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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九节:秦枫的婚诏

刘振武 秦枫 17616 Aug 6, 2021 6:25: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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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晗玉买了头毛驴,一路专挑空无人烟的小路走,若是碰到市集就买点干粮,若是没有就吃点野果野菜,也不同旁人说话,就这样走了月余。
  一人一驴,徐晗玉没有觉得多苦,反而有些迷恋上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茫茫天地间,她似乎是唯一的旅客,陪伴她的除了田野的清风就只有天上的繁星。
  这一日,她似乎走到了国境处,这个小镇上除了大乾人还有许多打扮怪异的番邦人。
  陪了她一段时间的小毛驴似乎是走不动了,动不动就趴在地上,怎么说也有点感情了,她也不想勉强,打算在这镇上给它寻个好买主。
  这驴好吃懒做的,徐晗玉不好意思要价太高,就标了个五文钱。
  价格不贵,但是这么低的价格买主都怕是头病驴,瞧着也是恹恹的,卖相不大好,所以一个早上过去了还是无人问津。
  徐晗玉也不气馁,反正她也没事可做,继续坐在草甸子上等这头懒驴的有缘人。
  “这驴真的只要五文钱吗?”一个声音犹豫地问。
  总算来了个买主,徐晗玉抬头,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淳于冉囊中羞涩,偏偏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想要寻个代步工具,贵的买不起,瞧着有头病驴只要五文钱,这才过来问问。
  徐晗玉压低斗笠,低低答了声是。
  淳于冉挠挠头,五文钱的确很便宜了,他从腰间解下破旧的布袋,摸了半天竟只摸出四个铜板。
  “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兄台,我只有四文钱了,倘若你不愿意就算了。”
  徐晗玉低头扫到他半跛的脚,心里叹气,这个傻子怎么混的比她还惨。
  “不要钱了,送你吧。”她没好气地说。
  淳于冉一愣,“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话还没说完,徐晗玉将套在驴脖子上的绳索往他怀里一扔,转身便走。
  “哎、兄台,兄台!”淳于冉伸着脖子叫了半天,徐晗玉哪里会理他。
  半日后,徐晗玉换了匹老马,又备齐了干粮,再次朝着更西处出发。
  刚刚走出镇子没多久,就听见一阵熟悉的撅蹄子声。
  “吁、驴哥、驴哥,你行行好,别发脾气了……啊呀”那驴子似乎是嗅到了旧主人的气息,撒着蹄子朝徐晗玉这里跑过来。
  到了近处,见到徐晗玉骑着匹老马,一下子不高兴起来,冲着徐晗玉的坐下马不停喷着白气。
  淳于冉见到徐晗玉仿佛见到救星,“这位兄台行行好,把你家驴哥带回去吧,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了。”
  徐晗玉轻笑一声,翻下马来,牵住这头倔驴,“你个傻子,跟着我吃苦有什么好的。”
  这声音没有伪装,赫然是个清冷的女音。
  淳于冉觉得有些耳熟,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这人将斗笠摘下,扭过头盈盈对他一笑。
  “好久不见,傻子。”
  淳于冉睁大了眼睛,“顾、顾女郎!不对,你不是顾子书,你是谁?”
  自从东江道府一别,淳于冉再也没有见过徐晗玉。他被困东江道府,好不容易溜出去却哪里还有徐晗玉的身影。后来他辗转多地,打听到顾子书嫁作燕王妃的消息,还曾经去元都看过,多日等待,只远远一眼他便认出来那位才貌无双的顾女郎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多年来的执念就像是一场梦,那个救了他两次的女郎究竟是谁?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再见到她的这天,淳于冉却一时踌躇起来,深怕又是一场梦。
  “我的确不是顾子书,”徐晗玉大方承认,既然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也没有必要再骗着他。
  “我叫徐晗玉。”
  徐晗玉?这个名字好生耳熟,“你莫非是北燕的景川公主徐晗玉!”
  徐晗玉微微一笑,笑意中还带着点物是人非的感叹,“你竟还记得这个名号。”
  怎么会不记得,曾经的金都双姝,传说中“佳人出景川,风华冠天下”的徐晗玉,名声可是传遍了四国。也难怪他会将她误认为顾子书了,毕竟这样的绝世风华,世上哪里还有第三人。
  徐晗玉不提过往,也不解释当初的不告而别,淳于冉也知趣的没问。两人一马一驴,同行了一段,天南地北的趣事都聊,就是不提各自的过去。
  淳于冉半道出家,忽然对佛法产生了兴趣,打算去传说中的天竺看看,极力邀请徐晗玉同行。
  徐晗玉有些心动。
  “佛说苦谛实苦,不可令乐。集真是因,更无异因。苦若灭者,即是因灭,因灭故果灭。灭苦之道,实是真道,更无余道。我想知道这真道是什么。”
  淳于冉说这话时,皲裂的嘴唇迎着朝阳咧开,身后的小毛驴已经和他熟识了,乖乖地在一旁吃草,霞光披在他打满补丁的粗布衣上。
  徐晗玉会心一笑,几个月的风吹日晒,她的眼角已经泛起了细纹,“灭苦之道,实是真道,更无余道。好,那我就随你去瞧瞧,这人生的真道是什么。”
