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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量产劈山炮

大清话事人 忧郁笑笑生 5438 Apr 4, 2024 5:10:48 PM
    西山岛,
    第一炉铁水终于出来了。
    众人欢欣鼓舞,从今往后就不怕受制于人了。
    当天,一共出了5炉。
    其中4炉铁水合格,冷却后被继续加工,炼成熟铁。
    不合格的那一炉,就浇筑成了铁轨。
    浇筑的方法如下:
    陈氏族人先找了一根木头,切削成铁轨模样。
    然后寻了一块地面,弄平整。
    用力将木模按压下去,直到和地面齐平。
    再小心的提出木模,
    地面留下的凹槽,在表层涂抹油脂,沙子,放火烧。
    待土层基本固定成形,不易坍塌后。
    将铁水倒入,
    地面的温差,很快冷却凝固。
    再用钩子提出浇筑成形的铁轨。
    ……
    匠人们一口气弄了8个凹槽,并重复以上步骤。
    短短一个下午,就完工了。
    张满库也混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
    心中暗自感叹,这帮粤人技术真牛。
    铁厂比码头要高,
    所以这段百十米的路要先平整,然后用石磨碾压。
    最后铺上石子,三合土,再横着铺设石条。
    最终,铺上铁轨。
    如何固定,是个难题。
    陈氏族人就想了一个办法。
    铁水堪堪成形,就用方钢棒在两端各戳到底。
    成形后,铁轨的两端就各有一个方形孔。
    铺设铁轨的时候,用锤子把方形截面的铁棍砸下去。
    如此,就有固定效果了。
    相当于长铁钉的作用。
    张满库看的如痴如醉,头一次对自己的技术产生了自卑感。
    他垂头丧气的回到家,
    和老爹诉说了今日见闻,却被狠狠的骂了一通。
    “李老爷给你续弦,娶那好人家的闺女,又让你到铁厂当学徒,为个啥?”
    老爹压低声音:
    “陈氏是外人,咱们老张家是自己人。这技术,当然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你要认真偷师,全部学会。”
    “爹,真的吗?”
    “伱个小兔崽子,爹的话都不信了?”
    张老爹气的放下筷子,在儿子脑门狠狠的敲了两下。
    “咱爷俩都不识字,你待会去找媳妇,你说,她记。把你白天在铁厂看到,听到的,一个字都别漏。”
    “哦。”
    桌子上,两碗小馄饨,一叠烤饼,还有一条炸的金黄的鱼。
    父子俩闷声开饭,各怀心思。
    ……
    晚上,
    张满库把事都告诉了媳妇。
    “相公,还是听爹的吧。”
    “你也觉得爹说的对?”
    “奴家是揣摩着李老爷的心思大抵如此。他待咱们张家不薄,真当自己人。”
    “那行,明儿我让狗儿也去。”
    “狗儿才5岁,能去铁厂干啥?”
    “学技术就要从小开始,他拿个锉刀,帮着打磨吧。”
    狗儿,是前面一个老婆生的,
    正如名字一样,有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虽然才5岁,却是天天搬砖。
    傍晚时分,自己就到湖里摸鱼虾回来给爷爷做下酒菜。
    顺便洗个澡,省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第二天,张满库就把狗儿带着去了铁厂。
    送给他一个锤子,一把锉刀。
    狗儿欢喜的很,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
    这是身份的象征,咱是有正经工作的。
    和其他孩子玩耍的时候,捡了山核桃,贝壳啥的。
    腰上解下锤子,
    咔,如果一锤子不能解决,那就两锤子。
    他在铁厂,属于编外人员。
    一月拿300枚铜钱。
    打杂跑腿,匠人有啥事都喜欢招呼他帮忙。
    唯一禁忌是不许靠近高炉20米内。
    铁水的温度足有1000多度,一个不小心,就是残废。
    几百年后的炼钢厂,伤亡事故都难以避免。
    何况这个时代,
