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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七节 现场

虎平涛苏小琳 虎警 9060 Feb 8, 2024 5:19: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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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有梅走在前面,乐得屁颠颠的,这个样子让张英才觉得很好笑。余校长不在家,领着志儿他们上菜地浇水去了,只有孙四海坐在门口吹笛子,曲子是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又是将快乐吹成了忧伤。邓有梅冲着他喊:“孙主任,到张老师屋里来开会。”孙四海放下笛子:“星期天开什么会?这地方,抓得再紧也不能提前达到小康水平。”邓有梅说:“来吧来吧,这回亏不了你。”在等余校长期间,张英才将熟鸡蛋分给他俩一人一个,他自己也吃了一个。边吃边说:“我有个俗语对联,看你们能不能对上:时时刻刻等你来敲门。”邓有梅和孙四海想了一阵,认为这没有什么,再想想就能对出来。这时余校长来了,手也没洗,满是泥土。邓有梅说开会。张英才不急,要余校长帮忙对对联。余校长听了就说:“这个上联很难对,主要是那个你字。”邓有梅忙插嘴:“你能对的字太少了,只有我和他两个字。”余校长说:“是原因之一,主要的还在之二,这个你字用在这里表示两人在互相盼望,下联只能用一个我字,就是这个我字来对也很勉强,所以,在这里是难有很好的下联的。”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服了气,张英才心中有苦不便说出来,就叉开话说:“我舅舅让捎个通知给你们,要你们按通知上的要求,尽快执行,做好准备工作。”
    余校长接过通知看了看,就手递给将颈伸得老长的邓有梅,让他读读。邓有梅接过去,咳一下,清清嗓子响亮地读道:“西河乡文教站文件,西文字第31号,关于迎接全县扫盲工作检查验收的紧急通知。”刚读完标题,邓有梅脸就变色了,最后几个字几乎能听出一些哭腔。余校长问:“邓校长,你怎么啦?”邓有梅实在忍不住沮丧:“我还当它是通知转正的文件,前几次有文件总是这个季节发下来。”邓有梅不愿再读。孙四海不用人叫,自己拿过去。自己读起来。读得余校长一脸的严肃。
    孙四海一合上文件,余校长就说:“满打满算才剩十天时间,没空讨论研究了,今天我就独裁一回,从星期一起,咱们四个人作这样的分工,张老师正式带三四年级的课,孙主任将一二和五六年级的课一担挑了,抽出邓校长和我突击搞扫盲工作。”张英才打断余校长的话:“我不懂,十天时间怎么扫除文盲呢?”余校长头一回用不客气的语气说:“不懂的事多得很,以后可以慢慢学,现在没空解释,这事关系到学校的前途,一点也放松不得。”余校长还宣布了几条纪律:一切为了山里的教育事业,一切为了山里的孩子,一切为了学校的前途。张英才听不懂这叫什么纪律,他想说这倒像是誓词。余校长这一认真,显得像个领导者,让张英才生出几分畏惧,不敢乱插嘴。
    余校长话不多,说完后就叫大家补充。邓有梅提出,要村里派个主要干部参加准备工作。孙四海说:“来个人又不能帮忙做作业、改作业不如乘机叫村里将拖欠的工资补给我们。”邓有梅连声叫好。余校长苦笑一下:“也只好出此下策了。不过各位也得出点血,借此机会请支书和村长来学校吃餐饭。每人十块钱,怎么样?”邓有梅说:“可以是可以,在谁家做呢?”余校长每人看了几眼,才犹豫地说:“就在我家吧,明老师做不了饭,就另外请个会做饭的女人来帮帮。”孙四海低声说:“我没意见,还可以让村干部感受一下学校里艰难的气氛。”至于请谁,商量半天唯有王小兰合适,她做的饭菜又省料又清爽。这一切都定下来后,天就黑了。
