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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9章 道碑真解

叶辰夏若雪孙怡(叶辰夏若雪孙怡) 风会笑 11961 Sep 20, 2023 7:23: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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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昌皇宫承光殿
  离朝会的时间尚有一个多时辰,大汉朝廷的文武百官却早已经毕恭毕敬地伫立在承光殿的左右两侧。此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因为在龙椅上的大汉天子刘协此刻也是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的在等待着。
  皇帝不苟言笑,一脸的严肃。下手的大臣们自然一个个噤若寒蝉,丝毫不敢失了分寸。
  随着大堂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黄门小吏急步奔到了大殿之前,朗声禀报道:“曹丞相已达外城,离许都只有十五里!”
  刘协毫无表情,挥了挥手。黄门吏小心翼翼退到一旁。
  整个大殿又恢复到刚才鸦雀无声地状态了。这已经是黄门吏第三次的禀报了。
  从曹丞相刚刚到达许昌五十里外的时候,整个皇宫里便已经开始严阵以待了。黄门小吏们分批出动,及时地将曹丞相的一举一动禀报给大殿内的皇帝陛下。
  而我们的皇帝陛下,一大清早,便早早在大殿上沉默地等候。
  一直到现在日上三竿,皇帝没有说过一句话,大臣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大殿里保持着一片死寂。
  自从几个月前,曹丞相入许昌的消息传来,皇帝陛下便对曹丞相入城的具体流程进行了一系列的准备。
  这些准备事无巨细,尽可能地满足丞相府的所有要求,甚至于在规格上都有了不少僭越的地方。但皇帝陛下浑不在意,大鸿胪司礼的各位大人也不敢多言。一切按照皇帝的嘱托来办总没有坏处。
  而今日一早,皇帝陛下更是下令一干文武大臣随同他一起在承光殿等候,迎接曹丞相的归来。
  按照礼制,曹丞相只要一入城,便需得马上进宫拜见皇帝陛下。毕竟这次也是三年来首次丞相大人与皇帝陛下的会面,自然一切需得更加庄重和有序。
  可惜天公不作美,六月的许昌阴雨绵绵,今日也不例外,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承光殿的大殿里也时不时的发出了嘀嗒嘀嗒滴水滴之声。这声音在此刻这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承光殿是天子驾临许昌的时候,才开始修建的。宫殿与曾经在洛阳那高大雄伟的德阳殿自然不可以同日而语。可是随着洛阳的一场大火和皇帝陛下驾临许都,曾经的辉煌早已经化为了灰烬。而眼前的承光殿便承载了整个帝国最重要的皇权威仪,成为帝国权利中心的所在。
  然而此刻在承光殿大殿上的每一滴漏下的雨滴声,却在昭示着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家尊严,在如今的破败和不堪。仿佛从那一阵阵刺耳的水滴声里都可以听到皇权挣扎痛苦的呻吟。
  从皇帝陛下驾临许昌以十多年有余了,不过承光殿却从来都未曾修缮过。好多地方早已经是年久失修,漏雨漏水尚只是冰山一角,不少后宫的寝殿残旧不堪,用摇摇欲坠来形容也不为过。不少随天子当年流离失所,一直跟随到许昌的官员私下其实已经颇有微词,怨声载道了。不过帝国的财政大权一直被曹丞相把控,丞相不松口,谁也不敢多言多语。只是私下里抱怨曹丞相怠慢天子的言论一时间甚嚣尘上。
  去年下秋,曹操本人不顾朝中臣子多次呈报的修葺许昌皇宫的请求,却在邺城大兴土木,给自己又修葺了新的府邸。这样一来,就更加受到一些老臣们的腹诽了。虽然还没有人公开地以此对曹操进行攻击,但也是一个个蠢蠢欲动,有些按耐不住了。
