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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陷(16)

心刃 春风榴火 4304 Aug 6, 2021 3:35:23 PM
    深陷(16)   
    那是许刃永远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梦魇。
    
    母亲的疾病越来越重, 最后的几个月, 都是住在医院里, 整个人瘦成了骨架子。
    
    许刃挣的那些钱, 以及家里所有的积蓄, 还是不够支撑母亲的治疗以及价格昂贵的药品。
    
    那天, 他端着浓糊糊的米粥饭盒, 走在医院走廊过道上,对面一个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 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
    
    那人说,打这个,能救命。
    
    后来许刃反复想, 那男人只看了他一眼, 就能确定,他需要钱, 眼力劲儿, 也未免太好。
    
    后来被关在地下室, 见多了那些个缺胳膊少腿的家伙, 许刃才知道,置身于绝望的泥淖中的人, 那双眼睛, 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眼睛很深很深,就像死水, 泛不起半点波澜,好比一具行尸走肉。
    
    要从活人堆里要把死人找出来,自然不难。
    
    许刃那时候,已经是死人了。
    
    他守在母亲的病床前,手里紧紧拽着那张名片,他当然知道,那能救命的号码,是打给高利贷的。
    
    母亲已经不能说话了,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了一双眼睛,很大,看着他。
    
    他说,妈,你想活吗?
    
    她依旧看着他,不言不语。
    
    可是他知道,她想活,哪怕多延续一秒的生命,她也不愿离开这个世界。
    
    —   
    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极其冷漠的女人,跟他说话,一日便不超过三句,他早已经习惯了与她沉默地相处,白天他总是在外面,要么上学,要么进网吧玩游戏,或者午夜时分在街头游荡,即使到了下半夜,他也是不愿意回家的。
    
    他害怕回家之后,听见母亲的声音,她那似又哭,又笑的声音。
    
    年幼的他其实并明白,怎么样,才会让一个宛如石头般的女人,发出那样的声音,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快乐。
    
    他不喜欢那样的声音,那些声音和左邻右舍时常在背后的窃窃私语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烦。
    
    有一次上了网回家,刚进门就听见屋子里有打斗的动静,三两步跨上门,只见一个男人坐在母亲身上,用拳头死命地揍她。
    
    “**烂货,下面都被捅烂了,害得老子得了病,老子弄死你!”
    
    许刃像疯了一般冲进去,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想都没想就往他身上捅,却还是母亲,在关键时候把那个男人推开,避过了许刃手里尖锐的刀锋。
    
    男人狼狈地离开,母亲呆坐在地上,沉默了片刻,身体不再颤抖,她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就像没事的人儿似的,回头,疲倦地看了许刃一眼,指了指桌上,用那嘶哑的嗓音说:“饭菜热一热。”
    
    随即,她重新回自己的房间。
    
    许刃叫住她:“妈,明天我上山,拜菩萨。”
    
    她闻言,身形颤了颤,说:“哦,那带些水果罢。”
    
    他问她,是否愿意陪他一块儿上山。
    
    但是母亲说,她是不配的。
    
    第二天,许刃在酒吧,找到了昨天那个男人。
    
    他用啤酒瓶子,给那个男人的脑袋瓜开了瓢儿,见了血,他转身就跑,一口气,从街区跑到了山脚,慌慌张张买了水果放进背包里,然后上山。
    
    他的手上站沾着血,衣服上也有,一口气没停,上了山,捧着水果,站在普贤菩萨的金身法相前。
    
    战战兢兢,手死命地往衣服和裤子上擦拭着血迹。
    
    有僧为他拿来供奉的托盘,呈上水果,注意到了他脸上身上的血迹,僧掌心置于胸前,垂眸,目光仁慈。
    
    “阿弥陀佛。”
    
    一阵风吹过,他抬眸,正午的阳光无比刺眼,   
    十方普贤眉眼安详,无波无澜地俯瞰这芸芸众生。
    
    诸天神佛,十大行愿。
    
    他说,你真的像他们说得那样灵验么?
    
