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章 万毒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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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潮音寺僧众到灵芝峰治疗瘟疫已半月有余。广场中央的帐篷内，明律比丘尼，善现比丘尼和灵渊正在研究疫情。帐外一位比丘尼领着一个将领装扮的人走到帐篷门口，那人恭敬地弯腰合掌作礼，大声说道：“迦琉国大将军风无痕受国王之命，特此求见大和尚。”
明律大和尚放下手中的药草，站起来朗声说道：“请进来吧。”善现比丘尼和灵渊也随着站起来，退到明律比丘尼两侧。
听到答复，风无痕走进帐篷，在桌前站定，恭敬地向明律比丘尼顶礼，道：“拜见大和尚！末将久闻大和尚医术精湛，慈悲济世，又不远千里率领僧众来此解我国瘟疫之困境，真乃大德高僧，声名如雷贯耳，今日能亲自得见大和尚尊容，深感无上荣幸！”
明律比丘尼淡然一笑，说道：“将军请起，不知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风无痕站起身来：“谢大和尚，末将此行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受国王之命，代表我王特地前来感谢大和尚及众位师父们！其二是向大和尚禀报灵芝峰山脉堰塞湖疏通等事宜的结果。堰塞湖现已清理完成，大和尚料事如神，堰塞湖塌方处有大量被掩埋的动植物腐烂污染地下水，最终产生瘟疫，好在污染源已经清除。大和尚，您的远见卓识，让我迦琉国避免了一场无可挽回的水患，拯救了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性命啊！感谢大和尚！”
明律比丘尼笑道：“济世救人，本就是佛门本分，将军无需客气，现下有一事需要情将军鼎力相助。”
“大和尚请说！”
“灵芝峰一带因受地动影响，房屋损坏，人们无处容身，现又发生了瘟疫，损失惨重，恐生活难以为继，无以为生，天灾之后，最容易发生饥荒，为避免饥馑的产生，请将军回去后务必将此情况报予国王知晓，请国王发放粮食及生活必需品救济灾民，维持灾民生活，以度灾荒；另外，损毁房屋需要修缮，以使灾民们能有个安身之所。”
风无痕听了明律比丘尼的话，景仰之情油然而生，于是向明律比丘尼拜了一拜，道：“大和尚慈悲，时刻心系众生，为灾民们考虑得无微不至，我等自愧不如，大和尚请放心，末将一定据实向国王禀报灾民的生活现状，灾民们的生活一定会得到妥善的安置和保障。”
明律比丘尼笑着点点头。
在医方明部僧众不眠不休地奋战一个月后，迦琉国内肆虐的瘟疫彻底被消灭了，国王依从明律比丘尼的建议，在全国各地派发粮食物资救济灾民，并派遣工匠修缮损毁房屋，新建房屋以供无家可归的难民居住。人们纷纷涌向街头，欢呼高歌庆祝历来被视为绝症的瘟疫被僧人们治愈，感染瘟疫再也不等于被宣告死亡了。一个月里，宸焱失忆了四次，瘟疫被治愈后，灵渊担心宸焱的身体，又怕百合岭村的人们看到宸焱，便向明律比丘尼告假，然后带着宸焱回了芬陀利谷。
迦琉国王城内，全城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像是欢庆重要的节日。慧心比丘尼召集齐在迦琉国各地治疗瘟疫的僧众，准备启程回潮音寺。国王亲自带领百官来向众僧表示感谢，并恭送众僧离去。城内出现了万人空巷场面，所有百姓举家出动，人们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当比丘尼们缓缓升上天空的那一刻，上至王公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妇孺孩童，全都不约而同地望空下拜，眼里闪烁着感激的泪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大街小巷里，路上跪满了欢送比丘尼们的民众，迦琉国出现了亘古未有的万人朝拜的震撼场景。
比丘尼们整齐地一边念诵《心经》一边缓缓向前飞行，傍晚时分，僧众抵达潮音寺。灵渊回来后将医方明部僧众的返程日期告诉了留在寺院的僧众，灵渊带着宸焱和留寺的僧众早早的就集合到山门外的广场上等候，附近的信众闻讯纷纷赶来恭迎明律大和尚归来，广场上热闹非凡。