  淳于冉大喜,年少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着救过他的貌美少女,一心想要求娶。后来历经世事,几经生死,已把尘世俗欲看透,没想到人生半载还能寻得当年的执念同道而行。
  若是后半生能和她一起觅得大道,那今生已然圆满。
  俩人虽然有路引,可是要混出国境还是有些麻烦。
  大乾虽然不禁止与外邦通商,但是对商贩有严格的限制,查的很严,此外就是以僧侣的身份。淳于冉还好说,剃个头发点上戒疤就行,徐晗玉这里即便她愿意做个秃子可是也没有尼姑同和尚一起的道理。
  俩人在边境徘徊了几天,还没想到法子,倒是迎来了麻烦。
  从元都来的秘令快马加鞭到了这座边陲小镇,严禁女子出城。
  不知为何有这样的规定,徐晗玉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怕与她有关。
  “走黑山吧。”淳于冉提议。
  这话他说的轻松,实际上黑山陡峭连绵,常年积雪,别说是人就是凶禽猛兽都很难在此地存活。是以才没有官兵去把守。
  “这的确是个办法,但是你不必同我一道,你就地出个家,大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
  淳于冉吃了两口素面,乐呵呵地说,“没事,灭苦之道,实是真道,我这是在践行真道呢。”
  徐晗玉皱起眉头,她同淳于冉萍水相逢,虽然同是沦落此处,但她的确不忍连累他,“我早就把生死看淡了,走哪条路,去往何处,其实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又何必呢。”
  淳于冉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以后异国他乡恐怕就吃不到这样的食物了。
  “你说的这些,放在我身上,又何尝不是呢。再说了,你右手不便,我也不忍心啊。”
  “好了,我心意已决,若是不幸你我二人一同葬身黑山,那对我而言,也不虚此生了。”
  徐晗玉默然,他们都是已经走投无路的人了。
  既然下了决心,两人便做足准备,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上了黑山。
  小毛驴和老马自然是不便带走,徐晗玉将它们送给了一队也要去天竺的客商,希望日后有缘再见吧。
  花钱请的当地人只愿意把他们带过前面两座山峰,再往后,大雪漫天,荒草绝迹,他也不愿意走了。
  一路向前,空气好像凝固住了,除了呜呜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两人为了节约体力也很少交谈。
  等到了夜里,气温降到了极点,惨白的月光下,这连绵的山就像是一座座高大的枯坟,或许这就是她的埋骨之地吧,徐晗玉心想。
  那个当地的向导是个老实人,虽然收了不菲的报酬,但是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两个不要命的偷渡者。
  那外邦有啥好的,为了离开国境,竟连命也不要了。
  他摇摇头,待回到镇子上,忽然发现整个镇子变得不寻常起来。
  “这是咋了?”他问熟识的茶馆老板,原本还算热闹的小镇冷冷清清,街上全是一脸凶相的兵士。
  茶馆老板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来了朝廷里很大的官,亲自来捉拿什么逃犯哩。”
  “咱们这里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逃……”话说到这里,他有些顿住,那两个冒死也要翻越黑山出国境的人莫非就是朝廷的逃犯?
  茶馆的老板见他脸色忽然一变,好奇地问,“咋了,你知道什么消息不成,对了,你这几日跑哪里去了?”
  话没说完,那向导摆摆手,径直往家里回去了。
  已经是第四天了,当那一轮磅礴的红日从东方再次升起时,徐晗玉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她不想再往前了,就安息在此刻吧。
  “徐晗玉!”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是淳于冉吗?可是这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她勉强睁开眼,竟看到了谢斐的模样,都说人临死之前会见到自己的执念,难道她的执念竟是谢斐?
  这可真是太荒唐了。
  徐晗玉再次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不在荒山之上,竟然在锦帐之中。
  “杜充媛你醒了?”一个穿着宫装的小侍女惊喜地说。
  “杜充媛?”徐晗玉一开口,嗓音沙哑地不成样子。
  那侍女贴心的端过水杯递到她嘴边,徐晗玉口渴的紧,俯身喝了一大口。
  她怎么会在锦绣闺阁之中,这侍女又怎么会唤她杜充媛,难道她这是在做梦吗?
  “充媛娘娘,奴婢一会儿就去告知付大总管,说不定陛下也会来看看呢!”
  徐晗玉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问“谁是陛下?”
  小侍女有些发懵,“陛下就是陛下啊,大乾的陛下。”不然还会有哪个陛下。
  “谢斐?”
  这杜充媛居然敢直呼陛下的名讳,小侍女吓得脸色惨白,连主仆之别都顾不上了,赶紧伸手捂住徐晗玉的嘴,“娘娘可不能这么说,会被杀头的!”
  徐晗玉的心直直沉到底,原来真是谢斐啊,她还是没有逃开他。
  她冷静下来,用眼神安抚住小侍女,示意她将手放下来,“你叫什么名字,进宫多久了?”
