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7章 若拒绝，她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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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居是江州浔阳当地最负盛名的酒楼，菜品精致，缺点是量少且价钱贵，但即便如此，每日酒楼还是门庭若市，来迟了一步连座位都寻不到。蔺长风带几人上了二楼雅间，在江州连刺史都要卖白露山庄几分面子，要在醉仙居吃个饭只需要着人提前来说一声，最好的雅间立刻奉上。
孟星河不禁感叹着在江湖上当个有脸面的人真是好，比朝堂自在，还能横着走。
江州多河湖，名菜多是鱼虾之流，这些清水里野生长的鱼虾在长安并不多，即使有见到，味道也不能与这里相较，故而孟星河是吃得很开怀的。
一道白浇鳙鱼头肉质肥嫩，微辣鲜香，在这带着几分凉意的天气里吃最是暖胃；桂花鱼做出的鱼丝结更是在别处见不着，洁白细腻的鱼丝打成结，鲜美滑嫩；翡翠白玉太极羹以豆腐、荠菜、虾、蛋清做成，黄白与草绿摆为太极图，好看又清口……
只是这分量着实是小了些，几人点了一大桌，别说狄唐这能吃的没吃饱，孟星河这吃得不算多的都没饱。
“啧，你们江州也忒小气了些。”杨关雪边吃边砸吧着嘴评价道，“这是以为客人都是我们家心月吗？”
不管菜分量如何依旧厌食的楼心月瞪了门主一眼，看狄唐这没出息的差点想把鱼头的骨刺都给吃下去，盘里鱼被搜刮得惨不忍睹，忍不住敲了下他的手：“还吃！下回再跟我比轻功，你怕是飞都飞不起来！”
狄唐这小孩被人说了总会下意识摆出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管对方说得有理没理，他还是先觉得确实是自己做错了，看楼心月眼神冷漠，黑豆眼小心地瞥了眼杨关雪。
“唉，你吃吧。”杨关雪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摇头道，“反正少庄主做东，又不会吃穷他。”
蔺长风：“……”
孟星河这几日照旧焦躁不安，蔺长风说信鸽应该早已到了沧溟阁，却一直无回信。
长安的局势越发危在旦夕，孟星河纵使知道自己忧心无用，但又如何能做到不忧心。
此时蔺长风看他吃这桌菜吃得还算满意，倒有些舒了口气的感觉。
孟星河蔫头耷脑的样子不大让人舒服，像是一朵开在春三月里的娇花还没绽放出最美的一刹那就谢了。
蔺长风在心里有些发毛地想：我怎么就把这人比作娇花了？果然是他一开始娘里娘气的错！
这厢几人又加了四道菜，那厢酒楼对面出现了个不合氛围的场景。
对面一排铺子卖的东西应有尽有，路边还有散着的诸多小贩，这逛游的行人便三五成群地聚在街面上。
那些红男绿女里夹着个穿破旧青衫的年轻书生，右肩背着一个书箱，遇着有人聚在一处便恭谦地上前问着什么。
隔得有些远，孟星河耳力不如习武之人，听不大清那书生说什么，见蔺长风也在看着那边，捏着他一角衣袖拽了拽，低声问道：“那书生在说什么？”
蔺长风低眼一瞟被拽出褶皱的袖子，说道：“在问有没有人需要代写书信。”
孟星河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去，只能瞧见书生小半张脸：“原来是出来谋生的，看着还年轻，考个功名不好吗？”
杨关雪入了秋还是不离那把折扇，摇头晃脑道：“这考功名也得要银子不是？买笔墨纸砚要银子，买书要银子，这吃饭穿衣也要银子，最后上京赶考还要路费呢。更别说有时候还得找人打点一二，清贫人家出身的确实没几个钱，出来替人写写书信也是为了生计。”
一看孟星河便是没见识过人间疾苦，见着一个就想帮一个的主儿，自己没银子便继续拽着蔺长风：“文人重气节，直接给他银子是折辱了他，等会儿你下去跟他说我们要写书信。”
蔺长风深眸望着他，风雨不动安如山，脸上写着“你让我去我就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孟星河没想那么多，急着想帮那书生，揪着那点袖子轻轻晃了几下，声音又轻又软：“行不行？”
其余三人莫名其妙地看见蔺长风突然猛地咳嗽一声，脸色十分古怪，几乎是有些逃避地挪开眼，胡乱点了个头：“嗯。”
孟星河笑逐颜开：“你真好。”
蔺长风再次猛地咳嗽一声。
孟星河松开了手，蔺长风顿时觉得自己终于能呼吸了。
方才他自己一颗心跟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像并不排斥，反而还觉得自己也成了只猫，另一只猫的爪子来蹭了蹭，一身毛都被蹭得舒舒顺顺的。
他们想接济接济那书生的计划还没实现，书生那头就发生了变故。
从后头巷子里忽地奔出来十几个穿劲装的人，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侍卫，拽着那书生就往巷子里带。
那伙人很奇怪，动作也不能说是粗鲁，领头之人的神情甚至还有些客气，在那书生耳边说了几句话，书生面色不虞，明显是不愿，可那伙人还是把他拉走了。
