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众里寻刀千百度四

　　鬼影子低下头，就像是一个认罪的犯人，他知道《东林点将录》中很多人确实是死在自己剑下的。鬼影子不在朝堂，不是政客，他并不关心庙堂之事。他只是一个江湖人更是一个杀手，拿人钱财就是要替人消灾解难。
　　一个杀手，从来都不用管被杀者是谁，他们眼里只有钱。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好，江湖道义也罢，对他们而言都不过就是一句屁话。
　　钱，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鬼影子并不否认，东林党有人确实死在他的剑下。但是杨水仙的父亲杨涟的死，确实和神龙子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来，杨涟为辅佐天启帝顺利登基可算是呕心沥血，几乎是夜夜不寝。
　　史书上称在六天内“涟须发尽白，帝亦数称忠臣”。
　　天启皇帝朱由校醉心木匠手艺，不愿意打理朝政，宦官魏忠贤和熹宗的乳母客氏相勾结，在宫中独揽大权，肆意为虐。那些邪恶派的官吏也纷纷投靠魏忠贤，结成“阉党”，打击和排斥东林党人。
　　杨涟怀着满腔的悲愤，决心挺身而出，列举二十四条罪状讨伐魏忠贤。魏忠贤对杨涟更是恨之入骨，将其看成肉中刺。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许显纯在魏忠贤的授意下，自己捏造供状，诬陷杨涟、左光斗曾受辽东经略熊廷弼贿赂。
　　魏忠贤立即遣锦衣卫缇骑前去逮捕杨涟等人来京审讯。许显纯将锦衣卫的诸多酷刑一一用于杨涟，折磨得他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后来提审时杨涟被折磨得无法坐立，许显纯便让打手给杨涟带上桎梏，拖他到堂上躺在地下受审。
　　杨涟仍不屈服，在狱中写下《绝笔》，痛斥魏忠贤紊乱朝纲。魏忠贤得知后气得七窍生烟，令许显纯立即杀掉杨涟。许显纯令缇骑在狱中处死杨涟，此贼先后以“土囊压身，铁钉贯耳”等手段加害杨涟，但杨涟并未身亡，后许显纯以一枚大铁钉钉入杨涟头部，终将其害死。
　　临刑前，杨涟曾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封，称“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写完仰天大笑而死。
　　鬼影子不想再去回忆过去的一切，血腥的画面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当他手中的剑轻轻挥出去的时候，剑上一定会沾着血，剑下一定也会躺着死人。
　　关于杨涟的死，他不想过多的解释，他也不需要解释。他低头不经意间就看见了床头那盆白色的水仙花，他开口对杨水仙道：“你还是不能忘记神龙子？你还在一直等着他回来？”
　　杨水仙没有想到鬼影子会忽然间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她的身体一颤，脑海中忽然间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神龙子，那个曾经带给她无尽快乐又带给她无尽痛苦的人。
　　一切美好的记忆都抵不过杀父之仇带来的无尽的恨。
　　但是她却狠狠道：“我怎么能忘记他，我现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抽他的筋，喝他的血。多少东林志士都死在他的刀下，若是不能够用你们的人头来祭奠，那些惨死在你们刀剑下的人，在天之灵岂能瞑目……”她的心中虽如此说，但是却又不能肯定到时候真的能否手刃与他。
　　鬼影子出手将那盆水仙花托在掌心，道：“我们确实杀了不少东林党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父亲绝对不是神龙子杀死的，而是被锦衣卫许显纯害死的。”
　　杨水仙脸上带着泪，轻轻的一笑，笑得却要比哭还要难看，她哽咽着道：“你不要为神龙子说这些好话，如果没有你和神龙子，锦衣卫会那么轻易的将我爹爹他们抓捕吗？”
　　鬼影子的心为之一颤，杨水仙说的没有错，自己就是一个见钱眼开，为虎作伥的帮凶，一个罪大恶极的恶人。鬼影子接着道：“我讲这一切，并不是要求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神龙子绝对没有做半点对不起你们杨家的事情。”