  小侍女有些忐忑,“奴婢名叫喜儿,刚进宫半年。”
  徐晗玉柔柔一笑,“喜儿,我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糊涂,你能给我说说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喜儿不疑有他,一股脑地全说了。
  在她看来,徐晗玉叫杜若,是边城一个小县官的女儿,前些日子陛下御驾亲征攻打外族,在路上宠幸了她便带回了宫。可惜半路她突发急病,昏迷不醒,陛下给了她一个充媛的名分就置之不理了。
  她是喜儿进宫后正儿八经伺候地第一个主子,原本喜儿还担心她长睡不醒,自己的前程没了,现下看她醒来别提多高兴了。
  “娘娘,陛下心里定然是有你的,之前你生着病陛下一时想不起来,现下你好了,日后多在陛下跟前晃一晃,陛下自然就会宠幸你了。”
  徐晗玉无奈地一笑,她这边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喜儿倒是迫不及待要鼓舞她去争宠了。
  但是喜儿有一点说的对,她的确要去谢斐面前晃晃,有太多事她要问清楚了。
  这首要的,淳于冉怎么样了,还有他既然能顺藤摸瓜找到她,那秋蝉他们是不是也被他找到了,他们可还好?想到这里,徐晗玉便有些心急如焚,可惜她现下刚醒来,身子虚弱的很,下地都很困难,也只能按捺住性子慢慢等了。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这期间除了喜儿,徐晗玉还见过一次喜儿口中的付公公,是个二十来岁的太监,看着滑不溜秋的,对待徐晗玉也没有特别的态度,只是送了点药材,就没再来过了。
  谢斐更是没有影。
  喜儿倒是也去帮着徐晗玉打听消息,但是她人微言轻,哪里能知道陛下的行踪。
  徐晗玉住的这处院子很偏,名唤“飞燕宫”,主殿住的是个姓陈的美人,刚进宫时得了几日陛下的宠幸,最近也是惨淡的很。
  徐晗玉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她能走动之后,便主动去向这位陈美人问安。
  陈莹莹是户部侍郎的女儿,人长得柔媚动人,就是性子骄纵了些,在这全是人精的后宫自然讨不了什么好,是以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罢了。
  饶是如此,她的品阶也足以压过徐晗玉。
  瞧着温顺行礼的徐晗玉,陈莹莹有些不屑,虽然看着是个美人,可惜上了年纪,又是个病秧子。
  不比常年养在深闺的贵女,徐晗玉这一年来风餐露宿,皮肤难免糙了些,再加上大病初愈,整个人的确没有气色。
  “有什么事吗?”陈莹莹懒洋洋地说,她可没有精力来应付一个不受宠的充媛。
  “回禀美人,嫔妾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一直卧病在床,未能得见美人,现下特来向美人问安。”
  倒是个知道规矩的,陈莹莹也懒得刁难她,“知道了你回去吧,没什么事不用过来。”
  徐晗玉面露难色,有些踌躇。
  陈莹莹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吗?”
  徐晗玉惶恐跪下,“回禀美人,原本嫔妾不应僭越,但是有一事还欲告知美人,顾……皇后娘娘曾与嫔妾有过几面之缘,嫔妾受过娘娘恩惠,一直未能报答。现下机缘巧合入了宫,还望美人通传一声,能让嫔妾当面答谢皇后娘娘以了心愿。”
  以徐晗玉现在的位阶,根本无法直接求见皇后,是以只能曲线救国。
  陈莹莹挑挑眉,这个什么杜充媛的竟还和皇后有过交情,但是她虽这么说,皇后那边说不定早不记得这人了。不过左右一句话的事,她又不是想去陛下面前露脸,例行问安的时候顺嘴提一句也就是了。
  “那你可有什么凭证?”
  “嫔妾小字阿玉,皇后娘娘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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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玉?”顾濛有些失态,手中的茶盏不小心翻了过去。
  陈莹莹原本还以为徐晗玉是胡诌的,现下看皇后这模样,到有几分可信了。
  一旁的几位嫔妃也跟着凑趣,“咱们皇后可是大善人,到处都有妹妹受过姐姐的恩情呢!”
  “噗嗤,”坐在一旁的沐贵妃忽然笑了出来,“我们皇后娘娘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应该叫活菩萨,可不食人间烟火呢,哪里像我们这些俗人,只知道涂脂抹粉招摇打扮。”
  最近汉东闹洪灾,顾濛以身作则,倡导后宫节俭度日,一来为了祈福,二来为了筹钱赈灾。
  顾濛清心寡欲惯了,吃斋念佛就当是日常修行,可是其他嫔妃就没这么乐意了,尤其是沐可婉,最喜爱绫罗绸缎珠宝翡翠,吃穿用度更是极尽奢靡,对皇后这沽名钓誉的做法早就心存不满,这是在借题发挥呢。
  其他人自然也听出来了,不过沐可婉可是陛下跟前的宠妃,皇后都不敢说什么,其他人哪里敢置喙。
  顾濛压下心里纷繁的思绪,也不在意沐可婉一贯的讽刺,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谁是俗人呐?”
  满屋的妃嫔闻声即刻行礼,陈莹莹更是紧张得理了好几次鬓发,上一次她见到陛下还是去岁的中秋呢。
  比起又期待又紧张的众位妃嫔,沐可婉倒是自在多了,平身之后,两下碎步挨到谢斐身边,“陛下,臣妾是在说自己呐。”
  “那没说错,你可不就是一个大俗人吗。”谢斐这打趣带着三分笑意,可见心情不错,沐可婉赶紧卖乖撒娇,“陛下~”
  陈莹莹看着沐可婉这副作态,又嫉又恨,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呸,真是个不要脸的小□□,若不是她父亲乃是当朝宰相,能得到陛下的青眼吗?
  顾濛倒是神态自若,自谢斐在她旁边落座后,两人更无一句交谈。
  帝后不睦,在后宫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谢斐喝了一口茶,状若无意地说道,“陈美人今日这一身倒是养眼,既不素也不俗。”
  陈莹莹忽然被点名,激动地浑身微颤,“谢陛下夸奖。”她扬起笑意,用自己最甜美的声音说道。
  沐可婉不乐意谢斐的眼神在陈莹莹身上,转了个话题,“陛下,刚刚我们还在聊到宫里新来的一个充媛是皇后的故旧呢。”
  “哦,是吗,我同皇后相识多年,既是皇后的故旧那也必是我的故旧了,是哪个充媛?”
  陈莹莹赶紧接住话题,“是臣妾殿里的杜充媛,小字阿玉,自入宫之后便缠绵病榻来着,身子好些了就来臣妾跟前说皇后娘娘曾经有恩于她,想要来当面谢过恩典。臣妾见她知恩图报,心下怜惜,这才特地来皇后跟前说起。”
  谢斐听完点点头,转向顾濛,“皇后认识这个杜充媛吗?”