    只有风在他拂过他的耳畔,菩萨依旧安详地眯着眼。
    
    他的心突然便静了,前所未有的静寂。
    
    许刃在十方普贤的法相前,站了整整一天,直至月出东山,山林寂静。
    
    他方才转身离开,独自下山。
    
    从那以后,许刃便不是许刃,又或者说,更是许刃。
    
    他不再肯受欺负,他凶,他恶,他成了整个街区没有人敢惹的恶棍流氓,他打架,他收保护费,为了赚钱,他什么都敢干过,于是,没有人敢再欺负母亲,甚至没有人,再敢来做母亲的生意。
    
    母亲开始生病,开始吃药。
    许刃退了学,想尽一切办法赚钱,给她买药,给她治病。
    
    可母亲的病,是个无底的洞。
    
    —   
    许刃拨通了高利贷的电话。
    
    母亲最后的时日里,许刃得到了一笔钱,全部用在了后续的治疗中。
    
    然而,她还是走了。
    
    许刃欠下了不小的债务,无力偿还,那帮放贷的家伙并不是好惹的,他们在他的家里搜罗了一圈,除了几百块和一个彩电之外,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许刃被他们带走了,关在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地下室有很多人,他们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身上很脏,形容憔悴,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缺胳膊少腿。
    
    许刃听一个断了手的男人说。
    
    他赌钱欠了大笔的赌债,借了这帮人的钱,最后钱输光了,他什么也没有,只能用身体来还。
    
    怎样…用身体来还?
    
    后来许刃才知道,砍掉手,或者腿,或者用滚烫的水废了脸,扔大街上去乞讨,每天能赚好几百,这些钱,便是债,用身体还的债,债还清了,他们才能自由。
    
    他知道那些大街小巷乞讨的残疾人,却不知道,他们都是因为欠了钱,被人操纵…   
    那晚,许刃吓得一夜没敢合眼。
    
    你去过地狱吗?
    
    何须下地狱,这个世界,本就是修罗场。
    
    一个大雨的夜晚,许刃跑了。
    
    卡车把他和其他几个健全的同伴往山里拉,山里有个“屠宰场”。
    
    在送去“受刑”的山林路上,他跳了车,滚落斜坡,摔得头破血流,他冒雨跑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上了山。
    
    带血的衣服已经被他扔掉了,他在树林里换上了干净的牛仔衣,擦干了额头上的血迹,然后一步一步登上阶梯,站在普贤菩萨的金身法相前。
    
    “你看到了吗,这个世界…”   
    “我要走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你从来都帮不了我,我只有我自己。”
    
    他垂首低眸,双手合十,一阵风吹过。
    
    他转身离开,菩萨在他的身后,依旧无言,怜悯地俯瞰着苦难的苍生。
    
    —   
    许刃并没有对程池有半点隐瞒,那些不堪的,可怕的…他都一字一字地讲给她听,他知道,程池受得住。
    
    她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小金鱼。
    
    暴风雨来临之时,她也能在波涛汹涌的浪潮里遨游与沉浮。
    
    “林君则与我母亲,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后来他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小县城,我的母亲一直在打工接济他的学费,后来他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便抛弃了我的母亲,与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姐好上了。
    我的母亲带着只有三个月的我,回了小县城。”
    
    他平静地叙述着长辈之间的恩恩怨怨,面无表情:“一个未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娘家自然也不肯认她,母亲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她离开了从小生长的地方,来到了峨眉山脚下,为了养活我,她做了那种生意……”   
    许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是插在她心头的刀子,一刀一刀,将她凌迟至死。”
    
    他的声音骤然有些失控。
    
    “她恨我。”
    
    程池紧紧地了他的手,牵着他,落在了自己的左胸膛上。
    
    心跳,有力地搏动。
    
    她起身,在他的眼眸印下了一个吻。
    
    她说:“许刃,你一定要勇敢。”
    
    —   
    过年的程家是很热闹的,家里亲戚来来往往,给这栋阴冷的宅子带来了不少人气和暖意。
    
    程正年向亲戚们介绍许刃的时候,说的是程池带回来的男朋友。
    
    一个无依无靠,没有家人的男朋友,现在,程家就是他的家。
    
    初五的那天,林家也来拜访了程家,林君则脸上挂着很不自然的神情,杨澄月对许刃倒是很好奇,向程正年问了很多,不过她素来便是一个高冷的女人,纵然感兴趣,却并没有显山露水。
    
    林君则全程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有机会便把话题往别处带,表现得这般明显连程正年都不禁为他捏一把汗。
    
    杨澄月问:“这孩子,是个什么来历?
    好像以前就住在你们家吧,当初学校里,他还救过我们家阿简。”
    
    “是朋友的孩子,后来家里出了点事,父母都不在了,我见他可怜,便接了过来。”
    程正年回答。
    
    “朋友家的孩子。”
    杨澄月喃喃道:“出身如何?”
    
