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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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等一下——”时安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公交车，倒是正好被喷了一脸尾气。
这周顾行舟请的德语老师正式开始给时安上课，老师是一位目测四十几岁的先生，穿着打扮和教学风格一样严谨，身处C市缠绵在零度上下的气温里，始终坚持穿一套剪裁讲究的毛呢西装。一周五节课，时安起码有四次看见他佩戴了同色系的领结，还有一次似乎他是忘了，上课时总是不安的用手来回摸自己衬衫的领口。
时安心里觉得他惴惴不安的表情，有点像一位到了恶龙脚下才发现自己没带佩剑的屠龙骑士。他把自己的这种揣测偷偷讲给李梦橙听，李梦橙在处理交流、学生会和学业的百忙之中也不忘留言吐槽他：“那你是什么？即将被屠的恶龙吗？”
时安恍然大悟，奋起狂背十个德语单词，希望这位屠龙的外国骑士可以早点搞定自己，让恶龙能从第三格、被动态和阴阳性的苦海中得以解脱。
本来他们预定的上课时间是每天的晚饭后，德语老师老师除了讲课，也帮时安处理前一天预留下来的练习题。但周六晚上正撞上学校安排的语言突击班，综合协调两人的时间之后，他们把课改到了周六早上。但时安宿舍隔音不好，德语老师讲话又一贯声如洪钟，为了不打扰到其他宿舍休息的小伙伴，他们把上课地点改到了宿舍楼下的金拱门。
周六早上的金拱门，几乎可以用上门可罗雀这样夸张的形容词，除了零星几个做兼职的同学来买早餐，就只剩一对坐在最里面的小情侣，和边打哈欠边拖地的服务员。
顾行舟给时安挑选的老师，专业能力自然是一等一的。德语老师把教材轻轻往面前一放，翻到今天要讲的那一页，小声的清清嗓子，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语法讲解。
他声音洪亮，说起中文来气势如虹，口音仔细听起来似乎还有点东北的大碴子味儿。与音调截然不同的是，这位德语老师讲课的风格深入浅出，细腻温和，再枯燥难懂的语法，他也能讲的如同站在晨风里解析一首叶芝的小诗。
时安听得入迷，等他偶然回过神来，却发现原本坐在角落里的一对小情侣，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坐的离他们越来越近。
先是往前移了一格，又搬到了时安的邻桌。再然后他们看时安和老师似乎压根不在意，索性厚着脸皮搬到时安的旁边，伸着脖子蹭时安手里的教材看。藲夿尛裞網
长头发带小兔子发夹的女生听得一脸痴迷，因为没带笔记本，甚至还掏出手机的备忘录做起了笔记。
“……”
时安默默的把教材往中间推一点，好让他们能偷看得更轻松。
“谢了哥们儿。”搂着女朋友偷偷操作手机的男生对他挤眉弄眼。
时安半低着头，在桌子底下比了个OK的手势。
令时安没想到的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远远没有结束。仅仅十分钟后，门口就出现了三个一看就是男生室友的男同学，他们一个个怀抱着教材和笔记本，表情庄严的踏进了金拱门。好像这不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快餐店，而是柏拉图授课的雅典学院，每一根薯条上的番茄酱都流淌着自由与民主的学术光辉。
再过不到五分钟，女生的室友也到齐了。他们将懵逼时安和老师团团围住，好像冬季里围着火炉等待烤红薯的小学生。
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自己讲的课受到欢迎，德语老师被满脸求知欲爆棚的学生们团团围住，胸腔里闷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怪笑，索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激动的整了整领结，声音更加洪亮的讲解今天这节课的重点。
“你们都是要去德语地区交换吗？”
好容易从懵逼情绪中缓过来的时安，实在是忍不住小声问了问旁边离他最近的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同学。
“不啊，”男同学挠挠脑袋，“我们英专的，都选的德语当第二外语。”
“这样啊。”时安了然的点点头。
他旁边一个留着齐刘海的男同学立刻插话道：“我们德语老师简直太变态了！讲课讲的差的一批，还只会用英文讲课，中文讲得比隔壁用有道词典看宫斗剧的印度外教还烂！”
他装模作样的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就算我们是英专的也听不懂她猪肘子味儿的口音啊。”
“没错没错！”后面站着蹭课的男生从他前面同学的肩膀上伸出一个头，“而且还贼变态，才开学一周就说要给我们摸底考试，一周一节课的选修课能学个头啊！”
如果有什么事能够引起当代大学生的强烈共鸣，那一定是私下偷偷说任课老师的坏话，同学们越说越起劲儿，自发围成的一小团渐渐骚动起来。
