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红枫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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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灰黑的云层遮蔽了阳光，一片片雪花在凛冽的寒风中漫天纷飞，散落在枝头前、花草间、屋檐脚。一切冬雪能到达的地方，皆是留下了一道浓厚的洁白足迹。
    顺着足迹，群山环绕间有一个盆地，盆地很大，边缘地带有一处角落。角落里有着数亩已然荒废的良田，除却那些杂草丛生的蜿蜒小径，良田中间，有一条过于宽长的大路。路很平整，很笔直，犹如一把无鞘利刃，直直的穿透所有田野，掠过无数荒芜，插入它前方很远处的那片梦幻般的雾霭，然后不知所踪。
    握住这把无鞘利剑的不是人，是一间草屋。
    草屋传来轻轻的“吱吖”声，一个青年轻轻开门走了出来，向前走了两三步，便蹲坐在草屋门口。看着漫天飞雪，他神情木然，不再有任何动作，任凭刺骨的冰晶渐渐布满他很是油腻的黑发。
    青年不是想出来淋雪，只是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他没有什么目标亦或是消遣的事情，相对于最最无聊的只有一张木床的草屋，外面起码还能吹吹风，还能用这千篇一律的雪景来勉强的舒缓一下将要麻木的大脑。
    美丽至极的雪景是一成不变的，因为这里永远都是冬天，也只会是冬天。
    而他被困在这里，已经三年了。
    三年中，他做过很多尝试，尝试是否能走出这个让人初始惊艳，却越来越觉得毫无生气的阴森之地。比如眼前这条似乎可以逃出生天的大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可那片雾霭似乎有某种可怕的折叠空间的力量。每当他满怀期待的寻觅入口再穿越出口，他便会经历能让任何正常人崩溃的场面：他又站在了木屋门口，他的身后，地面上泥土微陷的杂乱脚印依旧清晰可见，那片很远很远的雾霭，依旧神秘而诡异。
    还好他不是正常人，没有崩溃，更没有断绝逃出去的想法。他觉得穿越雾霭既然不行，那就爬到木屋背后的那些山上去，兴许就能看到不同的风景，甚至直接走出去，何况这些山看起来一点都不陡峭。然而，让人糟心的事情总是结伴而生，每次他闷着头爬了大半天，那毫无温度的“太阳”都从东方走到了自己的头顶，再抬起头时，那座山，还是那么高，那个山顶，还是那么遥远......
    于是，他终于明白，这个地方，是走不出去的异度空间。
    新奇...烦闷...孤独...恐惧...习惯...无聊...他真是一个极度乐观的人，本该被冲击得绝望的情绪硬生生的被他化解为了无聊。于是，他就这么撑住了，一直到进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很棒”的事实：原来自己不是迷迷糊糊走进来被困住的，而是被人，哦不，应该说是被神仙给关起来了......
    “真的很无聊啊。”他喃喃自语，定格的身形终于出现了一丝颤动。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然后捏在掌心，丝毫不受寒风影响的温度将它化为流水，从掌缝间淌走。流水滴落到了地上，还未来得及被低温冻结，瞬间便消失不见，仿佛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吞噬殆尽。
    良久，青年慢慢抬头，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老人，他面无表情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抓住那片雪花的时候。”
    “原来如此，刚刚天上好像有个红点？”
    “嗯。”
    “你每次出现身上的颜色都不一样，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神仙，为何还在乎这些表象？”
    老人随手从身后掏出了一根不知被他怎么隐藏起来的木凳，坐着翘起了二郎腿，毫无仙风道骨的姿态，微笑道：“你怎么不继续问本座什么时候到你面前的？”
    青年很真诚的道：“仙人会瞬移，不是什么值得装逼的事情。”
    老人被一瞬间看穿意图，心中一堵，笑容僵硬，“哼，那摊水被吞噬的时候，本座正好就到了，而且本座是飞过来的...”