  不过,皇帝刘协本人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平息这场纷争的人,他首先表达了对曹丞相一如既往的信任,又再一次在朝会上公开赞扬曹丞相对汉家社稷的巨大贡献。最后又严厉驳斥了想要修葺宫殿的老臣们。他甚至说道如今天下未定,身为君主更应该是以身作则,为天下之表率。躬身行俭,更是理所应当。任何想对曹丞相不敬之人,便是对自己的不敬,罪同欺君。
  皇帝陛下用他亲身的言行向所有朝中大臣表明,自己和曹丞相是君臣一体,安则共乐,痛则同忧。
  当黄门吏第五次进殿禀报,通告皇帝陛下曹丞相已经离宫门南门不到五里的时候。大殿里的安静终于被打破了。皇帝陛下站起了身,一个人向大殿外走去。所有文武百官自然不敢懈怠,也都鱼贯而上紧紧的跟随在皇帝两侧向殿外走去。
  出了大殿,皇帝陛下一直走到了外殿的中道之上。雨水纷纷,一旁的宦官急跑过来,将御用的九龙华盖撑在皇帝的头上,为皇帝陛下遮雨。
  刘协转过脸,一把将华盖推开。就这样自顾自的伫立在雨中。不一会儿,雨水就将皇帝一身的龙袍浸湿。
  刘协就这样站着,看着水滴顺着自己的冕旒一滴一滴的滴下。也看着曹操的身形在雨中逐渐清晰起来。
  这个帝国实际的决策者,这个普天下百姓平定乱世的救星正一步一步向承光殿走来。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步伐依然矫健,丝毫看不出衰老的痕迹。他面色从容,在这代表着皇权的硕大的皇城中,丝毫看不出紧张和拘束。
  可能是雨水的缘故,视线模糊。直到大约五六丈之外,曹操才看清了是皇帝陛下亲自出殿迎接。曹操步伐依然从容,并没有显示出有任何慌乱,还是按部就班。待临近皇帝陛下身前,曹丞相款步上前,略一拱手说道:“臣曹操拜见陛下。”
  刘协回头看了一眼撑盖的宦官,使了个颜色。黄门吏表情极不自然扭扭捏捏的不敢上前。这九龙华盖,乃是帝王御用之物。若是给曹丞相用上了,这恐怕是大大的僭越。
  刘协一把抓住宦官,就要发火。
  曹操却在一旁摆了摆手,说道:“陛下不必如此。”只见下手的曹操属官已经跑上前来,用一顶大大的皂色大盖将曹操遮住。
  此时此刻,一国之君在雨中淋漓,臣子反而在伞盖之下安之若怡。此情此景着实有些荒唐。
  一旁的黄门吏终于收拾起自己残存的那么一点眼力价,跑了过来,将九龙华盖顶在了皇帝陛下的头上,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但在皇帝刘协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任何不自然的表情,他满面笑容地说道:“丞相劳苦功高,平定袁绍,吕布二贼,为汉家天下鞠躬尽瘁。朕只不过淋了下雨,与前线将士的浴血杀敌相比,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刘协一边说着,一边反而一把拉住曹操的手将他带到了帝王的九龙华盖之下,二人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承光殿的大殿之上。就算一旁的文臣武将窃窃私语,这位帝王也满不在乎,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二人来到大殿,刘协便吩咐一旁的黄门吏为曹操抬上扶椅。曹操也不推辞,在大殿下的扶椅上坐定。
  不一会儿,承光殿两旁便又一次站满了文武大臣。不过这其中皇帝陛下忠诚的心腹,也有魏公嫡系的将军谋臣。
  刘协率先开口说道:“丞相劳苦功高,这一次又平定了袁绍这逆贼。为表丞相盖世之功绩。朕特赐丞相耕地三千倾,民九千户。”
  曹操起身,朗声颂道:“谢陛下厚恩。”
  刘协接着说道:“想来朕与丞相分别已经三年有余,这三年来丞相灭袁绍,征吕布,平定北方,才换来我大汉天下重新的稳定。于国有大功劳。朕焦心劳思,只盼望丞相大人能身体康健,老当益壮。为大汉再立功勋。”
  曹操眼光微咪,没答话,屁股在凳子上扭动了几下,嘴里喃喃说道:“这凳子没垫子,屁股疼!”
  一旁的宦官脸色一变,便为曹操送上团垫。
  曹操调整好椅子,笑着说道:“陛下,臣为国宵衣旰食,也属本分,没什么大不了的。臣还年轻,这老当益壮这四个字还担不起。呵呵!”
  刘协急忙应承道:“丞相正值壮年,春秋鼎盛。还要为我大汉再立新功呢!呵呵!”
