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这颗心没那么容易焐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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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三月初，穹顶似被撕出一道口子，雪絮携着滞涩的冷气纷纷而至。江城大学的喧嚣被沉闷吞没，偌大的校园里人影寥寥，只有校广播还在按部就班的工作。
“今天上午九点，津江高速发生严重交通事故，一辆红色法拉利被卷入货车底部，目前车主已经被送往江城人民医院……”
寒风呼啸，将广播里机械的女声吹得支离破碎。
蒋昭昭沉默地站在雪地里，眉头微拧着注视广播。
宽大的羽绒服模糊了她窈窕的身材轮廓，只从膝盖处露出的一截莹润小腿，在寒气里染上了病态的苍白。
她身材舒展，柔而不弱，皮肤光洁通透，眉毛弯弯杏眼圆圆，是带着稚气的少女脸。可偏偏山根和鼻尖连接处有了弧度，骨骼也流畅有力，给少女感中添了一丝娇媚和清冷。
而现在，这份得天独厚的又纯又欲的气质，在冷风里，瑟缩成一朵将要枯败的玫瑰。
良久，广播里最后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她缓缓低下头，眼底慌张，用僵硬的手指点进微信置顶的聊天框。
满满一页都是她的消息，没有一条回复。
江临舟平日冷淡疏离惯了，回消息全凭心情，刚在一起时蒋昭昭也暗示过对他不回消息的不虞，他听懂了，但只用一句工作忙搪塞过去。
所以，她就强迫自己按捺住跟他分享生活琐事的情绪。很乖巧的，极少打扰他。
可是今天不一样。
去年十二月开始，蒋昭昭进组拍戏，剧组赶进度不给放假就连春节也没歇。江临舟工作也忙，满世界出差几乎很少在江城。
所以两人已经有足足三个月没见过。
江城大学的礼堂对外出租，《轩辕记》发布会今天在这里举办，这是蒋昭昭第一部女主剧，两个人的感情细算起来也是从江城大学开始的，所以江临舟说过要来参加发布会的。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江临舟今早从津城出差回来，九点半正在高速上。
可今天江城突然大雪，津江高速发生车祸，红色法拉利488，江A牌照。
跟江临舟常开的那款车子一致。
她看到新闻，发疯似的跑出化妆间，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边又一边给他打电话，打不通。
这才给他发了很多微信。
可发出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一想到新闻，蒋昭昭陡然起了一身颤栗。
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焦灼如小虫子似的啃噬她的心脏，她再也受不了胡乱猜测，回头望了望江城大学礼堂，手指用力，将手机攥得更紧。
她给经纪人李元发了条微信：【元姐，我临时有事，发布会不参加了】
作为刚入圈的新人，临时爽约一场发布会将面临什么她很清楚。
可她现在顾不得很多，她只想知道江临舟到底安不安全。
从国际经济学院的礼堂往东走穿过男生宿舍楼和明德楼到东门搭出租车最方便。
她收回手机，裹紧羽绒服，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这条路，蒋昭昭单恋江临舟时走过无数遍。
披肝沥胆，风雨无阻。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江临舟！
蒋昭昭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忙不迭接通电话。
“宝宝。”江临舟惫懒的声音传来。
他咬字很轻，尾音又微微向上，漫不经心的调子里带点被温暖和睡意熬成的沙哑。
低磁的声音震动着耳膜，昭示着他的安全，蒋昭昭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旋即又感觉一盆凉水兜头而至。
是提前回来了吗？
为什么不说一声？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参加她的发布会？
有好多个问题鲠在喉咙处，蒋昭昭张了张嘴，一个也问不出。
江临舟从来不会主动察觉蒋昭昭的情绪，只淡淡问自己关心的问题，“怎么打这么多电话？”
蒋昭昭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嗡声道：“没，没什么。”
她说没什么，江临舟就不会再多追问一句。
果然，电话那头，江临舟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却也破天荒地解释了句：“昨晚有个应酬，喝得有点多。”
“我再睡会儿。”
还没等蒋昭昭反应过来，话筒里就只剩忙音。
蒋昭昭还在保持接通电话的姿势，怔忪地站在雪地里。
所以，他是随便忘记了两人的约定吗？
大风吹来，大雪迷蒙住她的眼睛。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自我感动的独角戏。
*
蒋昭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化妆间的。
推开门，温暖的空气跟李元的声音一起扑面而至，“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去哪里了？打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可急死我了……”