    “你不用跟我解释。”
    “可恶，每次都是这么说，就不能让我在你面前凸显我仙人的优越感？”
    “嗯。”青年耸耸肩，早已习惯的他丝毫不在意老人和自己旗鼓相当的脸皮，朝他眨眼道：“您看我这么恶心人，不知好歹，不会拍马屁，说话比直肠还要耿直，要不然...您就放了我？”
    老人嗤笑一声，扭头不答。
    青年也不恼，笑笑，道：“其实吧，起初还是有点难受的，只是很快就习惯了，最多就是没有玩的东西，比较无聊而已。既不能把人饿死，也不能把人冻死，你这什么磨炼心态的仙界，也就这点水平。”
    “真想被我搞死不成？”老人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扭过头来，双眼放光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宝贝，“本座还就是怕你觉得水平高了啊，不然你以为本座干嘛紧抓着你不放？你这修道的心态，天下无双！”
    青年虽然已经习以为常，可每当面对这道目光时，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恶寒，“没得谈？”
    “做我徒弟，一切好说。”
    青年摆摆手，坐到一边，继续发呆。
    “......”
    老人脸色黑了下去。来了三年了，三年啊，每月一次的谈话，都已经是第三十六次了，虽然每次谈话都不是很长，但自己的诚意可是给足了的！凭自己的身份和自己抛出的诱惑来说，天下再找不出与这青年一般不识好歹的第二个人了！饶是他的心境，也已经有了止不住想要仰天长叹然后一巴掌扇死眼前这长得和他天赋一样妖怪的青年的愤怒想法。
    “知道老子是谁吗？！”
    青年嘴唇蠕动，回答根本不需过脑，机械般的开口：“传说中的九大仙尊之首，贱梦老祖。”
    “是建，不是贱！”
    “嗯。”
    “你可知你遇到了多大的机缘？！”
    “天大的机缘。”
    “天大是多大？！”
    青年张开手臂，用他教给自己的手势，面无表情的迎合：“那--么大！”
    “你......算了，可知你自己的天赋有多么可怕？！”
    青年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举世无双。”
    “可知加上你这副面容，有了实力多好钓凯子？！”
    “嗯...嗯？钓...钓什么？”青年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之前好像没说过？
    “那为何不答应我？！”
    他呆呆的看着他，突然惊恐的道：“你先说清楚你要我钓什么？”
    “没什么，回答我！”
    青年脸上的惊恐只是做做样子，见老人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有想要配合自己演出的意思，便瞬间收起惊恐，有些扫兴的道：“修仙很危险的，我怕死。”
    “老子做你的靠山，危险尼玛了个...”
    “你急了？交易失败就继续开条件啊，怎么骂人呢你？”
    “......”
    看着某人那一脸平淡的表情，建梦老祖喘着粗气，尽量把语气放平：“你救了本座。”
    “我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砸中了你，让你没走火入魔而已。而且你教了我点石成金之术，我以后不缺钱，咱们互不相欠。”
    “点石成金？”老人一脸不屑，道：“抠抠鼻屎的操作罢了！你满足了，本座还不满足！”
    “我觉得已经够了，你不知道我那个世界的模样，这种手段真的很弔了。”
    “你就这点追求？”
    青年奇怪的看着他，“你还想怎样？”
    “年少轻狂热血之时，难不成，没有梦想？”
    “不是与你说过了吗，我是孤儿。”
    “......”
    “我真的是。”
    “......”
    “好吧，别打我，我的梦想...其实还真有，回家算吗？”
    建梦老祖怔了怔，摇头道：“我与你说过，你出现的方式有些古怪，扭曲的空间通道级别很高，我无法再现，只有硬着头皮去四处寻找你说的星球。而你说的那个世界在这偌大宇宙之中，犹如大地上的一粒灰尘，我虽是仙尊，却还未到达那种在宇宙中能来去自如的程度，找了三年，一点线索都没有。”
    “唔...”青年沉默下来，他知道老头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当然，如果他真的欺骗自己，自己也没办法。
    他神情有些落寞，这是很多次相同问题的相同答案，一个字都没有变动过......这一次的对话，好像又快要结束了？
    寂静的天地间，偶有风声响起。
    他突然抬头看着天空，淡淡道：“这里也是游戏吧。”
    言孟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臂，传递自己掌心的温热，以及让他浑身细胞都舒爽无比的“仙力”。
    “第三十七次回答你，不是。”
    “我觉得是。”
    “那我没有办法。”
    “虽然你这NPC看上去有点真实，但很可能是我太久没玩这类型的游戏的缘故。”
    “老子之前都放血给你看过摸过闻过了，还尼玛NPC呢！你是要舔一口是吗？！或者是要我拉**？”
    “......”
