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欲擒故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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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溧阳失守，李鸿章和戈登又陆续攻克了江苏句容和金坛，旋即又把矛头指向丹阳。
　　留守丹阳的太平军主帅是陈玉成的伯父然王陈时永，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花甲之年的他坚持在城上指挥战斗。
　　他的部下周家良畏敌如虎，劝他开城投降，受到他仗剑严斥。周趁其在城上督战，跑下城去打开城门引清兵入城。此时外有强敌内有降将，大批将士受伤战死，处境十分危急。
　　但陈时永依然毫无退意，他左肋受伤，鲜血染红了战袍，仍亲自安装炸药燃放火炮。
　　淮军的炮弹击中了他的胸膛，他以身仆地，口喷鲜血不止，殉职疆场。丹阳城遂被攻破。
　　至此，除天京一座孤城城外，清兵攻陷了江苏全境……
　　在天京城北，李秀成主动出城进行反攻，与曾国荃展开激战。
　　太平军不能取胜，退上紫金山，曾国荃趁势围攻紫金山。
　　紫金山天保城失陷后，曾国荃又派兵进驻到太平门外，洪山，北固山，围困神策门，终于从四面切断了天京与城外的联系，使太平军彻底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
　　这几日，李秀成一直在太平门外指挥战斗。
　　由于太平门外营垒修筑得异常坚固，因此湘军的一连十多次进攻都无功而返。
　　将士们见忠王和自己一同并肩作战，士气更加高涨。
　　这天，湘军的一轮疯狂进攻刚刚结束，阵地上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为了缓解一下将士们战时的紧张情绪，李秀成主动走到一群年轻的战士身边，陪他们一同说说笑。
　　李秀成从腰间取下这把左轮手枪，传着给战士们挨个看。
　　这些年轻的战士只用过齐人高的鸟铳和齐肩高的洋枪，哪见过这种还没小肘长，一次就装六发子弹的手枪？他们一个个爱不释手地捧在手中，并问李秀成：“忠王，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李秀成接过战士们手中传过来的手枪，耐心解释说：“这叫左轮手枪，是他们老毛子造的。这种枪老毛子那里不少，可我手中这把枪却寓意深长……”
　　“哦？——忠王说来听听……”战士们饶有兴趣地说。
　　“十多年前的时候，这种枪还没传到我们这里，后来一个老毛子为了巴结满清的皇帝，就送了他一把，——就是那个二十岁就得花柳病死的咸丰。再后来咸丰把它赏给了曾剃头。我军西征的时候，曾剃头成天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一次他中了我们的埋伏，战败后只顾着逃命了，连咸丰赏的黄马褂都扔了，这把枪便是在他的座船上发现的……”
　　“哈哈，原来那个曾剃头这么怂包！”
　　一个脸上被弹药抹得黑乎乎的小兵嘿嘿一笑，说：“忠王，您看这样行不？——待会儿再跟妖兵干仗的时候，你把你的枪借俺用用，俺赶明儿也从洋鬼子那儿夺一把用！”
　　“怎么不行，来来来，我教下你们怎么使这种枪……”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秀成转身一看，只见前几日给自己送金冠的那个监军策马扬鞭飞奔而来，马蹄下踏起一阵黄尘。
　　监军在李秀成面前翻身滚下了马背，喘着粗气焦急万分地说：“不好了，忠王……天王他……”
　　“天王他怎么了？”李秀成急忙起身诧异地问。
　　监军看了一眼李秀成身旁一个个面露恐色的战士，怔了片刻，严肃地说：“天王密旨，只许忠王一人知道。”说着，他给李秀成使了个眼色。
　　李秀成领会了监军的意思，和他一同快速步入了营房。
　　“天王他到底怎么了？”李秀成低声催问道。
　　监军的声音变得异常凄惨：“天王……天王他……”
　　“天王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天王他……病危了……”
　　“什么？”李秀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断地摇着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监军，“你……你再说一遍。”
　　监军的眼圈泛红，他拽着李秀成的胳膊，以极低的声音催道：“忠王别再犹豫了，天王他想见你最后一面，他还有一些事情想向你交代，再晚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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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宫里异常冷清，龙榻被一块绣龙金黄贡缎制成的帏帐挡着，看不见里面榻上的天王。
　　龙榻旁站着低头啜泣，满面泪花的少主洪天贵福和几个眉头紧锁，神色苍凉的太医。
　　“天王，秀成看您来了！”李秀成在门外嘶喊一声，流星赶月似地奔到龙榻前。
　　他正想用手掀开帏帐去看看天王，不料，帏帐却在里面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拽住了，同时，帏帐里传出一阵苍老惊悸的声音：“秀成不要过来……朕得的是肺痨……”
　　李秀成的手在空中凝住了，泪水在瞬间盈湿了眼眶。他跪在龙榻前，声泪俱下地说：“天王……秀成来迟了……”
　　帏帐里又传出了天王的声音：“秀成，朕错怪你了……朕不该不听你的劝……若当初朕听从你的建议，说不定……是朕害了你，更害了天国万万百姓！”天王的话语之中透着一股深深地自责。
　　“天王，您别说了……”
　　泪水涨潮一样涌了上来，噗噜噜从李秀成的脸颊滚落下来。
　　“不说今后就没机会了……秀成，你还记得朕的御书房中堂上，朕亲手写的那副对联吗？”
　　“嗯，臣记得！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尧舜之天！”李秀成铿锵有力道。
　　“还有……知道朕当年为何带领百姓举义旗反清吗？”
　　“知道！——天王您之所以举义旗反清，只因清廷万吏鱼肉百姓，您要解救万民于水火，重开尧舜之天，创我人间天国！”
　　“你记住！朕归天之后，你就辅佐少主继朕之位……如若少主像朕现在这样不明事理，骄奢淫逸……那你，你就把他给废了！”
　　“天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岂能夺君篡位，做那种不忠不义之事？！……天王放心，臣誓死效忠辅佐少主！”
　　“不！——朕这决不是学刘玄德白帝城托孤。……你听着，少主若果真是阿斗，你全力去扶，也扶不起来。到时候，你即使杀了这个不争气的阿斗，朕在冥界也不会怪你……朕相信，你有能力重开天国社稷，完成朕的遗愿，解民于倒悬！”天王声音虽然无力，语气却异常坚定。“无论如何——天国的大旗不能倒下！……这是朕的圣旨！”
　　李秀成对着龙榻连叩三首，一字一句道：“臣……领——旨！”
　　帏帐里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咳嗽声，并伴随着急促而断续的呼吸声……继而，帏帐里就再也没有了一点声息……
　　寝宫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默默地跪在龙榻前，任凭泪水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