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不要高兴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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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的情况绝对不是个例。如果阴曹地府还在运转，大概人鬼界限大概不会混淆，阴阳有序······”小泉点点头：“是的呀。恶堕之鬼带来的灾难，已经初见端倪，以后只会更加奇诡，对普通民众也很难隐瞒。说不定以后全民接受神鬼之说，政府代行阴司管理职责，每天新闻联播还要提一嘴今日阴曹动态呢。”
我觉得她胡说八道，陈晨却说：“情况持续恶化，是一定有人要站出来收拾摊子的。”说到这里，他愣了下。
我捕捉到那一瞬，问：“怎么了？”
陈晨摇头：“没事，思路跑偏了。当局代表最强的实力和号召力，形势动乱，他们出头师出有名，众望所归。我刚才忽然想到，青石河伯提到，蒙古人当皇帝时，阴曹地府也曾中断过对中华大地鬼魂的管束，那么问题来了。将近一千年前，元人还在烧杀抢掠时，汉民四处奔逃无心生产时，是谁站出来重建了阴阳两界的联系，引走魂魄？”
“阴曹地府或者漫天神佛降临救世，还是像你我一样······”陈晨本来想指我和小泉，对上小泉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四根手指转个弯点向两眼满是圈圈的大胡子，“是不堪其扰，只有□□凡胎的普通人负责引魂归西？”
“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到底要如何出入阴曹地府呢？”
陈晨若有所思地问，不是询问我们，更像对他自己发出疑问。
招鬼唤魂，没有比半夜更合适的时间段了。太阳刚刚落山，我们在车上小憩。小泉和她的剑照例占据后座，我昂首挺胸坐在副驾驶位值班，一旁是驾驶位上盖着毯子酣睡的陈晨。其实一路开车的驾驶员都是陈晨，但我依然为自己脑补了经济适用款私家车广告画面，就是那种男主人，正在照顾副驾座上的沉睡的老婆······令人无比满足。
唯一遗憾的是，我脑补的画面可能永远只是个画面了，用来定义我和陈晨之间关系的词语不会是伉俪、鹣鲽情深、百年好合。总之形容新婚夫夫的词句，都套用不到我们身上。
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向陈晨坦白心意，就像现在一样，舒适自然地像兄弟一样相处就好。有一天陈晨心有所属了，我就去找领导，调个岗位，离他的幸福远一点。
做鬼要惜福。
这个道理是有一天晚上，我坐在程念家楼顶值班，等待着那夜注定不会到来的鬼哭声时想通的。
陈晨曾经觉得程念鬼缠身后告别妻子，独自旅居他乡，是他程家明明彼此亲爱却支零破碎的开端。我觉得说着那样的话的陈晨看起来像个幼崽，而那一刻我也有自己是游荡人家的老油子鬼的实感。
我比陈晨实际，虽然我比他傻冒一点。
人和鬼，人和妖，妖和鬼都可以随便相爱，爱不会被拘束，但是爱情赏味是有限制的。像店员会在冰奶盖上标上“建议两个小时内引用完毕”的小标签，也像倏尔现世的昙花，一见惊艳入魂，再见就是灰色的残叶了。
打扰他们的事情，琐碎，但是真实。
比如人类的寿算、暴疾；鬼物的恶堕、消散；妖物的懵懂和那些表述不清的渴望。
所以啊，别人觉得鸵鸟怂，可鸵鸟能从暖呼呼的沙子之中获得安全感，又何乐不为呢——反正风暴总是要降临的，鸵鸟的长腿也跑不过乌云。
车辆行驶大约一个半小时抵达河边。
老一套封建迷信仪式后，河伯应约出现水面，因为被召唤了好几次的缘故，他看起来非常暴躁：“你们有完没完，能不能一次清问清楚咯？”
陈晨用很恭敬的语调向他询问出入黄泉的法门，河伯想了想，说：“可以，不过，这次我要收三块金砖！”
我和小泉的表情管理不约而同地崩溃了，实在是肉痛之极。
