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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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忠仁方回家，赵家人正在吃晚饭，士英装了碗粥端给忠仁，忠仁喝了两口，搛了块咸菜，复又喝了口粥，说道：饿起来，吃什么都香。赵妈妈问道：小四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的？你们不是在一块开会的吗。忠仁道：小队长先散了，大队干部留下去还在开呢。士英道：开的什么会呀？忠仁道：烦死了，小河工不标准，河坡子太陡。士英道：我看我们队还不错。忠仁道：还自夸自呢，全大队就数我们十队最不标准，明天还要去返工，河底不平整，坡子太陡，堆面不割角，明天要求各个生产队长都上工。赵妈妈道：小河工不是忠志带工的吗？忠仁道：晚上的会上公社干部点名说了他。小丽道：他也不能带个河工唉，一天到晚在工地上跑来跑去，浑身是泥，比我们挑河工的都脏。忠仁道：也不怪他，挑河工的都是妇女，做事不踏实，过两天，大河工结束了，加几个男劳力上去，就好些了，毕竟嘛男劳力挑河工谙行。又问道：怎么没见小五子？做作业去了？赵妈妈道：还做作业呢，书房都不想念了。忠仁道：怎么了？赵妈妈道：跟先生翻嘴的，被撵回来了。忠仁又问忠礼：你晓得这事？忠礼道：我也是临放学才晓得的，学校才调来个物理老师，他嫌人家课讲得不好。忠仁道：书没念到那块，本事都涨了不少。遂大声喊道：小五子呢。

 忠信闻言，从西头房里出来，撅着嘴，倚立在房门口。大哥问道：紧干的？忠信道：他上课照着书读，又把个臭脚跷到讲台上，我不过说上一句，他就把我撵出来了。忠仁道：先生再不好，他是先生，轮不到你训人家，明天上学校忠礼带着他向人家赔个不是。忠信嘀咕道：我不想念了，念出来也没个名堂。忠仁道：什么没得名堂，没文化做什尼事都不行，当兵都不要。忠信道：不行的话，就回来种田。忠仁道：泥腿子出息大呢。忠信道：你们不也是泥腿子嘛。忠仁上了火，大声说道：为是老师管不住你的，我说你两句你都顶嘴。忠信哭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你自己的侠子。忠仁拍了桌子，训斥道：魂都掉得了，我管不了你了？嗲去世就派我管你们，你明个上不上学？忠信利索地回道：不去，打死我也不去。忠仁气不打一处出，从外面找来一根勺柄粗的榆树棍子，说道：我今个儿就替嗲教训教训你，书不想念，你想做呢？忠信道：不想做什呢，就是不上学校。忠仁没等他说完，挥起树棍子朝忠信屁股打去。吓得侠子们大气不敢出，忠信挨了一棍子，仍不服孬，哭着说道：打死我也不去。忠仁抡起棍子又是一下子，忠信不躲不让，任大哥打。士英道：打两下子就行了，还真当个交易做呢。赵妈妈淌了眼泪，数落起忠信，士英道：他奶奶也是的，一个拿杀猪刀，一个拿料盆。秀萍过去，轻声地对忠信道：大哥说你两句，你就听着，你这不是找打的吗，到东屋去。说着便用手去拉忠信胳膊，忠信膀子一挥说道：不关你事，他顶多把我打死的。忠仁道：随他。秀萍讨了个下不去，径自去了锅屋。忠仁道：你们把侠子带去洗手脸，我今个儿倒要看看他能翻多大浪花来。士英等人都洗了手脸各自去了各自的房里。屋里忠仁坐在板凳上抽香烟，赵妈妈倚在门口抹眼泪，忠礼好歹劝说着忠信，忠信起先还是一口不逊，渐渐的也软了语气，忠礼对大哥道：大哥，你也去休息吧，一天下来忙累了，我再说说他。大哥忠仁出了屋，赵妈妈也上锅屋带侠子们睡觉。忠礼连劝带哄，忠信方才答应明天跟他一道上学不提。