    已经有一个炉工的脚,被溅出的铁水融了个指头。
    ……
    杜仁听说后,
    让人从府城采购了一批皮衣,皮围裙,皮帽,还有靴子。
    至少,能挡住零星的铁水飞溅。
    考虑到加工方便,熟铁成形的时候,就尽量做成圆形棒。
    李郁很重视模具,
    陈老汉和张铁匠合作,选用最好的钢材,在机床上做出了多个模具。
    分别用于枪管胚,炮筒胚,刀剑胚,还有米尼弹。
    模具,是工业的基础。
    精密的模具,意味着可以减少公差,批量生产。
    在这个,手工业时代向机器时代过渡的时代,意义重大。
    制造火绳枪的技术,目前是成熟的。
    待铁厂产能爆发,囤积一批铁锭后,才会尝试弹性钢的制造。
    燧发枪枪机,离不开弹簧。
    而目前的炮筒胚模具,只有两种,仿制的是轻型火炮。
    前段时间,
    城守营胡千总来访,和李郁详谈了半天。
    老胡在金川前线打过仗,对清军的常见火炮有大体了解。
    其中,他印象深刻的是劈山炮。
    所谓劈山炮,实际上是一种口径很小的火炮。
    整体重量,在50斤到400斤内。
    纤细,修长,可以打霰弹,有可以打实心弹。
    因为轻便,所以便于布置。
    几个人一抬,就能转移了。
    在山地战中,压制金川兵的效果不错。
    当然了,对付碉楼肯定不行,那得靠重炮。
    根据老胡的描述,
    李郁敏锐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清军的火炮,在两极分化。
    要么是重炮,要么就是很轻型的火炮。
    中间威力的,似乎是鸡肋。
    重炮攻坚,轻炮杀伤人马。
    这个思路,李郁觉得很赞。
    ……
    其实,
    这取决于战争目标。
    清军很少进行大规模机动野战。
    即使有,对手也缺乏对等的火器投射实力。
    多是攻城,或者治安战。
    重型火炮的大自重,糟糕的道路情况,使得运输成了难事。
    所以大部分军队,除非有明确的攻城需求。
    一般不携带重炮行军。
    拿破仑,也实践了类似的火炮思想。
    赋予了火炮前所未有的机动能力,骑兵拉着炮满场跑。
    炮兵艺术,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是,最后一仗却在拥有大批中型火炮的联军面前,吃了大亏。
    因为射程!
    因为对手也是纯火器军队。
    时也命也。
    李郁得出了一个结论,
    用兵,要灵活。
    吃饭要一口口来,铸炮也是一样。
    先从最轻型的劈山炮开始,积累经验。
    好的炮胚,是圆柱熟铁实心体,里面没有气泡杂质,分布均匀。
    陈厂长非常自信的说,
    铸炮的这一炉铁水,是他亲自把关的。
    张满库把炮胚牢牢固定在钻床夹具上,开动了钻刀。
    钻刀全速转动,炮胚缓缓的靠近。
    接触的一刹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匠人不时的淋上鲸油,作为工业润滑油。
    钻刀陷入炮胚当中,
    钻入两寸后,张满库操控着让炮胚缓缓后退。
    再次在钻刀淋上鲸油。
    窗口微风吹拂,冷却降温。
    然后,重复以上动作十次。
    终于钻到了预定的深度。
    旋出炮膛,查看成果。
    膛壁光滑,粗细一致。
    也没有气孔的存在,说明铁水质量过关。
    “量一下炮膛。”
    一个学徒拿起尺子,比了一下。
    “师傅,不多不少。”
    “接下来,就是炮筒的外部切削,你来。”
    ……
    张满库站在一侧,不时的提醒着徒弟的动作。
    机床宝贵,容不得一丝马虎。
    车间外,两个佩刀护卫天天站岗。
    这个徒弟也是跟着学了好久,细节烂熟于心,才让他试验的。
    炮胚缓缓旋转,外侧靠近镗刀。
    多余的部分,像木头刨花一样,打着卷落地。
    按照李郁贫乏的科学经验,
    火炮外壁的厚度,应该是尾部稍厚,前端稍薄。
    如此,既能减重,又能防止炸膛。
    火炮尾部膛压最高。
    手艺人,眼睛很重要。
    张满库只是站在一侧看着,就能大致感觉到尺寸有没有问题。
    “师傅,您看行吗?”