    沉默......
    很久很久之后，青年或许真的有些无聊得厌烦了，又或许是觉得只剩下了最后一种逃离的方式，于是，在成为一个真正的雪人之前，他终于开口问道：“问你个问题，我修炼到最高境界，能够做什么？”
    除了吐槽之外的三十六次一模一样对话后的不同的第一句，老祖呆滞了几秒，立马喜笑颜开，“修为散去，融于天地。返璞归道真，掌中窥世界！”
    “人话。”
    “上天入地，唯你独尊。”
    “修为都散了，还能尊？”
    老祖抖抖眉毛，有些心虚的道：“大致是这样，至于为什么会无敌，说实话，我也只是揣测和预感，毕竟我现在还离得挺远。”
    “只此？”
    “只此......你还想怎样？这还不够？！”
    “长生不死？”
    “废话！”
    “为所欲为？”
    “废话！”
    “也就是说能穿越空间回家上网？”
    虽然不知他口中的上网是什么意思，但是老祖还是很诚实的答道：“不知。”
    “......”青年无语看着他，为所欲为代表的...这老头看来是不明白中华成语的含义。
    又是长时间压抑的沉默......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有可能吗？”
    老祖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轻声而有力的答道：“你要这么问，那绝对...有！”
    青年点点头，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不知道在这个“游戏世界”死了会不会真的死掉，所以这三年时间下来他都没有答应这老头的请求，而同样的，在三年时间中，他思考过无数的出路，每一次排除法之后，便只会剩下那虚幻缥缈的仙路。
    最后，也就是在刚刚的沉默里，他终于决定，为了能再度见到日思夜想的联盟，先认真一点，把这场很是真实的修仙游戏，打完。
    “只此一字，便可做你徒弟。”
    世界安静了......
    几秒钟后......
    “芜湖！！！”
    老祖跳了起来，三年的努力终于看到了成果，他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像个终于得到父母奖励了糖果的孩子。
    “对了，先别急着乐。”青年游戏天赋超群，既然决定开始打，那就要注重每一个细节，于是问道：“你不是说每个人有自己的道吗？我做你徒弟，难不成也要去盗梦？我对这方面可没什么兴趣，到时候要是无法修炼到至尊的水平，怎么办？”
    那兴奋的孩子贼兮兮的笑道：“我说的那句话当然没错，你当然不一定要盗梦，学什么都可以。”
    青年皱眉道：“那你怎么教我？”
    老祖大手一挥，傲然道：“不管你学什么，只要跟着本座，问道之前天材地宝，问道之后机遇难跑！”
    “嗯，你想说你什么都会？”
    “还听不懂？问道之前要拿宝物堆实力，问道之后要寻机遇堆实力。”
    “......果真是游戏世界，强者原来是可以堆出来的。”
    “咳咳...”老祖咳嗽两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出来辩解一下，然而话语到了喉咙便咽了回去，表情有些怪异。
    青年看不懂他的表情，有些惊讶他居然这一次没有辩驳，“怎么了？”
    “没什么。”
    “......”青年撇撇嘴，懒得追问，环顾了一下这冰雪世界，挑眉道：“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老祖收起古怪的神情，打了个响指。
    轰！！！
    下一秒，伴随着响指的声音，大地上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纹，延伸至那座不知顶点的高山脚下，然后向上极速攀爬而去！裂纹里出现了带有真正自然香味的泥土，泥土里生长着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的美丽鲜花，花草上残留着不会那么快被蒸发吞噬的露珠。天空炸成了碎片，新鲜的空气狂暴的涌入，震碎冰冷的太阳，驱散灰黑的云层，露出那许久不见的本值春日的，能够让人心旷神怡的蔚蓝天空！
    有了目标，便不必做梦，于是梦就碎了。
    老人拎着他，踏上真正的云端。
    “对了，你怎么老是想回家？”
    “知道我心态为什么那么好吗？”
    “为什么？”
    “打联盟，我也就这点追求了。”
    “打联盟还能有助心境？”老人眼睛一亮，不知为何竟丝毫不怀疑这徒弟说的话，“好！想打哪个联盟跟师父说，师父带你去打。”
    “不用你带。”
    “为何？”
    “我峡谷之巅最强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