    吃过饭后,张英才就趴在煤油灯下冥思苦想,如何写上一句话,才能在姚燕的那句话上来个锦上添花。他将那本小说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其中每一句有关爱情的话,都细细品过,竟没有一点现成的可供参考。枯坐到半夜,余校长又在窗外察看,见他没睡,就打个招呼走回去。他灵机一动,冒出一句话来:敲门太费时了,我要直接翻进你的窗户。写了这句话后,张英才很激动,也不怕外面的黑暗,跑去敲孙四海的门。刚敲一下,孙四海还没醒,他就觉得没意思,这样的话怎么和孙四海说呢,说了也不会有共同语言的。他悄悄地退回去,身后孙四海醒了,问:“谁呀?”张英才学了一声猫叫:“喵——”
    村长、支书和会计是星期二来学校的,加上王小兰与学校本身的四个人,刚好一桌。王小兰的菜其实做得不怎么的,就是佐料放得重,他们都说这菜做得有口劲。吃饭之前,干部们先说了一个好消息:尽管村里经济困难,还是决定先将拖欠教师的工资支付五个月,同时还希望全体老师能在这次扫盲工作中,为村党支部和全村人民争光添彩。大家都为这话鼓掌,余校长的老婆明爱芬,也在里屋鼓了掌。然后吃饭喝酒。
    酒至半酣就开始逗闹。会计死死拉着王小兰的手,非要王小兰和他干一杯。学校的人都为她讨保,说她真的不会喝酒。会计不答应,不喝酒他可以代她喝,喝一杯她必须亲他一下。也不等王小兰分辩,会计端起王小兰的酒杯,一口喝干,便将老脸往王小兰嘴上凑。孙四海的脸顿时涨得像一大块猪肝,余校长怕出事,用手连连扯孙四海的衣角,邓有梅见势不妙,起身解手去了。张英才本与此事无关,又有很硬的亲戚作后台,大家对他很客气。他见会计闹得有些过分,就挺枪出马杀到两人中间,一手分开王小兰,一手将酒瓶倒过来,斟满桌上的空酒杯,说:“我代王大姐和你连干三杯。”也不管会计同意不同意,一口气将酒杯喝干了三次。会计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一见张英才血气方刚的样子,就连忙甘拜下风。孙四海的脸色也开始平和了。张英才岂肯白喝三杯,拉扯之间会计叫起头昏,说“我服了你,但酒是不敢喝的,我从桌子底下爬过去行啵?”张英才答应了,会计真的趴到地上去。村长见了道:“行行,就这样,意思到了就行。”张英才心里对村干部本是有意见的,自己来这儿教书都这长时间了,没有一个人来看看他,如此见村长在他面前打官腔,就来了气。他也不知话,绕到会计的背后,双手抵住会计的屁股直往桌子底下推。对面坐着的孙四海,将自己和凳子一起往后移了移,露出空档,让张英才两把将会计推到桌子这边来了。会计恼羞成怒,爬起来时手里攥着一只肉骨头,要砸张英才,支书连忙抱住他,口称:“醉了!醉了!别再喝了,撤席吧。别让孩子们看见笑话我们!”
    送走了村干部,张英才看见王小兰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孙四海的屋子。他装作走动的样子,轻轻到了窗外,听见里面女人的哭声嗡嗡的,像是电影镜头里两个人搂在一起时的那种哭声。这天夜里,孙四海的笛声响了很久,搞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歇下来的。
    第二天早上,见到孙四海时,人明显消瘦了许多,眼圈挨着的地方都是凹凹。升完国旗,余校长吩咐,三四和五六年级,各抽十个成绩差的学生,交给他和邓有梅安排。按照成绩单倒着排,叶碧秋应该是前十名,这倒数前十名轮不上她。张英才不理解余校长搞扫盲工作,要抽成绩羞的学生做何用处。问又得不到回答,因而多了个心眼,把叶碧秋派了去。
    隔天,他问叶碧秋:“余校长安排事你都做了么?”这次他吸取上次的教训,说话时绕了弯。叶碧秋果然很坦白地回答:“余校长安排我代替余小毛的一年级的作业,我很认真地做了,余校长还表扬了我。”张英才问:“你认识余小毛么?”叶碧秋说:“认识。前年他和我一起报名上一年级,上了两天课就没有再来,今年报名余校长又动员他来了。只报个名就回去了。他家困难读不起书!”张英才说:“我们班的同学,总共要代多少个报名不上学的学生做作业?”叶碧秋说:“余校长说,一个同学负责两个人的。做完了,每个学生奖一支铅笔,两个作业本。”张英才说:“明天放学时,你把给余小毛的作业本拿给我,我替你改一改。”叶碧秋一点也没怀疑,点头答应了。
    过了一天,叶碧秋果然将作业本带来交给他。他一看,完全和一二年级已经做过的作业一模一样。由于成绩差,哪怕是高年级学生了,做一年级的作业还是常出差错。张英才一点也不明白,这样做是什么目的。
    转眼十天过去,舅舅带着检查团来了。检查团来时,余校长又要孙四海将五六年级的课,也交给张英才,理由是孙四海也要参加一部分接待工作。所以张英才忙得团团直转,连和舅舅打招呼的工夫也没有。他只是觉得一二年级的学生,似乎比平时多出许多,却难得有空想其中的缘故。