宸焱看到婆婆也在人群中，又惊又喜地跑过去。原来是灵渊考虑到婆婆年纪大了，一个人住无人照顾，很是不便，就向明律比丘尼说明情况，明律比丘尼当即决定请老人家去潮音寺居住，和僧众一起生活，方便有人照料。灵渊去征求婆婆的意见，没想到婆婆老泪纵横，感动的说道：“好孩子，真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对小夜，对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能如此尽心尽力地为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着想，实在是难得。一个人住倒没什么，只是人老了，难免寂寞，只想有个能说说话的人，也就知足了，说不定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灵渊理解老人独自一人生活的那种凄凉和孤独，婆婆答应到潮音寺生活了了他一桩心事。
晚课时间到了，灵渊和一众在家居士跟随全寺僧人一起做晚课。前来迎接的村民信众依然热情高亢，纷纷在大殿门前有秩序地看僧人们做晚课，或神色肃穆，或面带微笑，或驻足聆听。晚课结束，就到了潮音寺关闭山门的时间，灵渊带着宸焱跟随信众离开潮音寺。
清晨，一缕阳光照射进宸焱的房间，温暖而明媚，宸焱被山间清脆悦耳的鸟叫声唤醒，灵渊做完早课，正在准备早餐。宸焱揉着惺忪的睡眼，轻轻的走进餐厅，灵渊在厨房里忙碌着，修长的身影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圣洁的天使，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终于，我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宸焱这样想着，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家人”这个温馨的词汇。
灵渊看到睡眼朦胧的宸焱，温柔的笑道：“起来了，快去洗漱，吃完早餐我们去潮音寺。”
宸焱答应了一声，就拖着懒懒的身体去洗漱了，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荷花的清香。
用罢早餐，灵渊照例在清水湖的荷花丛中采了一束荷花，准备带到潮音寺大殿的观音像前供养。灵渊站在清水湖中央的八角亭里等宸焱，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宸焱的身影，便冲着对面的别墅大喊：“磨蹭鬼，我们该走咯——”
宸焱从屋里探出脑袋答道：“等我一下，马上就来—”看样子似乎心情不错。
潮音寺仍像往常一样，香客络绎不绝。观音像前，灵渊供花完毕，退到前面五体投地顶礼膜拜，旁边有几个年轻女孩装作拜佛，实则是在偷偷看灵渊，眼睛不时往灵渊身上瞄一下，灵渊倒也不以为意。
大殿后的菩提园是一座供香客游玩的大型花园，但是里面的五明院属于教学场所，未经允许，香客不得擅自进入。灵渊带着宸焱进入五明院，径直往医方明部走去，医方明部院落的一角，前来看病求药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家都默契地静静等候着轮到自己，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唯有问诊比丘尼的声音柔和地飘到耳畔。免费赠医施药是潮音寺一直以来的传统，对前来求医的人来者不拒，无论贫富，皆一视同仁，施药救济，且因残疾及年老体弱的病者上山求医不便，每月有比丘尼下山巡游义诊。
一间窗明几净的宽大药房里，明律比丘尼正在把风干的药材切成小片，墙壁上挂着药师琉璃光佛的巨幅画像，空气中混杂着药草的味道。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明律比丘尼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僧袍，说了声：“请进来吧。”
宸焱跟在灵渊后面走进药房，他有点紧张，而且不太习惯房间里的药味儿，便悄悄拉了拉灵渊的衣角，灵渊回头冲他笑了笑，低声说了句：“别怕，我在。”
明律比丘尼走到问诊台前坐下，笑眯眯地看着灵渊和宸焱，灵渊上前恭敬的合掌问讯：“拜见大和尚。”
“不必多礼，起来吧。”明律比丘尼从茶盘里倒扣的茶杯中拿出两个杯子，分别放入一小撮茶叶，提起桌上的壶给两个杯子注满开水，抬起头和蔼的招呼灵渊和宸焱：“过来，坐，先喝杯热茶。”
灵渊和宸焱走过去一人端一杯茶，宸焱端着茶在问诊台前的椅子上坐下，灵渊在他旁边站着。明律比丘尼笑呵呵地看着宸焱，问道：“你们来是这位小朋友身体不适？我记得是每过七天会失忆，上次因为灵芝峰瘟疫的事情给耽误了，没有来得及诊疗是吧。”