    “可以,今晚你们几个完成抛光,多余的毛刺打磨干净。”
    “哎,好嘞。”
    虽然徒弟心里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稍微有一点毛刺,不影响火炮性能。
    但是师傅既然说了,就必须做。
    张满库了解李郁的脾性,
    他们父子曾经多次出入书房,发现老爷是个讲究细节的人。
    ……
    次日清晨,
    一尊品相完美的劈山炮,出现在了空地上。
    杜仁也来了,
    这里瞧瞧,那边拍拍。
    金属的厚重感,令人安心。
    “有多重?”
    “称了,80斤。”
    这个重量,在火炮里算小家伙。
    炮架,是木匠临时赶制的。
    最简陋的木架,下面有四个木头轮子。
    “试炮吧。无关人等,后退50步。”
    两个自告奋勇的矿工,在张铁匠的指点下开始试炮。
    丝绸包好的黑火药,塞入炮膛。
    用杆子捅到底部,然后塞入铁球。
    先拿锋利的钢钎,戳破丝绸包。
    在尾部的小孔,插入一根长引线。
    炮手点燃,然后赶紧后撤。
    1秒后,
    炮口喷出火光,白烟。
    山崖上,腾起烟雾碎石。
    “老张,老陈,你们俩可以啊。”杜仁的心情很好,语气亲切。
    “杜先生,多试几炮吧。”
    “行。”
    炮车,往后移动了老远。
    几个人又往前推回原位置。
    这一次,稍微瞄准了一下。
    当然了,是最简单原始的直接目视瞄准。
    200米外,
    一棵作为靶子的树冠,被砸断了。
    ……
    众人面露喜色,惊呼神炮。
    老张,老陈二人,则是一脸的淡定,尽显大匠的风度。
    不过,第五炮的时候。
    出了点意外,引线燃尽,却没有炸响。
    这让众人一阵纳闷,
    “是不是火药受潮了?”
    “不是吧。火药我都检查过。”
    “那,是不是引线断了。”
    “不可能,引线是昨晚我才制作的,检查了无数遍。”
    过了一会,依旧没动静了。
    一个大胆的炮手才上前查看。
    重新插了一根引线,
    点燃后,这次成功炸响了。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待炮膛冷却后,查找原因。
    然而,
    半天也没发现问题,只能记录下来。
    次日,
    李郁看完了试炮记录后,笑了。
    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儿。
    引线太软,没能接触到丝绸药包。
    解决方法很简单,
    一段鹅毛管,前段斜着剪。
    将引线穿入其中,再插入尾部小孔。
    如此,就不会有引线接触不到药包的尴尬了。
    不要小看了这个隐患。
    到了战时,哑火是很打击炮兵信心的。
    当然了,
    炸膛排第一位,炮兵的终极噩梦。
    ……
    他在信中反复强调,
    铸炮胚的铁水,一定要合格。
    不要怕浪费,次品铁水可以用作他用。
    比如,
    铁制农具,铁球炮弹,甚至是外销铁锭。
    思想要灵活点,次品铁锭卖给其他人,赚点银子也是好的。
    有几个买家,是造枪炮的。
    稍微次一些,他们可以接受。
    在这种思想下,每一尊劈山炮都是质量精良的。
    一个月,造出了21门。
    两种规格的劈山炮,
    一种发射2磅炮弹,一种发射3磅炮弹。
    都属于绝对的轻型火炮,除了杀伤人马,最多能击毁盾车,木栅栏,木制箭楼。
    目前,唯一依赖外购的是,铁矿石。
    幸好,产地不算太远。
    江宁府旁边的马鞍山铁矿,此地的矿石质量尚可。
    从当地私矿主手里,购买铁矿石,再沿着长江运回来。
    内河航运,不缺水手。
    清月村的人,还有粤人水手,都可以胜任。
    李家堡也有几艘自有沙船,目前勉强够用。
    只要铁矿石不被卡脖子,西山铁厂就能全速开动。
    只可惜,环太湖带没有铁矿的存在。
    否则,可以建设一个煤铁复合体。
    ……
    老胡来了,
    是应李郁的邀请,来西山岛参观火炮射击。
    10门劈山炮,一字排开。
    “李兄弟,这炮真不错。你手底下有能人啊。”
    “和你在金川前线见过的相比呢?”
