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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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佑带的检察官助理是个刚入职半年的大学生，今天是第一次出庭，谁知竟然遇到眼前这场景，几乎吓得大惊失色。好在审判长到底见多识广处变不惊，果断敲下法槌，宣布暂时休庭。五⑧16○.com
“打电话给医务室！看看辩护律师的头要不要紧？”
“法警把被害人的母亲弄到休息室去！”
检察官助理胡乱卷起一堆案卷，也跟着张大佑跑出法庭，焦急里带着三分兴奋：“老师？这庭还能继续开下去吗？”
张大佑钻进法庭后面长长的走廊里，见左右无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慢条斯理地点上：“没事儿！辩护律师总得为被告人说话吧？难不成还得跟检察官同仇敌忾？把被害人家属请到隔壁休息室去稳定一下情绪，顶多不让她旁听了，一会儿庭还是要开的。”
“哦对了！”小助理又想起来什么，“我刚才正想问您，陈露露的妈妈为什么要坐旁听席啊？她不是可以作为刑事诉讼里的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坐到上面来？”
“那不是她没提附带民事诉讼么？”
“可她为什么不提啊？她女儿都被杀了，叫被告人赔点钱，那不是很应该的么？”小助理依旧不肯善罢甘休，十分好学不倦地追问。
张大佑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儿，白了这个话很多的小助理一眼，老半天才终于没好气地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哪来那么多问题？”
“不是您叫我不懂就问么……”助理小声咕哝着。
张大佑无法，只得解释：“附带民事诉讼有什么用？慢说一般也就判个五万、十万的，就算判被告人赔偿被害人家属三千万、五千万的，那也得被告人自己有钱啊！那个谁？刘雪松！他有钱么？他还欠着一大堆赌债呢！而且被害人家属还有个考量，假如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被告人偿命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拿他的钱！被告人家属代为赔偿，以此为条件，要求被害人向法院求情，写谅解书要求轻判，这种事情还少吗？”
“哦，原来如此。”小助理认真地听了半天，还是一脸似懂非懂。
张大佑也懒得再理他，不久见顾宗胤在走廊那头朝他招手，知道庭审又要重新开始了，便赶紧把手里的烟头掐灭，重新走回到法庭里去。
滕星源的那个女助理夸张地在脑门上贴了一大块纱布，坚持继续出庭。而被害人陈露露的母亲果然没有再出现，只留了几个的面色哀戚但极其沉默的男性长辈在旁听席上。
大约是受到刚才的教训，接下来的庭审变得更加中规中矩，甚至有点小心翼翼，检辩双方的□□味也没有那么重了。
上午的庭审花去整整三个小时，经过二小时漫长的午休，下午又一板一眼地继续下去。
检察官助理在经历了大半天冗长的法律程序后，早已发现现实中的庭审完全谈不上精彩激烈，诉辩双方也不是电视剧里惯常演的那样争锋相对，甚至连让他讲话的机会的也没多少，便不复早晨的亢奋，脸上露出疲倦之态。
张大佑这种资深检察官自然明白，这种死刑案件未经审委会讨论肯定是不会有结果的，当庭宣判就别想了，他们只是到庭上宣读一通事先写好的法律文书，好交了这一整天煎熬的差事。
终于用最大的耐心等到了审判长敲击法槌，宣布休庭。
两位检察官率先提着公文包离席。辩护律师一行似乎有些担心出门会不会遇到被害人家属，凑到审判席前面来问：“周庭长，你看是不是可以开放法庭内部通道，让我们从后门走？”
周大风想了一想，还是把法警叫道跟前来：“麻烦送二位律师出去，务必保护好，要送到车上，看着他们出院门。”
法警方才也见识过了被害人家属的情绪，对周大风的意图自然十分明白。
顾宗胤率先走进内部通道里，把脱下来的法袍挂在胳膊上，等着其他人从法庭里走出来。
赵天明有点着急忙慌地，一面走，一面还回头和周大风讨论着什么，好悬没在法庭的台阶上绊一跤：“庭长，我看这事实没有更清楚的了！被告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被害人曾和他发生争吵，而且他对自己的杀人行为也供认不讳，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加个班，就把这个案子合议掉，下周一就能上审委会了。”
