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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2章:阳光满地的早晨

军门宠婚:重生娇妻火辣辣 玉青城 19403 Aug 7, 2021 7:37: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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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梧桐雨1
    

经过一家黑白摄影馆门前,正亲昵地挽着男朋友手臂的吴彤顿住脚步,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古朴的有些年头的摄影馆大门,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拍一下额头——
    

“呀!我上个月在这拍了照片,差点就忘取了!”
    

其实也不怪她的记性不好,只是这摄影馆的位置偏僻,在一条连名字也没有的小胡同里,店面也简单低调得紧,很容易被人忽略。她那天也是跟朋友一块游玩偶然来到这里,兴致来了就拍了两张,没有刻意想要照什么样子的照片,想不起来也实属正常。
    

吴彤的男朋友扬头瞥了一眼摄影馆的名字:黑白摄影馆,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样乌漆墨黑的牌匾?看起来真晦气,他不禁酸吐了一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黑白摄影馆呢,当是给人拍遗照的啊!”
    

男士略带不屑的语气确实值得理解,如今数码相机盛行,彩色相片早已占据了全部市场,再加上手机自带摄影功能,站好角度,随手一按,就是一道风景,没有人会有闲情逸致去拿着带有胶卷的相机,再浪费时间在暗房里冲洗,尤其是最后冲洗出来的照片看起来阴森森的没有任何色彩。
    

黑白摄影,在世人的眼中,只是影视剧里拿来当工具或者艺术家们直接拿回家珍藏的玩意儿,哪里还真的有人以这个谋生,当真是不懂得行情,不然,这家门面不会这样小,也不会开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只怕是生意惨淡,早晚无法维持下去。吴彤的男朋友如是想。
    

“你快别这样说。”吴彤截住他的话头,示意他看门口摆出来的几张风景照,“一峰,你看顾姐姐拍的这些自带仙境的照片,就知道她必定是一位高雅的人,这个社会,能做到这么不染尘埃的人已经很少了。”
    

钱一峰根本没有耐心从这排沉闷的黑白照片中看出点什么,刚要说话,特制的木质开门的声音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吴小姐。”许是被门外的声音打扰了,门这个时候忽然打开,伴着空灵的声音,走出一位全身素白的……少女,一头泼墨似的齐腰长发随意松散在身后,她,正是这家摄影馆的老板——顾言。
    

虽然已经是一家摄影馆的老板,但顾言看起来依然很年轻,大约十**岁的模样,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睛里,无悲无喜,是看透世间一切的淡然,又好像任何人的心思在她的面前都会无所遁行,她的全身上下透着微弱的光晕,仿若梦幻。
    

看到女老板的那一刻,钱一峰的脸色变了,全身僵了一下,再对上女老板含着冷笑又洞察一切的眸子,全身猛然震了一下,快速移开视线,而那女老板的神色依旧平静,嘴角挂着浅浅的若有若无的笑。
    

“吴小姐是来取照片的吗?”
    

吴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并没注意到男朋友的异样,又抬头对顾言笑笑说:“都说了别叫我吴小姐,怪不好意思的,顾姐姐,你就直接叫我吴彤吧。”
    

“好。”顾言依旧微笑着,侧过身邀请她进去:“吴彤,你的照片已经洗好了,请进来先等一会,我拿给你。”
    

吴彤抬脚就要进去,却见身边的人一动也不动地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定在原地。
    

“一峰?”吴彤拉拉他的衣袖,眸子里满是担忧,“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哦……我,我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你自己进去取照片吧,我回去了。”钱一峰话语刚落地,整个人就慌不择路地跑了,一路上,他整个人醉了酒一般跌跌撞撞,迎面撞到挑担而来的卖糖人大爷,歉也不道一句,就直冲冲往前跑,仿佛有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在紧随其后追着他一般。
    

挑担的大爷被撞得踉跄一下,也没太大利害,好容易站稳了,他看着急匆匆跑远的背影,摇摇头,只感世风日下,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哦,走个路都这么不注意,不稳重啊不稳重,唉——”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
    

男朋友突然变得这样奇怪,吴彤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取照片了,抱歉地说道:“顾姐姐,照片今天先不取了,改天我再过来,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顾言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吴彤走后,挑担的大爷正好走过来,见着顾言站在门口,了然地笑笑,放下担子:“小姑娘,还跟以前一样,来一个狼形糖人是不?”
    

“是的大爷。”顾言回屋取了钱,等再出来的时候,小贩手中已经拿着一个做好的狼形糖人,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小贩刚做好没多久。
    

每天,卖糖人的大爷都会从这家摄影馆门前经过,每次,顾言都会买一个狼形糖人。久而久之,大爷就在家做好狼形糖人,直接先来到顾言这里将糖人卖给她。
    

“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姑娘,人家小姑娘家的都是喜欢小鸟、小兔子什么的,你长得这么漂亮,竟然会喜欢狼,狼可是多么可怕的动物啊。”每次,卖糖人的大爷在收钱时都会忍不住说上一句。
    

每次听到这里,顾言也只是笑笑不说话,然后拿着那支狼形糖人进了店。
    

与有些偏小的门面相比,摄影馆的馆内可谓是别有洞天,馆内一共有两层,第一层装饰简古,墙上挂了几张照片,最左边摆了一个罗汉榻,榻上铺着一块厚厚的雪色毛毯和两只抱枕,榻上的原色木桌上摆了一只白瓷青雕熏香炉,缕缕烟条沁出,香气氤氲。中间一个大大的案几,其上摆了几沓照片,都是还未取走的顾客们的照片,案几旁是一个小圆桌和几张竹椅,桌子上放了一只水壶和几只杯子,是招待客人所用。最右边的后门处有竹帘屏风,屏风后是后院,屏风前的竹桌上散放了几本书,竹桌旁放了一个形状奇怪的更像是储物箱的花瓶,瓶内插了许多长长短短的枯荷与莲蓬、以及其他或常见的或不常见的枯物。
    

一眼望去,房内竟没有一件上了色彩的物件,想来是主人性情如此。
    

二楼是拍照与洗照片的地方,除了外出采风,顾言大部分时间都在二楼摆弄相机,洗照片,闲暇之余会翻上两页书,去后院侍弄侍弄花草,再给鱼池的几尾锦鲤喂食,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就坐在榻上……自言自语。
    

上了塌,顾言只斜靠在枕上,粘糖人用的竹篾捏在食指与拇指间,指腹不自觉地转动,顾言视线在转动的糖人身上,却没有聚焦点,不知视线真正落在哪里,只听她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男生还记得我呢,但是他好像很怕我,可是当时我并没有说什么就直接走了不是吗?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怕我。”
    

话音还未落落,一直在卧榻另一头假睡的雪狐两眼猛然睁开,一个骨碌就翻身站了起来,跳到顾言身上,伸出鼻子去蹭她手中的狼形糖人。顾言眼疾手快,在它鼻尖触到的前一刻将糖人拿开,恢复一个少女该有的灵气,有些小家子气地哼了声:“糖人是我的,不给你吃!”
    

