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2章 你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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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达并不讨厌瑞文，也没有对他有任何偏见和怀疑，直到那天。她因为调查当年的橡果镇事件，调取了相关资料和行动日志之后，才愈加感到事情的蹊跷，最后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原本没有打算将瑞文和橡果镇事件联系起来，也没有打算在那个时候把她觉得蹊跷的瑞文人事档案给奥萝拉看，直到她注意到他们讨论橡果镇事件和那个傀儡魔灵时，瑞文全程奇怪的反应。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一样。
这才让米兰达决定让奥萝拉仔细看看那份人事档案。
瑞文是在橡果镇事件发生之后，才加入的黎明祷言。他既非橡果镇的相关人员，也不可能是当时参与战斗的牧师，为什么他在知道橡果镇和傀儡魔灵的事情后，会那么冷静？
尤其是当他们提及傀儡魔灵的时候。
先不说这些，单单是那份人事档案就非常奇怪。
瑞文是米兰达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在个人经历那一页完全空白的人，这在公会内部是不符合规矩的。一个来历不明、不知底细的人，是不可能进入黎明祷言的，更别说加入公会里隐秘的驱魔师队“七耀裁决”。
但是，当时的大祭司纳法尔用个人权力将这份不合格的人事档案压了下来。是他的一个签名，让这页空白变得“合理”。
一直以来，七耀裁决的存在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它唯一神秘的地方是它的成员名单。
十年前，在纳法尔被暗杀、七耀裁决首领斯派克离奇失踪之后，一时间整个公会群龙无首。当时，仍然是未成年人的奥萝拉匆忙继位。在这之后，黎明祷言和七耀裁决的两个重担同时落在了奥萝拉身上。从此，作为奥萝拉的秘书兼公会事务官，米兰达才有资格接触到七耀裁决的那份名单。
由于事务繁忙，米兰达从未想过、也未有机会调查每个驱魔师的人事档案。他们要么是当年斯派克亲手带出来的人才，要么是纳法尔的心腹，米兰达有什么理由怀疑这些驱魔师？
而现在，心中的怀疑如同洪水决堤。米兰达甚至猜想，斯派克的离奇失踪，是否和瑞文也有几分关系。因为，她调查到当年斯派克失踪前的行动报告，这位前首领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瑞文当时所在的响水镇。他说不定在失踪前见过瑞文。
在米兰达的坚持下，奥萝拉终于同意在不给出任何理由的情况下，紧急召回瑞文。如果瑞文心中有鬼，他很可能会拒绝回应召唤，开始逃亡。那样的话，总部有权力派出追捕部队。
现在，瑞文回来了。
米兰达想知道，瑞文的归来到底会给这个事件带来怎样的结果。
米兰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轻敲了敲会议厅的大门。
里面传来奥萝拉的声音，“请进。”
米兰达推门而入，发现自己似乎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人。
瑞文坐在会议桌的末端，也是距离门最近的地方。他背对着米兰达，侧头看着窗外。
奥萝拉站在会议桌的尽头，手边是一摞文件。奈弗勒斯站在距离奥萝拉不远的地方，悠闲的背靠着墙。
年长的伊兹·弗兰西坐在会议桌侧面的第一个位置，怀抱双臂，闭目不语。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是第三分队的首领，和去世的前大祭司纳法尔差不多同龄。
伊兹的对面是第七分队首领——雷米·格雷图尔，年轻有为的他在今年刚被任命为第七分队首领。雷米看到米兰达进来，微笑着朝她打招呼。
雷米两个座位之外坐着卢克·杰拉德——第五分队首领。卢克的一只手指不时敲击桌面，这让他显得有些急躁不安。
米兰达拉开雷米对面的座椅，坐下道，“抱歉，我来迟了。有些事情，耽误了。”
这句话，似乎打破了会议厅里的沉默，但仍然没有人开口说话。
米兰达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座的各位，“我错过什么内容了吗？”
这时，刚才一直闭目不语的伊兹开口了，“没有，米兰达，我们还未开始今天的——”老牧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问话’。”
瑞文不知道伊兹是否原本打算说“审问”，又临时改为了“问话”。无论怎样，瑞文都感激伊兹的善意。
但瑞文也清楚的知道，这些善意都只是暂时的。
当他们所有人知道真相时，这仅有的善意都将不复存在。
雷米看到靠在墙边，无所事事的奈弗勒斯，有些不满，“我听说，这是一场只有公会高层才能参加的秘密会议，这个家伙为什么在这儿？”
听出雷米话中有话，奈弗勒斯笑嘻嘻的回答，“我不是高层，但她是。”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刚坐下的奥萝拉。
按照规定，奈弗勒斯的阶职是不能知晓今天会议内容的。
