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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拿小棍测试一下,帝国的中枢神经

大清话事人 忧郁笑笑生 5848 Apr 17, 2024 2:49:38 PM
    范兰心,虽是范氏千金,却是立场坚定。
    她对范京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反贼那就只能跟着摇旗呐喊了。
    为了表示诚意,
    她还把嫁妆的一半,献出来充作了军资。
    李郁对此很赞赏,
    这才是造反夫妻该有的样子,你杀人,我递刀。
    夫家大于天!
    漕帮谭沐光也来了,
    还有一些核心堂主,也都在酒桌上。
    见到李郁,纷纷起身示意。
    谭沐光是个聪明人,瞒也瞒不久。
    所以,干脆告诉他了。
    谭沐光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人就是这样,心里担心的石头落地了反而轻松。
    造反,就造呗。
    反正漕丁们都是江湖中人,原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
    ……
    光脚的,往往豁达,看的开。
    因为没啥好损失的,无非是赌命。
    赌输了,早点解脱。
    赌赢了,一本万利。
    但是穿绫罗绸缎的,就很难豁达了。
    他们一定会权衡,再权衡,反复纸面推演,两边下注。
    直到看出来,其中一方要赢了。
    他们才会欢呼着,贡献出自己的忠心。
    在已经倾斜的天平上,狠狠的下注。
    抛开个人感情不论,
    李郁可以理解这种做法,因为人,一定是p股决定脑袋。
    或许有背叛阝介级的个人,但绝不可能有背叛介级的介级。
    作为一个领头羊,
    李郁不能带着太多的个人感情去看待一切人,而是尽可能理智,甚至是冷酷。
    漕帮核心团队的加入,
    是一个很重要的胜利,意味着开始染指漕运。
    明年的漕运,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要出意外了。
    李郁很乐意给乾隆一点惊喜,
    顺便测试一下,漕粮的延误,或者是大规模船难,会对帝国的中枢神经造成多大的影响。
    是疼痛?还是短暂昏迷?还是中风?
    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
    范氏族长来了,
    冒着风雪,先乘马车,后换雪橇。
    只带了2个心腹随从,轻车简从。
    很低调,刻意避开了旁人的注意。
    “范族长辛苦了,咱们到书房聊吧。”
    两杯清茶,
    屋内温暖如春,没有一点烟气。
    李郁设计的地龙,已经正式投入使用了。
    在营区,办公区,还有生产区域,实现了集中供暖。
    这是南方人冬季供暖迈出的一小步,
    之后300年,都没迈出第二步。
    主要是,南方的冷仅仅是让人痛苦,却不至于危及生命。
    北方就不一样了,不供暖,真的会死人。
    “老夫是真没想到,李先生好手段,好谋算,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
    “范族长过奖了。事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臣。”李郁笑道,“若我做事如此不谨慎,又岂敢觊觎九州?”
    范族长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九州这个词刺激到了他。
    太狂野了!
    太嚣张了!
    李郁端起茶碗,拨开茶叶,喝了一口:
    “范族长,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讲,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是难听的话,我也接着。”
    ……
    范族长一咬牙,盯着说道:
    “好,老夫就直言不讳了。”
    “何时反?”
    “暴露之日,就是造反之日。”
    “你有多少兵?”
    “我的兵,足够扫荡江南绿营,攻占江南三府,松江、苏州、常州。”
    “然后呢?”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金川兵,缅兵,准部骑兵,皆为当世强军,被朝廷打成了冢中枯骨。你自问比他们如何?”
    “我之谋略,胜过大汗、缅王、土司10倍。没有人比我更懂大清。”
    “江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你可有策略?”
    “坚城堡垒为支撑点,河流为生命线。以水师为载具,打出去,打破袭战,打舆论战,打代理人战争,配合本土防御。”
    “当今皇上在位40年,驭臣有方,手腕老辣,寡情又睿智,狠辣又果断。你可比否?”
    “我看透了他,他却从未看过我。”
    “可有证据?”
    “赛里斯使团,听过吧?”
    范族长瞬间惊讶的跳了起来:
    “你,你派的?”