雪狐显然也是个颇有骨气和傲气的狐狸,前爪还趴在顾言身上,雪白的脑袋却突地往旁边一扭,眼睛微闭,神气十足地表示自己对她手中的糖人儿并不感兴趣。
    

见状,顾言只是笑笑,另一只手往怀中掏了一会儿,很快掏出一块风干的牛肉出来,她撕开包装纸,将牛肉干放到雪狐的鼻子下面。
    

雪狐凑上去嗅了嗅,一个机灵,眼睛蓦然睁开,露出精光,像是月光射到了明亮的雪地上,张开嘴巴就要吃。
    

顾言手一松,风干的牛肉落到雪狐嘴里,看它馋嘴地一下子嚼完,她‘嗤嗤’两声,又瞅着它跟雪狐爸爸一样的外形,忍不住叹息地说:“长得几乎都看不出来区别,怎么性情就差别这么大呢,你爸爸可没你这么贪吃,他是个威风凛凛的狐狸。”
    

说着,又想起了几十年前她养的第一任雪狐,不禁唏嘘,“想当年你的先祖可是何等傲气凌神的一只雪狐,能学人言语,连我都要敬畏三分,没想到轮到你这就成了这副模样,唉……小乌,我竟然将你调教成了你们家族谱里最贪吃的雪狐。”
    

从小被顾言养大,雪狐也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显然是被她的言语蹂躏至今,雪狐连一丝羞愧也没有。伸长了脖子贴着顾言略显清瘦的脸,寻求一点温暖。
    

对它这破罐子破摔的心境,顾言只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也不知道两年前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他们俩应该是分手了吧,不然吴彤也不会跟他在一起。”想到初见吴彤时她的盈盈笑脸,顾言笑了起来:“吴彤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对不对?而且,他们两个看起来很恩爱,一定会幸福的对不对……?”
    

男女之间分分合合很正常,可想起两年前和钱一峰在一起的女孩,顾言的眼里徒然多了一些冷锐。
    

她那样的女孩,应该是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不会随随便便就分手,而那个叫钱一峰的就不一样了。
    

2
    

其实,今天不是顾言第一次见到钱一峰,早在两年前,她就在一次上山摄影采风时,遇见了结伴上山游玩的钱一峰。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顾言记得他当时叫她——雅音。
    

当时,因为想要个与众不同的视角,顾言离开同样上山的人群,领着小乌,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尽情挥洒灵感。
    

身上的胶卷用了大半,顾言对比着两边风景,抬步往崖边近了好几步,刚按下快门,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不由得转过身去。
    

“雅音,你说的是真的?你不回去了?你真的要抛下一切跟我走?”
    

“咔擦”一声,被她设置了延后的相机将眼前两个人的影像留在胶卷中,正对着的人是雅音,旁边那个还未来得及收回手的,正是钱一峰。
    

被这边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到,钱一峰转过脸来,正看到一身素白套裙的女孩背着光静静地望着他们两个,周身被光晕围绕,在这有些空寂的山中,仿佛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缓缓走出的雪狐来到她的脚边,顺着主人的目光也望向他们,那雪狐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体型不太大。在这座本就有些仙鬼传言的山中突然出现奇怪了一人一狐,尤其在这几乎无人的山腰处,不禁给人一丝诡异的气息。
    

钱一峰的眼里,不知为何、当时盛着巨大的恐惧。
    

一身素白的少女静静地望着不远处一眼就看出是男女朋友的小情侣,好似在争吵着什么,她没什么兴趣,唤了声“小乌”,然后弯下腰,脚边的雪狐一跃而上,爬到她的肩膀上,再站起时,肩膀上的雪狐与她仿佛融为一体。接着,顾言看也不看那对小情侣一眼,身形一转,顷刻间,身影消失在重重灌木丛中,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顾言离开后,那里只剩下一片寂静,这种毫无知觉的寂静中,只有钱一峰心脏的咚咚巨响闷雷般直轰脑门。
    

采风结束后,顾言回去将所有照片都洗了出来,一堆风景照片中,那对小情侣的照片显得尤为突兀。她将那张照片拿在手中,走出暗房,看清了照片中的两人。
    

或许是说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这张照片定格的正是钱一峰推了身边的人一下的情景。
    

虽然他那一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顾言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凶狠,她更是从这层凶狠中看到了他心底的想法,在他的心底深处,是想让那个女生死。只是女生站的地方让她的脚不小心滑了下,以至于他推的力道转向了别处。
    

他们两个站的地方正是崖边,风景虽好,却也凶险,如果,他那一推的力道达到了预期的效果,等待着雅音的就是……悬崖下的粉身碎骨!
    

现实不是影视剧,那座山下没有汹涌湍急的河流能救她一命,峭壁上或许有凸起的树木能接着她,减缓下坠的力道,但,更大的可能是,那树枝也是是杀伤她的最凶利器。
    

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竟让那钱一峰起了歹心,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甘心为他逃离家庭的人?那个叫雅音的,看起来很爱他呢,可笑的是,照片中的她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心思。
    

逃离黑白摄影馆所在的小胡同,钱一峰一路上慌不择路,仿佛醉酒了一般,脑海汇总一直浮动着摄影馆前那个素白衣着的女摄影师,身影与记忆中山头出现的素衣女子重合,挥之不去,像是噩梦一般缠着他。在她面前,他仿佛是一个透明人儿,无论什么样的心思都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她究竟是人是鬼?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接近吴彤想要干什么?
    

直到置身于人流中,望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形形色色的人,或挂着微笑,或神色匆匆,或愁眉深邃,或盘算在心……钱一峰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存在。
    

对,他是属于这里,这里才是他能待的地方!
    