 何小丽带着大牛文兰早早睡下，一觉睡醒，忠志醉醺醺地回家，满嘴的酒气，衣裳不脱倒在床上，小丽骂道：又死哪块喝臊尿子了？不能灌也要灌。忠志舌头啰啰嗦嗦地说道：快些，拿脚盆过来，要吐了。小丽道：要吐死外面吐去，满屋三间尽是酒味。忠志道：来不及了。小丽披了件衣服，骂道：憋住些。下床将忠志拉起，推到门外，忠志蹲在屋山头，一阵呕吐，未了喊道：舀些水给我漱漱嘴。小丽哪里理睬他，忠志见小丽没动静，遂自个儿跑到河边，操了两口水漱了嘴，一番折腾，酒倒也醒了几分，只是头劈开似的疼痛，摸黑上了铺，脱了衣服拱到被窝另一头。小丽道：遢死了，脚也不洗就上铺，充了一天，脚臭死了。忠志不理她，一会儿竟呼呼入睡。何小丽先睡了一觉，被忠志闹醒，本就没甚睡意，加之忠志嘴里的酒气，汗脚的臭味，生起了怒气。索性披衣坐起，点亮罩子灯，猛力用脚蹬着忠志，嘴里说道：把人闹醒了，你倒安安稳稳地睡觉。便又骂骂咧咧地数落他，忠志被女人蹬醒，不敢吱声，闭着眼睛，蜷缩在那头，只听小丽又道：你看看你，最近像个什么样子？早上出去晚上才归家，家里的事十手不动，油瓶倒了不作兴扶一下，更不指望你照顾侠子了，我白天河工上累得要死，放工了侠子还要洗洗闹闹，你是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那天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半夜三更才归家。忠志道：我虽没做生活，不也是在工作嘛。小丽道：你那个工作苦呢，小傍中了才在工地上转转，屁股一掉都不见你人影子了，再说了你这个干部当的，原先还有些威望，我还能跟你沾沾光，现在呢，大队里大事你做不了主，只能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转，人家郭爱民说话都比你有用了。忠志横竖不作声，心里想道：女人的话虽然有些刻薄，想想也是如此，现如今被人排挤，靠了边站，大事不做主，小事做不了，也只有吃吃喝喝带着他。只听小丽又道：原先还跟你沾点小光，不下田做生活，现在倒好，人家晓得你是下山的太阳没得力了，没得个正眼瞧我，我只好夹着个尾巴老老实实去做生活。忠志道：你让他们小看我去，跑灰还有发热的时候呢，到时候再给颜色他们看看。小丽道：还跑灰发热呢，能发到哪块去，就算姓向的走了，支书也轮不到你，人家郭主任当过兵，根红苗正，你是文革上去的干部，上面谁还会重用你？迟早有一天被人撵回家种田的。忠志道：你说说也就行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小丽道：我还没说够呢，你现在还不知死呢，只晓得醉生梦死的跟个狗似的，有得吃有得喝，什么事都不问，我还听别人说，今年秋后，专门就清理你们这些干部。忠志道：不当干部还不把人活吗？大不了回生产队种田。小丽道：我还听说了，下半年大队办什么砖瓦厂，先跟向支书打打底子，到时候到砖厂混个厂长会计什么的，总比做泥腿子强。忠志道：那是以后的事呢，着什么急，猫不会把日子含去的。小丽道：没志气的东西，猫虽说不会把日子含走，可猫会把肥肉先含走的。忠志道：先睡觉吧，都下半夜了。小丽道：不说你了，我也困了，明个还上河工呢，明天是星期天，三哥不上学校，跟老年组去烧铵水，大巧子在家带侠子，你迟些上工地，转转就回来，看看侠子。忠志早已睡着了，打起了呼噜，小丽嘀咕道：跟个猪似的。遂吹了油灯，脱衣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