  曹操不置可否,却突然板起脸说道:“陛下,如今袁绍虽已溃灭。但其子袁尚,袁熙却逃往北地。如今与这乌桓部落勾结在一起。
  这乌桓部落背靠匈奴,南面与我大汉相邻。多年来,在我大汉与匈奴之间左右逢源,如今已成骑墙之势。遇我大汉衰败之时,便犯上作乱,已成我大汉的心腹大患。
  臣此次面圣,便是请求陛下,准我率兵,北征乌桓。一来可以剿灭袁氏余孽,二来可以彻底平定大汉北方之患,三来更是可以震慑辽东公孙。使我朝再无后顾之忧。”
  刘协微微皱眉,说道:“丞相,这几年来,袁绍,吕布之战已使国力空虚,百姓更是疲于奔命,困苦不堪,不如暂且修养生息,待恢复元气再徐徐图之。”
  曹操捋着胡子,也不答话。堂下一人却已经出列,朗声说道:“陛下,袁氏余孽尚在,如今若不能斩草除根,日后恐怕会成为更大的祸患。而去年因北地酷寒,乌桓各部便南下劫掠我边境平民。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使我边境民众十室九空,生灵涂炭。九州百姓皆为陛下臣子,若继续罔顾北地边民的生死,我等无颜面对皇帝陛下和百姓的信任啊!”
  出列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操手下谋臣之一,如今官列尚书的程昱程仲德。
  刘协还未待回应,便又有一人出列,在殿上说道:“程尚书所言诧异。如今连年征战,民生凋敝,朝廷困苦,难有余力。若穷兵黩武,恐怕这刚刚得来的北地六州的稳定也难以维持。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北征不是不可,而是量力而为。修养生息之后徐徐图之,才是上策。”司徒赵温出列与程昱争论起来。
  二人针锋相对。一时间朝堂之下也开始议论纷纷。
  曹操老神在在也不言语,背靠着软垫闭目养神。倒让一旁的刘协尴尬起来。不知道怎么收场。
  众人争论不休,殿内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一白发老臣,“咳”了一声,整个大殿声音便小了很多。此人乃是司空杨彪。杨彪自然非比常人,乃是与皇帝从许昌一路而来的老臣,而且位高权重,乃是维护皇权一派的核心。
  朝堂众人见乃是司空大人有话要说,便都不在言语,整个大殿又鸦雀无声下来。众人环伺而立,想听一听这德高望重的老臣是个什么态度。
  杨彪已是年过花甲的老者,虽然胡须皆白,却没有垂暮之人的暮气。他神情矍铄,眼睛里满是精神,朗声说道:“陛下,老臣有一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协笑着说道:“司空大人,但说无妨。”伸出右手,示意杨彪不必拘礼。
  杨彪朗声说道:“乌桓乃是我大汉心腹之患,于情于理也必须解决。但乌桓盘踞北地,已上百年。我朝鼎盛之时,便多次出兵征讨,但只是隔靴搔痒,并不能绝其根本。不知丞相这次如何能够一劳永逸以绝后患呢?乌桓游牧之民,深谙游击之法。我部征讨便退回漠北,我部撤退便折返而归。如此往复只会空耗国力,得不偿失。”
  殿下曹操的军师亭侯荀攸说道:“攘外必先安内,此次征讨乌桓乃是彻底平定北方,为南下荆州根除刘表,孙权解决后顾之忧。若首鼠两端,患得患失,这大汉的天下如何能够恢复。只是眼睁睁看着这孙权刘表做大,到时候尾大不掉,威胁的更是整个大汉江山。”
  杨彪回答道:“所谓上兵伐谋,如今匈奴的左贤王已经多次派遣使者,意欲与我朝联合剿灭乌桓。若能成功,则可彻底解决乌桓之患。若是能扶持左贤王,来个以夷制夷,岂不是一举两得。”
  曹操哈哈大笑,正色说道:“司空大人,此言大谬。乌桓乃是我大汉与匈奴中间的缓冲。匈奴自从被武帝以来逐渐衰弱,但最近几十年来,却野心勃勃,新任的左贤王野心勃勃,誓要恢复往日匈奴各部的荣光。如今若真如其所愿灭亡了乌桓,壮大了匈奴。却是去除了一个疥癣之患,留下了一个灭顶之灾。”
  曹操此言一处,殿下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支持皇帝陛下的大臣,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了。
  曹操的话一说,朝堂上争论的平衡便被瞬间打破。亲皇帝一派的朝臣明显被压制住了声浪。出兵乌桓看来已经不可避免了。刘协见大殿中的情形,纵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不过也知道再继续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便说道:“丞相之意甚合朕心。准奏!即可命尚书令荀彧安排一干出征事宜。配合丞相北征乌桓!”