3
    

取回照片的那天,吴彤撞到了一个女人。
    

是的,女人。
    

年龄不算大,只是眼睛里是历尽沧桑的疲累,衣服有些旧,却洗的很干净,可见她也是一位勤劳的妇人,小腹微微隆起,那里,正住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那妇人脸色有些苍白,吴彤满脸歉意,很怕自己是撞到了她什么地方,孕妇,一般都是极其虚弱的。在得了相馆主人的应允后,她很负责任地将孕妇扶到店里面去了。
    

顾言走到榻前重新拢香,素手添香的情景,让吴彤不由得看的痴了,她扶着妇人坐下后,跑过去笑着说要帮忙,却在一旁傻站着不知该如何上手。吴彤局促又有些好奇的表情,看起来可爱极了。在吴彤的身上,妇人仿佛看到了自己少女时候的影子,少女时代的她,也是明媚可人,想着想着,她眼里的疲倦逐渐被笑意代替,熏香燃起后,香气逐渐溢满整个房间,妇人全身的疲累在闻到燃香的那一刻都已散去,只剩下舒适。
    

吴彤好奇地问:“顾姐姐,这个是什么香啊?闻着很舒服呢!”
    

“就是普通的沉香。”
    

望着香炉中溢出的袅袅熏烟,吴彤凑上去狠闻了几下,突然,一只雪白的尾巴出现在案桌上,把她吓得好大一跳,她“啊”了一声,连退了几步,才稳定心神站好。待她看清后,才发现那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是雪狐的尾巴。
    

“小乌,你又调皮了,小心我不给你晚饭吃。”顾言沉静的声音响起。
    

音调不高,却足有威慑力。一听这话,雪狐立即垂下脑袋,仰面躺在榻上,做死亡状。
    

吴彤看着又新奇又好玩,却不敢上去惹那只雪狐,不由得佩服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女,能驯服这样一头漂亮又有灵气的小狐狸。因为雪狐在榻上躺着,她也不好再过去闻香,于是走到外间与那怀着宝宝的妇人坐在一起。
    

给她们两个一人倒了一杯茶后,顾言略带些歉意的说:“抱歉,我还有几张照片要洗出来,客人明天就要来取。”
    

吴彤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没事,顾姐姐,本来也就是我们打扰到你了,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的,我来陪着……呃,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叫我雅音就好了。”许是歇了这么一会儿的缘故,雅音的脸色好多了。
    

“嗯,雅音姐!”吴彤的小嘴很甜,脸上永远挂着笑,似乎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值得忧愁的事情。
    

顾言上楼后,吴彤就跟身边怀着宝宝的妇人闲聊起来。她的手好奇地覆到她的小腹上,很新奇,问她:“雅音姐,这里面真的有一个小宝宝吗?这么一丁点儿地方,怎么住得下呢?”
    

这略显幼稚的话让妇人不由得莞尔一笑,笑得眉眼弯弯,“傻姑娘,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现在跟你说你也不会懂。”
    

她看吴彤今年也不过十七岁的模样,正是好好上学的年纪,要到这个时候只怕要再等上几年,现在的她也不需要懂。谁知吴彤眉峰缓缓扬起,埋下头,脸有些红,孩子般地说:“不,雅音姐姐,我懂的,其实这是你情我愿的事,跟年龄无关。”
    

妇人猛然抬起头,这个十七岁少女的话,如何有这般熟悉的义无反顾?
    

这样的她,跟当初她的想法又是那样相像,而她初尝人事也不过十九岁,比吴彤大不了多少,那时觉得自己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将爱情当成至高无上的事,可是,这样的代价……终究是太大了。
    

雅音的手不禁覆上自己的小腹,感受到里面的生命,眼里有了初为人母的光芒,她平静下来,淡淡地问了吴彤一句:“你有男朋友了?”
    

能说出那样的话,想必她的心中有她认为值得为之付出的另一半吧。
    

想到男朋友,吴彤没说话,只羞涩地低下头,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壁。
    

看她的反应,该是刚刚陷入恋爱之中,热恋之中的女孩都是没有理智,尤其是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人,眼前的女生,应该是从来没离开过父母身边吧。那妇人笑了,想了想,还是规劝了一句:“这个时候,还是多听你爸妈的话,不要做傻事才好。”
    

提到爸妈,吴彤的头依旧低着,低低说了一句:“爸爸妈妈都很疼我,应该不会反对,他说,等我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他就跟我一起回家见我爸妈。”
    

他,指的就是她的另一半吧。
    

原来,她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事儿。
    

怀着孕的妇人动了动嘴唇,但瞥见身边少女全身上下都是陷入热恋中的欢乐,还有一丝对未来、对长大后的懵懂和祈盼,想必此时的耳朵里是听不进去什么的,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言洗完照片后,怀着孕的妇人也正起身准备离开,“他就要回来了,我要先回家给他做饭吃,不然他就要生气了。”
    

吴彤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个‘他’应该是雅音姐姐的丈夫,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怎么,你怀着孕,你丈夫还让你做饭吗?”
    

丈夫……听到这两个字,妇人的身形明显是顿了一下。
    

吴彤没察觉到她微妙的心理变化,接着说:“对了,你丈夫怎么没来接你?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外面走呢?”
    

“他忙。”妇人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可是,忙也不能……”吴彤话说了半截,被顾言拦下,只见顾言往雅音身上披了一件外衣,“外面风大,你还是拦一辆车回家才好,就当是为了孩子。”
    

雅音震惊地望着摄影馆的女主人,她看出了她的处境?知道她打算走着回去?这一趟车费,够她买两天的饭菜,她着实不愿花这个钱,可是女老板说得对,‘就当是为了孩子’,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孩子吗?
    

吴彤想说可以让钱一峰来接,但是忍住了没说,因为,上次钱一峰来到这里之后,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吴彤想,他是弹钢琴的,玩音乐的人生活的世界总是多彩缤纷,所以应该不喜欢黑白摄影这么单调沉闷的颜色吧。
    

“那好吧,我先把你送到前面路口,那里打车比较方便。”因为心中的歉意,吴彤还是提出了要送她到路口的想法,如果不是她撞着这位妇人,也不会耽搁她这么长时间。
    

太阳悄然落山,撒下一片余晖。
    

钱一峰刚走进门,鞋子也没换,和着沾了些许灰尘的外套直接躺到破旧的沙发上,鞋底的泥土印在刚晒干的干净沙发上,一个大大的灰色鞋印格外刺眼地印在有些发白的沙发上。他微闭着眼,嘴角边残留着淡淡的唇印,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
    

那个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女,临分别时终于在他意料之中的鼓起勇气、矜持地只在他嘴角印下一吻,今天,她很漂亮,显然是为了见他特地打扮了一番,还特地喷了他喜欢的香水。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看来,现在的少女,比几年前的,要主动许多。
    

雅音端出两盘菜,放到低矮的饭桌上,在厨房站了许久,腰背有些疼,她轻声对躺在沙发上的人说:“你进去厨房把碗筷拿出来吧。”
    