宸焱紧张的双手捧着茶杯，低头不断地小口嘬着杯中的热茶，灵渊放下手中的杯子，答道：“是的，据弟子观察，宸焱在灵芝峰失忆的几次中，每次都是先陷入一种类似假死的状态中，呼吸停止，脉息全无，清醒后记忆消失，再检查则身体与常人无异，毫无病象，这种症状弟子没见过，医书典籍上也没有记载，因此无从诊断，请大和尚鼎力相助。”
明律比丘尼面带微笑地点点头，看出了宸焱的紧张，便和蔼的说：“小焱，别怕，放轻松，来，把手伸过来，先看看脉象。”明律比丘尼一边号脉，一边问宸焱一些相关的症状：“你还记得最开始失忆前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宸焱茫然的摇摇头，情绪缓和了许多。
“那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宸焱仍然摇头。
明律比丘尼仔细地诊断了所有症状：“身体一切正常，小渊，你刚才说失忆前都会持续一段时间假死状态，这也许是一个重要的讯息，可以从这里切入寻找病因，说说具体表现。”
“大和尚，宸焱每次失忆，都会进入假死状态七个时辰，而且毫无征兆，都是突然昏迷，然后脉息渐弱，呼吸停止，很像是人正常死亡的过程。”灵渊说话的时候一直把手扶在宸焱的肩头，手指尖微微用力抓住他瘦弱的肩膀，似是在给他勇气和信心。
“是啊，照这症状来看，恐怕这并非身体上的疾病啊！每次昏迷的时间是变动的，还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呢？”明律比丘尼轻轻拨动手中的念珠，念珠的转动仿佛散发着强大的镇定的力量。
“每次失忆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是在白天，有时候在晚上，如果不甚留意，只当他是睡了一觉，只有他把前七天的事情又忘记了，才知道他又经历了一次假死过程。”
“此病委实蹊跷，为今之计，待贫僧进入定中观察失忆的因缘，方能明了，你俩随我来。”明律比丘尼起身走到药师如来像前，取了三个蒲团。灵渊赶紧上前接过蒲团安放好，明律比丘尼在药师如来像前的蒲团上结跏趺坐，双手结禅定印，眉眼低垂，宸焱和灵渊并排盘坐在明律比丘尼对面，中间摆了一个香炉，炉中插着三炷檀香，香炉旁是一个小小的引磬。
“宸焱，像我这样，双手仰放，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指端相接，置于脐前，结禅定印。”灵渊边做着示范，边侧过头轻轻地向宸焱耐心讲解：“就是这样，很好；眉眼微垂，眼睛直视前方，将注意力聚焦在香炉中间那炷香的火光上，慢慢把心沉下来，让心住在檀香的红点上……摄心调息，制心一处，作意观想，冥合正理。”灵渊略带低沉的磁性嗓音渐渐将宸焱带入定境中。
此刻宸焱的内心一片澄明，轻安自在。灵渊用余光看了看宸焱，嘴角微微上扬，向明律比丘尼低眉合掌，轻轻点了一下头。
明律比丘尼点点头，双眼一闭，入了定。灵渊目不转睛地盯着宸焱，生怕他出什么差错，以便在出现意外时能及时护持他，入定时需要一个绝对不受打扰的安静环境，尤其是对于初次接触禅定的人来说。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三炷香都烧到了尽头，明律比丘尼才出了定，灵渊赶紧上前扶她起来。明律比丘尼拨动手里的念珠，对灵渊说道：“一切都清楚了，引他出来吧！”
灵渊拿起香炉旁的引磬，在宸焱耳边轻轻敲了三下，三声清脆的磬音过后，宸焱缓缓睁开眼睛。
明律比丘尼在药师如来像前拜了三拜，走到窗边，对灵渊说道：“奇哉！大地众生，无始以来，皆在生死苦海中流转轮回，历经无量生死，此乃常理，然这孩子并无前世，吾于定中，未能了知其来历，或是前圣再来，亦未可知，若在世间，定做人王，若入佛门，必为龙象。”
灵渊恭敬的向明律比丘尼作礼道：“大和尚既如此说，想必是已知晓失忆的因缘？”
“虽具上乘根器，但因知见不正，意欲自行毁伤身命，于中阴境，妄执太深，是以招感此恶报。”
宸焱听得一头雾水：“请大和尚明示，其中因缘，我不是很明白。”
“简单来说，此恶报是因你厌生求死心切，生起的强大业力显现，阿赖耶识种子七日成熟一次，你的八识受业力牵引七日离体一次，八识离体后，我执使然，八识幻化出一个意生身，此时已处于中阴境界。又因你的八识并非正常的肉身死亡而离体，因此八识并未进行正常的轮回，而是在中阴境界中停留，一段时间后，八识回返原来的身体，不能完成一次完整的轮回。八识离体，同时体温消失，也就意味着你的寿命结束，从这个意义上说，八识每离体一次，你就算过完了一世，经过中阴阶段，自然也就把上一世的前尘往事忘却了，属于正常现象，不是病症。此业力的显现皆因你的不正知见而有，只要破除迷妄，种种不善境界即时息灭，这也算是对你的一次教化的契机啊！”