    “正是。”
    李郁心想,这世道真幽默。
    大清皇上,是反清事业的A轮投资人,还是领衔的。
    “好,好。老夫无话可问了。”
    范族长站起身,
    苍老,疲倦,担忧都溢于言表。
    “老夫知道,范家现在就好似雪夜狂奔的瞎马,你还在上面不停的狂打鞭。事到如今,老夫也不怨谁了,只指望你是个朱元璋。”
    “对了,贤侄你缺钱吗?”
    李郁拱手行礼:
    “江南虽是鱼米之乡,可战事一开,一切都不好说。”
    “请族长,为我囤积10万石粮草,还有上等造船木料,起兵后备用。至于说理由,你自己编。”
    范族长点点头,
    走出了屋子,重新融入了黑夜。
    以他的年龄,折腾这么一趟确实够呛的。
    不过,
    他的态度,很令人满意。
    李郁原本是要把范氏连根拔起的,现在杀心已经减去了6成。
    这么大批量的囤积粮食,
    若是自己干,就好似走夜路打火把一样惹眼,
    范氏出面做,能省去很多的麻烦、嫌疑。
    即使是朱珪,福康安知道后,
    也只当是范氏判断来年的粮价会涨,所以提前下手。
    而且范氏有良田万亩,佃户数千,
    囤积粮食,荒年赚差价这种事,属实是士绅的常规操作。
    合情合理!
    囤积上等木料嘛,是为了翻修祖先祠堂。
    这等大事,有多好的材料都不为过。
    ……
    范族长是个聪明人,
    他一点都没犹豫,就决定赌命。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不必多说。
    因为,
    清廷那边已经没有他容身的位置了,
    一个和造反集团前三位人物联姻的家族,实在是良心坏透了。
    乾隆不把范氏杀个精光,再把范文正拖出来鞭尸,从名教大儒行列中除名。
    都对不起这些年倒在他刀下的八旗亲贵。
    李郁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因为有轨迹可循,
    总能预判,对方进门先迈哪只脚。
    而和蠢人打交道,就头疼了。
    你永远无法预料,他今天会用第几条月退开门。
    一个穷酸童生,秀才都没考上的货。
    王兆铭。
    在大年初三,给巡抚衙门上书,
    希望朝廷表彰李郁,同时收回胥江园区。
    给苏州府游民,乞丐,苦力提供一个谋生场所。
    实现天下大同。
    有了李郁这个楷模,大清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
    他敲了登闻鼓,
    甚至当面把书信交给了福康安。
    随后,被安置在了巡抚衙门里。
    ……
    这个消息传到李郁耳中时,
    他差点怀疑这货是哪个对手派来恶心自己的。
    急匆匆赶到府城,找黄文运打听。
    却得到了一个尴尬的回复。
    这货是认真的,无人指使。
    福康安已经派人审讯了好几次,确定没有主使。
    所以,
    “李老弟,抚台大人怀疑是你指使的。”
    “黄大人,你看我像是脑子进水的样子吗?就这么捐了,孔子不理解,庄子不理解,老子也不理解。”
    看着李郁气急败坏的样子,黄文运也忍不住笑了。
    “说真的,这事过于离谱。是个人,都会怀疑是你自导自演。”
    “我辛苦挣的家业,为啥要捐出来?这是绑架。”
    “你且宽心,我和朱大人都为你说话了。抚台大人不至于相信那个傻子的话。”
    毕竟,胥江园区是黄文运的业绩之一。
    开春,指望着多收税呢。
    这也属于早达成共识的p友交易,之一。
    打造一个标杆码头,
    然后,每条船都收一笔过路银子。
    过路银子,
    一半归知府衙门,充商税。
    这个思路,绝对可行。
    ……
    而匆匆赶来的王六,
    尴尬的告诉李郁,王兆铭是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
    是他招进来的,负责记录苦力的来回趟数,出勤次数。
    一天30文钱。
    比苦力多了10文,算是优待读书人。
    王六大约是同病相怜,把这个在寒风中饿的哆嗦的老实人招了进来。
    没想到,弄巧成拙。
    李郁饱含深意的瞥了他一眼,
    一瞬间,
    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杀意。
    “此人到底是坏?还是蠢?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你给我查,查不出来,你给我滚蛋。”
    “属下遵命。”
    王六黑着脸离开了,
    他把所有接触过王兆铭的人都召集起来询问。
    答案似乎指向了,这是纯蠢的家伙。
    有人说,
    他天天夸赞李郁是大善人,有古君子之风,佩服的五体投地。
    希望天下人都知道李郁的善名。
    ……
    而巡抚衙门,
    王兆铭向天赌咒,各种表忠心。
    “晚生就是出于公心,希望朝廷能把此事广为宣传。”
    “如今虽是乾隆盛世,却世风日下,千年未有之道德洼地,我大清需要一道亮光,改变人人只求银子的现状。”
    “推出一个李郁,就会有千千万个李郁。”
    福康安的戈什哈,
    把此人当成了一个疯子。
    然而,福康安却不这么看,
    他让人调来了所有关于李郁,维格堂的资料。
    再结合前面,
    私自组建救火队的事,疑点越来越多。
    其实,
    苏州府的官绅胥吏们,如果抛开利益,很容易就琢磨出李郁的事不对味儿。
    但是,
    个个都被银子闪花了眼,不自觉的给李郁加了许多的滤镜。
    不想管,不愿管。
    无论他做什么,都自发的给他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大约也是人性的缺点,
    趋利避害,擅长自我麻醉。
    什么要从理智第三方,客观角度评价,不存在的。
    就问你,
    一人天天骂你,讽刺你。
    另一人豪爽大方,连吃带拿,加逛窑子,都是他买单。
    你觉得谁是好人?