沙发上的人没有动静。
    

“一峰。”她叫了声。
    

似乎对她的声音已经厌烦不已,沙发上的人终于不耐地站起来,望着饭桌上两盘素炒的菜,一盘土豆丝炒青椒,一盘烧茄子。跟昨天做的一模一样,她的厨艺经过磨练,早已堪比正经的厨师手艺,只是,再好的手艺,也经不住天天吃,吃多了,照样会腻。他厌恶地瞧了一眼围着围裙、身上因为在厨房待的太久以至于沾上了洗也洗不掉的饭菜味道的雅音,扎起来的头发有一缕散落下来,因为怀孕,身材早已走样,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风姿?完全就是一个家庭主妇,‘邋遢’的样子直让他反胃。
    

他别过脸不再看她,蹙眉道:“我不吃了。”说着脱下鞋子往门角一扔,趿拉着拖鞋往这仅五十平米的房子中的唯一一间小卧室里走去。
    

“腾!”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
    

雅音低低地苦笑,身为女人,身为一个将所有身心全部放到他身上的女人,她怎么会没注意到他满脸的厌恶,和他嘴角边淡淡的的唇印。
    

她,早就不用口红了。
    

他唇角的口红,应该是某个漂亮的女孩子留下的吧,喜欢这种颜色口红的女孩,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漂亮又可爱的女孩……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了今天在黑白摄影馆见到的那个明朗的少女。那个沉浸在爱情喜悦中的少女,也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子啊……
    

等到腰间没那么疼的时候,她站起身来,去厨房拿了两副碗筷,先将丈夫的那份盛好放进锅里温着,然后才坐下来吃饭。丈夫没吃饭,晚上一定会饿,他的胃不大好,不能吃冷的食物。
    

吃过饭,洗完碗筷之后,她又将脏了的沙发外皮洗干净,还有她丈夫刚刚脱下的外套和鞋子,他是弹钢琴的,身上不能穿脏衣服,不然会有**份。
    

等忙完了所有事务,夜也已经深了。
    

雅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地往房内唯一的卧室走去。
    

黑白摄影馆的主人此时也已经梳洗完毕,身着洁白睡衣的她此刻没有半点睡意,想起白日里那个怀着孕的妇人,跟两年前她见到的那个年轻女孩……差得太远了。
    

眼里没有了光芒,脸上也看不到希望,完全就是一个失去自我的女子才有的状态,一个女人有了孩子,流露出的该是对未来无尽的憧憬,她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死灰,偶尔闪耀着初为人母的光芒,可那光芒很快隐灭,如同一支即将燃烧到尽头的蜡烛,没有一点希望。
    

如果没有记错,她现在也不过二十几岁,这个年纪,正是一个女孩完全绽放自我的时候,而她,却要在这个理应最美的年纪里迅速枯萎吗?
    

“她好像不记得我了,其实,善忘也是一种好习惯。”顾言叹息着。怕只怕,雅音连带着忘记的,也有那次心中的余悸吧。
    

雪狐仿佛体味到主人的心境,从内室中叼出一个小香包,在顾言伸出手时松开嘴,绣着小狼样式的香包落到她的手心。
    

顾言轻轻闻了一下,失笑:“你这是怕我晚上失眠呢。”焚香确是一个好办法,不过……若她真的失眠了,吃安眠药的效果会更好。
    

雪狐不理会她的讪笑,跳到床上,准备睡觉。
    

再一细闻那块香包,脑海中忽然忆起来什么,顾言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她起身,走到正厅,端起下午那个孕妇用过的还没处理的杯子,杯中还残留些许茶水。
    

顾言将茶杯放到鼻翼下闻了闻,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冷光,“可恶!”
    

4
    

第二天一大早,钱一峰离奇地没有拖到十点钟才起,而是早早起床,然后开始洗漱,看来今天似乎有什么好事,他的心情很好,一边洗头还一边哼着歌。
    

见丈夫难得的好心情,在厨房忙活着做早饭的雅音的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今天,似乎是个不错的日子。
    

早饭还未做完,嘴角挂着笑的妇人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这么着急——还没吃早饭就要走吗?
    

望着急急地从厨房里走出的女人,她身上的睡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在为他准备早餐,其实,雅音每日的常态便是如此,可也许是今天他的心情真的很好,也许是他真的感受到了女人对他的关怀,一种叫做愧疚的东西莫名地从心中冒了出来,还不等她说什么,钱一峰先开了口:
    

“琴行里有事,我要早点去,早饭你自己吃吧。”
    

“哦——那你要记得吃早饭。”她只是这么回答着,厨房里她特地为他煎的鸡蛋已经烧糊,冒出一股难闻的焦味儿,她恍而未觉。
    

想了想,钱一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一百块钱,放到鞋架上,“今天中午,你买点荤菜回来补补吧,看你的气色这么差。”
    

言外之意是,中午他也不回来吃饭了。
    

话落之后,没听见妻子有什么表示,他的视线也没有迎上她的投过来的目光,开了门后便不见了身影。
    

即使周身都只弥漫着柴米油盐的味道,几乎与社会脱了节,可女人天生的敏感让她依然能清楚地从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中辨别出丈夫今天在身上特地喷的男士专用香水。这种香水,应该很贵吧。
    

怎么,在琴行里练琴,已经开始需要喷香水了吗?
    

门重新被关上后,屋里只剩死一般的沉寂。
    

鬼使神差地,雅音没有再回到厨房,而是解下围裙,直接在睡衣上套了一件长长的肥大的外套,然后跟着丈夫出了门。现在的孕妇装与睡衣差不多,所以她这样的衣着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只转了一条街道,钱一峰就到达了目的地。
    

雅音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跟踪,她甚至很奇怪地有些希望前面昂首阔步的男人能够注意到她的跟踪,这样的话,她就什么也发现不了了吧。
    

什么也没发现,也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那疾步而走的男人一心一意地关注在别的事情上,时不时会低下头看一眼手机,看样子是在跟谁聊天,顺道看下时间,根本不曾注意到身后距离不远的人分毫。
    

不多会儿,雅音走到一根半粗的路灯下,她这样的角度,恰好好能看到那边的全貌。
    

钱一峰最后站定的位置已经有个女孩等在那儿,那女孩看来等了已经有一会儿,正东张西望地猜测着心爱的男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到。钱一峰慢慢走近,故意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等女孩一回过头,他突然出现在眼前,女孩又惊又喜,却不甘自己等了那么久,扬起拳头就要讨回来,钱一峰熟练地握住女孩的手。然后,顺势将她拥入怀里。
    