    检查团在学校呆了一天,下午总结时,张英才给两个班的学生布置了同一个作文题《国旗升起的时候》,三四年级要求写五百字,五六年级要求写八百字,自己抽空去听了一下总结报告。报告是县委的一个科长讲的,他认为,在办学条件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界岭小学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六点几的入学率,真是一个奇迹,他还拍了拍在桌子上的几大堆作业本。张英才听完报告才明白。这次检查只是查扫盲工作最迫切的问题:适龄儿童是否入学。张英才的舅舅只是检查团的一名普通成员,他发言说:“老万我不怕大家说搞本位主义,如果界岭小学这次评不上先进,我就不当这个文教站长了。”余校长带头鼓起了掌,检查团的成员也都鼓了掌。
    山上没地方住,检查团看着余校长指挥学生降下国旗后,就踏黑下山了。临走时,张英才对舅舅说:“舅舅,我有情况要反映。”舅舅边走边说:“你的情况我知道,等回家过年时,再好好聊一聊吧!”舅舅走出两百米远,张英才记起忘了将写给姚燕的信,交给舅舅带到山下邮局寄出去。他喊了两声,撒腿追上去。跑了百来米,看到舅舅在那儿拼命摆手,他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那一行人,在黑沉沉的山脉中隐去。
    检查团走后,张英才越想越觉不对头,平时各处弄虚作假的事他见得多,那些事与他无关,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这回不同,不仅他是当事人,舅舅也是,而且学校里其他人明摆着是串通一气,怕他泄露玄机,事事处处都防范着他,把他和舅舅都耍了,就像他耍叶碧秋一样。这一想就有气往上涌,他忍不住,拿起笔给舅舅和县教委负责人写了两封内容大致相同的信,详细地述说了界岭小学和界岭村,在这次检查中偷梁换柱,张冠李戴等等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丑恶伎俩。信写好后,他有空就站到学校旁边的路边上,等那个三天来一趟的邮递员。等了四天不见邮递员来,也不知是错过了,还是邮递员这次走的不是这条路线。他不愿再等下去,拦住一个要下山去的学生家长,将两封信托他带下山寄出去。不过姚燕的信他没交给他,他只会将它托付给像父亲和舅舅这样万分可靠的人。
    这几天,学校里气氛很好,村干部来过几趟了,大家一道去每间屋子细细察看,哪儿要修,哪儿要补。村长表态,发下来的奖金,村里一分钱不留,全部给学校作修理费,让老师和学生们过一个温暖舒适的冬天。余校长将这话在各班上一宣布,学生们都朝着屋顶上的窟窿和墙上的裂缝欢呼起来。余校长还许诺,若是修理费能省下一点,就可以免去部分家庭困难的学生的学费。
    大约过了十来天。下午,张英才没课,到溪边洗头,晚上换下来的衣服,边洗边吹着口哨,也是吹那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还一边想孙四海和邓有梅的笛子里,这一段总算有了些欢乐的调子飘出来。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四处一打量,才看见舅舅站在很高的石岸上。他甩甩手上的泡沫,正待上去,舅舅已跳下来了。舅舅走过来,铁青着脸,不问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是几个耳光,打得张英才险些滚进溪水中。
    张英才捂着脸委屈地说:“你凭什么一见面就打我?”舅舅说:“打你还是轻的,你若是我的儿子,就一爪子捏死你!”张英才说:“我又没有违法乱纪。”舅舅说:“若是那样,倒不用我管。你为什么要写信告状?天下就你正派?天下就你眼睛看得清?我们都是伪君子?睁眼瞎?”张英才说:“我也没写别的,就是说明了事实真相。”舅舅说:“你以为我就不知道这儿实际入学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几?你知道我在这儿教书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入学率才达到多少么,臭小子,才百分之十六呀!