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问心

　　意识彻底丧失前，他强忍着僵直再次坐定。
　　千尺寒冻层层融化，血红辉光从冰层之下不断照映放大，热浪从已灼穿的数不尽的冰窟窿中卷起，化为气雾而散。
　　紧接着岩浆也从窟窿中涌出，将冰层表面也染成了血红一片。窟窿周围大块大块的冰层一段接一段的垮塌，不断地有气雾从底下的岩浆中喷出。
　　顷刻间，李忆念身下冰层也垮塌下去，他整个人直跌入下方。刺痛的灼烧感又似针尖般从皮肤表面一寸一寸地传入身体深处。
　　他不去管这感觉如何，只强忍着疼痛维持住坐定姿势。
　　“不就是死亡吗？我能承受得住第一次，就能承受得住无数次！”
　　心里愤然呐喊着，岩浆竟然被喝得倒卷而走从身下褪去，显现出一条沟壑和两旁的笔直悬崖。但是，这两片悬崖竟开始隆隆作响，朝着沟壑中间挤了过来。
　　无处可逃了么？
　　那便不逃！
　　他选择了硬杠，以所感之躯生生忍受着这碎骨之痛。感觉着本就不存在的身躯被生生碾碎，然后便感觉到只剩下同样并不存在的灵体，虚浮于这严丝合缝的崖体之中。
　　没有了身体的束缚，仿佛也就失去了一切压迫，心神重归平静。
　　可是，仍然没有结果啊！
　　“问心，只是来承受这些痛苦吗？这世间的苦痛我早已尝够，这些无聊的把戏又有什么用！”
　　没想到只是质问之间，山体竟直接隐去，他感觉自己的身形又浮现于天地之间。
　　刹那间风云变幻，雷云滚滚。天雷轰轰作响，声声撕裂耳膜。无数罡风从身上席卷而过，顿时灵体之上皮开灵绽，爬满道道裂隙。无数金色闪电贯穿天际，击于灵体裂隙之中。裂隙中立刻灵气翻涌，逃逸而出。
　　一股神魂俱灭的恐惧感萦上心头！
　　李忆念只感觉心神困守不住，急切想要逃离此地。
　　只是说得轻巧，却又该如何逃离？又怎能逃离？
　　不能描述之痛让他几乎已无法维持坐定姿势。他弓着身子颤抖到极致后蓦然后仰，紧绷着身子长啸起来，然而只叫唤得两三声后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只剩得喉头上下滚动。
　　只是问心，并非求死！
　　他心中愤恨，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为何是我？”
　　“为何如此？”
　　“为何不能？”
　　轰！
　　一声巨响在脑中拔地而起！
　　周遭所有景象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三句毫无生气的应答回荡在脑中。
　　“为何不是你？”
　　“为何勿如此？”
　　“为何必须能？”
　　好狂妄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
　　“是我也成，可曾留我路？”
　　“如此也无妨，可曾照我心？”
　　“不能便不能，我自开我道！”
　　一切仿佛又归于沉寂，半晌之后再次响起一道声音。
　　“路自有，敢走否？”
　　随着这句话浮现在脑中，时空兜转而回，凝结出一个蓝色光环于身前。一道顺时针旋转的漩涡缓缓现于光环之中，竟与融灵阵一般无二！
　　“迈过去！”
　　一道心声于沉寂中再次响起。
　　迈过去……
　　迈过去便能回家么？
　　迈过去便能见到丫头么？
　　他竟犹豫了……
　　万一不是呢？
　　“迈过去。没有一往无前的心，如何能回得去？”
　　心声再次缓缓开口，却又是那样掷地有声。
　　他闭上眼，一个个身影飞速闪过。
　　李苍玄、转灵老人、灵貂。
　　李父、李母、李苍岚。
　　小帅、安锋，季姑娘。
　　然后是……念儿！
　　最后出现的却是……
　　“老爷子！”
　　“回去！还不到你该来的时候！”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世上有那么多可是吗？”
　　“好，我回去。”
　　“下一次来时我不再拦你，做好准备再来。”
　　“迈过去……我还能回来么？”
　　“你想回来，自然可以回来。你若不想回来，便永不必再来。”
　　“我知道了。”
　　丫头的手术费已经凑够，不会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回去的时间稍晚一些。他一定要做足万全之策后再踏上这最后一步。
　　“等回去的时候，爸爸一定给你买个大大的草莓蛋糕！”
　　他坚定地睁开眼睛。
　　漩涡隐没不见，光环又化为时空遁散而去。眼前所有虚妄化为无形，只有自己仍坐定于守阙场中央。
　　不知何时，身上衣衫已全部打湿。
　　一场秋雨已经匆匆结束。
　　他的身上隐约闪烁着一层五彩光芒。
　　云层中也隐隐闪烁着点点金光，向南遁去。
　　他站起身，看到不远处小帅扛着一把大伞正在走过来，嘴里还在嚼着什么东西。
　　他笑着迎上去，说道：“雨都结束了，还送什么伞。”
　　“那可不一样，雨是一定要让你淋的，伞也是一定要给你送的。”小帅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最后还吐出来一块骨头。
　　“说得也是。”
　　他笑笑，又补充道：“回去吧，今天都喝得不少，明天再到老爷子那顺点肉给你啃啃，顺便也给大家散散酒。”
　　家是一定要回去的！
　　这里，也一定要再回来的！
　　其他的，那就顺其自然吧！
　　……
　　“走吧，再去找老爷子搞点酒，解解乏。”
　　将最后一块木材劈开后，李忆念把斧子放回原位，擦了擦身上的汗，对同样已经结束的小帅和安锋说道。
　　校灵校武双会后，他对功夫和武器的运用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另外，为了更快地打熬筋骨，每次做活时他也会选择最耗费力气的那种，就像劈柴、碎石、犁地这类。安锋也是一样，小帅虽然不情愿，倒也是坚持和他们一起，已是相当难得。
　　昨天的另外几位同伴早已在帮助师兄们准备晚饭，香味满盈。
　　众人依次入座。
　　今天安锋先把李忆念位置抢了，让他坐在昨天自己的位置上。他也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季姑娘边上。
　　尹师姐瞧着这几人顿觉有趣，笑盈盈道：“昨天这才刚喝了个畅快，怎么才过了一天这馋酒的速度都快赶上石师兄了？还是说……”
　　她略拖长了一点尾音，又接着说道：“有什么好消息要与我们分享？”
　　安锋和小帅都看向李忆念，这话可只有他能接。
　　这就没办法了，硬接也得接呀。
　　“尹师姐说笑了。老爷子这酒那肯定是馋的，一刻都等不及。不信你问问石师兄，是不是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偷葫芦～”
　　“是你自己想喝，可别赖我！”石师兄很不服气，先跟他干了一个。
　　“你们看看，到底是谁馋。”李忆念喝完，赶紧趁乱起哄。
　　“别打岔啊，你还没说你的好消息呢！”石㠓这会可精着，又给他绕了回来。
　　“好消息啊，确实有一个。就是……今天其实是我生辰！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一杯！”
　　“真的假的？也没听你说过啊！”
　　见他举杯，众人也稀里糊涂干了一杯。
　　“你啥时候今天生辰了？”小帅反应过来，想起当时跟他叙过年岁，直接戳穿他。
　　“不兴这样的啊，该罚！”石㠓跟上。
　　“该罚！该罚！”
　　他连干三杯，突然觉得今天来这里是不是昨天定下的一个最错误的决定。可千万别让今天成为他的烂醉日……
　　想到这里，他还是决定求个饶，尽量逃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