女孩在他怀里只动了两下,很快就安静了。
    

站在路灯下的妇人身形一顿,很快颤抖起来,像是电影的倒带,这个场景,跟四年前多么相像,同样的等待,同样的拥抱,她甚至还看清了丈夫脸上同样的笑容。
    

不同的,是他怀中的女孩已经不再是四年前的那个。可那个女孩又是像极了四年前的她,她甚至能猜到女孩此刻的心情:羞涩,慌张,刺激又欣喜,仿佛在进行一个冒险和一次角逐。
    

年年岁岁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呵——
    

雅音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她不以正妻的身份走过去一巴掌打在那个女孩的脸上,然后破口大骂“小三”?为什么她心里没有想象中的痛,有的只是悲凉,甚至……还有对那个沉寂在爱意中的女孩的同情?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覆上小腹,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还没出世就已经注定了苦命的身世。
    

相拥过后,两人手牵着手去了一家早餐馆。
    

两人都这么早的出门,应该都还没来得及吃饭。这么迫不及待地见面,果然是陷入热恋有的状态啊。
    

女孩扬起脸,似乎在问他爱吃什么,钱一峰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女孩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情景,在一个外人眼中看来,应该是一道很美的风景不是吗?
    

俊俏的男生,可爱漂亮的女生,真的是天生一对!
    

可惜,偏偏她又算不得外人。
    

两人坐定之后,她的丈夫背对着她坐下,而女孩……正好正对着她这边,只一个抬首间,她看到了甘心早早来到这里等待丈夫许久的女孩的真正样子——雅音浑身不由得一震。
    

是……是她!
    

吴彤!
    

那个在黑白摄影馆不小心撞到她的少女,那个对爱情怀着无限遐想与憧憬的少女,那个偷偷谈着恋爱,觉得疼爱她的父母一定会支持她的女孩!
    

竟然……是她吗?
    

而那个让她心甘情愿的男子,竟然是——她的丈夫!
    

这又是什么情和什么缘?确切点来说,这又是什么孽?还仅仅是命运无端的开的一个玩笑?
    

顾言推开门做生意时看到门前站立的女人,微顿了一下,只一下而已,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她浮起嘴角,微微笑着,礼貌地邀请对方进屋。
    

雅音有些犹豫地开口:“顾老板,我想请问你一件事儿。”
    

顾言将手中添满茶的茶杯递给她,望着她愈发苍白的脸,眼里的疼惜一闪而逝,点点头说:“请说。”
    

“那个,那个叫吴彤的女孩,你有她的联系方式没有,或者,你知道她的家住在哪里吗?”怀着孕的妇人双手紧握着杯子,低着头,以喝水来回避女老板询问的目光。
    

既然吴彤是眼前这位女老板的顾客,那女老板一定会有吴彤的相关信息吧,哪怕只是一个联系方式也好,她找不到别的方法,只能来找这位年轻的看起来跟吴彤差不多年纪的女老板。吴彤的父母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极力阻止,就像当年她的爸爸不顾一切阻止自己一样,或许吴彤现在会很痛苦很痛苦,但是,也总好过她以后像如今的自己一样,一样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顾言静静地端望着雅音,目光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眼里透出几分悲凉。
    

终于——还是发现了吗?
    

顾言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似乎在考虑这件事,过了一会儿才说:“抱歉,钱太太,我店里有规定,不能私自泄露顾客的资料,这是我开店的原则。”语气中,有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雅音只是略微失望,很快便用笑来化解那一丝尴尬,忽而注意到对面女老板的称呼,她叫自己‘钱太太’,那是不是说明她知道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雅音不禁惊讶:“你知道我的丈夫?”
    

是个聪慧的女子啊!如果不是误入歧途,眼前这位妇人、如今该是一个活得多姿多彩、能受到全世界瞩目的女人吧。只是,爱之一字,让太多人赴汤蹈火,也让太多人误解甚至为之疯狂。
    

“钱太太上次来的时候,提过一句。”
    

雅音‘哦’了一声,也没多想。
    

顾言却是极其悲凉地看了她一眼,这位怀着孕的妇人此时心思在别处,没有注意到她话中极大的漏洞,她只来过她店中一次,还是和吴彤一起,如果她真的提过她丈夫的名字,吴彤怎么会半点反应也没有。
    

一个本该聪明的女子,却甘愿让生活白白磨去了自身的灵气。
    

走之前,顾言还是不忍心,问了她一句:“钱太太这几天有没有去医院定期检查胎儿的情况?”
    

“没有,他给我买了安胎的药,这几天都不用去医院了。大医院太远,我坐车腰疼。”想了想,她还是加了后面一句,说到这里,雅音那历经沧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欣慰,至少、在孩子这一方面,钱一峰与她站在统一战线,即使再怎么不关心她,对孩子,他至少是上了心的。她相信、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会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会是一个好爸爸。
    

每个男人都是一个天生的好爸爸,就像,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好妈妈一样。
    

“这两天,还是去医院一趟吧。”顾言说完,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转身回去洗照片了——她刚拍的一对即将结婚的夫妇的照片,那对即将进入婚约殿堂,将自己未来交给对方的新人,都喜欢**十年代的陈旧感。
    

钱一峰回到家时,屋内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也没有她早早准备好的饭菜,屋子里寂静异常。
    

她呢?去哪里了?
    

伸手在墙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开关,他已经很久没有关心屋里的开关在哪儿了,因为每次回来,家里都是亮堂堂的,雅音从来不会让他费心做这些没用的琐事。
    

灯一开,破旧沙发上坐着的妇女没有半点儿动静,仿佛已经坐着归去了一般,只是眼睛还睁着。
    

钱一峰吓了好大一跳,足足确定了那沙发上坐着的的确是自己的女人后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皱起眉头,厌恶地看了她邋遢的面容和身体,“怎么在屋里也不开灯啊,吓了我一跳!”
    

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房间里进了人,双手覆在小腹上的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有还未干去的泪水。
    

“你,你怎、怎么了?”不知为何地,望着她说不上来的表情,钱一峰有些心虚。
    

“一峰,吴彤送回家了吗?”仿佛很久没有开口了,又似乎是大哭了一阵,雅音的嗓子有些干哑。
    

钱一峰浑身一震,眼睛徒然睁大了,似乎脚是被谁钉在原地,脚步再无法上前一步,嘴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雅音又问了一句,声音很冷静,只是眼睛里又有泪流出,满脸泪痕,让人忍不住怜惜。
    

这震惊也不过是一瞬而已,看着妻子凄悲戚凉的面容,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温言哄着说:“你不用多心,我只是跟她玩玩的。”
    

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言语和毫不在乎的神情,她只觉心里一凉,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跟她抢丈夫的少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玩玩?”
    