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比他们能干,如果这儿实际入学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几,他们个个都能当全国模范教师。”舅舅要他洗完衣服后回屋里呆着,学校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几巴掌打怕了,张英才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屋里,天黑前,笛子声一直没响,直到余校长用异样的声音喊:“奏国歌!”笛声才沉重地响起来。之后,孙四海开始拼命地劈柴,用斧头将劈柴连劈带砸,弄成粉碎,嘴里一声声咒骂着:“狗日的!狗日的!”直到余校长叫他去商量一件事。
    舅舅很晚才到张英才房中,灯光下脸色有些缓和了,叹口气说:“你花两毛钱买一张纸,弄掉了学校的先进和八百元奖金,余校长早就指望这笔钱用来修理校舍。其实,这儿的情况上面完全清楚,这儿抓入学率,比别处抓高考升学率还难,都同意界岭小学当先进,你捅了一下后就不行了,窗纸捅破了漏风!”张英才想辩几句,舅舅不让他说:“我让余校长写了一个大山区适龄儿童入学难的情况汇报,作了补救,避免受到通报批评。我和他们谈了,让他们有空将每个学生入学时的艰难过程和你说说,你也要好好听听,多受点教育。”话音刚落,人就睡着了。
    舅舅的酣声很大,吵得张英才入梦迟了。早上醒来一看,床那头已没有人了。
    早饭后,张英才拿着课本往教室那边走,半路上碰见孙四海,对他说:“你休息吧,课我上!”张英才说:“不是说好,这个星期的课由我上么?”孙四海不冷不热地说:“让你休息还不好么!”张英才听了不高兴起来:“休息就休息,累死人了,我还正想请假呢!”说着转身就走了。第二天,几乎是在头天的同一个地方又碰见了孙四海,孙四海说:“你不是请假了,怎么还往教室里跑!”张英才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真生气了。
    从舅舅走后,他很明显地感到大家对他的反感。孙四海见他时,只要一开口,那话里总有几根不软不硬的刺。邓有梅干脆不与他对面,看见他来就躲到一边去了。余校长更气人,张英才向他汇报,说孙四海剥夺了他的教学权利,他竟然装聋,东扯西拉的,还煞有介事地解释,自己的耳朵一到秋冬季节就出问题,开头几天,张英才还以为只是孙四海发了牛脾气,闲几天别扭也就过去了。过了两个星期仍没让他上课,余校长和邓有梅也不出面干涉,他想到这一定是他们合谋设下的计策,其目的是撵他走路。
    晚上,他看见一只手电筒灯光往余校长屋里走。到了门口亮处,张英才认出是邓有梅。随即,孙四海也去了。他猜一定是开黑会,不然为何单单拉下他一人!越想越来气,他忍不住推门闯进会场。进屋就叫:“学校开会,怎么就不让我一人参加?”孙四海答:“你算老几?这是学校负责人会议。”张英才一下子愣住了,退不得,进不得。最后还是余校长表态:“就让张老师参加旁听吧!”张英才就不客气地坐下来。听了一阵,搞清楚是在研究,冬天即将来临,如何弄钱修理校舍等问题。
    大家都闷坐着不说话,听得见旁边屋里,学生们为争被窝的细声细语的争吵。闷到最后,孙四海憋不住说:“只有一个办法。”大家精神一振,盼孙四海快点说。孙四海犹豫一番,终于说:“只有将我那些茯苓提前挖了,卖了,变出钱来先借给学校,待学校有了收入时再还我。”余校长说:“这不行,还不到挖茯苓的季节,这么多茯苓,你会亏好大一笔钱的。”孙四海说:“总比往年跑了香强多了。”余校长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代表全校师生愧领了。”一直低头不语的邓有梅抬起头小声嘟哝:“要是评上了先进,不就少了这道难关!”说了之后,又一副后悔的样子,恨不能收回说出口的话,赶紧重新低下头。余校长问:“还有事没有,没有事就散会。”张英才说:“我有件事,我要求上课。”余校长说:“过几天再研究,这是小事,来得及。”张英才说:“不行,人都在,你们今天就得给我回个话。”孙四海开口说:“张英才,你别仗势欺人。什么时候研究是领导者考虑的事,就是现在研究,你也得先出去,等研究好了,再将结果通知你。”