　　鬼影子虽然是一个杀手，但是神龙子却是他唯一的朋友。
　　杨水仙向前一步继续逼问道：“五年前，神龙子消失于江湖，他这是在逃避。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为什么却又不敢承认反而要选择逃避呢？难道逃避就能抹掉他杀人的事实吗？那些死去的人，就能死得瞑目吗？你们这些刽子手，是永远都没有好下场的。”
　　鬼影子听得杨水仙一讲，发现自己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神龙子了。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好兄弟。神龙子曾经为了保护自己，不止一次的被季明珍责罚……
　　一切似乎还就在昨天。
　　五年前，神龙子与雪鹰子天山一战后就消失在江湖上。据到过天山的人回来说，神龙子找到雪鹰子比剑，就是因为错杀了杨水仙的父亲杨涟，心中感到愧疚，觉得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再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决定一死以谢天下。
　　但是神龙子却似乎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守护着杨水仙。
　　鬼影子没有看杨水仙，他就看着那盆水仙花，开口道：“神龙子是爱你的，而且你也还是爱着神龙子的，对吗？”
　　杨水仙的身体又是一颤，她从来都不否认自己真的爱过神龙子，但是对神龙子的爱早已经随着自己父亲的死变成了仇恨，杀父之仇乃不共戴天。自己怎么能够爱上不共戴天的仇人呢？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看着她，希望她可以亲手杀掉神龙子。
　　所谓天意弄人，一对深爱着彼此的有情人却永远都不可能成眷属了。
　　杨水仙的眼泪流的更厉害，自语道：“我最爱的人却杀死了我的爹爹。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够告诉她应该怎么办。鬼影子见到杨水仙的样子，心中一阵阵痉挛般刺痛，后悔内疚也不能弥补自己杀人的过错。他仔细审视自己的双手，仿佛看见的全都是鲜血，那是他整天在噩梦中见到的鲜血。
　　鬼影子看着杨水仙，知道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其实都在于自己。但是一切过错都无法弥补挽回。杨水仙就像是一颗随时都能够爆炸的炸弹。也许，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可能成为引爆的导火线。不知道，就算是赔上自己一条命，是否能够平息掉杨水仙心底的仇恨呢？
　　杨水仙就这样的哭诉着，几年以来，深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怨恨哀愁就像是泛滥的河水冲破了自己内心的防线。鬼影子也还是尴尬的站在屋内看着杨水仙。他不是神龙子，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杨水仙。
　　若是神龙子在这里该有多好。这一切就像是水中花，镜中月。
　　杨水仙的每一声低泣都像是一柄致命的刀深深刺入他的心底。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人身穿黑衣，头戴面罩，只留下一双明亮亮的眼珠子像两柄尖刀，看见了风云楼的招牌，看见开着窗户的窗棂上挂着的那件风铃。突然从马鞍上飞起，凌空翻身，箭一般的钻入了胭脂的房间。
　　这一阵马蹄声打破了鬼影子和杨水仙之间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尴尬。杨水仙见到黑衣人的出现，更是吃惊不小。她不知道此人是什么人，来到自己房间所为何事。
　　却见鬼影子挥手就是一掌，掌风轻缓如春风，杨水仙就又一次的跌落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鬼影子将手中那盆水仙花又轻轻放回到床头，开口对黑衣人道：“没有想到，你的武功竟然也是如此的好。”他原本想要问一下洛川六虎口中所谓的“密函”的事情，但是终究没有开口。
　　黑衣人看看桌上的木盒，他的眼睛轻眯，就像是看见了情人的脸，哈哈一笑道：“如果连点功夫都不会，那怎么在江湖上混下去，那样岂不坠了我家老爷脸面，传将出去还不要被人笑掉大牙吗？”