“对!”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玩玩,钱一峰从兜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放到桌子上:“这下你相信了吧。”
    

雅音不敢相信,还是问出了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钱一峰反问她。
    

清楚……她怎么会不清楚,这四年来的朝夕相处,只怕没有比她更清楚他是什么意思的了?
    

“你跟她要钱?你竟然跟她要钱?她才十七岁啊!”她终于叫了出来,他身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不觉得问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要钱很羞耻吗?
    

“不是我要的,是她自己把卡给我,我只是去把钱取回来了而已。反正她有钱,这两千块钱,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我们来说就不一样了。我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你现在怀了孕又没什么用,没有她,你以为我们这两天的生活费哪来的?你愿意怀着孩子吃苦,我可不愿意每天只吃两盘青菜。”
    

是,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两千块钱对他们现在入不敷出的‘家’来说确实很有帮助。只是,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又是怎么样的肺,才会将这番话说的那样理所当然?
    

“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吴彤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这么多钱。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钱一峰觉得自己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就全跟她说了,也好过自己回到家里还得遮遮掩掩:
    

“我跟她说,我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坚持练钢琴,家里人就断了我的生活来源,所以,我没法去请她吃那些大餐。她就硬塞给我一张银行卡了。”
    

他没有说,他是深知吴彤吃腻了山珍海味的心情,才带她去吃路边小吃,让她体味一番平民生活。他也没说,在他接近吴彤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吴彤的一切喜好,其中,钢琴是她最喜欢的一项,只是资质不够,一直无法达到心目中想要的境界,所以,只要他‘无意’间在她面前露一手,就足以吸引她全部的目光。
    

十七八岁的女孩,只会在乎自己喜不喜欢,根本不会在意对方的名利地位等身外物,尤其是对吴彤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女孩来说。
    

所以,只要男子深谙追女生的套路,那么,未经历过什么的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雅音如此,吴彤更是如此。
    

当初雅音还有一个女孩的矜持,只因家庭上的问题,才催化了他们在一起的速度。这一点、吴彤不一样,吴彤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欺骗,她的世界,是由书中描述的美好编织而成。
    

只差一步,他还差一步,吴彤就能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了。其实,除了没有什么脑子之外,吴彤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情人,至少长得好看,不会像雅音一样让他一看就反胃。
    

听到丈夫这句话,本来身上都没什么力气的雅音此时更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除了瘫坐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原来是这样吗?他就是这样欺骗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
    

话语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他竟然连费心多想一个借口都不愿。此时听起来有些可笑,可四年前的她何尝不是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这个自己一心喜欢的长得好看的而且能弹得一手好钢琴说得一口好情话的男人呢?
    

此时回家的吴彤,是不是跟四年前的她一样想办法筹钱救助他,还满心的以为,自己是慧眼识珠,而他只是蒙了尘的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发亮?然而,这个她曾经以为会发光发亮的金子,却在重复着自己的套路去让另一个女孩为他赴汤蹈火。
    

雅音抬起眼,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那么……当初,你对待我是不是像对待现在的吴彤一样,觉得好骗,所以就骗到手了?”
    

钱一峰并没有正面回答,耸耸肩说道:“至少,你是唯一一个跟我朝夕生活了四年的女人。”
    

“哼!”雅音冷哼一声,看他还是不坦白,就直接挑开了话说:“那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我这么笨,甘心一直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甘心为你放弃一切甚至家庭,任你像一个保姆一样使唤。更是因为,当初你根本没有想到表面看起来柔弱没什么主见的我性格竟然那么刚烈,决心也那样大,居然真的再没有回家一趟!”
    

5
    

雅音,这个名字就如同父母给她的期许一样,想让她在音乐上有所建树。
    

她自小也爱音乐,从小到大除了文化课外,学的只有音乐,她最擅长的是拉小提琴,十九岁之前,她所接触的,除了音乐,就只有爸爸妈妈。
    

她从小到大的唯一伤心事便是母亲重病不治,可即使在母亲离开的前一刻,母亲还在尽全力让她开心,骗她说自己只是暂时离开了,到了另一个美好的地方,等她想妈妈的时候,母亲就会到她的梦里面去。
    

她的世界一片单纯,直到,遇见钱一峰……
    

那一个夏日的午后,忘记拿钥匙的她重回教室,路过隔壁钢琴班,看到了十指流畅地流连于琴键上的钱一峰,那一刻,她的心也随着跳动的音符异常地跳动着,那是她从未听过的音乐,却在听到的一刹那沉浸在其中,那也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异样感觉。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学音乐的人,也见过不少弹钢琴的男孩子,可,或许是那一天的天气太好,又或许是他们相遇的偶然太美好,总之,她知道自己不由自主地沦陷了。
    

跟很多情侣一样,在钱一峰主动跟她告白的那一天,她欣然接受,两人毫无意外地在一起了。
    

钱一峰很会讨她的欢心,每隔两天都会给她制造惊喜——写首诗或买个小礼物什么的,十九岁的少女正是虚荣心膨胀的时候,有个优秀的男子这样倾心相待,她自然欢喜,也自然而然地对他倾尽了所有。
    

他说他喜欢弹钢琴,她就用自己几年来压岁钱还有获得的大大小小的奖金攒下的所有钱财买了架最好的钢琴送给他;他说他家里人不支持他学音乐,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她就说自己会永远支持他,无论是精神上还是金钱上;他说他家里缺钱用,她就偷偷卖了爸爸收藏的手表,把卖的所有钱都拿给了他,被爸爸发现后,她受到了爸爸前所未有的怒气,可她并不后悔;他说他没地方住,她就帮他在外面租好房子,添置好所有家具,家具都是顶级的,因为他是钢琴师,购买任何东西的眼光都很高……
    

后来,她的种种奇怪行为终于被父亲察觉,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格外宝贝,在见了钱一峰一面之后严令两个人不许再交往!十九岁的她也正是不服管教、任性妄为的时候,所以她也耍起脾气来,将一年来对父亲再娶小娇妻的种种不满一下子都发泄出来,指桑骂槐,最后将继母‘骂’的跑回了娘家。
    

她骂的痛快,父亲也被她气的厉害,直让她滚出家门,她就趁势跑去跟钱一峰一起住,发誓永远都不回家了。
    

雅音,事实上,她的全名是——高雅音。在她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她就不敢再用自己的姓氏,继母说的对,是她气死了父亲,她是个不孝的女儿,不配留在家里。
    

只是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这个父亲一直阻止她来往的男人,终究是个负心人,更是个狠心人。
    

离开家,她就相当于没了翅膀没了归宿的小鸟,但是为了钱一峰,那个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她硬生生地给自己安了一双翅膀,她放弃学业,开始赚钱养他,因为他说过失去了音乐他就相当于一个废人,她不愿他成为废人。她什么都干,而干的最多的,是销售——用最少的时间,赚最多的钱。
    

也就是从那开始,她再也没有碰过属于她的小提琴。
    

然而,当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所有光芒收敛起来了时候,那么,那个男人也在渐渐远离她。并且,这个男人也会理直气壮地给自己的变心找足够的理由——是因为女人变了,变得不再是当年的她,而他喜欢的只是当年的她。
    

怕只怕,从没有付出过心,又哪来的变心,所谓的对方变了,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她眼看着日子过得杳无希望,这个时候,上天却给了她一个孩子。原以为,有了孩子之后,一切都会变好,却没想到,却没想到——
    

“你怎么在吃这种药?会流产的!”
    