    “很是一般。”
    
    “你倒也舍得把女儿给他。”
    
    程正年磕了磕烟,笑说:“我并不舍得。”
    
    “若是换了我,定是要拆散他们的。”
    杨澄月摇头:“如果我们家阿简喜欢的女孩不合我意,我是绝不会放任自流。”
    
    “阿简素来听话。”
    程正年摇摇头,无奈地笑说:“我们家程池,性子烈,从不让我省心,现在能有人治她,也好。”
    
    “儿女不能惯。”
    杨澄月说:“你太宠她了。”
    
    程正年说:“我孩子生下来便不好,要多宠她些。”
    
    —   
    大人在下面喝下午茶晒太阳,而三个孩子则去了网吧开黑玩游戏。
    
    林简的渣技术让程池终于心理平衡了,并不是所有成绩好的,游戏都玩得好。
    
    林简这青铜三的段位,比程池还要菜。
    
    “我打不好,这把就不来了。”
    林简脸有些红,挺不好意思。
    
    许刃作为房主已经给他发送了邀请:“没关系,游戏而已,图个乐子。”
    
    林简想了想,还是点击了接受。
    
    这把许刃打野,林简上单,程池中单。
    
    她注意到了,许刃总在上边的丛林里游荡,时不时便埋伏在上塔的草丛里,瞅准了时机跳出来,帮林简拿人头。
    
    带着林简,倒是打得也还算漂亮,上路的塔很快就被掀掉了。
    
    程池中路这边倒是焦灼得很。
    
    “瞎子你也过来帮帮我呀!”
    她说。
    
    “好。”
    许刃说:“林简你先把这个蓝吃了。”
    
    “……”   
    这一局,林简拿了十五个人头,有十三个是许刃让给他的,然后程池为敌军贡献了9个人头。
    
    林简苍白的脸上有了红光,俨然已经被许刃宠成了小公主。
    
    程池看向许刃,许刃看着屏幕,面无表情,余光注意到程池,他看向她。
    
    程池歪着脑袋,似有些不解,对他做嘴型说:“你有什么毛病?”
    
    帮他,不帮我,你有什么毛病?
    
    许刃含着笑意,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下一把,他带着林简打,没忘回过来帮程池拿人头,浪得要上天了。
    
    林简的身体不好,杨澄月特意叮嘱过,不能久坐,也不能长时间地用脑,所以玩了几把,几个人便回了家。
    
    程池偷偷将许刃拉到边上:“你跟林简,有什么奸情?”
    
    夕阳洒满许刃的周身,他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说:“他比我小。”
    
    “我也比你小!”
    程池显然是有了点醋劲儿,用拳头捶了捶他的胸口:“你帮他不帮我。”
    
    “他技术比你烂。”
    许刃挠了挠程池的头发,目光柔和:“一个人能拖死全队。”
    
    程池想了想,觉得也是,林简那渣技术,的确是连许刃都不一定能带得动的节奏。
    
    林简从楼梯口拐下来,许刃和程池立刻住了嘴,林简冲他们笑了笑,朝着长辈们的客厅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走到许刃和程池面前,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脸胀红成了樱桃。
    
    程池看他那温吞的样子,也着实着急:“林简哥,你要说什么。”
    
    “今晚…你们有空不?”
    
    程池想今晚她有空,许刃有空,但俩凑一块儿,就不定空不空了。
    
    “有空的。”
    许刃代程池回答了,程池回头一个劲儿瞪他,他完全无视掉。
    
    “那我们…再去玩几把?”
    他不确定地问:“行么?”
    
    林简这只大学霸,居然主动邀约他们去玩游戏,程池有些讶异。
    
    许刃毫不犹豫便道:“行啊。”
    
    林简脸色顷刻好了很多,显然挺兴奋,虽然极力压抑,不过眼眸子还是很亮的。
    
    “那好的,我会好好打!”
    
    程池无奈,看起来林简真的是从来没有赢过,难得下午许刃带着他赢了几把,所以有些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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