但是奈弗勒斯辩驳说，他身为大祭司的贴身保镖，自然有理由陪在她身边。尤其是瑞文这种“穷凶极恶的嫌犯”在场的时候。于是，米兰达才同意让奈弗勒斯参加会议。
这当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奈弗勒斯不得在会议中废话哪怕半个字。
奥萝拉对奈弗勒斯送去一个警示的眼神。这位嚣张跋扈的圣骑士无所谓的笑了笑，随后还是闭了嘴。
见状，卢克和雷米都对奈弗勒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伊兹沉稳的声音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正题，“好了各位，既然米兰达已经到场，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瑞文·里伯斯先生，”他看向瑞文，随后目光又回到手中的这份瑞文个人档案，“你加入黎明祷言以及七耀裁决的时候，留下的档案存在相当多的疑点。例如，你的个人经历，为什么是空白？就算是前任大祭司纳法尔大人同意留白，我们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份人事档案。因此，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导致我们怀疑你和橡果镇事件存在联系。”
伊兹合上档案，目光循着瑞文的方向，“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着瑞文。有人心怀忐忑，有人满眼戒备，有人镇定从容，有人隔岸观火。
瑞文知道，他们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和橡果镇事件有关，更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那个傀儡魔灵。
知道自己过去的两个人——纳法尔和斯派克都已经不在，如果连公会的最高权力者奥萝拉都没能从纳法尔或者斯派克那里知道一点真相，那整个公会就没有人知道真相。
如果自己坚持否认，再想办法将这份人事档案合理化，那么他有很大机会化险为夷。
可是，瑞文不想再隐瞒了。
十五年了，这场迟来的审判终归还是要到来。
瑞文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食指上的那圈灼痕，最后抬起头，“有，我有话要说。你们的怀疑没有错，我的确和橡果镇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又垂眸看着桌面，用无比平静的语气陈述着一个惊人的事实，“那个傀儡魔灵，就是我。”
霎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好似时间在这一刻冻结了。
奥萝拉难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米兰达低头摸出记事本，飞快的写下了什么。
奈弗勒斯忍不住大笑起来，就差没拍手叫好了。
雷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女神在上！”
卢克直接爆了句粗口。
只有伊兹冷静的示意瑞文，“说下去。”
这些人的反应都在瑞文的意料之内。他继续道，“我作为恶魔的傀儡魔灵参与了那场屠杀，后来被纳法尔大人捕获，带回了公会。纳法尔大人帮助我恢复了人形，在那之后，他和斯派克大人安排我进入了公会——我在隶属于公会第一分队的同时，也为七耀裁决工作。”
闻言，卢克愤怒的一拍桌面，“这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走后门’。这样一个肮脏的家伙竟然在我们公会待了十五年？”
同时，雷米也补充了一句，“黎明祷言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米兰达仍旧埋头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而奥萝拉仿佛还没能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
面对瑞文的坦白，伊兹似乎在思考一个更加触及根源的问题，“傀儡魔灵是绝对无法恢复人形的，已经泯灭的心智更不可能重新苏醒。因为，灵魂的堕转是不可逆的。一旦成为傀儡魔灵，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就算能够在外表上恢复人形，实质仍然不变。傀儡魔灵和恶魔主人之间存在着至关重要的依存关系。这些年，那个恶魔不可能还在向你提供魔力。没有黑暗魔力，傀儡魔灵只会枯竭而亡，可是瑞文……却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十五年。这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但如果傀儡魔灵不是恢复成人类，而是成为了别的什么呢？]
瑞文在心中默默的说，[伊兹，也许你会成为距离真相最近的人。但是，今天，我不打算坦白那个真相。还不是时候。]
听完伊兹的分析，奈弗勒斯不以为然，略带嘲讽的说，“万事无绝对，伊兹。说不定纳法尔老人家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你应该仔细想想，为什么当年成为公会老大的人是纳法尔，而你却只能是一个小组长。”