  曹操起身,躬身行礼道:“臣领命。”
  刘协又问道:“不知丞相,准备何时出征?”
  曹操望向荀彧,荀彧急忙出列,跪地答道:“陛下,军马粮草与武器甲胄等一干锱重,尚需三月有余方可准备妥当。”
  杨彪听得此言,又上前说道:“乌桓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我们能分化瓦解,对亲汉的部落加以利用。自然可以事半功倍,也可以大大缩减军费粮草的损耗。”
  曹操笑着说道:“杨老大人此言,才是老成谋国之言。只是此法虽好,却恐怕难以实施。”
  杨彪上前拜道:“陛下,既然丞相大人尚需三月的准备,莫不如先派遣使者出使乌桓。一来可以表面上显示我大汉与乌桓通好的意图。二来也可以暗中与乌桓内亲汉的部落联系。三来也可以探查乌桓对我大汉的态度。同时丞相也可以安心备战,无论成功与否都只会有利无害。”
  曹操也笑着答道:“若真能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司空赵温皱眉说道:“这次出使事关重大,要想顺利完成陛下和丞相的计划。这使者的人选必须是智勇双全的人物了。不知丞相可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曹操笑了笑,说道:“我心中倒有一人,此人确实是上上之选。不过老臣倒是想听听陛下的意见。”
  刘协略一思索,便道:“少府孔融孔文举,少有异才,为人刚直。朕有意派其出使。”
  曹操不置可否,一旁的荀彧急忙应道:“陛下,孔少府,为人刚正有余,变通不足。此次出使北地,不仅需直内方外,也需要与乌桓各部虚与委蛇。若不讲究方法恐怕会得不偿失的。”
  那孔融正在堂下,听得荀彧如此评价自己,心里就不痛快了。本来他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又对此次北征乌桓心存芥蒂。此时朗声说道:“大将军远征,萧条海外,从前肃慎不进贡木苦矢,丁零偷盗苏武的牛羊,可以一并讨伐啊!”
  这一言一出,便如一道惊雷。朝会上皇帝陛下本来已经妥协。同意了出征北地。这孔融的言语分明是不赞成。这不仅没给曹操的面子,也让刘协颇为尴尬。
  曹操微咪了咪眼睛,缓缓地说道:“陛下,看来孔少府并不愿意出使北地啊!”
  刘协气地脸色通红。其实他心里知道,曹操只不过是对他的试探,根本不可能在出使人选上听从他的安排。这孔融本就脾气火爆,直来直去,处理与匈奴的使臣必须八面玲珑,懂得变通之人。孔融可以说是最不适合的人选。刘协此时将孔融抬出来,本来是想见招拆招,用孔融来做挡箭牌,不让曹操了解自己真正的意图。谁知道这孔融当面顶撞了曹操,而且让自己也下不来台。
  一时间场面便僵持在那里。杨彪此时出列,忙打个圆场说道:”丞相,您嘱意何人呢?”
  曹操说道:“军前祭酒郭嘉郭奉孝……。”
  大汉朝堂的朝会已经多年来没有从卯时一直持续到了午时了。
  曹操离开了承光殿,独自一人走在正道上。虽然得到了出兵乌桓的诏书。但他也明显感觉到在许昌朝堂内部的反对声音。如今权倾天下的他,还是得不到那个人心所向。纵然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的人是如此怯弱,如此无能。只因为他高人一等的血脉便可以一呼百应,众望所归。曹操是如此的不甘心,他回头望向台阶上那巍峨的宫殿,微微皱了皱眉,便径直向殿外走去了。
  内庭里,杨彪跪伏在皇帝陛下的卧榻之前,老泪纵横。
  “臣今日见陛下受此大辱,却无何奈何。真是心如刀绞。君辱臣死,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刘协面沉似水,幽幽说道:“乌桓若灭,公孙马腾也危已。这北方诸侯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曹操所灭。到时候恐怕就是朕退位之时了。”
  杨彪呜咽着说道:“如今之计,只能在使者这下手,若是能够联通乌桓,使曹操北征之事破败,我大汉朝尚有一线生机,否则恐怕社稷不保。”
  刘协面色不虞的说道:“曹操,心细如发,老奸巨猾。在出使人选上肯定会当仁不让,大权独揽。出使之人必然是他的心腹,怎么可能会让我们的人担此重任呢?