医生的话,尤言在耳。
    

没想到,他所谓的对孩子好的药,竟然是让她小产的药。
    

“那我们的孩子呢?你也不想要了吗?”不死心地,她说了一句,“我今天去了医院。”
    

钱一峰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不敢迎上她的视线,但他很快恢复正常,随即摆摆手,也不再拐弯抹角,“我们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去养孩子?孩子生下来也注定是来受苦受累的,还不如不生,我不跟你说是怕你不忍心,毕竟你怀了孩子这么久,肯定产生了感情,现在既然你知道了,明天我们就去医院把孩子拿掉吧。”
    

如果真的为她着想过一丝丝,那他应该很清楚,这个时候拿掉孩子,对她的生命也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她都不敢相信这句话是来自他的口中,雅音终于无助地闭上眼睛,将脸紧紧埋在手心,什么话也不愿意再说了,再听下去,她怕自己会崩溃。
    

这几年,她将一切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没了自我,一切的生活重心都是她那连名义上都没有的丈夫。以前的朋友也早就不再联系,除了钱一峰,她什么也没有了,现在身边甚至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她,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一切?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素白的影子。
    

那个劝她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摄影馆女老板,不知为何,让她有种想要倾诉的**,这些年来,为了生计,也为了保留自己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尊严,她很少跟别人说心里话。
    

“唤下云梯,直攀金户,打透重门铁。”
    

顾言手握一卷宋词,低吟出声。念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将书本放到桌子上,旁边是刚抄好的诗词。
    

“唉,练了这么久,还是不能达到十分像,到时候他看到应该会嘲笑我吧。”她几乎能猜到那人看到她抄写的字时一脸嫌弃的模样,然而,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却慢慢地噙上一抹笑容。
    

手一扬,写满了字的宣纸被随意扔到地上,那里,已经零零散散扔了一叠用过的宣纸。
    

雪狐前爪蘸足了墨水,在她面前刚摊好的纸上走了几步,印出几朵墨梅。
    

“你要再打扰我写字,今晚就别想睡觉了。”顾言漫不经心地吐了句,话中的威慑性却是足足的,只见雪狐搭拢着脑袋,又翘起尾巴讨好地帮主人扇着风。
    

顾言拂开它的尾巴,动了动脖颈,忽然倒吸一口气,“帮我把圆枕拿来,我胳膊疼。”
    

雪狐乖乖照做了。
    

雅音到来之时,正好一张写了字的白纸飘到脚边,她蹲下捡起来——唤下云梯,直攀金户,打透重门铁。
    

上过学的她怎能看不明白这句诗里的意思,一时间,不禁失了神。
    

顾言抬眼看到门口的人,没有什么意外,手中的笔没有停下,只将最后一笔写完,才放下笔,站起身迎着她坐下:“钱太太,是要拍照吗?”
    

“不,不……”雅音忽然促狭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开个头。
    

黑白摄影馆的女老板看了她一眼,转身从一叠相片中抽出一张,递给她,“原来我曾无意间给你照过一张照片,我留着也无用,想着还是送给你吧。”
    

照片?
    

雅音疑惑地望着微笑的女老板,迟疑地伸出手接过照片,照片中正是四年前在山上的那一幕,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她跟钱一峰认识不久,也是她因为继母的事跟父亲闹得最凶的时候。
    

所以,十九岁的她性子一上来,就认为爸爸娶了小老婆就不再疼爱她,任性又无理地以为所有人都抛弃了她,才会认定那个跟她交往了不久的钱一峰才是对她最好的人,于是,她毅然决定抛下一切、跟钱一峰走。
    

她就是在那座山上告诉了他她的决定,那时她已经任性地离家出走一个星期了。整整一个星期,家里人都没有去找她。在父亲去世之后她才知道,家里人之所以没有去找她是因为家里当时乱成一锅粥了,父亲重病,又欠了不少债,家里就觉得她在外面至少能躲掉债主,那时的她是怎么想的呢,认为家里人把她当成多余的了,走了正好!
    

照片上的她的角度被拍得并不算好,一脸的后怕,还没有站稳。她记得自己当时告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自己的决定,他一个激动,手下力道没有控制住,让她后退了一步,而那时正处在崖边上,年纪还小的她总是有些后怕。
    

当时,她似乎是听到了相机快门的声音,只是心思不在那,也就没太上心。
    

如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再现当时的场景,竟是他想要了她的命!
    

真是可笑,她当时全心全意都放在他听到她的决定后的激动上,竟忽略了他当时根本只是想跟她玩玩的真实心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孩,总会以为对方如自己对他一样的对自己。
    

“钱太太,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女老板清冷的声音泠泠地传入她的耳朵中,神奇地将她胸中的怒火慢慢地清除出去。
    

是啊,孩子。
    

雅音双手覆上自己的小腹,不管怎么样,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可、可是——
    

“你吃的药太多,就算孩子生下来,只怕也会不健全。你还年轻,总还有机会再怀上孩子的。”
    

那医生的话如同一个大大的雷,让她从混沌中真正清醒过来。
    

“顾老板,这照片我收下了,谢谢你。”雅音忽然决定了什么,眼睛里满是清亮,那没有什么盼头的表情中似乎燃起了最后一团火焰。她站起身来,跟摄像馆的女老板道别。
    

本来,她是想来跟顾言一述衷肠,本来,她是要问女老板给自己出主意的,可是现在,她却不想要别人的主意了,她要为自己决定一次,努力一次。
    

最后,再让她做一次努力吧。
    

目送着雅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顾言深叹了一口气,雪狐从身后窜出,停在她的脚边,她微微一弯腰,雪狐就势爬到她的怀中。顾言抱着她,眼里满是悲凉,转身关上大门。
    

