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深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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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遂良乃是天子近臣，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极其了得，看这场面，也猜了个七八分，所以才决定不必再去李崇道的家，而是在这里宣读圣谕，为的就是替李崇道震慑宵小。
    李崇道自然知道多少有些不合规矩，褚遂良这么做已经是尽力在帮助自己的，只要这道口谕宣读出来，往后在靖恭坊，别的不敢说，这些个里正和坊丁都会对自己客客气气，不敢再滋扰欺负了。
    “臣给事郎李崇道恭听圣谕！”李崇道躬身垂头，叉手为礼，其他人哪敢起身抬头，一个个战战兢兢，仿佛皇帝化成了头顶万千斤重的乌云，无上威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毕竟他们都是底层，哪有过这等机会。
    褚遂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给事郎李崇道机敏善变，处事妥帖，特召入宫以嘉。”
    毕竟是口谕，内容不长，掐头去尾，大概内容也就这些，李崇道领旨谢恩，众人仍旧是不敢抬头。
    “褚大家，能不能容我安置好弟弟妹妹再随你入宫？”
    褚遂良皱起眉头来：“时辰不早了，再耽搁的话宫门可就关了。”
    此言一出，里正和坊丁如同撞了头奖一般：“我等可以代为安置这些孩子们……”
    他们虽然只是底层，但长安城的暮鼓晨钟规矩谁都懂，眼下坊门宫门都快关闭了，皇帝还让人来宣召李崇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崇道今晚只能留宿宫中！
    李崇道虽然年纪不大，但也已经十六七了，公主可以十岁就嫁人，皇子也是十三四岁甚至跟早就娶妻生子，十六七的男子留在宫中，实在太敏感。
    饶是如此，皇帝仍旧这么做了，只能说明，皇帝根本就没把李崇道这少年郎当做外人。
    “我那宅子已经一个多月不曾洒扫，里头也没什么东西，能饿死老鼠蟑螂，我总得为孩子们准备些食物和用品……”
    老里正赶忙接口道：“不碍事不碍事，我等懂做的，一定把孩儿们照看得周到妥帖！”
    李崇道满是歉意，掏出刚刚收买衙役的那几个大钱，塞到了里正的手里：“那就麻烦老里正了。”
    里正看着手里那几个大钱，也是尴尬一笑，老夫是稀罕你这几个臭钱吗？老夫是怕你回头来找我麻烦了！
    李崇道只是耍了个小心机，褚遂良却看不过眼，朝他道：“紧着些吧，莫再耽搁了。”
    “孩子们就交给你了。”陈硕真毕竟是萨离看中的人，李崇道还没搞清楚其中原因，这句话是叮嘱，同样也是提醒，甚至是警告。
    陈硕真微微一愕，回头看了看这群孩子，目光落在了小阿离的身上，到底是朝李崇道点了点头。
    李崇道朝她报以意味深长的一笑，便跟着褚遂良进宫去了。
    “圣人这么急着召我入宫，所为何事？”虽然猜测与萨离的处理结果有干系，但李崇道好歹是想提前做些准备。
    褚遂良却干脆得很：“某只是为人臣子的，哪敢胡乱揣测圣意。”
    李崇道只是讪讪一笑，也不追问，倒是褚遂良突然回过神来：“那少女又是谁？”
    也不知为何，李崇道突然有种被未来岳父责问的感觉，心里顿时有些发慌了。
    虽说陈硕真像极了某女星宋“铁”，但李崇道还是喜欢褚幼薇多一些。
    更何况陈硕真的来历牵扯到萨离，李崇道哪里敢说真话：“这些孩子都是元法寺悲田坊的孩子，阴差阳错与我结缘，我就想着把他们当童工来用用……”
    “童工？”
    “我那小铺子生意冷清，又没甚本钱，哪里雇得起博士，这些孩子横竖流浪街头，只要给口饭吃，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实惠……”
    这话就挺符合李崇道奸商的人设，褚遂良想不信都难，也就不再多想，不多时便进了宫里来。
    李崇道也不是第一次进宫，已经将路线默记于心，发现是往立政殿去，脚步也有些踟蹰，毕竟那是寝宫，他只是个外臣，不过皇帝都不介意，他李崇道又何必多想。
    褚遂良径直将他带到了侧殿，陆红药正等候在殿门外头，李崇道往里头偷看了一眼，殿内灯火通明，帝后二人正在用膳，桌上还坐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是李治和李明达。
    李明达因为年纪小，又聪慧，是李世民唯一亲手抚养的女儿，别看她年纪不大，但一手书法甚是了得，尤其飞白用得最妙。
    “阿兄！”李治和李明达在捶丸场吃过李崇道给的冰糖，一直念叨着李崇道，前两天还把李崇真这鼻涕虫传进宫来跟他们一起玩耍。
    小孩子没个顾忌，他李崇道可不能不懂事，也不敢进去，只是站在殿外，朝两个孩子微微笑。
    “在外头装什么谦谦有礼，还不索性滚进来。”李世民笑骂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每次见到李崇道就没法正经起来。
    李崇道嘿嘿一笑，朝陆红药点头致意，后者也略带羞愧地微笑回礼，毕竟李崇道不计前嫌，她哪里还敢摆架子。
    “这两日有什么好耍的玩意儿么？”李崇道顺手抱起冲过来抱他大腿的李治，便坐在了李治原来的位置上，将李治放在自己的膝上，李明达一脸羡慕地看着哥哥，小脸委屈巴巴的。
    李崇道倒是想把她一并抱过来，但李明达可是李世民的心尖肉，他只是捏了捏李明达的脸蛋。
    “你是打算厚此薄彼么？”李世民白了他一眼，李崇道嘿嘿一笑，便将李明达也放在了左边的膝上。
    或许也因为李崇道对他们没有那种卑微，而是以家人的亲密来相处，才让李世民能够放下一整天的积郁，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
    “好了好了，先让阿兄好好吃饭，筠萱，先把孩儿们带出去吧。”长孙皇后也是一脸慈爱，眯着眼睛温柔地笑着。
    经过了蜜炼川贝枇杷膏的调养，皇后的起色好了不少，咳嗽的频率也没有那么密集了。
    看着她剩下的半碗饭，看起来胃口也好了不少。
    李治和李明达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让宋筠萱带了出去，长孙皇后亲自给李崇道盛了一碗羊羹，陆红药赶忙接了过来，奉给李崇道。
    李崇道也不起身，道了声谢，吹了口热气，轻抿了一口，尝了味道之后，“吨吨吨”就喝光了。
    长孙皇后欣慰地看着，微笑着，笑着笑着，或许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李治和李明达长大到李崇道的年纪，眼泪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