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 这么快就犯他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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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州何处在，生度鬼门关。——《流崖州至鬼门关作》
离虞渊越近，白灼身上的死气就越发浓厚。
苍华回过头的时候，常常能见到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庞——惨白得像是纸扎糊在竹篾上的那层白纸一般。
白灼提起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追上了走在前方的苍华。
“帝君。”白灼惨白着脸开口，“我开始……”
“你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吗？”苍华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白灼，微微皱眉，“看来要带你直接进入地府还是有些麻烦了……”
“你自己也能感受到的吧？”苍华偏了偏头，“从外界聚集到你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与此同时，你也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行动——你的身体和灵魂在互相排斥。”
“大概是越来越多的死气打破了你身体维持住的岌岌可危的平衡状态吧。”
苍华随手把一张黄符拍到白灼手心，眨了眨眼道：“阿灼，现在怎么样？”
“比起之前要正常一些了。”白灼动了动指尖，用灵力勾勒符纸上的朱砂痕迹，“这张符纸是哪里来的？”
“范无赦给的。”苍华翻出一沓黄符递给白灼，“这个符纸能驱散死气。”
“他们一般用这种符纸来隔绝被划为死地的地区和普通的地区。”苍华拿起一张黄符对着白灼晃了晃，示意白灼留意符纸上用朱砂涂抹的符文，“如果死地占据的地区过大，就会用这个符文所衍生出的阵法将死气禁锢在死地之内，防止死气侵染活物。”
“……原来如此。”白灼收好符纸，看向苍华，“那么，这些符纸于我而言，就是将外部的死气与我体内与生俱来的死气相互隔绝，以减少死气浓度增加所对我产生的影响。”
“不过，我先前同轮转王殿下交谈之时得知——十殿阎罗正在地府等待我们拜访……”白灼揣起手慢悠悠地向前踱步而去，“可帝君之前和我说的却是要带我去虞渊……”
“虞渊和地府之间……是有着什么关系吗？”
“虞渊位极西之地。”苍华微笑着信步跟在白灼身后，“东出旸谷，西落虞渊——旸谷为极东日出之地，虞渊则是对应的极西日落之处。同时，通往地府的门扉——鬼门关，就位于虞渊深处。”
“鬼门关共有三处，最知名的一处就是虞渊深处的这一处。”苍华用折扇敲了敲手心，“这一处在四海八荒之内被一致认作去往地府的正门——第一次去往地府，一定要从这一边走。”
“第二处，在不周山。”苍华走到白灼的前方，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白灼，“不周山终年不得日照，阴气淤积不得散——就被十殿阎罗中的仵官王吕岱征用，作了一处鬼门关。”
“第三处，鬼城酆都城门。”苍华垂眼，“此为鬼魂回归生者之路——清明、中元、寒衣，众多鬼魂都是经由此处回归人间。通过这处鬼门关的凭依，叫做路引。”
“不周山终年不得日照……”白灼想了想，看向苍华，“那，不周山所处之地，真当是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吗？”
“光亮倒是有的。”苍华沉吟着回答，“有一支龙族的分支就居于此处——他们睁眼为昼，闭眼为夜。这一族衔烛而踞，用他们口中微弱的烛火之光照亮着这永夜之地。”
“四海八荒，就以这一族衔烛而踞的特性，称他们为——‘烛龙’。”
“是‘衔烛之龙’的意思吗？”白灼眨了眨眼，随即转移话题，“那不周山又为何被称作‘不周’？”
“‘不周’……难道不是‘不完整’的意思吗？”
“不周山……”苍华抿了抿唇，沉声答道，“是鸿钧圣人亲自批名。鸿钧圣人身合天道——大概是天道认为这山，终究会变成‘不周’的模样吧。”