  今日在大殿上曹操故意假意试探,分明就是个欲擒故纵的陷阱。可惜孔融这个愚夫,倒是说跳就跳。真是愚不可及。”
  刘协站起来,目光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狠厉与决绝。这个表情与几日大殿上唯唯诺诺之态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对着杨彪咆哮道:“大汉四百年基业,绝不会毁在朕的手里,绝不会,绝不会…。”咆哮声震耳欲聋,在空当的宫殿里久久徘徊不停。
  从许昌皇宫的后花园穿过,便是玉兰台和清秋阁。在紧靠在德阳殿之后乃是皇后和各位嫔妃所居住的內苑了。
  皇后居住的贵妃苑里,此时正燃起了一支檀香,这只龙延香乃是西域进贡来的珍品。这几年北方稍显安定,西域的贡品和货物也能够又一次出现在许昌这个帝国的首都了。
  一张丝絮纸被整齐的展在桌上。自从百年前蔡伦改进了纸的技艺之后,纸便代替了绢布更多的被作为绘画的材料了。它不仅美观实用,而且也相对便宜。
  不过眼前这张纸却并非凡品。民间通常使用的是以漂絮为主的普通纸张,不仅色泽暗黄,而且纸质脆弱。而这张质是来源于洛阳造纸地的珍品,它不仅使用了丝絮为原浆,而且经过了特殊的潢治的工序,色泽洁白,而且颇有韧性。当然价格也是不菲的。不过在这皇宫之中,倒也是司空见惯。
  一只玉手正擒着沾着饱满墨汁的竹笔,在纸上如蜻蜓点水一般,匀红点翠。这支笔也是由当世名家韦诞亲手所制的“韦诞笔”。而此刻运笔作画之人,正是当朝的皇后殿下。
  伏寿的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画卷,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份痴迷。她在这所宫殿里已经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在别人的眼中,她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而只有她心里知道,这座宫殿里所藏着的让她不寒而栗的污秽与肮脏。也许只有在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她才可以心无旁骛的醉心与山水景致之中。远离那些令人作呕的**和狰狞。
  皇后殿下的父亲,是当朝有名的学士伏完。伏完大人不仅学富五车,更是家教森严。从小对于皇后娘娘的管教便是极其严厉的。所以不到十几岁伏寿便出落成为一位知书达礼,钟灵毓秀的好女子。在朝野上下,皇宫內苑里都颇有贤名。直到最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世上身份最高贵的女子——帝国的皇后。
  伏寿曾以为自己将成为万民敬仰的表率,成为这世间最尊贵帝王的陪伴,一起扭狂澜于即倒,完成父亲重新振兴汉室的夙愿。但恰恰是在进入了这人人都认为高高在上的皇宫之中,她才见识到这世间最大的恶和最深的痛。
  那个代表整个帝国主人的人,那个象征着整个世间最伟大的人,却成为了她最不耻的,最令她恶心的对象。
  而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这个帝国的皇帝陛下。
  伏寿笔走龙蛇,画脂镂冰,一副山水写意,便在她的指间醉墨淋漓。她放下笔,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只有纸上山水,才有她心中可能永远无法企及的纯洁和美丽。
  “吱”的一声,殿门打开,一个人龙行虎步直接就走了进来,一下子就打断了伏寿的心绪。
  一见来人,伏寿急忙行礼,微微一拜,说道:“臣妾,叩见陛下。”
  刘协走到伏寿眼前,扶起皇后,双眼灼灼的望着自己的妻子。
  在刘协触碰到伏寿手臂的那一刻,伏寿突然不自觉的略微一抖动。那轻轻地一抖流露出的不仅是不安,还有一丝恐惧。
  刘协面色如常,眼光中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亲切。他看向了台桌之上的宣纸,微微一笑,赞叹道:“皇后的技法又大有长进,这水墨山色,颇有赵邠卿的味道。”
  伏寿嗫嗫嚅嚅地回答道:“陛下,过誉了,妾身只不过是闲着打发时间,却让陛下取笑了。”
  刘协哈哈一笑,说道:“既然,今日皇后兴致颇高,不如就给朕画一副。”
  伏寿的手,又一次抖了一下,他神情惶恐,低头应道:“陛下,臣妾实在是不擅于人物,妾身技艺有限,实在不能描绘陛下深姿龙章之万一,请陛下不要为难臣妾。”
  刘协看着伏寿战战兢兢的样子,冷笑道:“皇后,能为他人作画,却不能为寡人作画,这是何道理?”他看着桌上伏寿刚刚完成的碧山秋水图,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前几日,你还给你的侍女妙月作了一副画。难道朕还比不上皇后娘娘的下人么?”
