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颗糖果·“支持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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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出乎商苒的预料，路千峰并不愿意离开。他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所有的期待与牵挂也都留在这座城市。
牧谣、父母……都已不在。
一者丧命于鬼怪之手，二者在一年前相继病逝。
若能举家逃离，他愿意，不辞辛劳，愿跋涉山水。可现在，哪里还有家呢？
只剩下不久前收养的娜娜了……
路千峰感觉到意兴索然，从身体到精神都很疲惫，很累。
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连动一下都不想。
相比最亲近之人离去的伤心和知晓鬼怪存在的惶恐，一种深沉的倦怠感更侵占了他的身心。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确认了对方的心意之后，商苒给对方留下一些护身的秘法，默然离开。
她有过强行带对方走的念头，可说到底……说到底，交情没有那么深刻。
短暂的一个月不到的收养恩情，使她无法做出更大的冒险了。
带一个普通人逃离，特别是在对方不情愿的情况下，难度可想而知，极可能陷自己于险境。
恩情是难以量化的东西，也难以尽数偿还。
可那终究不是她的全部。
对方也言明，不想要拖累自己。
对此，商苒只能微微叹息。
看不到自己脚下的道路，只知道前途曲折。
******
“恐惧再临，还能守护这座城市吗？”
“可。”
龙女的双眸依旧无光。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元阴市，目光似乎跨越了遥远的距离，注视到如黑云一般覆压而来的灾难。
“在此之前，请送一个人离开。”
不知道灾难临近的元阴市，人们如同往日般忙忙碌碌。
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衣装滑稽的小丑，或者是穿着动物皮套的人，向街上的人们发放着传单。
大多数人拿到传单后，都没有看一眼，便直接揉成一团扔掉，踩踏在地上。
极少数人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当瞅到“活命的门票”这样的字眼之后也彻底失去了兴趣，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这些行为奇怪的人总共分发了大约一千张传单，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其中大部分传单都被直接丢弃了。
一个小时之后，小丑们和穿着动物皮套的人离去，有一个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胖男人开始向街上的行人收购这些“传单”，每张一千块钱，这在人群中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有些人便有些后悔，为何自己没有从小丑那里多拿几张传单。同时有人暗暗动了一些小心思，想从地上和垃圾桶里把被丢弃的传单捡起，却一张都没有找到。
还有人四处逡巡，试图从人群中找到手中持有传单的人，想赶在西装胖男人面前低价从其手中收走传单。
西装胖男人总能精确地找到持有传单的人，总共发放了一千张传单，没有被丢弃的还在人手里的，也只有三十多张，而在他展露出收购的意图后，除了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少女，其他人要么欢喜地当场将传单换了一千块钱，要么立刻意识到其中机会，尝试讨价还价，在加价失败后最终选择卖出。
看到警察朝这般赶来，西装胖男人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凭空消失在原地。
赵星月手里捏着传单，呆呆地站在原地。
活命的门票……
她是亲眼见识过鬼怪的，是一起诡异事件中的幸存者。
她与商苒分别，被一个商人家庭收养。那个女孩在离去之时叮嘱过自己慎言，尽量别谈鬼怪等超凡事物，否则可能招来祸患。
赵星月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一直都表现的老实本分，乖巧听话。五⑧16○.com
她知道以自己的年龄，对于被收养来说已经偏大了，也只想生活能安定一点。
安稳下来之后，她试图去寻找“云娜娜”，却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偌大的元阴市二百多万人，一个转身的时间便可融入茫茫人海之中，再也寻不见。
今天，她是出来替家里购置些物品，难得出来一次，却遇到了发放传单、收购传单这样有些诡异的事情。
她意识到其中的不寻常，本能地攥住手里的纸张，没有给出去。
赵星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本能告诉她，自己握住的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丢弃。
举目四望，熙熙攘攘的人流，喧嚣中带着一丝阴沉的死气。
他们的神态言语，脸上的微笑细节，都像是旧日的画卷，仿佛随时都会被擦去。
******
商苒带上了秘法材料，手稿笔记，以及，一把装在琴盒里、斜挎在背上的小提琴。
每日演奏一刻钟的习惯还得以保留，乐音可涤荡烦躁的心灵，温暖逐渐冷淡的人性。
这点重量对她而今的体质而言，也基本不碍事，不影响行动。
“这座城市，还有什么牵挂与留恋的人？”
沉寂许久的心突然出声问道。
“应该，没有了吧。”
“分外薄情。”银发少女从她背后转出，笑着评价。
“你既然知晓我的心意，就不该多问。”商苒看向远处建筑内部徘徊的阴影，脚步微微停顿，“我对你却是一无所知，你又什么都不说。我不喜欢猜谜语。”
“youhavenochoice,dearranran.”心的嘴里突然飙出一句洋文，她伸手去揉商苒的头发，虚幻的手掌却从发丝间穿过，“我不会害你的，绝对不会。”
“去往哪里？”
“白鹿山庄。”
眼前出现了一座茅草屋。
简陋的框架，枯黄的茅草，摇摇欲坠的门扉。
茅屋前的一个老妇人，穿着样式古老的服饰，正从院中的水井里打水洗衣。
“二牛不知何时才能回呢……”
老妇人用浑浊不清的嗓音嘟哝着，一边搓洗着木盆里的衣服。