  顾濛心下一沉,谢斐这分明是在明知故问,她只得摇摇头,“臣妾不记得了。”
  谢斐露出满意的微笑,“既然皇后不记得了,就别让她来打扰皇后了,这些日子洪灾泛滥,皇后忧心得很,打算抄写数遍佛经祈福,你们没事也别来打扰皇后了。”
  顾濛面色一白,却不敢出声反驳,其余众嫔妃全都低声应是,沐可婉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众人散去后,沐可婉虽然有些遗憾陛下没有随她回宫,但是一想到皇后当时的嘴脸,心情依然明媚得很。
  徐晗玉知道陈美人前往皇后的寝殿问安,特意在门口等着,一见她回来,迫不及地迎上去。
  “美人,如何了?”
  陈莹莹一见她脸色就不好,旋即冷笑一声,“什么有恩于你,皇后娘娘根本不记得你这个人!”
  徐晗玉一愣,顾濛怎么会不记得她呢。
  “都是因为你,害我在陛下和皇后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陈莹莹愤愤不平,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徐晗玉,她只说了皇后娘娘于她有恩,也没说一定就记得她,况且陈莹莹在皇后跟前提这事也不是出于什么好意,不过是想在皇后跟前找个话题刷存在感而已。
  徐晗玉却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陛下也在么?”
  陈莹莹杏眼一瞪,提起陛下,她可要敏感多了,“怎么就你这身份还想得见陛下不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春秋大梦了!”
  这话说的违心,虽然徐晗玉这些日子气色不好,但底子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若在陛下面前晃几眼,难保得不到圣眷一飞冲天。陈莹莹莫名来了危机感,想要从话语上将她打压下去。
  “我劝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呆着,别肖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陈莹莹冷冷地甩下这句话,撞开她自往寝殿里去。
  徐晗玉不妨她这一撞,有些站立不稳,这些日子头总还是有些晕沉沉的。
  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顾及陈莹莹对她的态度,顾濛那边看来已经被谢斐堵死了,他这是要存心要孤立她、耗着她,只是不知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想要怎么来折磨她。
  陈莹莹回到寝殿越想越气,气这个小小的充媛不知好歹,不知是不是存心让她丢脸。转而又想到今日在皇后寝宫的场景,那个沐可婉可真是臭不要脸的骚狐狸,不就是仗着陛下的宠爱吗,就这般目下无尘,若是她能得到陛下的宠爱该有多好。论长相她陈莹莹自诩不输给任何人,只是缺乏机会罢了。
  她没想到,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眼前。
  当夜,陛下翻了她的牌子。
  付公公前来吩咐时,陈莹莹还有些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但事实就是勤于政务的陛下今日难得宣人侍寝,偏偏挑中了她。
  陈莹莹激动地坐上了小轿,夜色中,徐晗玉静静立在窗前,看着那顶华丽的小轿渐行渐远。
  天亮之后,陈莹莹昨夜侍寝的消息传遍了后宫,陛下一早赏赐了她许多东西,这样的待遇连沐可婉都鲜有,看来是很得圣心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莹莹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她这往常门可罗雀的“飞燕宫”一天来了好几位奉承的姐姐妹妹。
  “陛下说我和这‘飞燕宫’的名字极配,这是有意将我安排住在此处的呢。”
  徐晗玉踏进屋子的时候,正巧听见她说此话。汉代的赵飞燕,从一介平民女一跃成为汉成帝的皇后,凭借的就是君王的宠爱,而她为了这宠爱也是煞费苦心地去争夺。
  谢斐可真是会想啊。
  其余几位低份位的嫔妃却只觉得艳羡,陛下这是要把陈莹莹放心上了呀,谁不想像能作掌中舞的赵飞燕一般成为汉成帝心尖尖上的人。
  徐晗玉行了礼后默不作声地坐在最末的位置,陈莹莹也不搭理她,倒是另外两个没见多她的多看了两眼。
  这个杜充媛气质卓群,人着实过分惹眼了一些。
  众人散去后,徐晗玉陪着笑脸,上前小意说道,“恭喜美人得陛下圣宠,昨日害美人为我的事在皇后娘娘跟前奔波,嫔妾内心着实过意不去,可惜我身无长物,只这一瓶花露是这些日子自己制的,特来送给美人,聊表歉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陈莹莹今日心情好,懒得和徐晗玉计较,接过她送的礼便把人打发走了。
  原本一瓶花露陈莹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是她随手打开,这味道清新淡雅着实不凡,心中便有些受用。
  是以又过了两日,陛下再次宣召时,陈莹莹便洒了些花露在脖颈处。
  “见过陛下,”陈莹莹捏着嗓子娇声说道,谢斐坐在案桌前随意说了声“起”,眼皮都未抬一下,只看着手中的奏折。
  陈莹莹缓缓起身,心中颇有些忐忑,上次侍寝也是这般,陛下除了说那么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一直把她给晾着。
  见陛下看的专注,陈莹莹大着胆子上前,轻轻执起墨锭为他红袖添香。
  谢斐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眼波微动,“你身上用的是什么香?”他抬眼问道。
  陈莹莹又惊又喜,娇羞答道,“是臣妾身上自小带的体香。”
  谢斐嘴里传出嗤笑的声音,眼里有淡淡的讥讽。
  “你这‘体香’朕很喜欢,打明日起你就是陈婕妤了。”
  陈美人一跃成为陈婕妤,还接连几日侍寝,这在宫里可是了不得的新闻,一时之间陈婕妤可以说是风头无两。
  陈莹莹躺在榻上吃着葡萄,吩咐榻前的徐晗玉再给她做几瓶那个花露。
  徐晗玉面色有些为难,“婕妤,那花露材料难得,其中有一味香料乃是嫔妾随身带着的,已经用完了,恐怕再难做出来了。”
  陈莹莹立即坐起身来,着急地问,“怎么就没了呢,你快想想办法呀!”她才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说那味道是自己的体香,若是忽然没了,陛下还不得治她一个欺君之罪吗!