  伏寿急忙辩解道:“陛下,臣妾是怕污了陛下的眼,上次…!”
  “啪”的一声,刘协眼眉倒竖,双眼仿佛要冒出火来。他一掌拍在了案桌之上,右手死死地按在了那副碧山秋水图之上。他用力一抓,纸便被他咩在了手中。“唰,唰”几下就把画撕成了碎片。
  伏寿紧闭双眼,她实在不愿意再次看到自己的丈夫那狰狞的模样。也许此时此刻的焦躁粗暴才能掩盖住他今日朝堂上的怯懦无助。
  两行清泪从伏寿的眼角中落了下来,刘协看到自己的妻子又一次哭泣起来。他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他忽然转过头,一脸不应该出现在皇帝脸上的谄媚表情,柔声说道:“寿儿,你不要怪朕。朕语气不好,朕错了,朕不应该发脾气。你原谅朕。”
  刘协小心翼翼地将伏寿扶到桌前坐定,说道:“寿儿,你再给朕画一幅画,上次的事都过去了好久。那只是一次意外,你再试一试。”
  伏寿心力交瘁,她知道这幅画是必须要画了。而画完之后,等待她的必定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刘协把画纸重新铺好,自己安静的坐在伏寿的对面,等待着自己的妻子为他作画。
  伏寿用衣袖沾去自己眼角上残留的泪痕。她提起笔,饱沾墨汁,在纸上落了下去。只是在那笔与纸的摩擦间,丝丝的青光在不经意间闪动。
  刘协非常渴望自己的妻子为他作画。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每一次伏寿为他作画之时,他都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平静。仿佛朝堂上的惴惴不安,曹操所带给他的胆战心惊,大汉江山摇摇欲坠的忐忑,甚至,甚至自己在皇后床纬软榻上的无用都烟消云散了。一切都祥和而安宁。
  只是…。
  袅袅的龙涎香熄灭了,贵妃苑内醇厚馥郁的味道渐渐淡了。伏寿站起身,走到香炉旁,重新燃起了一支新的龙涎香。轻微的声响,也打破了刘协难得轻松的心绪。他抬起头,看到伏寿已经将笔放下,端坐在桌前,却紧闭双眼,即不看刘协,也不看桌上的画像。她眉头紧锁,仿佛在拒绝世间的一切。
  刘协站起身,他稍微停了一下,因为上一次伏寿给他作画时的一幕,还冲击着他的记忆。他鼓起勇气,走到桌前,望向了自己的画像。
  画像里的男子,体态修长,有一股异于常人的贵气。一身皇袍加上冕旒更透着一股帝皇气概。只是…………。
  只是那张脸……
  那张脸虽然被藏在了旒珠之后,却隐约有些许异样。
  刘协挣大了眼睛,细细观瞧那冕旒后的面目,一股股气血直充头颅。那是一张如野兽一般狰狞的面孔,面孔里的人脸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情绪。是惶恐,是畏惧,是不甘,是落寞,是各种痛苦的集合。
  仿佛世间所有的罪恶都画在了那张脸上。
  刘协转头望向伏寿,如野兽般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伏寿!!!”
  伏寿紧闭双眼仿佛等待着可以预见到审判一般。因为她知道,在这幅画像完成的时候,她就预知到了结果。
  多年来伏寿痴迷于绘画,她技艺非凡,她过目不忘。她很早就深得当世名家的赞赏。她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勾云绘锦,展瀚海崇山依旧颜。她的山水画,可以称得上是当世名家。但只有一事,只有她的父亲和她自己知道。
  她不能画人像!
