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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恨血千年土中碧下

人间归白发 恣堪愁 3745 Jun 27, 2023 6:58:28 PM

  秦苏显然被安如山撕破脸皮的举动吓了一跳,暗道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好在知道季叔肯定保护自己,定定心神镇静下来。
  时间过得很慢,在寂静中被无限拉长,砰砰的心跳像是砸在时间上发出的声响。
  “来人,来人!”安如山语露焦急。
  “安大人,别喊了,暂时没人能进来,好好聊聊不行吗?”秦苏仍在庆幸,努力控制自己不露怯意。
  “我只是个残废,不当用。”安如山看向老姚时,老姚仍是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了杯茶,举起断臂淡淡道。
  “姚有兵,你…,好,很好。你们究竟是何人。”安如山猛地起身,气急败坏道。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说不说,你不怕死,别连累别人行不行!”丰道陵有些看不惯这家伙,磨磨唧唧。
  “我是秦人,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秦人丢人,但,也一点都不骄傲,因为我找不到骄傲的理由!数千年来,秦人活着没价值,死得没尊严,唯一的期盼就是一辈子安宁。我安如山祖祖辈辈都是濛塬县人,参与过濛塬县的多次重建,可没用啊,梁**队肆虐劫掠一番后照旧一片狼藉、死伤无数,我恨梁国残暴、也恨秦国无能,但又能怎样呢,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安如山颓然坐下,悲凉凄苦地开口说着。
  “可,这跟女子失踪有什么关系?”秦苏能理解安如山的心情,只是不知为何从这里开始讲起。。
  “大概九十年前吧,梁国再一次席卷栎旸,濛塬县首当其冲,抢粮、烧屋、奸淫、杀人,断壁残垣中,入眼的尽是血与火的红色,人死了又死,火灭了又燃,活着人哭了又哭,可都知道梁军走了还会再来!人们再也承受不住了,无边的愤怒、无际的绝望,有人就那么哭着笑着跳入火海,那一次死者至少数以千计。活下来的人们如行尸走肉一般,想逃也不知道能逃去哪里,留下等待的不过是下一次的屠杀,只能认命,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称为等死最为恰当。每天都有新的尸体增加,可没人去掩埋,活人和死人就那么没有隔阂的同存同在。”
  安如山早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以衣袖草草擦拭后继续说道:“随之而来是一场瘟疫爆发,那时的濛塬和地狱没有两样,人们开始羡慕那些早就死去的人,不用这么痛苦,不用这么无助挣扎。天命教的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一行十余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没有人去搭理他们,是他们给一个个活人治病,给一间间搭建屋子、给一具具尸体掩埋,他们承诺活着的人们会有安宁的生活,时间一长,慢慢开始有人帮忙,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他们的话,开始重新听见此起彼伏的哭声,而尸体也照旧就近埋在了新建县城、村庄的地下,我们踩的每一步,都有先人仇恨、不甘的血、肉和骨。”说到最后,安如山指着地面用力跺着脚。
  “呼…”安如山长长的舒了口气,老姚还是不紧不慢一口口喝着茶水,却没发觉杯子里早就已经空了,而杜若飞身体僵硬、浑身颤抖,啜泣不已。
  “天命教的十余人没有让先人们失望,他们不仅帮忙治好了瘟疫,重建了濛塬,也确实实现了相当程度的安宁。方法便是贿赂收买梁国边关一众官员,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牵上线的,也没人真的确信这方法是否可行,可是这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时的人们拿出所有金银,挑选出十余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由天命教的人送入梁国边关。”安如山一把擦去流淌出的鼻涕,用力吞咽了口唾液。
  “你们猜结果如何?”安如山突如其来发问,不等秦苏二人回答,便继续说道。
  “真的成了,梁人收下了,虽然还有些担心他们出尔反尔,但人们依旧欢欣雀跃,哪怕只是多了一丝可能。随后的日子里,几乎每个月便有车队送往边关,而安宁来的有些猝不及防,梁军此后很少再来濛塬,哪怕来也极其收敛,只象征性取一些粮,不再伤人。所以…”
  “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延续这件事,所谓的女子失踪更是无稽之谈,是送去了梁国边关?”秦苏有种无力的感觉,越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越是愤怒不知道该怎样宣泄。
  “可是,乱坟岗的尸骨是怎么回事?”这点,秦苏更想不通了,当年因梁军而死的人全都埋在了新家园地下,可乱坟岗成百上千的坟包又是什么人,正常死亡也没人去埋在那里吧。
  “是送去边关的那些女子的尸骨!她们是濛塬的英雄…”安如山低下头颅,似哭非哭。
  “等等,送去了梁境边关,为什么尸首会埋在这,总不能是梁军送回来的吧,可是即便送回来,为什么要埋在乱坟岗,而不是交由家人正常安葬呢?”丰道陵见秦苏怔怔失神,便开口问道。
  “是我们这么多年来,买通边关的埋尸人偷偷运出来的,死了总得落叶归根,也是唯一能力所能及的了。我们哪敢把尸骨送还给家人,短短三个月或半年,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尸体,谁也不能接受,还不如杳无音信呢,至少心里还有个盼头。”却是杜若飞把话接了过去,也许是压抑心中太久,不吐不快。
  “三个月?半年?为什么?这是人命,况且,况且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秦苏好像是刚回过神来,忙问道。
  “你觉得那些梁国的官老爷们会在乎吗?他们不缺女人,无非换个新鲜,玩腻了也就当作物品打赏下去,甚至扔进军营,别国的女子也许还能活下来,可秦国,谁在乎呢?”杜若飞当然知道秦苏想问什么,言语中皆是酸楚。
  秦苏看向丰道陵,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来缓解自己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看到,依旧云淡风轻。
  很多事情,扯出了头绪,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一般,面对秦苏接二连三的疑问,杜若飞基本知无不言,除了天命教的头和更多天命教的名单三缄其口外。
  “你们三个都是天命教的人?”