    ……
    福康安走马灯似的,召来了许多官吏,商人。
    分别询问了关于李郁的事。
    最终,
    他把碎片信息拼凑到一起,就得出了一个骇人的结论。
    李郁是个很不安分的豪强,
    结交官府,私蓄打手,开矿挣黑钱,无法无天。
    这种人,表面恭顺,实则胆大包天。
    对朝廷毫无敬畏,唯利是图。
    属于不稳定因素,无论有没有嫌疑,最好提前排除。
    “让知府衙门,派个人去把李郁叫来。”
    “抚台大人,您要召见他?”
    “区区一介豪强,还不够格。随便派个人审审,定个罪,流放抄家。”
    ……
    福康安目前最上心的,还是满城。
    京城的大爷们,马上就要拖家带口的来了。
    要是来了没地儿住,吃的还差。
    这帮人能天天跑到巡抚衙门撒泼。
    你还别以势压人,
    保不齐,里面就有一位大爷,是自家拐了几道弯的亲戚。
    总之,
    旗务复杂的很,搞不明白的。
    即使是和珅那么精明能干的臣子,也不敢对内务府改动太大。
    只是偶尔敲打,弄些银子贴补内库。
    把李郁流放抄家,
    一来杜绝可能存在的隐患。
    二来,还能为满城再增加一笔经费。
    “三公子,喝碗热的银耳莲子羹,早些歇息吧。”
    “阿伯,你先去睡吧。”
    “公务是大清的,身体是自己的。明儿再理事吧?”老管家表情殷切,好似父亲傅恒再世。
    福康安心底一软,放下毛笔:
    “成,听您的。”
    老管家这才欣慰的离开了。
    他深知,富察氏的男人都是工作狂。
    老爷傅恒,就是因为征缅之战,过度劳累病死。
    他是旁观者清,
    整个巡抚衙门,只有他才有这样说话的资格。
    毕竟,
    他是富察氏的忠心家生奴,几辈子伺候主子。
    哪怕是福康安这么傲气的人,也把他当半个长辈。
    ……
    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都抵达了李郁的案前。
    众人大惊失色,这刚过完年,
    新任巡抚就要动手了?
    李郁将几份情报,综合考虑了一下。
    拖!
    直接称病,看看官府的反应。
    巡抚衙门只是说召见自己,又没说要抓捕自己。
    范京担忧的问道:
    “福康安不好糊弄吧?”
    “嗯,除非他铁了心派兵来抓我,否则我就拖到底了。”
    黄文运的心腹管家也来了,
    他带来了一张纸条,打开后,只有一个字:拖!