“原来如此，弟子只当是疑难罕见的病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曲折复杂的因缘啊！大和尚可有办法让宸焱从这个境界中解脱出来呢？”灵渊急切地问道，他耗费了多少个日夜都毫无头绪的病症，明律比丘尼道出其中的因缘，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希望尽快引领宸焱走出痛苦的境界。
明律比丘尼看着窗外蓝天白云，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我佛慈悲，佛陀住世宣说八万四千法门，任一法门皆是解脱大道。不外乎有三种途径可以得解脱，其一，自度，刚才说过了，破除迷妄，种种不善境界立时息灭；其二，他力解脱，在经历中阴境界的时候进行引导；其三，依靠佛力解脱，在中阴境界中祈求佛力加被，中阴境界立时消散，立得解脱。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靠自力解脱谈何容易啊！最好的方法是进入中阴境界引导小焱祈求佛力加被，从而断除业力的相续。”
“大和尚认为谁去引导最合适呢？”
“小焱以前的记忆已经没有了，现在和他最为相熟的莫过于你，而且你有力量自由进入中阴境界，你来引导能令他生起信心，所以你最为合适。”明律比丘尼深思熟虑了一番，接着说：“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出任何差错，我需要仔细和医方明部众僧研究具体方案，小焱暂时无碍，等研究出具体方案才能实施治疗，你们回去耐心等待。”
灵渊和宸焱正准备向明律比丘尼告辞，明律比丘尼突然叫住宸焱，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焱，虽然你现在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贫僧的话；人身难得，佛法难闻，在未来的人生中，无论遇到多么艰难的事情，一定要爱惜生命，不可轻易毁伤，生命可贵呀！活着，便是最好的事情啊！”明律比丘尼顿了顿，眼睛里含着泪花，“你还这么年轻，任何事情都不要想不开，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何苦为难自己呢？试着去接纳不完美的自己，和不完美的世界。菩萨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快乐的你！坚决不能再产生自杀的念头了，你连死亡都不怕，那还有什么痛苦是过不去的呢！死亡不是解脱，而是痛苦的开始啊！一旦自杀了，果报是每隔七天就会现起自杀时的境界，重新经历一次自杀的过程和死亡的痛苦啊！不可脱离，求出无期啊！切记！切记！”
宸焱看着九十多岁的大和尚眼里含着泪花劝诫自己，很受感动，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和尚劝诫的话语是自己的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堂课。“大和尚慈悲开示，宸焱记下了，宸焱至死不敢忘失大和尚教诲。”
阳光正好，灵渊和宸焱从医方明院走出来，两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并排走在菩提园内很是引人注目，引得不少女孩子从声明院和工巧明院内探出头来围观。菩提园内百花争奇斗艳，花团锦簇，吸引不少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灵渊看宸焱好像有点郁郁寡欢，整个人恹恹的，灵渊想：“他是因为知道自己失忆的原因，这个沉重事实难以承受，所以心情不好吗？”走了一会儿，灵渊侧过头对宸焱说道：“今天没什么事情，我带你去落汐湖附近散散心吧，你来云水峰这么久，还没带你看看落汐湖各处的景致呢！”
宸焱轻轻点点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快到菩提园门口的时候，甘露厅方向走过来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怀里抱着一本又大又厚的硬壳书，她的脚步有点急促，差点撞上灵渊的后背，灵渊转身，朝她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梨涡浅笑衬上漂亮深邃的眼眸，仿佛可以融化一切的冰冷。