陈晨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应下，并且先交钱后验货，实在是第一好客户。
河伯满意点头，收下金砖后，不等我们再说什么，他的大青袍子向我们挥来，无限放大和延展，直到把我们包裹在内。
陈晨有点惊慌：“等等——”
黑暗笼罩了我们。
我缓缓地说：“咱们不是问他进出的法门么，他怎么一言不合动上了手？”
小泉：“这是袖中乾坤，挺难的一个法术。”
陈晨无奈道：“河伯大概会把我们送到黄泉路上，也算是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答案了。”
然而我们的计划并不是莽撞地闯进去，就算我们是先头部队，也要多收集些资料，至少要从河伯口中问到安全的退路才行。
只能彼此庆幸，车上准备的所有物资都抗在身上了。
这似乎是一个四面软软的空间，脚下仿佛踩在水床上，三人站立不稳，全都摔倒了。
我点亮手机屏幕，看见小泉默默从袖中掏出黏糕，手紧紧捏在剑鞘上。
青石河伯声音从似乎未知的远处闷闷传来：“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咯！”
话音刚落，回声还在狭小空间内回响，风声响起，就像飞机起飞时乘客听见的声音。
我刚刚摇摇晃晃站起来又扑在地上，幸而下面垫了个活人。手机刚才摔掉了，不知道下面是哪一位，不过下方触感硬邦邦地，应该是陈晨。藲夿尛裞網
我顿时不知道应当将手放在那里了。
底下传来小泉幽幽的声音：“求求你们快站起来吧，我是国家特级保护文物，压断了你们赔不起的。”
原来我们仨叠了个罗汉，唯一的妹子落在最底下。
那结实胸膛的主人胸腔震动，在我头顶上轻轻笑起来，说：“你快起来呀。”
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地落在我耳朵里，我像被烫了一下，腿也不软腰也不酸了，按着他一用力，嗖地起来。
下面小泉发出痛苦的声音：“我要死了。”
外面的水声清晰可闻，河伯似乎带着我们下水。陈晨点评：“像坐潜水艇，有点恶心。”
我没坐过潜水艇，但我同意他的观点，胸口沉闷，对周边距离的感知能力也下降了。
为了保持平衡，我们仨围成一个三角形，蹲踞。
我警惕地问：“你要换上潜水服吗？”以防万一，我们确实携带了一件潜水服，陈晨同志专用款。
陈晨的手准确地放在我肩膀上，也不知道黑暗中他是怎么找到的：“不用。按照你的描述，黄泉路应该是一条干爽的道路，如果待会儿我背着氧气瓶，脚底下穿着脚蹼直挺挺落在地面上会有点尴尬。”
小泉被她的脑补逗得前仰后合，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一阵寒意从软软的袍袖之外传来，水声则不见了。
“呼”地一声，我们三个被抖露出来，在石头地面上打了两个滚。显然是从水中脱离，抵达某个干爽的所在。我听到我的手机摔在地上“啪叽”一声，希望它还好好的。
只听青石河伯毫不理会我们的招呼，扔下一句：“到地方了，钱货两讫。”就此销声匿迹。
我头晕眼花，把着陈晨的手站稳，顺手给他抚平磨出的细小伤口，看到头顶——
“找对地方了。”我脱口而出。
没错的，我记得这种道路，天空混沌，像是冬日里的天，不仔细分辨，找不到黯淡的太阳，只觉得自天穹到脚边，一片灰蒙蒙。
黄泉路不算黑，我们甚至都不用打手电。
小泉说：“哇。这就是黄泉路，长见识了。可惜出不去。”
陈晨还很镇定：“有飘哥泉姐罩着我，十殿阎王应该扣不住我！”
我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包在我身上！”
站在陈晨身后，小泉对我翻个大白眼。
为了应对各种情况，我们携带很多物资。食物、饮用水、潜水服、氧气罐子等物。
这些都是为在场唯一一位严格意义上的娇弱人类准备的。
暴发户·陈表现出一贯的大手大脚：“氧气罐太沉了，暂时放弃吧！”