  “婕妤莫急,那香料虽然难得,但是宫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一味香料想来也是能寻来的。”
  这话说的没错,皇宫里要什么没有,何况只是区区一味香料,只是她家底薄,又刚刚才得了宠,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去找谁帮这个忙。
  在宫里能随意去找内侍要东西的,除了皇后和沐贵妃也没有旁人了。
  她是不可能拉下面子去求沐可婉的,眼下只能去求皇后了,可是平白无故皇后又为何要与她方便。
  徐晗玉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帮到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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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濛抄了两遍佛经,实在是心烦气躁的很,接连写错了好几笔,全都揉皱了给扔在地上。
  “大皇子今日作息如何?”她向一旁的嬷嬷询问。
  “回禀皇后娘娘,大皇子今日卯时便起来了,先是跟着教养嬷嬷背了两首古诗,接着用了一碗小米粥和两个奶香馒头,接着去听夫子训导,现下估计还在听着呢。”
  顾濛听着微微心疼,才多大的孩子啊,离了母亲身边不说还要受这么多的罪,都怪他这个做母亲的不好。
  她心里恨着谢斐,可是这恨也掺杂着愧疚与求不得的哀伤。
  若大皇子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还会这般对他吗?不,她不能太贪心了,谢斐愿意给她的儿子一条生路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顾濛思绪飘飞,直到陈婕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来做什么?顾濛微微皱眉,接着想到陈莹莹前些日子提到的那人,精神一震,连忙叫人把她叫进来。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顾濛却没有理她,眼睛只盯着她身后那人。
  徐晗玉对她轻轻一笑。
  陈莹莹心里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出不来。
  她很快说明了来意,并呈上徐晗玉为她准备的手抄佛经进献给皇后。
  顾濛翻阅了几篇,点点头,“婕妤有心了,不过是味香料罢了,倒是没想到这位杜充媛对香料还有研究,刚好我也颇爱此道,杜充媛不妨留下来与我探讨一番。”
  陈莹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心里却在打鼓,这个杜充媛寻了由头跟着过来讨什么香料,该不会是另有所图吧,可是她在皇后这里又能图什么呢?
  待陈莹莹走后,顾濛这才走到徐晗玉跟前来,细细打量她的眉眼,“你瘦了、也黑了,总算不是当年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殃国祸水了。”
  “皇后风采倒是依旧不减当年。”徐晗玉微笑着说。
  顾濛自嘲一笑,“你何必宽慰我,今早起来梳妆,我都已经生了华发了。”
  徐晗玉微微有些诧异,顾濛生下了皇长子,又顺理成章地登上后位,父兄能干,顾晏更是屡立战功,无论如何日子应该过得舒心才是,怎么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这世间事,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徐晗玉自顾尚且不暇,也没有余力能管别人。
  想到自己的来意,徐晗玉垂下眼,“此番进宫非我本意,只得厚着脸皮又来求你了。”
  顾濛却打断她的话头,“你这字怎么写的大不如前了。”
  以往徐晗玉的一手簪花小楷可是她拍马也难以追上的。
  徐晗玉露出苦笑,“我的右手早已废了,这是我用左手写的,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顾濛叹了口气,“还记得昔年你为了奚落我,把我诳去同你比试,还请了当时有名的大家,从琴棋书画,倒诗词歌赋,我可是输了个遍。”
  徐晗玉也想起了那些年少轻狂的往事,如今回想,恍然如梦。
  “皇后如今自然是样样都能胜过我了。”
  这话她说的坦然,岁月早就磨去了她不合时宜的傲气。
  顾濛静静地瞧着她,“你还记得当年北燕大殿上那个道士的批语吗?”
  怎么会不记得,他说顾濛天生凤骨,说她则是——
  “所得非所求,所求皆不得。”顾濛缓缓念出,“你说他说得对吗?”
  徐晗玉点点头,“那道士有两把刷子,说的挺准。”
  顾濛便也不说话了,她缓缓坐在她的凤椅上,精致的面容在这庄严华丽的帷帐中忽明忽暗。
  “你的来意我知道,但是我帮不了你。”
  徐晗玉心中一动,正要开口,顾濛抬手止住了她,“不仅是我,这世上没有人能帮的了你。你知道孙锦儿近况如何了吗?”
  当初徐晗玉算计孙锦儿帮她逃出燕王府,知道可能会连累她,临走前特意送了谢腾陷害谢斐的证据给她做保命符,事后果然也没听见孙家被处置的消息,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顾濛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她疯了,现在就关在孙家的祠堂里,永远见不了外人。”
  顾濛的声音冷淡,在这深宫中着实有些渗人,“不仅是她,孙家当时知情的一个也没跑掉,疯的疯、死的死,就连孙家老太爷都半身不遂瘫在床上吊着半条命罢了。孙家为大乾立下的功劳可不小,谢斐能当上皇帝他们也出了不少的力,可是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猜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徐晗玉不禁后退一步,涩然道,“因为我。”
  孙锦儿虽然不是个好人,可是她对谢斐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全是因为帮了她。
  “所以啊,我怎么敢,那位可是一个疯子,而你,徐晗玉,就是这个疯子的逆鳞,谁也动不得。”
  徐晗玉点点头,她不会再为难旁人了。
  她正要转身出殿门,顾濛忽然又叫住了她,“你有没有想过就顺了他的心意?你明知道只要你愿意,便是我这位置他也会拱手奉上的。”
  “我想过,”徐晗玉承认,“可是我做不到,人活这辈子,有些东西不想要就是不想要,勉强不来。”
  顾濛看着徐晗玉的背影走远,她虽然穿着宫装行走在宫墙之内,但是依旧孑然独立,似乎这茫茫天地间什么也困不住她。
  她心里喟叹,当初同时教过她们的老师说的没错,徐晗玉的确有一身天然的风骨,是她学不来的。
  既然顾濛这里也行不通,徐晗玉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去找谢斐了,这想来也是他的意愿。
  可是她小小一个充媛,若非圣上宣召,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得见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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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晗玉前脚刚离开坤宁宫,谢斐后脚便来了。
  顾濛还没来得及行礼,谢斐劈头便问道,“你同她说了什么?”