“回来了？”崔珏停笔，偏着头和走进殿内的黑白无常打了个招呼，“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目前没有问题。”范无赦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敲在谢必安的腰上，迫使谢必安直起腰板，“接下来，地府的结界是哪位殿下去进行加固？”
“我看看……”崔珏随手把一堆竹简哗啦啦推到地上，抖开其中一卷，“结界加固……是包拯来着。你们两个，是有什么事要找包拯吗？”
“啊……这个啊。”谢必安打掉范无赦的手臂，打着哈欠看向崔珏，“只是我突然想起来……血桃花越靠近我们地府，就越容易被地府积聚的死气所影响而失去生气——如果结界没有及时进行加固的话……”
“花族帝君……可不会放过我们的吧？”
“那范无赦之前工作时间擅离职守去找花族帝君是为了什么？”崔珏皱眉，“等一等……谢必安你不会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吧！？”
“嗯？崔判大人。”谢必安揉了揉眼睛，“您是对我抱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吗？我虽然会好好完成工作，但我可不是范无赦那种工作狂哦？”
“……我早该知道的。”崔珏捂着额头跌坐到椅子上，“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望才对。”
崔珏叹了口气，扒拉出一本账本翻开，递到谢必安眼前，无奈道：“我其实早应该告诉你这件事情——范无赦申请了一批辟邪符给花族帝君使用。”
“辟邪符……”范无赦想了想，“我当初给出去的时候，也只是和花族帝君交代了这个符咒可以驱散阴气和死气……并没有告知他这个符咒的名字。”
“不过，基于这个符咒的效果，如果地府影响到了血桃花……”崔珏把散落在地上的竹简一卷卷捡起来扔回桌面，“我想，花族帝君应该是会直接把这个符咒给血桃花用上的吧。”
“当然，结界也要继续加固。”崔珏微笑着把最后一卷竹简叠上桌面，“我去通知包拯，你们两个……就抓紧去找牛头马面换班吧。”
越向西走，气候就越干燥，风沙也越大。
白灼不得不用手按住纱笠的边缘，才能迈开步伐追上苍华。
“帝君，这里太干了。”白灼追到苍华的身边，伸出手抓住苍华的衣角却又瞬间松开，“……黏住了。”
苍华回过头，就看到了殷红的血在顺着白灼的衣衫晕染开来。
苍华环顾四周的苍茫戈壁，抓住白灼的手，把白灼拽到一处岩壁下方，叹息道：“抱歉，是我没有注意。”
干燥的天气使得本就没有耐旱特性的白灼过早地出现了脱水的症状，而随着脱水症状的加重，白灼身上因为“逐”的作用所不能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
“你先上喝一点吧。”苍华割开手腕，将鲜血淋漓的伤口递到白灼面前，“等太阳落下来就会好一点了。至于那个伤口……”
“可以让我自己处理这个伤口吗？”白灼顿了顿，凑到苍华的腕间，“只是伤口崩裂而已，请交给我自己处理……帝君，可以吗？”
苍华垂眼，替白灼摘掉纱笠，无奈道：“你就在这里包扎吧，出了这块岩壁的话风沙就太大了，容易把沙子糊进伤口里。”
“这是月桂霜，还有包扎用的白布。”苍华收回手，用灵力止住鲜血，“别这么看我，你失血再加上严重脱水——再不饮血，你是想把自己搞死吗？”
“可是……血喝多了，会戒不掉。”白灼摇了摇头，接过月桂霜和白布，“我不想饮鸩止渴——我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发展。”
“等你包扎完，我告诉你怎么用灵力止血，保护伤口。”苍华望向远方，看着沙丘在风的影响下变化，“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想办法减少你陷入流血状态的情况了。不过，我们也快到鬼门关了。”
“看到那轮正在落下的太阳了吗？”
“我们已经到了虞渊的门口了。”
包拯打着黑伞飘出鬼门关，迎面就是虞渊内猛烈的风沙。
“唉。”包拯叹着气摇了摇头，启动结界挡住风沙，落在虞渊龟裂的地面上，迈开步伐检查地府的隐蔽结界，“怎的偏偏就轮到了日落前的这段时候，风沙大得能吃人。”
“我看你可不像是觉得现在出来麻烦的样子。”钟馗耸肩，把画有结界布局的卷轴递进包拯的手中，“这个点出来，我看你倒像是在偷着乐。”
“今晚入夜后，月照当空之时，花族帝君应该就会带着血桃花到我们鬼门关门口了。”包拯轻笑，展开卷轴，“只要维护结界的时候稍微磨蹭一些……”