见自己准备要帮衬的对象就这样似乎被恶霸抢走了，孟星河“哎呀”一声，杨关雪皱了下眉，对楼心月使了个眼色。
楼心月起身拍了下狄唐，后者恋恋不舍地放下吃食，挂好自己的两根铁爪和她一道下楼去了。
杨关雪嘱咐道：“别伤人，救了那书生就回来。”
孟星河见这两位出动了便知道那伙人肯定得屁滚尿流地遁走，不再担心什么，趁着狄唐没回来赶紧吃新上的烧鹅，顺道还心情舒畅了不少，同杨关雪聊闲天：“你们万枯门为何只有三个人？”
这问题蔺长风也想知道，竖起耳朵听杨关雪一唱三叹地说道：“杀手不是什么好行当，本就见不了光，还凶险无比，暗杀之术又得从小练起，何必多多糟蹋小孩，三个够了。”
一身素白戏服扎眼无比，那双整天喜欢带着嗤笑的桃花眼此时静如深潭，波澜不兴。
孟星河又问道：“杨门主为何会当杀手？他们俩又是为何？”
“我嘛，从小就卖给戏班子的，结果戏班子也撑不下去了，被我师父捡了去，反正怎么样都是求生，跟着他杀人也无所谓。”
杨关雪指了下楼心月走前坐的位置：“她以前流落街头没人管，自己摸爬滚打琢磨出点拳脚工夫，差点就要去做贼盗了，虽然跟着我是杀人，但总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得好。”
孟星河点头：“这也算不得入了歧途。”
杨关雪又指狄唐的位置：“这小子从小在匪窝里长大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跟着那帮嗜杀成性的山匪还能学会什么礼义廉耻。山匪被官府缴了之后我捡到的人，凶狠得跟个狼崽子似的，看他什么都不懂，才把人带回去慢慢教他人和禽兽的区别。但小时候许多习惯根深蒂固了，改不了。”
孟星河低头笑道：“杨门主已经把他教得很好了。”
狄唐在杨关雪说不能直接问人要东西时知道得用一些东西来换，在送他一块肉时还知道说谢谢，杨关雪定是费了许多心力。
杨关雪也笑了，许是方才那书生勾起了些思绪，似叹非叹地摇着头：“读十年书是为了将一身才学卖与帝王家，练十年功夫到头来又是为了卖与谁？”
不多时楼心月与狄唐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是那书生也跟着上来了。
书生青衫旧得已有了破口，面庞生得白净俊秀，一双眼清亮有神，带笑时天生含情，但不是轻佻的长相，眉宇间清正端方，虽有落拓沧桑色，却难掩清高孤傲气。
他对着几人作了一揖：“多谢几位朋友出手相助。”
孟星河热情地邀他同坐，还为他添了副碗筷，问道：“阁下尊姓大名？”Μ.5八16０.cǒm
书生并没有动筷的意思，颔首为礼道：“在下温云傕，表字稚初。”
“温云傕……”杨关雪啪地合上折扇，指着他诧异道，“你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颂雪书生是不是？”
孟星河一拍手道：“颂雪书生温云傕，咏梅才子贺翛然，你和溧阳侯府的小侯爷一同成名的是不是？”
蔺长风一个习武之人，没跟文人打过交道，但想着自己都觉耳熟，说明这两个人是真的很有名。
“你们六年前闻名天下的时候长安无人不晓。”孟星河真心实意地赞道。
“惭愧。”温云傕淡笑着垂下眼，“六年前长安新平侯在府中设宴，四海文人才子去了许多，我机缘巧合被一位同乡举荐给礼部尚书周芮，作为他的门下客一道去了。席间每人俱要作诗，我随口胡诌的几句得了新平侯的赏识，与小侯爷自然无法比较。”
大齐重文轻武，许多世家大族也喜欢卖弄文才，以结交文人雅士为豪，多设类似的清晏，专请才子书生到席间吟诗作对，好让自己博个风雅名号。
“玉骨冰肌天外客，却焚精魄入红尘。”杨关雪的嗓音念起诗来别有一番风韵，含笑道，“未有一字提到雪，但在以雪喻人，说出天下无数文人之心。本是孤高清傲的天外之人，却甘愿为江山社稷燃了一身精魄，入得这纷扰红尘过俗日子。”
“园中落雪应无味，原是拥怀一树香。”孟星河也夸道，“咏梅才子这两句我倒觉得不如你这个有风骨。”
温云傕只是轻轻摇着头，脸上现着风霜刀剑刻出的无形苍凉。
孟星河也沉默了，名满天下的颂雪书生竟在为生计发愁，本应是博带峨冠谈笑风生的人，却落得这般落拓模样。
“温先生与方才那伙人是有什么过节吗？”文人才子最希望的都是被人敬称一句“先生”，孟星河不欲挑起他的感伤，遂问了这事，“他们怎地拽了你就走？”
温云傕目光闪烁，显然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孟星河见他有些为难，忙摆手道：“无妨，温先生不用为难，我们只是怕那伙人对温先生不利。”
温云傕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说道：“看各位似是江湖中人，不知可与白露山庄的人相识？”
蔺长风挑眉看向他，不明白一个书生来找江湖组织做甚，说道：“我就是白露山庄的人，不知阁下找山庄有何贵干？”
温云傕眼睛一亮，对蔺长风拱手道：“阁下可否带我去见你们少庄主？”
蔺长风又挑了下眉：“我就是，你找我有事？”
这下温云傕也愣了，他忽而凝视着孟星河，压低声音道：“您是五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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