  这话音冰冷、淡漠还隐隐带着怒气和猜忌。
  顾濛立时眼圈便红了,幼时相识,年少倾心,这个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竟为了另一个女人这般质问她,全然不顾这些年她对他的付出。
  “我能同她说什么?你费尽心力甚至不惜逼死亲爹都要去找的女人,我敢同她说什么?”
  谢斐的面色渐渐沉下,“顾濛,我顾念着你的恩情,给你留足了脸面,你不要耗费我的耐心。”
  “原来陛下对我还有耐心吗,我以为在陛下心中我早已是个摆设罢了。”顾濛讽刺地说。
  谢斐轻轻扯开嘴角,面上露出轻蔑的神情,“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那个野种想一想,我那个好弟弟可还为了你们娘俩在边疆浴血杀敌呢。”
  “谢斐!”顾濛厉声喊道,“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和谢游——”
  “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谢斐冷冷地说,“何况我已经答应你认下了谢乐这个大皇子,我的这份恩情谢游可是要用命来还,你自己想想你要如何报答。”
  “你安分守己做你的皇后,她的事情不要插手。”谢斐的话里含着令顾濛心惊的威胁,他最后漠然扫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谢斐走后,顾濛瘫坐在地上,脸上带着对自己的讥笑。那一夜若不是她心伤酒醉误将谢游当做谢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可惜到头来所有的苦果还是要自己咽下。
  她怎么就让自己过成了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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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莹莹如愿以偿得了花露,这夜陛下又宣她侍寝,她正急忙梳妆,不妨徐晗玉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陈莹莹没好气地问,看在她得了徐晗玉好处的份上才没有立时把她赶出去。
  “嫔妾有些私事想单独跟婕妤说。”徐晗玉缓缓说道,语气颇为凝重。
  “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嘛?”陈莹莹嘟囔。
  “不能,事关婕妤今夜侍寝。”
  陈莹莹看她这样子生怕有什么大事,挥手让身边的侍女下去了,“有什么事你快说吧,别耽误我去侍寝。”
  徐晗玉忽然扯开嘴角,这笑意让陈莹莹有些发毛,“你笑什么?”
  付公公在门外候了片刻,正打算进去催促,就见殿门打开,陈婕妤戴着斗篷走了出来。
  “夜里风凉,裹严实一些,劳烦公公久等了。”不知为何,付大力觉得今日的陈婕妤似乎有些不一样,嗓音清冽了一些,身形似乎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陈莹莹”进屋后,同往常一样,谢斐并不搭理她,只自顾自地批阅奏折。
  “过来磨墨。”谢斐淡然吩咐,他喜欢她在身旁时,鼻尖那股熟悉的味道。
  “陈莹莹”犹豫了一下,还是乖觉地走到一旁,轻轻执起墨锭。
  谢斐批阅得很是专心,他手里这封折子正在汇报前朝仅剩的反贼遭受围剿的情况。
  “陈莹莹”看到“刘勋”二字,心里腹诽,这个祸害竟然还没死吗。
  谢斐抬笔蘸墨,随意夸奖了一句,“今日的墨磨得还不错。”浓淡相宜。
  “陈莹莹”挑眉,原来他在旁的女人面前也挺好说话的。
  刚想了一瞬,谢斐忽然扭头,定定看着她。
  徐晗玉吓了一跳,往后一步,差点踉跄倒地,谢斐也没去拉她,幸好徐晗玉及时
  抓住桌子一角,这才稳住身形。
  “李代桃僵,杜充媛可知‘欺君’二字怎么写?”谢斐的声音熟悉又陌生,让人分辨不出喜怒,似乎在他面前的真就只是一个分位低下的后宫嫔妃。
  徐晗玉有些狼狈,她紧紧咬住嘴角,明明来之前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无论他如何刁难,自己都要笑脸相迎,可是真到这一步,他一句平淡的诘问险些就让她想要夺门而逃。
  “我、我不是……”
  “在朕的面前,皇后都不敢自称‘我’字。”谢斐讥讽道。
  徐晗玉闭闭眼,轻轻吸了一口气,“臣妾并非有意与陈婕妤争宠,只是有事想要当面禀陈陛下,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陛下恕罪。”
  谢斐转过头去,喝了一口手边的浓茶,“既然你认罪,那这次便算了,罚你半年俸禄即可,领旨跪安吧。”
  这是不打算听她说话了。
  徐晗玉捏紧拳头,忍住难堪继续说道,“还望陛下大人有大谅,好歹告诉臣妾,臣妾的家人近况如何了。”
  “杜充媛!”谢斐寒声道,瞳孔中映着冷冽的怒火,“你是什么身份敢来朕的面前发问?朕又有何义务管旁人死活,给朕滚出去!”
  这声音惊动了门口的付大力,他赶紧进来,看到一旁的徐晗玉面上大惊,“这、这怎么是杜充媛!”