今天,她不想再做生意了。
    

女人啊,总是相信她的男人能在下一次机会中回心转意,所以,总是给对方无数次机会,殊不知,这机会给的多了,对方也就不会在乎只剩敷衍了,只有女人自己还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可一旦,女人从泥藻中走出来,站在边缘处看漩涡中的自己,所使出的力量,也是惊人的。
    

“小乌,你说,她回去后会做什么呢,还甘愿为那个渣男奉献自己的余生吗?其实,一个人养孩子也没什么难处,我不是一直在养你们祖祖辈辈?”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顾言眼里的淡漠换了狡黠的神色,不知是对怀中的雪狐说,还是对自己说。
    

雪狐在侧,总归好认一些。
    

雪狐眨巴眨巴圆骨碌眼睛,悄悄缩回前爪,看着主人素白的上衣有刚刚被它还未干透的墨汁印上的污渍,在思索着什么。
    

“一峰,你以前做的错事我都当过去了,不会和你计较,我们搬家,搬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虽然孩子生下来会有残缺,可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只要我们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钱一峰皱着眉头瞥了一眼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唠唠叨叨个不停的人,幸好今天是周末,琴行里没人,而且,他和吴彤约定的地点也不是这里。不然,他早把她赶出去了。一个整天在家里管柴米油盐的妇道人家,来这个地方,总是不合适的。
    

“你是不是疯了,知道孩子有残缺还要把他生下来!”跟他话语和语气极不相称的是、此时他的指尖正流出几只美妙旋律。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孩子?”只怕这个孩子来的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钱一峰不耐烦地将最后几个音符快速弹奏完,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快到了,按照吴彤那个急性子,现在只怕已经收拾好出门了。
    

看丈夫起身就要走,雅音抓住他的袖子,意识到了什么,“天都已经快黑了,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又要去找吴彤?”她闻到他身上特地喷的香水和特地换上的新衣服。
    

他们俩在这个时候一起出去,她不得不往别处想。
    

见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抓住自己的新衣服,钱一峰不悦,那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衣服,别被她弄脏了,胳膊猛地一抬,“你滚开!”
    

雅音手中的力道本来就不大,被他这一抬,身子不由自己控制地摔到地上,小腹顿时有一阵剧痛。
    

她忍着痛,咬着牙问:“吴彤她还这么小,你怎么能忍心?”
    

“哼!”钱一峰轻蔑地瞧了她一眼,“当初,你做这件事的时候,不也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吗,那个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小啊。”
    

钱一峰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一样插到她的心口。
    

在他的眼中,竟一直是这样看待她的?
    

是啊,当初是她恬不知耻地倒贴上去。
    

雅音伸手往脸上一抹,那里什么也没有,现在的她,再怎么伤心,也流不出眼泪了,“我是贱,可吴彤她是无辜的,你何必要这样对她,直接拿了钱就好了。”
    

钱一峰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看畜生蝼蚁一般,“不这样,她对我能死心塌地吗?”落下这句话,看也不看地上痛苦的人一眼,就大步离开。
    

呵呵——死心塌地,是啊,当初的她就是在那之后完全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小腹还是坠痛不已,雅音咬着牙站起,用尽全部的力气跑到门口,钱一峰已经走远,看样子打算多走几步路乘一辆档次高的车子。这时,有辆出租车正停在门口,出租车司机捂着肚子急急地下车跑到公共厕所,可能是因为内急,那辆车的车门还没有关上……
    

顾言听到收音机里报道的车祸新闻,抓住雪狐狐毛的手一紧,雪狐吃痛龇牙,一个拱身,跳出她的怀抱。
    

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看到了车祸的现场。
    

“出租车眼下已经打捞出来,两人都昏迷不醒,已经被送去医院,根据知情人士透露,此女子并不是出租车司机,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出租车正驾驶上,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看了新闻,顾言大致了解了当时的车祸情况,那辆出租车在经过吊桥的时候撞上钱一峰,撞人之后并没有停下,车子直接在桥前擦过桥缝将钱一峰撞到栏杆上,又翻车到桥下的湖中,而钱一峰也掉进水中。
    

那样的撞击,再遇到冰寒湖水的冲击,就算有人及时发现,打捞也需要一段时间,两人生还的希望渺小到几乎都不可能。
    

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连自己的命都搭上吗?
    

几日后,顾言去医院里认领雅音火化后的骨灰。望着旁边哭的死去活来的吴彤,她只静静地望着她面前的骨灰盒上贴着的‘钱风’两个字,目光渐渐转为冰冷。连名字都能作假,那样的人,死后竟也会有人为之痛哭流涕?
    

因为钱一峰的死,在家里郁郁寡欢几天的吴彤面色苍白的像是一张浆纸。经过这一茬,她的父母才知道这些日子她总是出门见的朋友到底是谁了。心中不免后怕,于是,当下决定让女儿出国留学,吴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因为舍不得钱一峰撒娇着找各种理由不去,而是任由家里人给她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家里的保姆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照片,不敢打开,只拿给吴彤瞧瞧要不要一起带着。吴彤看了一眼盒子,那是她从顾言那里取回来的照片,一直还没来得及看,她恹恹地打开,入眼的正是这系列照片集的主题:梧桐雨。
    

她知道,那家黑白摄像馆的老板,每个系列的照片集都会有一个主题。她没有在意,只将照片翻开,第一张是她在万盛塔前一脸扬笑的模样,她记得,在那个时候,她还不认识钱风。
    

仿佛是被照片里的自己的笑容感染,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慢慢地、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等翻到第九张的时候,她眼神变了,不由得将那张照片抽出来——
    

照片上的她,除了身后的房子背景,还有两个人,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两个人,就是她放在心尖上的钱风,还有……还有她曾经遇见的那个怀了孕的妇人,也就是车祸的另一个死者!
    

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明明、明明两个人都约好了,她早早去了宾馆等着他,等着他带给自己的再一次惊喜,可是,为什么、最后等来的,却是他已经死亡的消息?
    

顾言将雅音的骨灰送回她自己的老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开门的是雅音的继母,家里生意没了主心骨的支撑,已经一落千丈,顾言给了她一张六位数字的银行卡,说是雅音这几年来辛苦努力的所有积蓄。
    

继母望着雅音黑白照片上的笑容,不禁潸然泪下,当初她只是一时气急才骂的口不择言,雅音的父亲在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女儿,她又怎么会对雅音存太大的偏见?
    

只是后来,她想找雅音道歉,想着两个人能一起守着家业,相互扶着过日子,谁知雅音已经搬走,不知搬到了哪里,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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