    张英才无话,只好先行退出,他又没胆子候在门外的操场上,回到自己的屋里,用耳朵和眼睛同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孙四海过来隔着窗子对他说:“我们研究过了,决定下一回再研究这事。”这话让张英才气得直擂床板,用牙齿将枕巾咬成团,塞在嘴里狠命嚼才没哭出来。
    学校一如既往,不安排张英才的课。哪怕是请了学生家长来帮忙挖茯苓,孙四海不时要跑去张罗,也不让张英才替一下。茯苓挖到第二天,中午山上一片惊哗。张英才以为出事了,心里有些幸灾乐祸。没过多久,孙四海兴冲冲地从山上下来,手里捧着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嘴里叫着:“稀奇,真稀奇,茯苓长成人形了。”张英才忍不住也凑拢去看,果然,一只大茯苓,长得有头有脑,有手有脚,极像一个小娃娃。余校长从孙四海手里接过茯苓人,细看一遍后,遗憾地说:“可惜挖早了点,还没有长成大人,要是长得分清男女,就值大价钱了,就不定还能成为国宝。”
    孙四海愣怔之后,手一用力,将茯苓人的头手脚一一掰下来,一下一下地扔到张英才的脚下。张英才见孙四海的眼里冒着火,不敢吱声,扭头回屋,将自己反锁起来。
    他想,老这么斗也不是事,回避一阵也许能使事情有所转化。他就向余校长交了一张请假条,余校长立即签了字,还说一个星期若不够,你还可以延期一两个星期都行。张英才拎上一只包,装上牙刷毛巾和给姚燕的信,外加那本小说集就下山了。
    下山后,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乡里,想见舅舅,舅妈拦在门口,告诉他舅舅到外地参观去了,一点儿也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他心里骂:难怪舅舅会偷偷和蓝二婶相好——这个母夜叉!嘴里依然道了谢。
    出了文教站,看见回县城的末班客车停在公路边上。车上人不多,有不少空位,他摸口袋里的钱,打定主意,干脆上一趟县城,将信直接交给姚燕。他一上车,车就开了。走了三个小时,在县城边他叫了停车,姚燕家在城郊,父母是种菜的,问了半天路才找到。找到和没找到一样,她一家人上黄州走亲戚去了,大门上着锁。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原以为晚上可以住在姚燕家,现在要掏住宿费了,便觉得囊中羞涩。他记得县城有家下等旅社,过去父亲来学校看他总住那儿,同学们尽拿此事笑话他,他和父亲说了几句,可父亲不肯改,仍住那农友旅社。张英才找到农友旅社,交了两块钱,登记了一个床铺,也不去看看,拿了牌牌就出门瞎逛。几个月没来,县城就变了样,别的没有,主要是人们穿的裤子,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人,不论男女统统穿一条绷得紧紧的牛仔裤。他想搞清这裤子的叫法,就走到一个成衣摊子上,远远地用手一指,要摊主拿条裤子来看看,摊主拿着取衣杆,碰一下说:“是要牛仔裤?”又碰了一下说:“还是要萝卜裤?”他知道这种裤子叫萝卜裤,便说:“算了,这式样不好。”转到天黑,找个小吃店买了碗面,三下两下吃完,就回到农友旅社,蒙头睡了。后半夜,农民赶早去占集贸市场上的好位置,将他吵醒,他没表不知几点,跟着起来去车站搭车,到了候车室一看那钟才三点一刻,候车室里只有几个要饭的躺在那儿。
    好不容易回到乡里,刚下车就碰上蓝飞。相互简单说了些情况,蓝飞就替他出主意,要他回去装作准备进行转正考试的样子,不信那几个民办教师不来巴结他。张英才对这个主意很满意,抵销了先前对蓝飞的不满。
    张英才回家吃了顿中饭,又让母亲准备几样可以存放的菜,就赶着回校。