商苒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调查白家公馆的诡异事件，随着映焱的出现被完全搅乱，最终不了了之，连枯叶蝶社都不复存在。
所谓“灰蝶”的名声，还没有来得及弘扬就坠落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传奇故事。
而眼下再次回到这里，见到了此处诡异的源头。
茅草屋外，还徘徊着一个永远都回不到家中的中年男人。
他的目光始终看向这边，在一个诡异运转的周期之中，看上去和真人无异。
只是每当脚步踏上故土之时，一切便都会重来，再一次轮回着游子归乡的故事。
这是昔年旧景的再现吗？白家老太爷白龙山事业有成，衣锦还乡，却永远也回不到那个有着母亲的家了。
人与鬼之间的间隔……是不可逾越的天堑，还是一体两面？
商苒思绪闪烁，是否每一个鬼怪，都有一个原型呢？
还无法考证。
回到此处，不是为了解决白家的诡异事件。
按照心的说法，能从这里抵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商苒从怀里掏出一枚银白色的硬币，这是此行的关键。
一步步走进白家故居的范围之中，一种诡异、阴冷的气场悄无声息地环绕了她全身。
那个老妇人烦躁地洗着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衣服，对走进这里的小女孩视而不见。
商苒看了一眼茅草屋，没有选择入内。
脚步移动，来到打水的井边。
低头向里看去。
后腰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商苒抬头，看到那名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将自己向井中推去。
老妇人面色铁青，身体**，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
商苒没有抵抗，直直坠向井中。
在心的秘法保护之下，穿过一层冰冷的水面……
一个现代化的庄园陡然出现在眼前。
不知从何时起，白秀秀便坠入无边噩梦之中。
血红色的人影在窗外徘徊，不肯离去。
腐臭的气味和死亡的气息，充塞鼻腔。
捂住嘴巴，不要发出半点声音。
为什么……
这世界变得如此陌生，变得阴森冰冷。
阿宁，秋静。
连你们，也背叛我了吗？
为何要离我而去，投入到它们的怀抱……
啪嗒。
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这次不是出现在窗外，而是，仅仅隔着一堵墙的地方。
一只冷漠的眼睛正通过墙壁上的通风口，向里面窥视。
白秀秀感觉自己头皮都炸裂开来了，在一瞬间她的血液都像是停止了流淌。
商苒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屋内，环视其中的陈设与构造。
视线从白秀秀颤抖的身影上移过，落在一块水泥地板之上。
未来刀出现在手中，如切豆腐般轻易割开地面，掘出大片水泥沙石，露出埋藏在其下的一口枯井。
“又是被刻印下来的一幕旧景吗……”不敢抬头的白秀秀正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突然听到了那个女孩的自言自语。
昔年……旧景？
被刻录下来的……往事？
她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女孩纵身跳入井中，记忆中缺失的片段，似乎在脑海中浮现。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七窍中溢出鲜血，将整张面孔染得可怖；全身的毛孔都在向外渗血，白皙的皮肤破裂，露出猩红的肌肉和结缔组织。
很快，她就成为了一只血红色的鲜血怪物。
阿宁，秋静。
真好吃啊。
……
像是在平行的时空中穿行，商苒见到了一个又一个被这口井刻录下来的故事，大多算不上精彩，只是一些平凡的片段。
昔年的光阴，一幕幕，都被诡异化之后凝结成了永恒。
这就是白家诡事的真相。
月之井。商苒这样称呼这口诡异的水井。
那枚银色的硬币，名器“借用钱币”，便是从月之井内取出。
穿越到第七个场景，终于有了变化。
眼前是一片荒漠，放眼望去皆是白色的沙砾，一个清澈的水坑呈现在眼前。
商苒辨认出来，这些“沙砾”，都是粉碎风华后的白骨。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眼前。
商苒举头看去，那是一个半人半蛇的巨大女子，肤色惨白，头生三角，身着残破的铁甲胄，蛇尾卷曲支撑起上半身，正用空洞无情的双眸静静注视着自己。
心在此时完全接管了她的身体。
取出借用钱币，将银白色的钱币贴向龙女的身体。
以她的身高，只能勉强接触到龙女的蛇身。
对方没有阻止她，只是这么静默地看着。
硬币开始发热，发出微光。
像是完成了充能一般，一种奇异的感觉环绕了商苒周身。
借用到了对方的一种能力。
借用的代价之一，取走对方的生命，在此时也没有显现，龙女仍维持着先前的姿态。
轻轻抚摸了一下坚硬冰冷的蛇鳞，心操纵着商苒的身体走向那个水坑。
脚踝刚踏入水中，一股巨大的腐蚀力量便缠绕上来，顷刻间将她的脚与小腿化作白骨。
下一个瞬间，血肉再生，重新恢复。
商苒自身是没有这般强大的再生能力的，这是借用钱币借到的力量。
清澈的水疯狂腐蚀着她的身体，又不断极速修复。
这古怪的水似乎只针对活物，只侵蚀她的肉身，没有毁灭衣物和其他物品。
越向水坑中心走，感觉便越是沉重。
腐蚀的力量达到极点，转换成一种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着她的肌体。
身体表面不知何时，生长出一层细密的蛇鳞，抵御外在的压力。
龙女一直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商苒，直到她沉入水中。
经历了腐蚀、高压、高温、冰冻、裂解等极度的折磨之后，依靠着从龙女那里借来的力量庇护，商苒终于沉入了深不可测的水底，小小的水坑之下，宛如埋藏着黑暗的汪洋。
最深之处，一片灿烂的珊瑚礁出现在商苒伪灵视的视野之中。
不，那不是珊瑚礁，而是无尽的骸骨。
一扇房门突兀地屹立在无数散发着缤纷光彩的骸骨之间。
只是寻常人家最常见的那种木质房门，陈旧，画满涂鸦。
这便是月之井的本体。
此行的终点站。
银白色硬币开道……
推开那扇门……
那一边，是地狱还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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