　　鬼影子冷哼一声接着道：“人靠大树好乘凉。你只要亮一下你的名号，江湖上多少人都要卖一个面子给你。会不会武功又有什么要紧呢？”
　　黑衣人轻轻一笑，道：“技多不压身。我家老爷也不能罩我一辈子，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给我面子。但是你却是一个例外。”
　　鬼影子也是轻轻一笑，但是他的笑却冷如寒冰，问道：“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黑衣人走到桌子旁，伸手就打开了那个木盒，里面装的竟然全是金银珠宝，玛瑙翡翠。
　　黑衣人两个眼珠子都放着光，他点点头，很是满意，道：“鬼影子就是鬼影子，能弄到如此多的宝物，看来江湖传言也是不假的，你不仅是个杀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
　　话说完，黑衣人脱下两只鞋，从鞋里分别抽出一张羊皮鞋垫，屋中瞬间便有一股臭脚味弥漫开来。黑衣人穿好鞋，将两张羊皮鞋垫子平铺在桌子上，哈哈一笑，道：“臭是臭了点，但绝对还是有用的。”
　　鬼影子没有想到此人会将此物折成鞋垫藏在鞋中。这一招“瞒天过海”之技，绝对另所有人都想不到。
　　鬼影子凑上前，两张羊皮鞋垫拼在一起，上面竟是一幅地图。鬼影子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这张图。
　　黑衣人却开口道：“这就是你要的名剑山庄的地形图。”鬼影子点点头，他真正要的不是名剑山庄的地形图，而是名剑山庄的镇庄至宝，妖刀“天问”。
　　黑衣人指着地图，开口道：“名剑山庄在翠云峰下，玉清湖畔，依山势而建，依次而上共分三重院落，呈梯田形状。第一重院落就是主院落，第二重院落就是放置“天问”的剑阁……”
　　鬼影子在听，他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黑衣人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至关重要，虽然他不是上战场征战的将士，但是他必须要明白清楚剑阁。
　　剑阁就是他的下一个战场。
　　他所盗取的妖刀“天问”，就藏在名剑山庄二重院落的剑阁之中。
　　黑衣人接着道：“名剑山庄的第二重院落内有一座用高墙围成的小城，名剑山庄的人称其为城中城。这么说吧，如果说第二重院落是北京皇城，那么第二重院落中的小城就像是紫禁城，剑阁就在小城的中央。这座庄中之城虽小，但绝对就像是一座城堡一样，高高的城墙，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设置了四座城门，分别有墨氏四兄弟把守。”
　　鬼影子低语道：“墨氏兄弟？难道就是以兼爱，非攻闻名江湖的滕州墨家？”黑衣人点点头，道：“不错，就是滕州墨家，墨子的后人。”
　　墨子，春秋末战国初期鲁国人，是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科学家、军事家、社会活动家，墨家学派的创始人。
　　墨子创立墨家学说，并有《墨子》一书传世。墨子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农民出身的哲学家、有重大影响力的人。墨家思想主要内容有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天志、明鬼、非命等项，以兼爱为核心，以节用、尚贤为支点。墨学在当时影响很大，与儒家并称“显学”，在当时的百家争鸣，有“非儒即墨”之称。
　　墨子死后，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墨子精通手工技艺，可与当时的巧匠公输班相比。墨子擅长防守城池，据说他制作守城器械的本领比公输班还要高明。他被人称为“布衣之士”。
　　墨家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和严密纪律的团体，最高领袖被称为“巨子”，墨家的成员都称为“墨者”，必须服从“巨子”的指导，听从指挥，可以“赴汤蹈火，死不旋踵”，意思是说至死也不旋转脚跟后退。
　　墨子创立墨家学派，后人又从其《墨子》一书中演练出一套精湛的攻防兼济的武学，并立足于江湖。后人秉承墨子兼爱非攻的理念，以化解江湖恩怨为己任。因此，得到名剑山庄老庄主之邀，墨家派人镇守剑阁内城。