    回到学校,他就将初高中的课本以及学习笔记,全部铺开,陈列在桌面上,窗户也用报纸糊死,不露一点缝隙。一连两天,除了大小便和必要的室外活动,譬如升降国旗等,其余时间决不出屋,即使要出屋,也将门随手锁上。第三天早上,他去厕所回来,发觉窗纸被人抠了一个小洞。他什么也没说,找了一块纸,把那个小洞又补上。中午,他闩着门在屋里做饭,听见有人叫门,打开了,是叶碧秋。叶碧秋站在门外说:“张老师,我有个问题搞不懂,你能教我么?”张英才说:“什么问题?”叶碧秋说:“最小的个位数是哪个数?”张英才一愣:“谁让你回答这个问题的?”叶碧秋说:“是邓校长和孙主任两个人一起来考我的,还说若不懂可以问张老师。”张英才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说:“你进屋来等着,我查查资料。”装模作样地将一本本书都露给叶碧秋看过,他才拍了一下头:“记起来了,不用查,最小的个位数是一。”叶碧秋说:“谢谢老师。”张英才故意说:“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再来敲门,我要复习,准备考试。”叶碧秋走后,他忍不住一阵窃笑。下午放学后,他听到笛子的响声有些三心二意,就有意走出去,邓有梅立即放下笛子,冲他极不自然地笑一笑。他视而不见,嘴里喃喃地背着数学公式。
    天一黑,他还要闩门,孙四海来了。对他说:“明天我要下山一趟,配副眼镜,课就由你去上。”张英才说:“我请了一星期还未满呢!”孙四海说:“我这是私人请你帮忙。”张英才说:“如果是公对公,那可没门!”孙四海走到桌边,拿起那副近视眼镜:“你这眼镜是几多度的?”张英才说:“四百度。我告诉过你。”孙四海说:“我记性差,忘了。”边说,眼睛狠狠地将每一本书盯了一下。
    孙四海果然是下山去了,到伸手不见五指时才回来,背着一大摞书。张英才问李子,孙老师背回的是些什么书,李子告诉他全是中学的数理化课本。孙四海背书回来后,就没有在半夜吹过一回笛子,每次张英才夜里起来小便,都看到一个读书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邓有梅也请假下山去了一趟,回来后神情忧郁,背后和余校长嘀咕:“可能是这次转正的面很窄,名额很少,所以上面有意保密,一点口风不透。”邓有梅回来的当天,余校长就亲自来找张英才,询问他近来工作安心不安心。张英才矢口否认自己有过不安心。余校长就单刀直入,指着桌上的书本问他这是干什么。张英才用准备参加明年高考的理由来应付。见问不出什么,余校长走出去,对着守在一边的邓有梅仰天长叹,后来几次,张英才听到余校长恍惚地自语:“邓有梅可以花钱买通人情后门,孙四海可以凭本事硬考硬上,张英才又有本事又有后门,我老余这把瘦骨头能靠点什么呢?”
    张英才实在服了蓝飞这一招,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就成了这个学校的宝贝,被人或明或暗地宠着。他想,民办教师转正这一关,实在太厉害了。
    往后的一个月中,邓有梅往山下跑了七八趟,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可见了张英才仍要作出笑脸,称又见到万站长,万站长真是个好领导,等等。这天晚上,余校长踱进了张英才的屋,寒暄一阵,就把目光转向凤凰琴:“最近一段怎么没听见你弹琴,是不是弦断了?”张英才说:“弦断了不要紧,主要是没工夫。”余校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琴弦:“我还有四根旧弦,不知合适不,你上上去试试看。”张英才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来,并说:“只怕过不了两天又会弄断的。”余校长说:“不会的,再也不会的。以前主要是明老师听不得这琴响,听了就犯病。现在我将门窗堵严实了。”支吾几句再转过话题:“张老师,你听说这次转正,是不是对一些特别的人,譬如像一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优惠政策?”张英才说:“这次转正?没听说,一点消息也没听说。”余校长忧伤地转过脸:“没听说就算了!你忙,我到孙主任那里去转转。”走了几步又回头:“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向上报你当教导处副主任。”张英才心里想笑,嘴上说:“多谢余校长栽培。”
    余校长敲不开孙四海的门,孙四海声明过,这一段放学后,他谁也不见。连王小兰这一个月也没见来。余校长本也无事,隔着门说几句就打了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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