女孩怔怔地看着灵渊，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灵渊和宸焱远去的背影，女孩犹豫地叫了声：“请等一下！”灵渊和宸焱站住，女孩赶紧跟上去，满脸通红，嗫嚅着说：“你好，灵渊，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叫陈苏音，听说你们去迦琉国救治瘟疫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灵渊微笑道：“我们见过？医方明部师父们花了月余才将疫情彻底消灭，我昨日才随众回到云水峰。”
宸焱此时倒是来了兴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半开玩笑的接了一句：“这位姐姐倒是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啊！”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灵渊无奈的笑笑，他没想到宸焱本性里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
陈苏音听到宸焱这样说，更是面红耳赤，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紧张地不断搓着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用更是低到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上次你帮我爷爷看病送药，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可以……可以……”终于，陈苏音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音量也提高了几分，“可以邀请你去我家里做客吗？我奶奶一直念叨你。”
灵渊看陈苏音紧张得不行，宸焱还在边上添油加醋，为了化解她的尴尬，于是微笑着问：“你是陈奶奶的孙女？我们去迦琉国前，师父曾在大殿召集大众商量救灾的事，当时众多信众都在，苏音小姐知道此事也不足为奇，自然是知道我也随众前去了。”灵渊说完还特地朝宸焱看了一眼，眼神暗示宸焱不要再开玩笑了，宸焱会心一笑，只得知趣的乖乖闭嘴。
陈苏音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接过灵渊扔过来的话头，顺着灵渊的话说道：“是的，那天我和几个姐妹正在潮音寺，所以我才知道的，我早上在工巧明院上完雕塑课，去甘露厅帮师父们准备午斋，刚出来就遇见你们了，真的好巧啊！”顿了顿，又执着的问了一遍：“可以吗？去我家做客。”
灵渊眉眼带笑，温柔的答道：“非常感谢你的热情邀请，我也好久没见陈爷爷和陈奶奶了，确实应该去拜望二老，但是不巧，今天我已经答应要带宸焱参观落汐湖，改天再登门拜访好吗？”
陈苏音有点失望，但还是笑着说道：“好啊，我们家人都很希望你能来，那，我先走了，再会。”
灵渊笑着向她挥挥手，“再会。”
落汐湖畔，幽蓝的湖水映衬着细密的沙滩，显得格外美丽。阳光下，两个俊秀的少年一前一后的赤脚走在沙滩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沙子很软，光脚踩在上面很舒服，迎着微风，宸焱张开双臂，让风从自己身上轻拂过，仿佛在与风拥抱，闭上眼睛，感受风的速度，一脸享受的表情：“真舒服啊！”
落汐湖的一切事物对宸焱来说都充满了新鲜感，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灵渊在后面微笑着看着宸焱的一举一动，宸焱转过身，问道：“好奇怪呀！落汐湖的水远看是碧绿的，现在从近处看，水又变成蓝色了。”
灵渊笑笑：“落汐湖原本就是一片陆间海，据说湖底与外海相通，因为平常水面平静如镜，每年到了六月十九那天，湖水泛涨，涌起阵阵海潮，时起时落，拍打海岸，所以得名落汐湖，潮音寺便是观潮和听海潮音的最佳地点，今年正好可以带你一起看海潮。湖水本来是没有颜色的，湖水的深度、湖水的成分等因素影响了湖水对阳光的反射、折射、散射和吸收程度，阳光照射在湖面时，经过湖水的折射，长波的光被水分子吸收，短波的蓝紫色光则被反射和散射，加上晴天时反射天空的颜色，所以你看到的湖面是蓝色的；当你站在云水峰上看落汐湖时，由于湖水反射山上竹林的颜色，你会发现山脚下的水面是碧绿的，但是你远眺更远处的湖面，就会发现湖水又变成蓝色了。”