  “老姚不是。”
  “你们说的这些事知道的人多吗?”
  “不多,清楚原委的只有几个人,当年本就没想把这些事流传下来,天命教一代代口口相传,也许有个别百姓知道一些,但也不完整。”安如山摇头。
  “天命教到底是什么教?”秦苏紧皱眉头再次问道。
  “哎,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当年那十余人在栎旸大概呆了一年多时间后全都离奇消失了,再也没听到过一点消息,部分先人便用这名字夹杂着从那十余人口中听到的只言碎语模仿创立了这个组织,既是表示感谢,也想学习其精神。当然,也只限栎旸,毕竟很多人都知道一点传闻,接受度比较高,秦国其他郡县想必是没有的。”杜若飞叹气道。
  “栎旸?合着还不止濛塬?”
  “当然,我们一县之地能送多少,又怎么送得起,当年他们救的不止濛塬。”
  “好嘛,合着栎旸大大小小的官员很多都是天命教的人?”秦苏还真是开了眼界了。
  “不,一小半吧,天命教吸纳教众还是要看人品行事,不会乱收,因此并不是很多……”
  屋门外,季尚听得眼睛略带湿润,也隐隐下了决定。
  走出县衙时,夜已深,好在季尚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皂隶,只是昏迷在县衙内院,可也没有人提起以后的事,安如山、杜若飞他们是不想提,秦苏却是不敢提。
  “怎么?不继续问了。”丰道陵看着垂头丧气的秦苏问道。
  “基本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其他的,人家那态度,明显死也不说,再说知道与否又能怎样,还不是没有一点办法嘛。”秦苏本以为是什么利益驱动下的阴谋,不曾想有这样的故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天命教行事了,更是不知道怎么办。
  “为了生存,有些事不得不做,这事确实不好管?谁让你们秦国贫弱呢,国弱则民轻。”丰道陵缓缓开口。
  “可,可秦国也不愿贫弱啊,谁不想自己的国家强大,但这种局面,四处皆敌,哪里强大的起来?”秦苏不是想要辩解,在他看来事实就是如此,自己的父亲、母亲、龟翁、大哥、夫子,自己所见过的秦国官员、秦苏都觉得人很好,也很努力,可就是没有任何起色。
  “小道只是出家人,不懂国事,但明白一个道理,事在人为,无非如何为,谁来为,万物皆有所难,所难之处不同而已,古人云,天无绝人之路是有道理的,怕就怕认了命,往往屈辱只会被局外人看成懦弱,别忘了还有句话,可怜人必有可怜之处。”
  丰道陵的这番话,秦苏不是完全能理解,只是略有所悟,可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行了,别想了,我们是来捉鬼的,这鬼可还没捉到。”丰道陵笑笑,心中其实有些对秦苏的同情。
  “难道栎旸就要一直给梁国边关上贡以求平安嘛,钱财还倒罢了,很多很多的人命啊!”秦苏很反感丰道陵置之不理的态度,没有人性。
  “这事,你怎么管,拿什么管,现在死人?以前不死人?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只靠嘴能行?”
  秦苏明白道士的话是没错,可理总不是这个理,·烦死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公子,在不具备硬碰硬的基础下,解决外患的最好办法便是使其内忧,自顾不暇,山脚下可看不清什么,只有站在山顶才知道这山全貌,这风何来,这…”
  “季叔,怎么你现在说话也是那么绕啊绕啊的,一点都不直接。”
  “公子,修行吧,这样才可能看到原本看不到的地方,你在梁国才能做点什么……”季尚苦笑,不知是因为秦苏的话,还是安如山讲的故事。
  “我娘不让嘛,再说,再说吧!”秦苏哪里有心情去关心这个,此刻心乱如麻。
  “道士,我跟季叔还着急赶路,那鬼捉不捉的到啊,不行,我们可就要走了……”
  “明天就捉到了,只是怕你又该犯难了,哈哈。”丰道陵洒脱一笑。
  “季叔、道士,我们戳破了天命教的勾当,会不会杀我们灭口啊。”秦苏突然想到了一事,心中担忧。
  “不会!”老季斩钉截铁。
  “为啥?季叔。”
  “除非他们想死!”
  “季叔,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把握呢,合着也就是放狠话啊。不行,不行,尽快离开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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