    居然和自己所想不谋而合。
    李郁抚掌大笑,
    感慨黄知府真是个妙人,宦海老手。
    官场规则之内博弈,
    拖,就是一张王牌。
    而李郁判断,福康安没有看破自己,才会有如此打草惊蛇的举动。
    ……
    这世上就是如此,
    许多人缺少的只是一个机遇,一方舞台。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始皇帝若是长命百岁,沛县那帮人该屠狗的屠狗,该哭丧的哭丧,该刮羹的刮羹。
    曹睿多活30年,司马懿就是“大魏的周公”。
    汉武帝若是没看上卫子夫,卫青就是“羊圈里的一号战神”,霍去病是“二号战神”。
    想要青史留名,能力是个必要不充分条件。
    史书留名的所有英雄,都是无数随机复杂因素综合作用下的结果,少了任何一项因素,他都不是你在史书上看到的形象。
    而捧着手机,看到此处,面色凝重的你,
    若早生100多年,很可能也会大不一样。
    啊!
    ……
    当初做通判,
    碌碌无为的黄大人,多么普通。
    如今风云际会,那是何等的精明能干。
    杜仁不在,否则他定会领悟其中的秘诀。
    一个“拖”字,
    就凝聚了官场四成的智慧,非老司机想不出来。
    急事,拖拖就不急了。
    重担,拖拖就散架了。
    难事,拖拖就不难了。
    小事,拖拖就忘了。
    知府衙门装模作样的来人,得知了李郁伤寒,卧病。
    抄了张药方,回去了。
    第二天,
    夹杂在不重要的公文里,送到了巡抚衙门抄事房。
    第三天,
    终于有人瞧见了,送给了福康安。
    福康安批示,
    “抓起来,治病审问两不误。”
    又是几天后,
    终于有了回应。
    要求巡抚给个明确说法,以什么罪抓李郁。
    抓人容易,放人难。
    皇上南巡的疏浚工程,还有满城所需的砖瓦,都是维格堂承揽的。
    抓了李郁,工程就得停摆。
    当然了,如果李郁确实有重罪,
    知府衙门绝不姑息,
    但是万一抓错了,这影响谁来承担。
    ……
    与此同时,
    运河两侧,苦力们突然罢工。
    理由是还几天没拿到工钱了,之前都是日结,最近拖欠5天了。
    维格堂则是两手一摊,
    表示现在人心惶惶,没心情带队伍。
    苦力们,表现出了异常的团结,
    甚至成群结队的,坐到了城门口。
    成百上千的,晒太阳,盯着来往的行人客商。
    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经过,
    能被盯得发毛,回去做半宿噩梦。
    差役们也没法管,
    因为人家没进城,也没堵门,
    更没打架闹事,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晒太阳,似乎没违反《大清律》吧?
    而协会的人是清楚的,
    苦力们这么团结,是因为王六派人散布了消息。
    官府某位爷的小舅子眼红,想抢工程,
    一旦李爷失败了,退出工程。
    以后每天20文的工钱,就没了。
    苦力食堂,也甭想了。
    都踏马的喝西北风去吧。
    ……
    事关肚子,兹事体大。
    即使是懦弱,惧怕官府的人,也生出了莫名的怨恨。
    于是,
    苦力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李爷不能倒,倒了自己饭碗就砸了。
    还有那一文钱的套餐,也得泡汤。
    城西,
    修建了一半的御亭,也停工了
    福康安马上就知道了,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
    城北,
    给满城供应砖瓦的三口窑,都塌了。
    烧窑匠人跑了,留下了无人照应的窑,因温度过高塌了。
    现场狼狈不堪。
    局势,有失控的趋势。
    福康安愤怒的摔了笔,从墙上取下佩刀。
    准备调动抚标,去把那个姓李的小王八蛋薅出来,在城门口关站笼。
    突然,
    太湖厅同知段迎武急匆匆跑来,
    “抚台大人,维格堂李郁,搭乘客船,说要去杭州府找名医治病。”
    “下官要拦截吗?”
    福康安一听,暴怒,揪住段同知:
    “此处赶到码头,需多久?”
    “抚台大人马快,小半个时辰就够了。”
    ……
    “抚台大人,要不要发海捕文书,让杭州府配合捉拿此人?”
    福康安忍住抽刀砍人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本官暂时不见他了,让他好好养病。”
    “是,下官也觉得不见为妙,他得的可是伤寒,病气传染,抚台大人千金之躯,不可涉险。”
    福康安不想再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怒气冲冲的回到书房,老管家悄悄跟了进来。
    “三公子息怒。下面的人就是这样,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阿伯,区区一个豪强,居然从知府到胥吏个个都护着他。这还是大清的天下吗?我准备秘密调动一支精干骑兵,先抓人,后通知他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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