宸焱饶有兴趣地听着灵渊解释落汐湖水颜色变化的奥秘，不自觉地睁大眼睛，惊奇地说道：“真神奇呀！原来是这样，哥，你懂得好多噢！要是我也像你一样什么都会就好了。”说完，一脸崇拜地看着灵渊。
“你想学习吗？就像先前那位苏音姐姐一样，在五明院选择喜欢的科目进行修学，这样你也能学到各种你感兴趣的知识。”灵渊认真的问道。
“好啊好啊！”宸焱正在兴头上，兴奋地连连点头。
“那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见慧心法师，请她为你安排一位教导师父，或者你对哪位师父生欢喜心，想要跟随她学习也可以，以后，你的教导师父负责引导你修习德行，以及督促教学你的主要学习任务，也就是说，导师是你的指路明灯，是你终生依止的对象。”灵渊心里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无论宸焱最终是去是留，一定要让他接受教育，学习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大事，不能浑浑噩噩地虚度一生，学习做“人”是教育的根本，现在他自己愿意学习是最好不过了。
“好，我非常期待体验你一直以来的学习生活，感受你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这样，我会觉得离你更近。”宸焱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幻明大地上，绝大部分地方的人道德堕落，多崇尚武力，国家之间常年征战不断，民不聊生。落汐湖地处幻明世界中央，因地理位置特殊，周围山海相隔，因此无国家归属，自潮音寺建寺以来，此地域即为僧家所有，这里的人崇尚文化和自由，人们与世无争，更注重精神追求，毕生致力于人格的完善，德行的完满。
“看到对面海天一线的地方了吗？”宸焱顺着灵渊手指的方向看去，水天相接的地方是一片若隐若现的陆地，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高耸入云的群山，仿佛传说中的海市蜃楼，“那里是优钵罗岛，是一座包围环绕落汐湖的环形岛，岛上多高山峻岭，岛外是香水海。岛上生活的人们最初是因为战乱灾荒逃难的灾民，当初潮音寺的住持老和尚收留了他们，灾民们就在岛上搭棚定居，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聚居，他们的后人延续至今，渐渐形成大大小小的城市和村落。优钵罗岛的人们感念老和尚的恩德，世世代代发愿护持佛法僧三宝，护持潮音寺。”
“真想去优钵罗岛看看，香水海的水是不是真的有香味。”宸焱向往的说道。
“好啊，我带你过去，那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说着，灵渊随手在海滩边的草丛里折了一枝芦苇，苇茎通体碧绿，带着飘絮的芦花。灵渊拿着芦苇轻轻往湖里一扔，芦苇随即在湖面漂了起来，宸焱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灵渊轻盈的一步跨到芦苇上，稳稳的站着。
“宸焱，上来，我们乘这枝芦苇渡海。”灵渊微笑着朝宸焱招手。
“我……怕掉水里……”宸焱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湖面的灵渊，弱弱的说道。
“别怕，有我呢！”灵渊向宸焱伸出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宸焱往前走了几步，一只手紧紧握住灵渊的手，脚试探着踩在芦苇上，竟然站了上去：“谢天谢地，还好没有沉下去，居然能用一茎芦苇载两个人而不落入水中，真是很不可思议。”宸焱拍拍胸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内心不由得暗自庆幸。灵渊顺势扶着宸焱，让他站稳。
“走喽，站稳了。”话音刚落，芦苇载着灵渊和宸焱开始向前漂移，芦苇划水前行打破了水面的平静，芦花带出的水波向四周荡漾开来，引得一大群鱼儿随着水波往前游。灵渊悠然地欣赏着湖面的风景，微风过处，衣袂飘飘。宸焱吓得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住灵渊的衣角，生怕一不小心掉到水里，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宸焱，我们到了。”过了不多一会儿，灵渊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宸焱睁开眼睛，他们已离岸边不远，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延绵到远处高山的森林，树木高大，树形优美。