    “光看外表,不如你造的。”
    老胡俯身,用手掌抚过抛光后的炮筒,没有毛刺坑洼感。
    再用眼睛瞅炮膛,更是啧啧称奇。
    “开始吧。”
    李家堡的众骨干全部到场,
    炮兵是临时拼凑的,都是护卫队里挑出来的。
    “装药多少?”李郁询问杜仁。
    “7两。”
    “老胡,7两装药多吗?”
    “够了,前线的小炮也就这样。再多,炮兵就不敢放了。”
    “1斤吧,我相信陈师傅,张师傅的手艺。”
    众人傻眼,
    于是现场重新拆开丝绸药包,加量。
    不过,炮兵们有些畏惧。
    杜仁脸色不好:
    “谁点炮,赏银2两。”
    然而,这些炮兵还是面面相觑。
    这让李郁的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发作。
    一年轻汉子分开众人,站了出来:
    “我来。”
    “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
    “回老爷,上次您来矿山,赏了我一壶酒,一只烤鸡。”
    “原来是你啊,胆量可嘉。叫什么?”
    “小人钱有胆。”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
    这个名字,取得蛮有意境的。
    李郁则是欣慰的说:
    “有胆,才配有钱,有好日子过。去吧。”
    ……
    炮兵们依次装填完毕,插上鹅毛管引线。
    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老胡见李郁脸色不好,安慰说:
    “其实绿营炮兵也这样,一般都不放足量火药。”
    “那这射程,岂不是打折扣?”
    “嘿嘿,你是没见过炸膛,惨哦。”
    老胡的思绪,又回到了金川前线做刀牌手的那一次。
    前面轰击碉楼的一门火炮,
    突然炸膛,2000斤重的炮筒腾空而起,砸在步兵的阵中。
    好似,巨石落入番茄筐子。
    那惨景,午夜轮回之时,时常是噩梦素材。
    钱有胆接过火把,走到第一门炮旁。
    依次点燃火炮,步伐轻快。
    白烟,依次从炮口喷出。
    看起来,非常的壮观。
    众人纷纷叫好,钦佩此人的大胆。
    李郁也微笑着点头,心想是条汉子。
    远处,水面腾起水柱。
    目测距离,有5里。
    考虑到火炮比湖面要高一些,实际最大射程也就在4里多。
    对于不足百斤的劈山炮来说,
    非常优秀了。
    “老爷,小的幸不辱命。”
    “好,我提拔你做炮队队长,好好学,还有机会升。”
    “谢谢老爷。”
    ……
    李郁口授,杜仁记录。
    每5门劈山炮,编为一队,任命队长一名。
    10队,编为一营。
    空缺,就从这些炮兵里挑。
    标准是:忠诚,胆大,掌握炮兵知识的。
    “老胡,你帮着指点指点。”
    “我就没使过炮,火枪刀盾还行。”
    “那你手底下有这样的人才吗?在绿营做过炮手的,最好是军官。”
    “倒是有一个人选。”
    “靠谱吗?”
    “此人是我老乡,绿营炮队千总,断了一条腿,回乡务农了。”
    “你派个人去,把他找来。就说,让他挣一份饷银。”
    “行,只要他没死,肯定愿意来。”
    老胡在对待同乡这方面,有情有义。
    自从他发达了,把老母妻儿迁出后,就陆续有村里人来投奔。
    千里迢迢,寻到他那里。
    老胡都尽力帮忙,
    年轻的去府城铺子里做个伙计学徒。
    年龄大的就在郊区种菜,拉到城里卖。
    妇孺就帮着营中洗洗涮涮,拿点铜钱。
    就连这些人住的地方,都是在老胡家的地里搭的窝棚。
    有他绿营千总的身份镇着,
    这些人不至于被寻常的混混,周围的百姓欺负。
    ……
    突然,
    老胡表情凝重,指着湖面说:
    “看,那是什么?”
    李郁定睛望去,阳光有些碍眼。
    远处的湖面,有个黑点。
    “是条船。”
    老胡也眯起眼睛,嘀咕道:
    “来者不善。”
    “为何?”
    “你没发现吗,他这个角度很刁。”
    李郁点点头,
    这条船背对着阳光而来,就是为了不让岛上的人太早察觉。
    “水匪?”
    “不像,倒像是水师战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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