话说一半李元才注意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愣了愣，旋即一声不吭地帮她脱掉羽绒服，又叫化妆师给她补妆。
蒋昭昭在外面待了很久，雪化成了水珠将碎发粘在额头上，一张小脸没有血色的苍白，看着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李元手下有好几个艺人，但蒋昭昭是最听话最好带的那个，不浮躁肯努力心态又好。
能让她不理智的估计也只有……
想到她的这个男朋友，李元默默地叹了口气。
蒋昭昭被冻得几近僵硬，可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化妆间的氛围不大对，她咬了咬嘴唇，小声问李元：“怎么大家都怪怪的？”
被这么一问，李元面色暗了暗，犹犹豫豫地递给她一个文件夹，也不背着工作人员，大声吐槽：“这都是第三版的，你出去的一段时间给改了又改，就改剩这么点。”
是发布会的互动方案和采访问题。
薄薄的几页纸，带着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温热和铅墨味儿。
蒋昭昭微微一怔，随便翻过几页互动方案，捏着纸张的骨节不自觉用力。
按照流程走，她多数时间都是背景板，毫无一个女一号该有的体面。
良好的教养让她没办法跟李元一样放肆吐槽，她牵了牵嘴角，反而安慰李元：“拿一样的通告费做少的工作，还是我们赚。”
声音温和，毫无攻击力，但也不卑不亢。
李元依旧有些忿忿不平，“当初就该跟她争番位的，一处压制处处压制。”
这话一说，大家的表情又微妙了几分，不约而同地看着蒋昭昭。
蒋昭昭垂头看方案，不说话。
《轩辕记》是根据人气男频玄幻小说改编的大型连续剧，在大环境对古装剧整体不友好的情况下可以上星播出，足以见制作水平之高。
林泽辰男一号，蒋昭昭是女一号，林思宛女二号。
大男主剧，林泽辰理所当然是一番，可林思宛仗着有人气公司捧，生生跟林泽辰撕了个平番，压了蒋昭昭一头。
这还只是个开始，林思宛拼命让编剧给她加戏，戏份多到比蒋昭昭还多。而且营销不断，每次都要拉踩蒋昭昭一波，还被她粉丝骂蹭热度。
如此种种，若非说有什么得罪到林思宛的地方，也只能是刚入圈时蒋昭昭演了一个美艳美女的角色，跟林思宛出道的第一个角色差不多，两人又都是电影学院的表演专业第一，被媒体放在一起比较过。
可当时的林思宛已经是顶流，还大方回应过。
现在想过去的事情，到底是于事无补。蒋昭昭一家子的人民教师给她熬陈年心灵鸡汤，告诉她“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蒋昭昭认真过了两遍互动方案，葱白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还期待着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眼手机。
照样没有消息。
按捺住给江临舟发消息的冲动，蒋昭昭把手机扔进包里。
转身的一瞬间，她听到工作人员在八卦：“听说林思宛是富二代来着。”
“对啊对啊，前阵子还看她朋友圈，旁边的帅哥手表都是百达翡丽。”
“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蒋昭昭身形一顿，呼吸不自觉间急促。
她记得那条朋友圈，是一个视频，应该是在游轮上的朋友聚会，在安全社交距离外，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只露出一截手臂，袖扣精致熠熠，戴了一块百达翡丽黑色腕表。
乳白色表盘，双秒针，里面有极小的图案，月亮抱着两颗星星。
蒋昭昭不太了解奢侈品，但是了解这块表。
因为她也有一块，白色的，和这块是情侣表，是上个七夕节江临舟送的节日礼物。
可江临舟为什么会认识林思宛？
是朋友？还是单纯在同一个局里。
蒋昭昭想等江临舟的解释，可他从来都不会解释。
*
又过了一会儿，场务来催人上台。
蒋昭昭最后看一遍微信，照旧是空荡荡。
在后台排队的时候，林思宛站在她前面，回头给了她一个轻蔑地微笑。
发布会开始，做完自我介绍，蒋昭昭就彻底被边缘化，互动几乎没有她的份，偶有提问时间也相当短。
她只能站在旁边，嘴角挂着露出八颗牙齿的职业笑容，安静跟着发布会的节奏。
突然间，蒋昭昭只感觉所有的感官都被弱化了，像是冥冥之中被牵引似的，让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观众席。
礼堂的大门从外面推开，明晃晃的光线顺着门缝漏进来。
跟着光线一起的，还有一抹修长清癯的身影。
那人西装工整，平驳领一丝不苟地贴合在肩膀胸膛的线条上，黑色西装黑色风衣配上天生压人的气场，矜贵又清冷。
只有衬衫第三颗扣子处位置相称的金色领针光芒点点。
他微微抬眸，外面的风雪仿佛落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是浓稠且化不开的寒意。
视线随便一扫，就对上蒋昭昭温软的双眸。
少女掩盖不住的慌张和欣喜，被他尽收眼底。
于是，他玩味似的，朝她牵起一侧嘴角，懒散且淡漠。
蒋昭昭意识开始飘忽，等到拍大合照时，她才注意到，林思宛一袭华丽的裙摆挡住了她的下身。
发布会结束，人群有条不紊地往外走。
蒋昭昭望着坐在观众席后排的江临舟，恨不得立马飞到他的身旁。
等待将一分一秒都无限放大、延长。
终于人群散尽，蒋昭昭刚要走出去，就听到后面一道尖细的女声。
“临舟——”
林思宛提着裙摆，从她后面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闻声，江临舟掀起眼皮，注视着林思宛想她一步步走来，看也没看蒋昭昭一眼。
一瞬间，蒋昭昭感觉像是有把钝锈的刀子，一下一下的，扎进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