“好漂亮的树啊，在别处都没有见到过。”宸焱不由得赞叹道。
灵渊笑笑：“我们现在靠岸的地方是圣树林，你仔细看，有四种树噢，分别是菩提树，无忧树，娑罗树，七叶树，只生长在优钵罗岛，其他地方没有。”
两人正说话间，树林中走出四五个妙龄少女，每人手里拎着一个采满鲜花的竹篮，一路说说笑笑着走过来。快到岸边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女孩首先看到湖面的灵渊和宸焱，兴奋到舌头打结，激动得结结巴巴的大喊道：“快看，灵……灵……灵渊……他乘着芦苇渡海的样子好帅呀——”
其他几个女孩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真的是他哎！他笑起来好阳光啊！”
“是呀是呀，他的笑容真的很明媚！好暖啊！”
“听说他有在潮音寺的工巧明院里教音韵和美术，好多女生为了看他特意跑去学音韵和美术，要想见他一面还真不容易呢！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他。”
“真的吗？那我也要去跟他学音韵，前不久我母亲还说我不去学些才艺陶冶性情呢，要是早知道是灵渊教我早去了。”
“算上我一个，我跟你一起去学音韵，据说灵渊从小就开始修学五明，现在五明学藏无不精通。”
“他好厉害呀！五明学藏浩如烟海，平常人能学到精通一门就已经极不容易了，他年纪轻轻就学到门门精通，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所以说他是天才少年呀！这种事情还是要靠天赋的。”
灵渊乘着芦苇行至岸边，轻盈一跃跳到岸上，女孩们立刻围拢过来。灵渊朝她们礼貌性的笑了笑，便转身牵宸焱上岸，宸焱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浸湿了，而灵渊的鞋半分未湿。
几个女孩只是在边上窃窃私语，却没人有勇气上去和灵渊搭讪。宸焱被她们看得尴尬，此刻也顾不上欣赏风景了，他悄悄拉扯灵渊的衣服示意他赶快走，尽管知道她们看的不是自己，宸焱还是不适应这种场面。
灵渊朝宸焱会心一笑，带着他走进圣树林。
圣树林中的一块光滑平坦的大岩石上，灵渊惬意地躺在上面，阳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洒落在大石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亮光。灵渊半眯着双眼，饶有趣味地观察着绿荫中透出来的缕缕阳光，嘴角的梨涡荡漾着一抹动人的浅笑，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对世界保持着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单纯而又美好。
“小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玩，有一位小哥哥经常带着我们一起玩，他也是潮音寺收留的孩子，后来被这附近的一户人家收养。”灵渊向宸焱说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边说边乐，平日里灵渊都是一副稳重成熟的样子，这么轻松随意的样子宸焱还是第一次见到，手舞足蹈地兴奋得像个孩子，或许是熟悉的地方唤起了他心中孩子气的一面，“童年时期，在这里曾发生过好多有趣的事，我幼时比较顽皮，因为无知，也做过许多错事，师父教导我们极为严格，有一件事情我到现在都还难以忘怀，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宸焱仿佛也被这种情境所感染，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灵渊说着，他的鞋放在石板的一角，在太阳下晾着，灵渊说湿漉漉的鞋子穿着不舒服，特地带他到这里把鞋晾干再走。
随着灵渊的回忆，时光倒流到他小时候，那时他还少不更事，仗着自己天资聪颖，总是很快学完教导师父布置的课业，整天跟着大一点的孩子到处疯玩。由于从小长得面目清秀，聪慧可爱，很是讨人喜欢，大孩子们也非常愿意带他一起玩。