奥萝拉为这位出言不逊的下属送去一记眼刀，“奈弗勒斯，你要是再口无遮拦，我就必须请你出去了。”
见自己上司发火了，奈弗勒斯不得不收敛一些，“行，我闭嘴。”
伊兹瞪着奈弗勒斯，气得嘴角的胡须都在抽搐。
这时，米兰达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合上了那个从不离身的记事本。
事务官开口道，“先不论傀儡魔灵恢复人形的可能性，也不管纳法尔和斯派克安排你进入公会的目的和动机，瑞文·里伯斯，你承认你参与了橡果镇屠杀事件，并且曾经是恶魔的帮凶，对吗？”
“是的，没错。”瑞文坦然的点头。
奥萝拉仍然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瑞文，她似乎仍然拒绝相信这一切，“瑞文……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瑞文愧疚的看着她，最后只是歉意的笑了笑。
奥萝拉明白了，瑞文不是在开玩笑。他就是当年那个被纳法尔带回来的傀儡魔灵。奥萝拉失望的抱着头，垂眸不再看瑞文。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米兰达看着奥萝拉，非常理解她的心境。毕竟，她曾经是那么信任瑞文。这份信任有多深，现在的伤害就有多重。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情绪。
现在，米兰达必须代为奥萝拉采取一些行动。事务官推了推眼镜，“看来是时候开启‘审判序列’了。”
雷米无奈摇头，“真是有生之年难得一见……”
卢克愤愤不平的质问，“还有必要开启‘审判序列’？现在就该把这个混蛋就地处决了。”
伊兹伸出一只手，示意卢克冷静一些，“这不是由在场的我们几个说了算。”说完，他看向奥萝拉。
仿佛是感受到了大家的目光，奥萝拉终于抬起头。她的情绪似乎平稳了一些。
“我明白了。”大祭司承诺道，“我会立即召集所有首领返回北赛尔总部，开启‘审判序列’。”
短暂的停顿之后，奥萝拉再次看向瑞文，“在那之前，我希望瑞文可以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
不等奥萝拉问出口，米兰达打断了她，“奥萝拉，你的问题可以留到审判时候再问。我和你一样有很多问题要问。”
奥萝拉摇摇头，“不，我没有那么多问题。我只有一个问题，瑞文，如果你真的参与了那场屠杀，如果你真的曾经是恶魔的部下，你能告诉我那场屠杀的原因吗？”
此话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奥萝拉仍然想要站在瑞文那边。
她虽然没有直言为瑞文开脱罪行，却在设法证明瑞文的价值。
恶魔和他们的爪牙已经很久没有大规模在实之界活动了。最近并且最惨烈的一次事件就是橡果镇事件。如果这不是某种偶然，而是某种预兆，那么曾经与恶魔为伍的瑞文，也许能为黎明祷言和带来更多信息。这些信息，无疑会为公会，乃至整个世界带来利益。
瑞文浅浅的笑了，好像在暗示奥萝拉不用如此。
“那场屠杀因我而起，所以，是我杀死了橡果镇所有的居民。”
奥萝拉仍然不死心，语气变得急切，“瑞文，你是纳法尔老师救回来的人，我相信老师的判断。如果他认为你值得被救赎，值得被宽恕，那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必须告诉我，我必须要知道那个理由……否则……我没有办法再帮你……”
奥萝拉微微哽咽的声音让瑞文有些动容，他打心底感激这个女孩的善良。但是，她的善良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作用。
“谢谢你，奥萝拉。谢谢你的信任，但这改变不了事实，也不能成为宽恕罪恶的理由。”
瑞文的回答让奥萝拉伤透了心。她仍然用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从自己脸庞滑落的泪水。
就在这时，奈弗勒斯几步走到瑞文面前，似乎是故意挡住瑞文的视线，亦或是，故意挡住奥萝拉。
圣骑士指着瑞文的鼻子说，“你的罪状还得加上一条——瑞文，你把我的雇主弄哭了。”
那边，米兰达上前，似乎准备安抚奥萝拉的情绪，却被她本人给制止了。
大祭司抹去脸上的泪痕，缓缓的站了起来，严肃又冰冷的命令道，“把瑞文·里伯斯先生带去地牢。”
听罢，奈弗勒斯遗憾的看着瑞文，“走吧，瑞文·里伯斯先生。”
圣骑士做了一个“这边请的手势”。
“地牢——我想你知道在哪儿。”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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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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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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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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