他的观点是根据传闻资料和常理推断，除了奈何桥那一段应该没什么水路了，似乎氧气罐排不上个更多的用场。之前带着它是作为被河伯拒绝的我劝说道：“带上吧，咱们也不知道阴阳地府销声匿迹的变故原委，前路说不定遇见什么艰难险阻，带上他们有备无患。”
万一前方真有刀山火海等极端环境，后悔就晚了。
小泉心疼道：“好多钱呢，扔这儿多浪费啊。让黏糕扛着。”
对于来自小泉的指令，黏糕从来都是积极性爆棚，俯冲，剑鞘挑起我们沉重的行李。
这道路倒是不宽，大约三车道马路的宽度，两边是巨石磊成的墙壁，同样巨石凿平的地面上有些古朴的褐色记号，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事实上只有陈晨勉强辨认出来。这些记号似乎在一个圈之中，，再往前走几步，则找不见了。我们将它们一一拍摄存档。
混沌的顶部距离地面大约七八米。
用“棚顶”来形容正发出微光的物质似乎拉低了它的格调，它更像一团流动的灰色云团，将空气和水隔绝开来。
我飘到半空之中，手指轻轻摸到那团灰色，触感像是绵软，有一点麻，有一点痒意。手收回时会有微小的絮状须子恋恋不舍地追随我的手指，很好玩，忍不住多戳几下。
小泉幽幽地说：“你别戳漏了，黄河水冲了黄泉路，把自己人给淹了。”
虽然她是在玩笑，我还是觉得小心为上，扯了一缕攥在手上便落回地面上。
我将这东西放在陈晨的皮手套上，他仔细打量着：“这好像是一种植物，像菌丝一样。”说罢将它置入证物袋。
小泉：“听起来像是前几年很火的太岁。”
陈晨说：“我在博物馆见过那玩意儿，一般都是肉色或者黑色的，没有大家所说的各种神通。不过江湖传言，那东西是可以穿山入地，四处腾挪的。我们头顶上的东西似乎也可以充分流动，但应该不是太岁。”这几个月他遍读群书，在不科学事物百科方面的造诣已经比我深厚许多，他的断言，我没有道理反驳。
我喃喃道：“天材地宝。”
“这可能是人为挪过来的。”陈晨猜测道，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灰色云雾与墙壁的交界处，翻滚的云雾有时露出墙壁，笔直的刻痕隐约可见。“你们看，墙壁上有很明显的挖掘痕迹，会不会是人工掘出这条沟，然后将这种云雾引流到顶部。既可以照明，也指引前路。”
“如果前面的道路也是云雾做顶，那么确实存在这样的可能。”我看了看昏暗模糊的前路。
这样大手笔的神仙，如今在哪里呢？
“直接点两盏灯不行么？”小泉吐槽道。有时候我觉得她和我们的思维方式不完全一致。比如她能get到脆皮鸭文学中男男情感流动，对于其他的一些隐晦而不那么有趣的人类情感视而不见。独特的逻辑方式使人觉得她行事憨憨地，而经常有独树一帜的思维，带一点漠然冷静的可靠。
当然，我不是指在这晦暗的空间之中，她可以强大到为我们掠阵，只是毋庸置疑，在我们受文化驯化，心生畏惧（甚至顶礼膜拜）冲动的时候，有一个真正游离于负面影响之外的吐槽役存在，还是很能缓解压力的。
我琢磨着说：“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技术跟不上，建设坑道那时候还没使用电吧！”
陈晨点点头：“就算有电，铺设线路也是大工程，而且能耗太大。云雾照明虽然亮度低，衰减快，至少成本比较低。”
“怎么样，向下走吗？”我问道。
小泉耸肩：“也没有别的路了。”
甬道笔直向前看不到终点，回头却没有回头路，混沌天空的色泽封住去路。我凝聚出的肉身不怕腐蚀，试着将手臂伸入云雾，确定这东西和天花板那一团是同一种物质。
我更深地将自己往里埋，从大臂到半个身体，最后整个人钻进去。
外面传来陈晨紧张地询问声。我此刻竟然无法作答。那些云雾虽然轻盈流转，合在一起似有实物，越往里去，压力越大。这些东西绊脚得很，我几乎是半跪半爬地狗刨式前进，念动咒术也很难前行，不知这云雾有几厚。