“每节课都要听写！简直疯了！”
“上课点一次名，中间点一次名，下课点一次名，这老师复读机投胎啊！”
戴小兔子发夹的女生也用课本挡着脸，悄悄加入他们的对话：“同学，你在哪儿找的德语老师啊，讲的那么好！挺贵的吧，一节课多少钱啊？”
她男朋友殷切的提问：“我们几个人凑一凑钱，能请得起吗？我们大学期间还想考个德专八呢。”
时安：“……我不知道啊。”
女生：“你别担心，我们肯定和你时间错开，不打扰你上课。”
时安：“……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我哥哥帮我请的。”
女生和她男朋友同时露出了然的表情：“有钱真好，请家教都不用自己出钱，家里都安排好了。”
时安：“……”
时安：“……不、不是的。”
“咳！”
时安的德语老师——当然，现在也算是大家的德语老师，严肃的清了清嗓子，“听课就不样讲小话，讲小话就不样听课。”
后半节课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因为他们人多热闹，许多原本只是路过来买早餐的学生也会停下来听个几分钟。这种街头授课方式，大大激发了德语老师的表现欲，他激情澎湃，手舞足蹈，把德语语法的第三格讲出了交响乐团的气势，也因为兴奋过头活活拖堂了二十分钟。
“咱们下节课害能在这儿讲不？”下课后还没讲过瘾的德语老师殷切的望着时安。
“……如果您喜欢，”时安哭笑不得，“我是没有关系。”
他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狂奔向公交车站，还是和计划好的公车失之交臂。
私立医院其实和时安的学校只有两站公交的距离，就算步行也完全可以到达，但那肯定就要迟几分钟了。时安一边脚下生风的赶路，一边给向医生发短信道歉，解释自己可能会迟到几分钟，可以将下课时间推迟补上。
向医生可能正在照顾病人，久久没有回应。时安正犹豫是不是干脆直接打个电话过去解释。不然如果杨清源早到了，在教室里空等十几分钟而自己不在，只怕以后会更难相处。
还没等他决定好，余光就瞟见旁边一条幽暗的小巷，里面站着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男生把女生挤到墙角，从姿势看，似乎在接吻。
时安原本就在快速赶路，只一刹那就路过了小巷。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看见那个被罩在男生阴影之下的女生，穿了一双带点跟的红色小皮鞋。
他下意识的停下，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后退两步，躲在巷口一棵樟树的阴影后面偷看。
巷子里，男生青春期急速生长的单薄骨架将女生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裤腿和一双眼熟的带跟红色小皮鞋。
时安观察了半晌，才发现他们虽然亲密的紧靠着，但其实并没有接吻。男生只是半环抱着女生，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话。不知是说到了什么，男生似乎是觉得很好笑，肩膀剧烈而克制的抖动起来，额头也微微扬起，又很快依恋的重新低下。
在男孩扬起头的一瞬间，时安看清了藏在阴影里的那半张侧脸，那是带着一种似冷漠似放松表情的，杨清源的脸。
他的一只脚已经下意识踏进了巷子里，但是却又停住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向前向后好像都不合适。
现在中学生谈恋爱好像挺常见的。时安安慰自己。
可是初一是不是也太早了？我初一的时候在干嘛？好像除了钢琴就是在村口玩泥巴，连班上班花的脸现在都有点记不起来了。
时安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站在巷子口犹豫了好久，也没决定到底是否要端着老师的架子突然出现，从天而降的戳穿这对偷偷早恋的小情侣。
“……我要走了，”
杨清源突然出声，把躲在不远处偷看的时安吓了一跳：“我下午还有钢琴课，如果迟到了老师会和我妈告状的。”
“……再抱一会儿。”男孩黏黏糊糊的声音不久也跟着响起。
时安顿时心脏狂跳，他快步掠过巷口，争分夺秒向私立医院飞奔，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杨清源发现自己在偷看，全然已经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思考是不是要当场抓获这对早恋小情侣。
他还没向前跑几步路，口袋里的手机就发出一声轻响，向医生终于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复了他的短信。
“已收到。时老师不用着急，源源上午在市区补习英语，现在应还在赶来的路上。如源源先到，我会嘱咐她先去琴房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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