  她所绘的人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是的,也许可以说是太栩栩如生了。
  那画中的人物,仿佛会被她刺破灵魂一般,从纸面上呼之欲出。而给她带来无尽麻烦的是,伏寿笔下的人物,会在画作中,把自我内心最深的情绪表现出来,而且画笔仿佛也有了灵性,即使她再如何极力隐藏也无法遮掩。
  本是面色沉静,贵气逼人的妇人,却被她画出了一脸嫉贤妒能的狠厉。本是衣服华贵,举止庄重的士子却被她画出了阴险狡诈,虚伪做作的小人。她的画仿佛一面照妖镜,让每一个心怀叵测之人无所遁形。
  她的父亲伏完知道了此时,便知道这种上天给与她的才华,在皇宫里不仅不会是一种恩赐,而是送掉她性命的毒药。老诚的父亲一再叮嘱她不得给他人画人像。但是,在大婚之日,当伏寿见到自己的皇帝夫君时,却破例为她本以为高高在上的帝王画了一副画像。
  只这一次便剥下了刘协伪装的华美外壳,让刘协的一切都暴露在自己的妻子眼前。
  这个近乎于变态的帝王,便更加变本加厉的偏执起来。他永远失去了自己妻子对自己的崇拜,也失去了永远无法复活的爱情。他陷入自己永远得不到的泥潭里不停挣扎,窒息着想要得到自己生命的乐趣,却无法实现。两个人便这样彼此纠缠着,互相折磨着,在这样一条不归路上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就在此时,突然“呯”的一声在屋外响起,声音清脆而响亮。刘协转过头,幽怨地看着门外。被曹操的羞辱和多年以来压抑的不安早就使这位失去权利的皇帝精神接近崩溃。他刚才歇斯底里的怒号,一旦传入曹操的耳中,对于他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这一声脆响带来的恐惧,仿佛又把他拉回到了十七年前自己的亲哥哥被毒杀时候的画面。当李儒狞笑着推倒他的哥哥,不停往喉咙里灌入毒酒的景象又骤然在他心头涌起。那毒酒杯落地的声音,也是如刚才一般清脆。
  他的双眼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芒。他已经感觉到了生命受到了巨大的威胁。面对危险,他突然变得格外冷静。他压抑着自己不停抖动的双手,瞬间成为了在承光殿面对群臣时的冷静端庄的帝王。这件居室里已经屏退了左右,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和伏寿两人。他右手握住腰间的剑柄,悄悄的亲自向门前走去。
  一名叫做妙月的侍女正惴惴不安的跪伏在门前,不停地收拾溅满药茶汁水的宫殿地面。刚才屋子里一阵突然的咆哮,吓了她一跳,便将一不小心端来的药茶打翻在地。
  刘协打开门,静静的看着门前跪伏的侍女。
  “陛下,我刚才不小……啊!”侍女刚想解释。却见一柄利剑突然从她的脖颈处直直地插入身体。鲜血从她脖颈的动脉里喷涌而出,溅在刘协宽大的皇袍之上。她的口中,鼻中也同时汩汩地涌出鲜血,仿佛血红色的喷泉。不一会儿这个可怜的女子便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从皇帝寝室的门前涌出的鲜血,如同盛开的红牡丹,弥漫了一地。
  刘协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拿起佩剑在侍女的身上荡来荡去,擦拭剑锋上的血迹。
  听到这一声凄厉哀嚎的一刻,伏寿也夺门而出,瞬间被眼前的场面震惊地目瞪口呆。但出于多年来的涵养和对这个多年来生活在一起的丈夫的了解。伏寿只是默默闭上了双眼,低下头伫立一旁。
  门外正站着一个人也目睹了挣个过程,太尉杨彪正有事拜见皇帝陛下,却不想撞见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幕。
  杨彪心思细腻,知道事关重大。他马上冷静下来,脑子里不停思忖着如何解决目前的状况。他起身跑了过来,亲手将尸体抬出门外。他又将战战兢兢的皇帝刘协送回到寝室的软榻之上。又走到伏寿身旁施礼道:“皇后娘娘,陛下身体不适,请皇后娘娘代为照服。”
  伏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古稀老翁,脸上露出一阵鄙夷的神色,一转身便向屋子内走去。
  杨彪等到皇后入到皇帝的寝殿之内后,便快速地将殿门合上。独自一个人守在了门口,举起刚才皇帝杀死侍女的宝剑,高声喊到:“快来人,有刺客!”