　　黑衣人接着道：“剑阁就像是一座埋藏妖刀‘天问’的剑冢，每座城门内一条不过百十步远的甬道。剑阁就在小城中央。剑阁是按道家太极阴阳八卦而建，共八个方位，八道门。剑阁呢，是用最好的云南大理石建成，厚重的大理石个个都有一丈厚，简直就是牢不可破。八道门又有剑八仙看守，每人看守一道门。所以说，想要进入剑阁盗宝，可以说难比登天。”
　　鬼影子开口道：“剑八仙？当年个个都是名扬江湖的成名厉害角色，看来要想进入剑阁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普天之下，所有江湖人都想能进入剑阁，看看那柄传说中妖刀‘天问’的庐山真面目。想来江湖上能够进入剑阁的人大有人在，但是想出来却没有那么容易了。据说，剑阁是当年纵横江湖的玲珑鬼手萧逸寒亲手建立的，剑阁里面有三十六道机关，七十二道暗门。进去容易，但是想要出来却是难于上青天。”
　　黑衣人拍拍鬼影子的肩膀，道：“就算是你能进得去，却不一定能活着出来。自己最好还是想清楚。江湖声名固然重要，但是性命更加可贵。没有命在，一切也就成了随风飘逝的烟云。”
　　黑衣人拍拍桌上的木盒，心中满是欢喜，道：“还是有了财宝傍身，才是最安全重要的。看在这一盒子财宝的份上，我还可以免费透漏给你两点消息。”鬼影子看着黑衣人，开口问道：“什么消息？”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剑阁中还有一个人，你不得不防，那个人就是剑尊。”
　　鬼影子看着黑衣人，口中念道：“剑尊？”黑衣人慢慢道：“不错，就是剑尊，就是威震天下的天山剑神雪鹰子的亲弟弟，也是名剑山庄庄主剑武子的堂兄。剑尊是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据我所知，三十多年来，他每天都会到剑阁走上三圈，检查剑阁，每次时间不定，全看他心情。”
　　黑衣人看着鬼影子那柄嗜血的剑，他自然也听说过鬼影子的威名，却继续开口道：“倘若不幸正好赶上剑尊巡检，你的项上人头可能就要搬家了。”鬼影子不屑的冷哼一声，但是却又开口，问道：“剑尊的武功如何？”
　　黑衣人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开口道：“剑尊剑尊，剑之尊者，很少有人能见到剑尊出手，但是我想他的武功绝对不错，名剑山庄剑家的任何一个人，剑术绝对都可以纵横天下。”
　　名剑山庄剑家屹立江湖几百年，每一代中都会有纵横天下的剑客。
　　鬼影子手已经握紧，他已经听到自己骨头“咯咯”作响之声。他接着问道：“第二点消息是什么？”黑衣人接着道：“这第二点消息绝对是个好消息。你也知道三天后，是庄主剑武子寿辰，各门各派，各路豪杰都会齐聚名剑山庄。据我所知，就连久未在江湖露面的刀爷海爷都要赶来，听说雪鹰子也从天山来了。”
　　鬼影子冷冷的道：“这也算是好消息吗？有这些人在，进入剑阁岂非难上加难。正如你所说，在剑阁之中，任意遇到一个人的话，活着走出名剑山庄的概率都会降低。”
　　黑衣人一笑，道：“你所言不虚。但是你要知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道理。据我所知，寿辰当日，守护剑阁的墨家四兄弟，剑八仙都会有人离开剑阁去贺寿，并且会参加寿宴。他们的离开，岂不正好减轻了你的负担，这还不是好事吗？而且，刀爷海爷等人虽然会到名剑山庄拜寿，但是他们却绝对不会去剑阁，你遇见他们的可能性也及其微小。这也是你的机会。”
　　鬼影子冷哼一声，道：“难道我还害怕了他们不成？”黑衣人又是一笑，道：“怕？蝴蝶谷出来的人，江湖人都要敬三分，怕三分。鬼影子自然是不怕的，但是你的目的不是打架杀人，而是进入剑阁取得那柄刀。那是多少人都在觊觎的事情，但是又有多少人敢真正打那柄妖刀的主意呢？其实我很奇怪一件事情？”
　　鬼影子问道：“奇怪什么？”黑衣人道：“神龙子已经消失江湖五年，他似乎早已经被人淡忘了。现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已经是你鬼影子，我很奇怪的是，你现在要去盗取名剑山庄这柄妖刀做什么？”
　　鬼影子听他的话心头一颤，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拿那柄刀。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鬼影子已经铁了心要去名剑山庄剑阁，就算是花仙子和神龙子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能够阻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