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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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团防营牢笼里,小山饿得睡不着,又翻了一个身。他坐起来,看着昏睡的大皮匠和农坎家的两个水手,有些羡慕。他开始怀念起在海上公屋里的日子,美好虽然短暂,却成为支撑他的柱石,比起对鳅祈的仇恨更牢固。随着鳅祈的死讯,他随觉得一时轻松,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空虚。公屋的美好早已随风消散,鳅祈的仇恨也被海水淹没,如今的他,海战后破碎战船的木板儿,随波逐流,既不完整,又没方向。
他仰望迷蒙变幻的天空,想起自己曾经的梦,那个奇怪的女孩儿。天神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或许天神有无数张面孔,有时会呈现给你喜悦的一面?有时候则是狰狞的一面?而实实在在的,他胸前的创口,则是起死回生的神迹。这让他有意思期望——他不会死在这儿的。又或者——只有再次面对死亡,才能再回到那个干净明亮的地方,念及于此,小山坐了起来,变得无所畏惧。
“天快亮了,不吃不喝,再不好好休息的话,你就更没有希望。”那个奇怪的沼泽流民淡淡地说了一句。
小山这才注意到这家伙一直趺坐在角落里,一动没动。小山不屑地说:“你还不是一样没睡?”
“我不用睡,我已经休息好了。”
“就这样坐着?”
“是的,坐着,躺着,走着,只要我想休息,就能休息,想醒,就能醒……”
“那为什么?”
“因为我能专心,休息就是休息,不像你们,睡有无穷梦幻,醒有欢喜悲愁,很少休息。”
“哦……可是,那怎么做到?”
“专心……抽身事外,止观自身。”
“这是啥意思?”小山愕然。
“想想办法让自己停下来,不动,也不想,然后慢慢从自己身上出来,再看看自己,要休息,就放下,要动就专心动作。要胜过别人,先要胜过自己。”
小山越听越糊涂,心想着人也必定是个疯子,而且如果他向自己吹得那么厉害,也不会一样被抓进来。因此,撇撇嘴,不想和他搭话了。
“你胸口的伤口,给我看看行不行?”那人话锋一转,睁开精光四射的眼睛。
小山点头,扯开海象皮袍子,露出胸口,他也想听听这伤口有啥门道儿。
“这是天人虫的刺伤,前后贯穿,你小子死过一次了。”
“你这们说也行吧……”
“你说,那晚上看见一条黑色的龙?”
“对,一块云一样从我头顶过去了。”
“然后,绿巫妖也死了……巫妖收割性命,博比特龙收割巫妖,看来这谶语是真的了。”
小山心中一动,用肯定句问道:“你也是采菇人!”
“对,我来自南边儿的沼泽。”
“那你是黑沼泽巫妖的手下……”
“你这样叫,小心把小命丢了。”
“那你叫什么?”
“你知道我是黑沼泽的刺蝽猎手就可以了,我们不对外人说自己名字。”
“为什么?总有个名字。”
“有名字,不能说,名字被知道了,力量会减弱。”
“还有这说法?你看白圣僧他们,巴不得天下都知道他的名字。”
“所以他们变弱了。”
小山不以为然地仰望一下高耸的院墙和瞭望塔,心想这可是海民想象不到的财富和权力,而整个克苏恩都知道,最弱的民族就是南部湿瘴之地的沼泽流民了。忽然他想起来——醮檀就是出身沼泽流民,他一身诡异的本领,难道是这些沼泽流民的手艺?念及于此,又有些信了。
那人见小山不说话,在他胸口上按了按,忽然冒出一句:“盲羊生眼,驳弈之乱。”
小山问:“你又说啥?”
那人笑道:“你是海民,没听说过驳弈的故事吧?”
“没有……”
“驳弈是盲羊之王,传说,他的眼睛,长在胸口和后背。”
“我可不是盲羊……”小山失笑道。
“嗯,小子,想活命吗?”
“反正我也不想死,我还要去救我妹妹呢……”
“那你按我说的做,现在先坐下来,好好休息。”
“然后呢?”
“然后吃饱。”
小山心里嘀咕着——人家就是要饿着我们,哪会有吃的?但还是学着那人样子也趺坐下来。那个刺蝽猎手轻轻敲了几下栅栏,巡防营的士兵一眼看过来,却见他手里敲栅栏的,竟是一颗盲羊牙齿印信。那巡防营的奴隶士兵脸色一变,四下看看凑了过来。
“今年盲羊崽子的牙齿长出来了吗?”刺蝽猎手轻声发问。
“你要什么?”那士兵闻言立刻收了盲羊牙齿,揣在怀里,压着嗓子问道。
“请给我们弄些吃的吧。”
那士兵痛快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那士兵拎着一大大木桶回来,放到栅栏门口,大声说:“喝水吧!”然后转身不理他们了。
刺蝽猎手把木桶拉过来一看——里面果然塞满了鱼干和蘑菇饼干。
腔骨有意无意地溜达过来,向他们扫了一眼,把每个人仔细看了一遍,这才转身离开了。
清晨的雾气刚刚散去,一队全副武装的牧民高举着代表使节的盲羊尾节杖出现在蘑菇集市,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居中,是一名乘坐赤红色战甲虫的年轻女战士——木化石骑士团唯一的女性成员——火羽胡燃。牧区正式的使节已经有数年没有出现在蘑菇集市了,因此,蘑菇集市的贫民们纷纷伸长脖子凑过去围观,却摄于牧民彪悍好杀的性子,谁也不敢离得太近。
得到报信的巡防营迅速将街道戒严起来,护送着一行人直达刚刚狼狈清场的大司命广场——巡防营的士兵们迅速将游荡在广场上的穷人们向四面驱散。而同时,得到消息的圣殿里面,数十名无常信使撑着长长的帷幕跑步出来,几分钟时间,就在广场中央围合出一个会谈的正式幕帐。胡燃将战甲虫交给四名手下,在账外拉住,她卸下武器,紧握节杖,只带两名高大的牧民女战士,品字形站在幕帐中央。
圣殿中,当值的盲羊阿班敲响大鼓,在盲羊皮笙的伴奏下,胖市长当前引路,数十名无常使者在二团头儿的带领下,用步辇抬着大司命缓缓鱼贯而出,队伍整齐而庄重。
大司命看见是个小姑娘,笑着对胖市长说:“看,英姿飒爽啊,牧民世代人才出众,让人羡慕啊。”
胖市长情知大司命在调侃对方人少,不禁抿嘴笑笑,并不敢搭腔。眼见到了帐幕内,他赶忙扶着大司命下了步辇,大司命径直向前,挺身接过节杖,在上面打个结,系上一根符文色带,顺手纳还给胡燃。胡燃却不敢随意,躬身双手谨慎地接了过来。
“朱鹮大人一向可好?”