钟馗面无表情地打碎了包拯的美梦，开口道：“……秦广王殿下说了，要你在日落后半个时辰之内回去。”
“我还以为我能第一个见到血桃花呢。”包拯整个脑袋耷拉了下来，随即又弹了起来，“那就赶紧搞完工作回去看案卷。谁高兴出外勤？窝在大殿里读案卷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
“闭嘴。”钟馗把飞散的发丝别到耳后，看向包拯，“整个地府除了你之外没一个像你一样讨厌出外勤的。”
“这是在浪费我宝贵的阅读时间。”包拯一边加固结界，一边振振有词地回答钟馗，“我最好在轮到下界投胎之前一步都不用踏出我的第五殿——”
“这已经是崔判给你优化过之后的外勤轮值表了。”钟馗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远不过三个鬼门关门口，已经很照顾你了。”
“就不可以不出外勤吗？”
“……你是想让秦广王殿下送你去平等王殿下那边享受油锅吗？”
“我可不想一直躺在沸油锅里……”
白灼摸索着包扎伤口，把白布扎紧，然后把因为流血而中断的灵力视野再次构建起来。
因为过分的高温，甚至连灵力视野也受到了影响——沙丘的景象被高温扭曲，只有岩壁下背阴的地方不曾出现扭曲。
“太阳要落下了。”白灼抬眼，失去了纱笠的阻隔，热浪扑面而来，“我们现在是不是离太阳很近？”
“嗯。苍华靠到白灼身边，点了点头，“如果脚程够快的话，我们现在出发，能在虞渊那里见到羲和和陆压——只要我们能赶在日落之前进入虞渊就行。”
“不过，你都已经脱水到这个地步了，我们就等到日落之后再赶路吧。”苍华失笑，“反正地府那边也不是很急……”
“帝君。”白灼微微侧过头看着苍华，“地府的几位不是早和帝君约好了拜访的时间？”
“阿灼，我们再慢也是今晚就能到鬼门关。”苍华拉着白灼坐下，“当初我和他们约好的拜访时间可是明天——明日就是中元了。”ωww.五⑧①б０.℃ōΜ
“死者离开地府，回到人间亲友的身边——是难得的地府冷清的日子。”苍华拍了拍白灼的肩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难得的清闲时光。”
“啊……”白灼愣了愣神，抬起手，“帝君，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苍华用手带着灵力覆上白灼的伤口，皱了皱眉道：“等中秋带你去广寒宫，之前寒药阁下已经答应过会给你治伤——到时候把眼睛和腰上的伤口都给他看看。”
“总不能让你一直带着这伤过下去。”
“对了。”苍华垂下眼看着白灼，“你试试看把灵力聚集到伤口这儿——这样可以止血。你先自己止血，我去给你拿一下水囊。”
“帝君为什么不怕脱水？”白灼依言聚集灵力止血，“明明比起我这种桃花，帝君这种伴水而生的蒹葭不是更容易陷入脱水状态吗？”
“……熬久了，就习惯了。”苍华轻叹，把水囊递给白灼，“我去年那一整年可都是在到处乱走——总有忘记带水的时候的。所以熬着熬着，也就习惯脱水的状态了。”
“那等中秋之后，帝君其实也可以不用特别关注我的脱水状态了。”白灼抱着水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我现在脱水了容易出事主要是因为腰上的这个伤口……那等到时候伤治好了，我想也试试看去忍受脱水的状态。”
“毕竟我要跟着帝君一起四处云游，总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白灼把水囊递回给苍华，“总不能每一次都指望帝君能注意到我陷入了脱水的状态，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做到及时补水……还是习惯忍受会比较方便一些。”
“确实。”苍华失笑，“那等你的伤好了，你的水囊就交给你自己负责了。”
“好。”
“难得在虞渊这儿见到你们。”羲和从扶桑辇上跳了下来，顺带把陆压变回原形夹在腋下，“今天是有什么贵客要来拜访你们吗？”
“把你的扶桑辇也收一收。”蒋歆失笑，“殿下何出此言？”
“虽说四海八荒都认虞渊鬼门关是你们地府的正门，但你们却很少从虞渊出入……”羲和眨了眨眼，收起扶桑辇，“可现在连秦广王都亲自守在虞渊鬼门关外，再怎么着也得是个‘贵客’才能有这样的阵仗吧？”
“虞渊作为日落之地，阳气太盛，平日里确实不适合我们出入。”崔珏点了点头，“只是这回来的客人有些特殊，蒋歆担心他没法顺利通过鬼门关，这才提前出来守着。”
“哦？”羲和挑了挑眉，“有些特殊？”
