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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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消失，贫民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麦克正坐在沙发上，通过一台旧的电视机观看着最新一季的无人机大赛。这时，列车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十分诧异，前去打开了列车的车门。眼前是四个政府军士兵，他们前面站着一个一个戴礼帽，围巾的胖子。麦克认得胖子的面孔，分明是一个多月前推举的E1城新市长。市长满脸堆笑，率先开了口：“5273先生，我们想和你商议一些事情。”“这不是我的名字。”麦克很讨厌“5273”这个称谓，渐渐皱起了眉头。“5273号，这大冷的天，您真的想让我在这里站着吗？”又是一副可恨的嘴脸。麦克本想拒绝，但看到后面士兵握紧枪支的手，只得侧身示意市长进来。
　　市长大踏步地走进车厢，将礼帽摘下，同剪裁考究的紫色西服一起放在沙发上。麦克从水箱中倒了一杯水，放在市长面前，而市长毫不客气，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真是好水！”市长咂了咂嘴说，“你知道，5273号……”
　　“我叫麦克。”
　　“无所谓。你知道，我在当市长之前，也是一个业余的品水师…..在城里面很少有质量这么好的水了……地下水源已经枯竭，地底下几乎一滴水也没有了——这正是我找你来的目的。”
　　“你想让我去打井？”
　　“哈哈哈哈……不，肯定不是。我想让你当E1城水资源运输局的总管——你知道，就是管理从B城运到咱们这里的水源的人……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麦克问。
　　“一个小小的要求。”市长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了一粒铁质胶囊，说，“你知道，现在水资源越来越短缺了……每过半年，你就把这个胶囊中的药物放到贫民窟那个大水塔里就行。是不是很简单？另外，你的酬劳也不会少……”
　　“所以，你想让我下毒？”麦克打断了他的话。
　　 “孩子，想要成功，必须付出一点代价的。况且，他们跟你也没有关系，这点要求不痛不痒。”
　　 “这种要求我办不到。”
　　 市长笑了，说：“以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这么做了。谢谢你的水。”说完，市长披上西服，带上礼帽，走了出去。
　　 
　　2072年1月16日，清晨。
　　黎明已然来临。微弱的阳光穿过阴霾的天空，竭力想触碰到灰色冰雪覆盖着的世界。工厂的喇叭开始播放怀旧的音乐，第一班运送物资的专列轰鸣着开过，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人造人们纷纷钻出废弃的车壳，拿起生锈的铁锅，早已发黄且布满杂质的塑料瓶，破旧的脸盆等器具前往输水处。今天是周六，是一周中为数不多的供水日，一条生满铁锈的管道从城墙伸出，直插入贫民窟。水管的尽头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巨型水塔，负责整个贫民窟的水供给。每到一定的时间，水塔便会开启，放水半个小时，满足人造人的用水需求。
　　人造人们聚在水塔下，你争我抢，都想占得一个最好的位置。这时，水塔上传来了一阵轰鸣声。人群立刻安静，将手里的容器高举过头，仿佛在朝拜一般。随着水塔管道缓缓开启，发黄的水飞流而下。人们欢呼着，将容器接满，又贪婪地仰起头，想将肚子也灌满，但很快被外面的人挤了出去。
　　麦克坐在车厢中，听着这令人震撼的声音。他不想喝这种水——来自城市的、仅仅经过简单净化的废水，因此，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在E1城繁忙的地下运货网络的间隙中挖了一口井，来获取地下深处未经污染的水源。麦克刚来到贫民窟时，根本无法习惯这里的一切——他在养父母家中受到了优待，和他同时期到达的人造人也是如此，他们天天叫苦不迭。慢慢地，艰苦的岁月磨平了他们的棱角，他们不再抱怨寒冷的天气，不在挑拣供给的食物，往往是白天干活，晚上在坚硬的车壳上睡觉，成为了麻木的机器，工作着，等待着自己寿终正寝的一天。
　　但麦克和他们不一样。他不甘于现状，他有野心，他想凭着自己的努力打出一片天下，最终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他凭借着职务之便——打磨冰岩碎末，和原生人交易，获得利益。他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凡是危害到人造人同胞安全的差事，他绝对不做。所以在市长提出这个要求以后，他果断拒绝了。他靠着自己的规矩，获得了人造人们的尊重，吃喝不愁。
　　至少现在是这样。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心头一颤，昨晚的谈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抄起一根铁棍，一路狂奔到水塔。
　　水塔的水供了两分钟就停止了。地上，很多人造人正口吐鲜血，不断的挣扎着，显然是中毒的迹象，他们收养的人造人则趴在他们的旁边，撕心裂肺地哭着，还没来得及喝水的人造人则惊恐地把容器里的水倒掉。麦克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继而转变为愤怒。
　　市长还找了另一个人。而他，肯定就在附近。
　　这个人就是“野牛”——0429号。
　　麦克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躲在废弃校车后面观察的一双眼睛。他拿起铁棍，冲了过去，一下就把0429号抡翻在地。0429惨叫着，刚换上的新西装沾满了泥浆，雪白的衬衫被鲜血染红了。“他妈的！叛徒！”麦克骂着踹了他一脚，但后背却受到了一记重击，原来0429号的手下赶到了。麦克爬起来，一拳打翻了最前面的小喽啰，却被更多的手下围住，扭打在了一起。周围的人造人看到了，连忙跑过来试图保护麦克，但无奈身体羸弱，而且受到了惊吓，被小喽啰轻松打倒在地。在混乱中，麦克的后脑被钝器砸了一下，顿时两眼一黑，昏倒过去。
　　当麦克在强烈的颠簸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干净了，原来的衣服不知所踪，而是换上了单薄的衣裤。他头疼欲裂，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空旷的车厢中，周围空无一人。他站了起来，努力保持着平衡，从车厢壁的一个狭小的窗口往外看去，想弄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透过窗户上的白雾，他只能外面的一条铁路，而火车的侧灯偶尔会照亮路边残破不堪的指示牌。
　　麦克靠着车厢坐了下来，他终于感受到了那天那个人造人的绝望。
　　他已经知道他要去哪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强光从车窗中照射进来，使想观察情况的麦克睁不开眼。车厢的门被拉开了，两个带着面罩的政府军士兵粗暴地将他拖了出去。在恍惚间，麦克见到了让他此生难以忘怀的景象。
　　这是一个废墟上建立的帝国，铁丝网将城市围住，几门巨大的探照灯架在废弃城市唯一的入口——这个收费站的上面。倒塌的大楼间，无数的人造人漫无目的地迎着升起的太阳游走着。期间，一个老年人造人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瞬间就被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饥饿的人造人分食殆尽。这里没有法律，没有情感，人造人的尊严被剥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野蛮。
　　“MI4165273号。‘白鸦’麦克，名人啊，他们把你连夜送到N1城，赶上了最后一班火车，还特意为你添了一节车厢呢。”一个政府军军官走了过来，弯下腰看着麦克，“我是伦纳德上尉，欢迎你来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