  “废物,人换了都不知道,还不赶快把人送回去。”
  付大力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应了,上前去拉扯徐晗玉。
  徐晗玉却不愿意,她一把甩开付大力的手,语气里带着哀求,“谢斐,他们究竟怎么样了,我求你给我一个准信。”
  这个杜充媛竟然敢唤陛下的名讳,真是不要命了,付大力目瞪口呆,更让他吃惊的事陛下竟然也没有发作。
  他只是定定看着她,眼神似乎里有滔天的恨意似乎也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半晌,他终于开口,“带她出去。”
  这话是在吩咐自己,付大力连忙使了全力去拉徐晗玉,这一次徐晗玉不再挣扎。
  翌日,飞燕宫里的杜充媛冒充陈婕妤侍寝的消息传遍了后宫,不少人咋舌于杜充媛的胆大,也有不少人对陈婕妤幸灾乐祸。
  更让大家吃惊的是,陛下既没有宠幸这位杜充媛,也没有严惩,只是罚了半年俸禄以示惩戒,陛下这态度恐怕杜充媛也并非没有可能分到圣眷。
  对于这件事最生气的莫过于陈莹莹,徐晗玉既然当面给她下药害她昏睡过去,还顶了她的名头去侍寝!真是不要脸的贱人,难怪之前还给她献上什么花露,原来一早就存了心思要算计她!
  幸好如意算盘落空,陛下没有宠幸她。
  但是光这样远远不能让陈莹莹消解心中怨恨,陛下是没有如何罚她,可她陈莹莹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两人同在一宫,陈莹莹又在主殿,分位上狠狠压了徐晗玉一头,想要磋磨她还不是手到拈来的事情。
  一开始陈莹莹还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是狠狠骂了徐晗玉一顿,罚她洒扫整个宫殿。后来她发现,没有任何人为徐晗玉出头,便是陛下皇后也没有多话,连徐晗玉自己都忍气吞声,陈莹莹胆子更大了起来,什么脏活累活都指派她去,就连清理茅厕这样的活计也让小太监甩给了徐晗玉。
  喜儿看主子这般受辱,心里实在难受,原本她还指望从徐晗玉身上奔个前程,现下已经彻底死了这条心了,但是好歹主仆一场,做主子的这般难堪,她做奴才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惜徐晗玉自己都不反抗,她又能说什么。
  自从那夜之后,陛下再没有宣召过陈莹莹,她心中恨极,自然也将这笔账算在了徐晗玉头上。
  转眼进了冬月,元都冷的不成样子,这样的天气,徐晗玉一大早还要起来给陈莹莹去内务府拿碳生火。
  宫里的人捧高踩低似乎是一种本能,别说徐晗玉,就是陈莹莹连着两个月没了圣宠地位都大不如前,原本一筐的炭火被克扣到只剩下一半。
  徐晗玉也不分辩,抱着半筐炭火沿着宫墙缓缓往回走去。
  半道上,遇见了沐贵妃的软轿,陛下竟然也在,透过锦帘,可以看见沐可婉一脸娇笑地依偎在谢斐怀里。
  徐晗玉随着一旁的宫人木然跪下行礼,软轿上的二人一个眼风也没施舍给她。
  轿子走远了,一个小宫女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雪,艳羡说道,“陛下真是宠爱沐贵妃,说是听见沐贵妃畏寒,便要亲自带她去行宫泡温泉呢。”
  “可不是吗,哪里像我们做奴才的,手都冻起疮了也没人在意。”
  另有一个谨慎一点的宫女,用手肘撞了撞同伴,示意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主子”呐。
  先头的那个宫女很是不屑,主子又怎么了,像徐晗玉这样的主子还不如宫女呢,那手上的疮疤比她还要多。
  徐晗玉充耳不闻,低头抱着炭火回了宫殿。
  果不其然,对于她只抱回半筐炭火这事,陈莹莹将怒火全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绝不承认是因为那些内务府的人看她没了圣宠。
  陈莹莹这次得寸进尺,抽了荆条便往徐晗玉身上打去,这些日子她这飞燕宫冷冷清清,以往奉承她的那些宫人现在都不待见她,全是因为眼前这个贱人!
  她这荆条刚刚扬起,不妨徐晗玉居然抓在手里,“你疯够了没有。”她冷冷地说。
  陈莹莹愣在原地,这些日子徐晗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没想到这下突然来了气性。
  “你、你才疯了,你这个贱人,连你也敢顶撞我吗!”
  “呵,”徐晗玉讥笑一声,“你以为你这样做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吗?别做梦了,他可是大乾的陛下,坐拥天下的圣上,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痴心妄想?”
  陈莹莹睁大了眼睛,正欲呵斥,徐晗玉接着说道,“你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可这世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再过几年你这副皮囊就会发烂发臭,到时候还有谁会多看你一眼?到那个时候,你只能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慢慢等死,这就是你的结局,也是这宫里大多数人的结局,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陈莹莹被她口中描绘的场景给吓住了,大吼道,“你胡说八道,你疯了不成,对、你就是疯了、你这个疯子!”
  徐晗玉说完这一切,不顾陈莹莹,转身走出了寝殿,这一去竟然一夜未回。
  这样冷的天气,说不定是冻死在了宫里的某个角落,当然也可能自己想不开投井去了,毕竟宫里这么多的宫女每年投井的可不少。
  陈莹莹有些幸灾乐祸,但是想到徐晗玉昨日那番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说的那些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不可思议,甚至真有可能是她的结局。
  到了午时,徐晗玉没有回来,陛下居然到了飞燕宫。
  陈莹莹来不及欣喜,便被谢斐脸上的怖意给吓着了,“她去哪了?”