“是血桃花和花族帝君。”蒋歆耸了耸肩，“花族帝君自然是不用担心的，但那个血桃花……想必殿下也看出来了吧？”
“你是说……‘逐’。”羲和笃定地看着蒋歆，“受到这个术法的影响，血桃花身上所拥有的特质已经不单单是他原有的那些特质了——血桃花现在介于一种不生不死的奇特状态之中……你是怕血桃花没法进入鬼门关才出来等着的吧？”
“殿下既然已经猜出来了，那就不要在此过多逗留了。”崔珏上前，温和地下达逐客令，“血桃花虽然被施以‘逐’刑，但仍旧具有植物的特性——离金乌太近容易造成脱水，而血桃花的身上还仍有未曾愈合的伤口。为了避免花族帝君的迁怒，还请殿下先行离开虞渊。”
“啊……不过按照他们的脚程来看，其实应该是可以正好赶在日落的时候到达虞渊的吧。”陆游不知何时也从鬼门关里窜了出来，“现在还没到，估计是因为血桃花已经陷入脱水状态伤口开裂了吧。”
“……”
陆游顶着蒋歆杀人般的目光开口：“我的工作都结束了，蒋歆，你没有理由再把我赶回第九殿去。”
跟在陆游身后出来的陆之道无奈开口：“毕竟虞渊外面是戈壁荒漠，确实容易造成脱水状况的发生。更何况又是日落时分，离金乌太近，就更容易脱水了。”
“罢了，蒋歆。”崔珏失笑，拉住蒋歆袖角，“大家也都是闷在地府里面太久了，难得有客人来，便兴奋了些而已。你就不要再追究他们了。更何况陆游都把工作做完了——不要总是对大家用高压政策嘛。”
“弓弦太紧，可是会被绷断的。”
随着戈壁被夜幕笼罩，气温骤然下降，风沙也缓缓停息。
“走吧。”苍华呼出一口气来，任由它在空中凝结成水雾消散，偏过头看向白灼，“等我们走到鬼门关，估计都已经月照当空了。”
“希望羲和殿下不要一时兴起带着小殿下一起等在虞渊……”苍华搓了搓手，失笑，“不然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怎么说？”白灼自觉地凑近苍华身边取暖，“夜晚应当是常仪阁下出巡……从时间上来说，白昼出巡的羲和殿下应该早就离开虞渊了才对。”
“只要羲和殿下想，她也能掩盖掉小殿下身上作为三足金乌的光辉——这样就影响不到常仪阁下。”苍华耸了耸肩，把白灼压到身侧，“但热量没法掩盖或者消除——你是想在短期内再次脱水吗？”
“唔……”白灼缩紧身体，“但是，白昼为阳——就算羲和殿下想凑热闹，地府那边怕是也不会轻易答应。”
“……我倒是忘了地府那边基本上全是一群昼伏夜出的。”苍华摇头，“地府依赖阴气，畏惧阳气——如果羲和殿下蹲在他们门口看热闹，怕是钟判还没出来，秦广王蒋就已经冲出来赶人了。”
两人慢慢地在荒漠上走着，随着月亮的爬升，终于从松软的沙面上离开，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白灼抬起头，随着视线的扩展，一道巨大的裂口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这就是虞渊了。”
踏进虞渊，与外部截然不同，毫无生机的景象映入两人眼中。
虽然土地没有和外面的戈壁一样沙化，但龟裂的裂纹也深深地切入地面；见到的植物也全是枯枝，一点点动静就能让这些枯枝断裂粉碎。
苍华放开白灼，俯下身来，随手拈起一支枯枝递到白灼面前，轻声道：“你看，这就是太靠近太阳的后果。”
“这世间曾经有过十个太阳。”苍华语调轻缓，“他们本是每日轮值随着羲和殿下出巡，有一天却擅离职守，十日齐出——人间便化为地狱。”
“……此事过后，只余下了小殿下一人存活。”苍华叹息，“日落的地点，也是那时才定下来的——为了提醒小殿下，记住他身上作为太阳的那种巨大的杀伤力。虞渊被选定之后，日复一日地被太阳的烈焰烧灼，才彻底沦为这种寸草不生的地域。”
“说起来，我没和你说过为什么要在虞渊设立鬼门关吧？”苍华挑了挑眉，看向白灼，“你应该能感受到吧？”
“……这里的生机，被彻底杀死了。”白灼顿了顿，捏碎了苍华手中的那截枯枝，“这里的阳气虽然重，但更加浓重的……是死气。”
“我想，这个世上，死气恐怕没有比虞渊这里更为浓重的地方了。”
“这里不存在生机——更不可能存在生气。”
“恭喜你答对了。”
一声轻笑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一道大门凭空出现在谷内尽头的岩壁上，一位黑袍人站在门边，笑着对两人挥了挥手。
“欢迎两位来到虞渊……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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