一个明朗的午后，灵渊早早地记熟了师父慧心比丘尼安排的典籍，正坐在般若院的喷泉旁看着静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他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小渊，功课做完了吗？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圣树林玩儿吧。”灵渊抬起头，是经常带自己玩儿的那个白熠然哥哥。他比灵渊大三岁，一直待灵渊很好，曾是潮音寺收留的孩子，不久前刚被优钵罗岛上一户人家收养，现跟随善现比丘尼学习。
“好啊！我已经把师父布置的《音韵起律篇》记熟了，今天的任务完成了。”灵渊带点小兴奋地说。
“哇！小渊你也太厉害了吧，《音韵起律篇》可有整整七章呢，内容毫无规律可言，韵脚繁复晦涩，我当初可是背了整整十多天才记下来的，你居然一天不到就记住了！我们都才刚学完，慧心师父怎么这么早让你背这个啊，你年纪这么小，虽然会背了，但是你能理解内容讲的是什么意思吗？”白熠然一脸惊奇地看着灵渊，随即又想通了，道：“也是，你从小天赋异禀，慧心师父因材施教，提前让你学这么难的典籍也很正常。”
“《音韵起律篇》相比师父给我安排的其他典籍来说，已经算是比较简单的了，熠然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惊奇啊。”灵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答道，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学典籍的难度都很平平无奇，一直都是平常心看待。
“果然，天赋少年和普通人的差距不只是一点点……”白熠然扶额感慨。
为表恭敬故，寺院上空不允许飞行，两个少年走出潮音寺的山门，来到广场，才张开双翼，一起向优钵罗岛圣树林方向飞去。灵渊和白熠然飞过落汐湖，降落在圣树林中他们常来玩的大石头上。石头的一侧生长着一大丛斑茅草，灵渊跑过去摘了几支带穗的茅秆挥舞着玩。白熠然看见了，也去折了十几支茅秆，剥掉外层的叶衣，一根根地掐掉顶端的茅穗。
“熠然哥哥，你在干嘛呀？”灵渊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来，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小渊，我最近和爷爷学会了编草笼子，我教你编，一会我们去抓蟋蟀玩儿。”白熠然把手里的茅秆排整齐，叠作一小捆。
“好啊，熠然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摘一些茅草秆。”灵渊说着蹦蹦跳跳地去摘茅秆了。
“你小心点儿，别被茅草割伤了手，那边的石壁很陡，看清楚再站上去，不要踩空摔下去了。”白熠然一边剥掉灵渊先前摘的几支茅秆的叶衣，一边冲灵渊喊道，他一向很疼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弟弟。
“我知道了，熠然哥哥。”
最终，白熠然还是不放心年幼的灵渊独自在石壁旁摘茅秆，索性自己去帮他把需要的茅秆都采集齐了，回到大石板上，开始教灵渊编草笼。
“你看啊，先找两根比较粗的茅秆作骨架，叠成十字形，然后用另一支稍细的秆固定在十字架中央，然后绕着十字架往外编织，就像蜘蛛结网那样，形成八卦图案，用来作笼子的底。”白熠然边说边做着示范。
“是这样吗？熠然哥哥。”灵渊的悟性极高，白熠然刚示范完，他马上就原样编出来了。
“对，对，小渊真棒！编好了底，现在我们来编笼身。”白熠然将笼底延伸出来的五根茅秆搭积木似的相互叠在一起，往垂直方向发展，一层层叠高，草笼的口子越来越小，最后收口，口子封住后把几支茅秆拧在一起，就完成了。整体看起来像一座螺旋宝塔，侧面笼身任意位置还可以推开合拢，巧妙极了。
“熠然哥哥，我也编好了。”灵渊高高的举着自己的作品，向白熠然炫耀。
“小渊真聪明，一学就会，走，我们抓蟋蟀玩儿去。”
蓝天下，草丛里，两个孩子在欢快的玩耍，风很轻，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不时回荡着两个孩子的欢声笑语，回荡在这夏日炎炎中。
风吹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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