“大人安好,大人问大司命安好,白圣僧安好。”胡燃话语清脆,简洁而得体。
大司命一挥手,无常使者立刻搬上座椅,大司命对面坐下,胡燃却仍站着说:“您在,没有我们小辈儿的座位。”
“那你,随意,你就是赤羽胡燃吧?”
“是我……”
“闻名不如见面啊,可惜我这儿的小伙子,没一个配得上你。”大司命一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但各怀心事儿的人们很快收了笑容,胡燃等大家收了笑,上前再施礼道:“朱鹮大人派我来有三件事儿和您商量。”
大司命一摊手,让胡燃往下说,胡燃低眉顺眼地说:“第一件,是通报一声儿,我方的火骑兵里面有个叫颀长的,前日因为抗命不尊,我方已发出追杀令,请大司命下令,只要见到此人格杀勿论。”
“这是你们牧民内部事务嘛……”昨晚已经得到消息的大司命有些意外,于是佯装不知。
“他抗命是要杀贵方少司命特鲁乌斯……大人……因此,我们判断他现在可能已经到了这里。”
大司命缓缓点一下头,问:“第二件呢?”
“我受命追杀颀长,请大司命大人允许我在蘑菇城寨使用武力。”
大司命眼睛翻了翻,短促地问道:“第三件?”
“特鲁乌斯所迫害的一百个家族已经赶着牲畜逃进入北地森林,他们所放弃兽栏和牧区,是否可供北方牧人南下放牧?”
“那些地方,明年都会种上蘑菇。”大司命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是不是会派火骑兵南下放火杀人啊?”
“那是我们牧人的土地,北方原本都是我们牧民的土地。”
“女娃娃啊,我们在北方屯垦,就是要养活更多人类,原来那土地上的牧民,不跟你们进山游牧,而是居住下来,有的做了兽栏,圈养盲羊,变羊四处吃草为人到处割草回来喂羊,这种改变不是你我,或者白圣僧和朱鹮决定的……”他指指天:“这时天气决定的,这就叫天意。”
“特鲁乌斯抢掠一百个牧民长子献牲也是天意?”
“当然是天意,我问你,这些牧民既然不在游牧,每年就确实从季风杀戮祭中获得了好处。那么为何每年都要农民提供牺牲呢?农民的命就不是人命吗?”大司命转头威严地说:“撤掉帷帐!”
手下无常信使闻命,帐幕顿时翻卷收起,广场四下远处围满了蘑菇集市的穷苦人。看到幕帐忽然没了,都发出一阵喧哗。
“看见了吗?女娃娃,只要是自由民,我就不管他去哪儿,但只要离开平原进入山林,他们的土地……”大司命往四周一指:“我一个月就种满蘑菇,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我知道,现在北方越来越冷,你们要想着南下,我则需要越来越多的庄稼……这不是谁能改变的事情——这叫天杀。”
胡燃停了,默然不语半晌,才说:“我奉命提出三个要求,这么说前两个您是准许了,第三个拒绝。”
大司命想了一下,笑着说:“好,第一个我答应你了。”说罢一挥手招呼腔骨过来说:“全城通缉杀手颀长!”
“是!”腔骨复杂地看一眼胡燃。
大司命接着命令说:“派人全天候保护特鲁乌斯大人,不许任何人接近他的大帐,当然,他也不许出来,还有,不许他参加什么角斗比赛。”
“请允许我参与追杀颀长,这是我的使命,我得拿他的人头,向朱鹮大人复命。”胡燃赶忙插话说。
“巡防营给我全力通缉颀长,记住,这是我给你的试炼。”大司命厉声对腔骨下命令,腔骨登时被点燃一般,叩首谢恩。大司命转头笑着对胡燃说:“人头会给你的,只要他出现在蘑菇集市,我负责把他人头给你。”
说罢,大司命挥挥手,请胡燃跟着他,说:“女娃娃,你还没有参观过圣殿,拜谒过白圣僧吧?请随我来。”
胡燃的随从们想跟过去,被二团头儿满脸堆笑地拦了下来,他高声叫到:“来人,带牧民使者下去休息,好生款待!”
眼看着大司命带着胡燃进了圣殿,大门砰地一下关上了。
胖市长摇晃着脑袋和二团头笑着说:“我还是头一回看这么低调的宣战……”
二团头惊讶地问:“要和牧民开战了?”
胖市长:“嗯,我看十之**了……在那之前,我们得把海上的事情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