而且我总觉这玩意试图往我鼻子和耳朵孔里钻。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不知挣扎了多久（而且我觉得似乎没有前进几步）突然手掌开始一阵麻痛，逐渐蔓延至手腕，我心里一跳，赶紧扯呼。退出也不大容易，刚刚被撕裂开的云雾在我身后黏结，四面八方竟没有什么分别，且内里光线比从外面看来刺眼，叫人摸不清来时的方向。幸好陈晨和小泉一声声地呼唤着，叫我赶紧出去。
我咬牙顺着声源往外扒去，痛楚逐渐蔓延到全身，只祈祷他们不要停下叫唤，不然真要憋死或者痛死在这里面了。
似乎花了比进入时更久的时间，眼前一片白光终于被刺破，两双手臂一齐发力，攥住我的胳膊肘将我拽出来。
弃明投暗的感觉真好。
我来不及想七想八，手指很不雅观地往鼻孔里戳，果然扯出一团毛絮。
陈晨倒吸一口凉气，打起手电帮我挖耳朵。最后离谱的是眼皮中居然也抽出一丝。而我因为全身酸痛，竟然没感觉到眼部的酸涩感。
黏糕“噌”地出鞘，化作簪子大小，灵巧地游走在我体表，我才注意到，衣襟上斑斑点点全是鲜红的血迹，身上那些痛楚，竟是被细小的毛絮勾入身体。
我对众人说：“不要忙了，重置一下就好。”我的肉身不过是咒术变化而来。当下后退一步，默念咒语，肉身颜色如同日头下暴晒的纸扎一样褪去，剩下我的魂体站在原地。
这时我仍然感到痛楚，说明这东西直接作用于人的魂魄而非肉身，而灵魂受损是比肉身创伤麻烦无数倍的事情。
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就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陈晨叮嘱我必须格外小心，这东西可能是为了防止生魂逃逸而设置的，属于我的克制系，一定要小心不可再加重伤势。
小泉抽出黏糕，一脸跃跃欲试：“我试试，说不定我能劈开一条道路。”
我大叫一声：“你可别把大河捅漏汤了！”
小泉不等我说完，嚷着让我放心上刺。白光闪过，如絮的天幕翻滚，卸下小泉全部气劲，在锋利的剑气消散之后重新融成一团，毫发无伤。
陈晨叹口气：“入口找不到，至少要看看出口在哪里。走吧。”他拍了拍重新背上行李的黏糕。
黏糕放大到约两米长，半空中平躺，带剑鞘。我是最后一个脱掉鞋子坐上黏糕的（它不允许除了小泉以外的任何人穿着鞋子乘剑），明显感觉到黏糕向下一坠，只好恢复魂体状态，念个咒术抓紧黏糕的剑穗免得被甩下去。
小泉一声令下，黏糕立刻腾飞而起，陈晨之前声称自己受过抗晕眩训练，这时默默吞了一粒晕机药。此刻避免了肉身的痛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真正的非人类小泉在抖动中居然还在看十月新番的预告集锦。
为了避免错失一些岔路也为了防止误撞到危险的顶部云雾，我们要求黏糕以一个稳定均匀地速度行进，一旦它有超速行驶的意思，陈晨携带的测速仪就会示警······然后向小泉告状。
大约每隔几十公里，陈晨就会提醒我们，地面上出现了新的标记。几次停下拍摄之后，陈晨提出一个“传送阵”理论。游戏和小说中都非常常见的梗，仔细想想，运行起来效率应该也非常高。陈晨认为，可能青石河伯送我们进来的点就是一个传送点，阴差负责收集游离在乡野和城市的魂灵，将之集中列队通过传送点押运到地府。因此一路上可能有非常多的“传送阵”据点。这些据点可能同样有进出黄泉的线索（只是我们没有找到而已）。
初时我和小泉还能保持工作状态，超过三个小时以后，我们两个就像硬座出行的旅客，非常不舒服地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帮我伸开憋屈的腿，盖上毯子，脑袋底下也被塞入高度适中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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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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