听得真切。知道他已经将鬼影子放走了，若是自己再追下去，反而是对雪鹰子的不尊重了。若是不追，却又不甘让那小贼逃之夭夭。剑尊心中自是不安，却也无可奈何。
雪鹰子看着剑尊和张过牢，道：“到屋檐下避避雨吧，落汤鸡并不是什么好滋味。”
剑尊本没有想到雪鹰子会出现在名剑山庄祠堂。
剑尊开口道：“大哥，怎么会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雪鹰子道：“昨天。”剑尊接着问道：“昨天？你回来怎么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呢？”雪鹰子冷冷道：“有必要吗？”
张过牢却并没有能够听清雪鹰子的低语，低着头，四下里张望着，除了雨声听不见其他声音，除了坟墓大树什么都没有看见，鬼影子就真的像是鬼一样消失。
张过牢心下想到：“难道说鬼影子能从雪鹰子剑下逃生？但是雪鹰子手上分明握着的就是鬼影子的剑。难道说雪鹰子真的放走了鬼影子？但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敢去问，他知道，在雪鹰子眼里，自己根本就是不入流的角色。也许，剑武子在雪鹰子的眼中都是一文不值的。
雪鹰子身体向前一跨，就站在了张过牢面前，道：“剑八仙？居然都没有阻拦住一个鬼影子？”
此话一出，张过牢就像是被人扇了一个耳光，雪鹰子的言外之意分明说剑八仙没有用。
张过牢没有生气，还是低头，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聆听父亲的教诲。
雪鹰子轻抚鬼影子的剑，对剑尊开口问道：“鬼影子闯进了剑阁？”剑尊点点头，道：“鬼影子杀了曹保玖，击伤了吕正阳，夺走了‘天问’。”
雪鹰子轻轻拍打着手中的剑，这柄剑是从鬼影子手上留下来的，但是他却没有见到妖刀“天问”。他没有问关于妖刀“天问”的任何事情，轻声开口道：“鬼影子当真有如此厉害？”
剑尊道：“鬼影子江湖排名绝对可以进入前三名。”
雪鹰子点点头，他已经领教过鬼影子的出手，道：“如果说你们拦不住神龙子，我倒是还可以相信。但是，你们连鬼影子都拦不住，我就很是奇怪了？”
剑尊也像是被雪鹰子重重的扇了一巴掌，低下头，没有说话。
雪鹰子接着道：“墨氏兄弟，剑八仙，加上你剑尊，竟然拦不住鬼影子？传到江湖上，名剑山庄剑氏一门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不是吗？”
雪鹰子话未说完，忽然反手一掌，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伴着天空的一道闪电，只见的祠堂前一口齐腰粗的松树便折断了。
张国牢见状大气都不敢喘息。
剑尊长叹一口气，忙岔开话题，道：“大哥，实不相瞒，剑八仙早已经……”雪鹰子闭眼摇摇头，似乎并不想承认发生的一切。他长叹一口气，道：“这些事情，我也是略有耳闻，现在留在剑阁的还有几个人？”
剑尊道：“自从十年前，李老生被神龙子打断了一条腿，就离开了剑阁，江湖上似乎很少有人见过他，更是没有太多关于他的消息。江湖传言，他进入了丐帮，也有人说他隐居塞外。钟离罕早已经吃成了一个胖子，现在就像是一头肥猪……”
雪鹰子点点头，道：“江湖已经平静了太久，一个人心无杂念，确实会容易吃胖的。”剑尊接着道：“荷仙姑早已经下山，嫁为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