周大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老赵，你今天怎么那么积极？平时看你好像从来不加班的嘛！你自己主审的案子都没这么上心吧？”
赵天明听他语带机锋，颇为尴尬地一笑，干脆直接道破道：“那不是领导催得急嘛！”
“我都好说。”周大风转头看向顾宗胤，征求他的意见，“小顾晚上有事吗？”
顾宗胤踌躇了片刻，笑道：“既然周庭、赵庭都说加班，那我自然也要奉陪到底的。”
周大风庭长见合议庭计议已定，便回头向叶战和凌琳两个传达，吩咐大家先去吃饭，饭后在他办公室加班合议案子。
凌琳当面不敢持异议，看庭长走没影了，立即一声哀嚎响彻走廊：“师兄！我开了一整天庭啊一整天！你们在审判台上只是坐着，我可是打了一整天的字啊！你居然还要答应赵天明加班！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顾宗胤十分无奈地一摊手：“你以为我想加？可周庭不是也说要加班了吗？难不成我还有权现驳回？”
凌琳一副“你那么怂为什么还要讲话”的表情，斜着眼睛看他。
叶战说：“不如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帮你跟庭长说你晚上约了人相亲。合议庭笔录我帮你记。”
凌琳顿时换了一张感激涕零的脸，拽着叶战的胳膊几乎要给他鞠躬：“兄弟！果然我没看走眼！这几天没有白疼你！”
顾宗胤：得！潜在的对象又被这妮子混成兄弟了。
周大风在食堂匆匆解决了晚饭，赶忙回到办公室。
他思忖着赵天明对这案子盯得那么紧，看来上头过问过不止一次！顾宗胤这人那么刁，估计也听得出里头的猫腻，只是这小子心思向来极细，要顶得住压力才好。
他正这样想着，路过顾宗胤和叶战的办公室，看见门正半开半合地露着一条缝，里面还有讲话声。这两个人那么快吃完晚饭上楼来了？周大风推门就进，谁知道领导嘴里那个应该很有压力的顾法官，把两条大长腿往办公桌上一搁，正忙着剥柚子。他一面剥一面还忙着分，叶战一瓣，号称晚上要去相亲的凌琳一瓣，号称自己有拖延症其实纯粹是想和帅哥厮混下班也懒得回家的沈心一瓣。
见庭长突然闯进来，嘴上各叼着一瓣柚子的四个人神情瞬间呆滞，仿佛四只受惊的考拉。
周大风：“哟，吃得挺高兴呢？吃够了没？吃够了赶紧来我办公室，干活！”
中院刑一庭的庭长办公室。
虽然时间已过了晚上七点，办公室里却依旧灯火通明，为了播放幻灯片，窗户上拉着密不透风的厚窗帘。
周大风此刻的心情也有点像被那窗帘闷得喘不过气来，他之前料想过事情棘手，但没想到会这样棘手。
“我不同意这个案子现在就判死刑立即执行，我觉得刘雪松有漏罪！”顾宗胤一改白天开庭时仿佛没睡醒的模样，不仅眼睛睁得大大的，而且还语气异常坚定。
赵天明听得大吃了一惊，他一心只想速战速决，偏偏就有人想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你什么意思啊？哪里就看出刘雪松有漏罪来了？”
“从这里看出来的。”顾宗胤显然是有备而来，摊开公安卷展示给另外两位合议庭成员看，“国庆节前我们提审刘雪松时问过他，他到底是什么时间开始在H市打工的，刘回答说大概是两三年前。但根据运管部门提供的记录，刘雪松九年前就已经在我市运管局注册登记为出租车司机，并且出租车租赁公司每年都会为自己名下的司机重新登记一次，刘雪松是不间断地注册了六年，直到两年前他因为醉驾被永久吊销驾照，无法再从事这个行业。”
“那又能说明什么？”赵天明简直听得莫名其妙。
“很简单，被告人隐瞒了他在H市的另外七年！记错，显然是不可能的：也许一个人的记忆不太好，会把九年记成八年，甚至十年，但记忆力要差到什么程度，才会把九年记成两三年呢？”顾宗胤用笔敲了敲卷宗，“运管记录证明，刘雪松是在刻意撒谎。既然他已经交代了自己杀害陈露露的罪行，为什么还要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上撒谎呢？很显然，在前面的七年里，他可能还犯过其他案子，尚未被侦查机关发现。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没必要那么急着判！我们应该建议检察机关把案子撤回去，退回公安补侦！”
他话音未落，赵天明已忙不迭地出声反对：“这怎么行？这个案子社会影响那么坏，网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这样给它退回去，岂不是叫人怀疑法院打算宣告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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