  这一喊,刚才被屏退了的小宦官们便都跑了过来。正看见杨太尉正提着剑刺入妙月的身体。
  杨彪高声喊道:“此人乃是刺客,刚才想要行刺陛下,幸好被我拦下。如今已经被我亲手诛杀。你等几个快来收拾尸体,把地面的血迹清理完毕,千万不要打扰到皇上。再派人通知禁军在宫内加紧抓捕,定要将这群反贼一网打尽。”
  杨彪将杀死宫女的行为,揽在自己的身上。回头却见到房门禁闭,丝毫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他又对着寝殿内高声道:“陛下,刺客已经伏诛,请陛下好生歇息,保重龙体,臣请告退。”房门内鸦雀无声,皇帝陛下并未给他任何应答。
  杨彪心中也是一凛,他也不等刘协的恩准,便悻悻然地带着侍卫们退出了大殿之外。
  杨彪走出殿门,一阵六月雨后的新风吹向他苍老的身躯,杨彪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脊背上的朝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他不仅打了个寒颤。六月的风还是这么冷么?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襟,叹了口气。
  这样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者在这样一个冷风凄雨的夜晚正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地向皇宫外走去。这不长的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皇帝的寝室内,烛光正在摇曳着。仿佛一阵风便会将她吹灭了。
  刘协坐在踏前,手臂不停地颤抖着。心神不定,手足冰凉,感觉自己仿佛在冷风凛凛的冰天雪地里一般。
  伏寿伫立一旁,也不言语,今日的情况虽然令他无比震惊,但也不是出乎她的意料。
  伏完十五岁便成为了皇后,即使在入宫之前,她对这个即是大汉帝国的帝王,又是陪伴自己一生的男子,也有过少女般的诸多想象。
  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切却最终化成一场噩梦时时刻刻在折磨着她。
  这个男人虽然贵为天子,却从未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这纷乱的天底下,就算是乱世中的帝王的生命,也一样如草芥般朝不保夕。
  父母,兄弟,姐妹,部下,属臣一个一个在他身边惨死。饥饿,恐惧,背叛,杀戮伴随他的一生。如此的境遇终于铸就了如此一颗即可怜又可怕的扭曲的灵魂。
  而自从伏寿踏入宫门的第一步,就意味着她已经和这个恶魔绑定在一起。不死不离了。
  那种她所渴望的自由和情感也只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永远也不可触及了。
  在刚才的那一个瞬间,她甚至羡慕着刚才倒毙在血泊中的那名侍女,也许倒下的那一刻,就是一种解脱了。
  刘协的双手依然颤抖着,他瞥见了一旁的妻子。他声音狠厉,眼光中似乎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幽幽的道:“脱掉!”
  伏寿的眼泪已经噙满了双眼,她弯下腰,慢慢蹲下,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熟练地脱下镶嵌着凤凰纹饰的岐头履,又将一双洁白的罗袜除去。露出了一对粉嫩玉雕的双足。
  那双嫩足温润白皙,每一个脚趾都仿佛玉葱一般鲜嫩。刘协痴痴的看着这双脚,颤抖的双手终于恢复了平静。他深深的做了一次呼吸,仿佛将体内积攒的愤懑都一瞬间倾泻而出。
  三年来,他没有见到曹操,他以为自己积攒了三年的勇气,可以抬头挺胸的勇敢地面对他的一生之敌。却发现当这个噩梦一般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自己连平静地呼吸都做不到。自己始终在他的掌握之下,想要挣脱却被紧缚的越来越紧,直到窒息。
  他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这种无助的感觉。他需要一种解脱来让他从这种情绪中脱离出来。
  直到他看见了这双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只有在这一刻他才会彻底的放松。**已经直达他的大脑。理智和尊严在这一刻无影无踪。
  他全然不顾及皇后的威严和对妻子的尊重。俯下身子,趴在地面上舔舐着。
  伏寿浑身颤抖,却一言不发。她紧紧闭着双眼。她不想让任何此时此刻的画面留存在她的脑海记忆之中。但是视觉的屏蔽,不能阻止触觉上的冲击。
  那条如泥鳅一般在她脚趾的每一寸上蠕动的舌头,让她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她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在控制着自己避免呕吐。
  刘协也闭紧了双眼,贪婪的去体会这只属于他的欢愉。
  皓月当空,皇宫的夜晚静谧而深邃。承光殿里,这全天下最尊贵的房间里,正演绎着世间最不堪入目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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