  她、她是谁?
  陈莹莹还没有反应过来,脖子便被谢斐掐住,“我问你,她去哪了?”谢斐压着怒火,一字一字地说。
  陈莹莹突然喘不过气来,她平时虽然有些害怕谢斐,可从没有像现在此刻这般害怕,她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把她给掐死在这里。
  “她、她往金池苑去了。”陈莹莹赶紧说道,幸好昨日喜儿跟出去看了一眼,但是也只看到徐晗玉进了金池园。
  谢斐扔下她,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陈莹莹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陛下问的竟真是杜充媛,他找她要做什么?!
  谢斐大步走在金池园中,是他大意了,徐晗玉打小在燕皇宫长大,对皇宫里的每一处自然很熟悉,她若是有心躲起来,或者是寻到什么密道偷偷溜出去……想到这里,谢斐捏紧拳头,眯起眼眸,若是徐晗玉再敢逃开他……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金池园已经荒废了许久,各处大门均已上锁,谢斐调了所有禁卫不断在园中搜寻。
  “陛下,找到了!”
  谢斐心下一松,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周身的寒气泄了大半,他快步走过去,徐晗玉就抱着双臂坐在一处假山里。
  受了一夜的寒气,徐晗玉浑身发起了低烧,整个人有些昏沉。
  谢斐脱下大氅紧紧将她裹住,他用双手轻抚她的面颊,“徐晗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好好和我在一起,好吗?”
  他压低了嗓音,语气软得不可思议。
  徐晗玉眨了眨眼睛,缓缓抬起头来,对上谢斐期待的双眼,她开口却是,“他们还好吗?”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谢斐眼里的柔情缓缓收起。
  “你就这么关系那些不相干的人吗,分开这么久,你可有问过一句我过的好吗?你当初一走了之,你可知我发了疯一样想去找你?”他越说越激动,徐晗玉刚离开的时候,他在牢里简直要发疯,恨不能亲手掐死她。
  “呵,你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我的死活,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只想要远远地离开我,所有你在我面前的温柔全是你在演戏,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逃开我。”
  他将额头狠狠贴住她的,低声说道,“把我当猴耍,很有意思是吗?为了能逃开我,你甚至愿意死在黑山上,徐晗玉,你真狠,永远知道怎么样伤我才最深。”
  徐晗玉想要开口解释,可是她此刻实在太累了,何况也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对不起。”她轻轻说。
  谢斐似乎被气笑了,“我稀罕你的对不起吗?嗯?徐晗玉,你怎么这么会作死啊。”
  “我只能给你这三个字。”徐晗玉缓缓说道。
  谢斐抬起头,蓦然盯住她的眼睛,那双眸子如死水一般平淡无波,没有丝毫光亮,更没有他的身影。
  他消化了徐晗玉这句话,滔天的怒火顶上心头,又被突如其来的恨意压下。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是吗?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是吗?”
  徐晗玉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想再骗他了,她真的太累了。
  “好、很好,”谢斐点头大笑,笑着笑着眼里有晶莹闪烁,“徐晗玉,即便我用那些人的命来威胁你,你也不愿意是吗?”
  “你知道有哪些人吗,嗯?有你那个叫秋蝉的侍女,她儿子,还有她那个曾经心悦你的丈夫,有你那个智障夫君的儿子,和你一起要死在黑山的西齐太子,对了,还有你亲弟弟,我把他都找到了,你不想见见他吗?即便他们都死了你也无所谓吗?”
  徐晗玉总算脸上有了些神情,她低声恳求道,“我求你,谢斐,我求你放过他们。”
  这恳求与其说是情真意切地担忧,更多的竟是一种无可奈何地麻木。
  “你想要他们都好好活着是吗?那你就讨好我啊,骗我啊,对我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心里会一直都有我,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你说啊!”
  谢斐像是忽然受了刺激,歇斯底里地吼道。
  徐晗玉嗫嚅着嘴唇,最终还是放弃了,“对不起,如果杀了他们你能好受一点的话,你随意吧,我做不到为他们违心,但是我会为他们偿命。”
  谢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在威胁我?你在用你的命威胁我?”
  徐晗玉木木地点头,“如果他们死了,我绝不独活。”
  谢斐死死看着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无力过。
  雪忽然飘落,将他的眉眼染出一片惊心的寒。
  “好,那你给我生个孩子,把孩子生下来我放你走。”谢斐拼命抓住最后一丝的希望,希望他们之间还有东西能够牵绊。
  孩子啊,谢斐可真是异想天开,徐晗玉忽然来了点力气,带着些许恶意地说,“不可能了,当初我跟孙锦儿做的交换就是喝下绝孕的药,这辈子我都不可能生育了。”:筆瞇樓
  这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谢斐的眼睛红的要滴出血来,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扑上来将眼前这个没有心的女人给撕碎。
  他费了这么多的心力去爱的女人,就这样毫不留情地一次又一次碾碎他的希望。
  徐晗玉说完这句话,眼皮有些无力地下坠,在她快要阖上时,终于听见谢斐漠然地说道,“那你没有筹码从我身边离开了,但是我答应你,只要你活着一天,那些人就能活着一天,若是哪天你死了,我让他们所有人为你陪葬。从今以后,我也再不会对你有任何情意,我和你……此生情断义绝。”
  情断义绝?好一个情断义绝啊,年少时的情真意切,山盟海誓,原来也会有情断义绝的这天。
  那个为她摘星星的少年郎终于还是死了,谢斐是刽子手,而她……是那个递刀的人。
  徐晗玉的眼皮终于阖上,最后一幕是这漫天的白雪和谢斐猩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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