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拍卖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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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短短的两年内，陈陌像是经历了一生。
　　两年前，陈陌身上的标签是待业青年，推理小说爱好者，恐怖游戏发烧友以及都市怪谈收集家，个性爽朗大方，热情阳光，有着爱他的女友和一帮喝酒吹牛的兄弟。日子虽然过得拮据，但也逍遥自在。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买下那张彩票。
　　人性的弱点在金钱的作用下被无限放大。女友开始变得物质，证明自己爱她的方式只有购买各种奢侈品，以前贫贱相交的兄弟三天两头跑他家借钱，从来都是有借无还。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陈陌把这时间缩短到了两年。
　　两年里，他失去了本就不属于他的财富，还把理想，爱情，友谊全都一股脑搭了进去，在命运的赌桌上输得一无所有。
　　上帝如果给了你一笔横财，不要心存幻想，因为十有**那笔财富是限时的，目的只是让你体验人生百态。
　　陈陌用了几秒钟刮掉彩票涂层，又花了两年光景，看透了人世的丑陋，代价是时间，金钱，以及健康。
　　凝视深渊之时，深渊却不仅仅在凝视你，因为深渊的凝视，本身就是一种玷污。
　　由于大量饮酒以及过度劳累，就在不久前，在一次酒后呕血送医急救后，他被诊断出胃出血和肝硬化失代偿期。
　　在如今医疗条件下，肝硬化晚期只有肝移植和维持治疗两种方式，这都意味着需要大量医疗费用。而就在刚刚酒吧舞厅中，陈陌将身上最后两张红票子对折塞进舞女的丰满之中。
　　舞女浓妆艳抹的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她实在没发现这个打扮邋遢的落魄男人出手竟然这么大方，她正准备拥上去娇滴滴喊几声“老板”顺便再榨取一些剩余价值时，陈陌一把推开了她。
　　如今的他已经穷困潦倒，前些日子他去找借钱的几个朋友要债，被揍了个鼻青脸肿，身上这件洗的发白的阿玛尼已经是他最后的尊严。
　　酒吧中的音乐不断轰击着耳膜，陈陌喝尽杯中最后一滴威士忌，把杯中的冰块摇的叮当作响，然后在酒保鄙夷的目光中推门而出。
　　凌晨两点的空气在呼吸过程中带走了胸口的余温也唤回陈陌意识的一时清醒。
　　几年前，也是在这个酒吧，他和初恋分手后跑到这里喝的伶仃大醉，身边却有三四个相互搀扶的朋友。现在的他很悲哀的发现除了街口那只癞皮老狗外，只剩下自己的身影在寒风中萧瑟。
　　陈陌啊陈陌，你真的是人如其名，最终还是活成了陌路人。
　　他呻吟着低着头，胃中一阵翻涌。呕吐作为人体的基本反射，并不是人的意志所能抗衡的。陈陌弯下腰，在一个排水沟旁倾泻心中的不快，顺带吐了自己一身。
　　吐过之后人反倒是清醒许多，陈陌扶着墙勉强站直身子。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准备看下时间，顺便叫辆的士。
　　手机屏幕解锁，弹出来的消息却让他不由得一怔：FOE将于今晚在某市进行第一次售卖，欢迎广大爱好者前往购买。
　　FOE，恐惧进化论，是一款配备最新拟真技术的浸入式体感游戏，两年前开始研发并预售。当时这个消息让他们这“恐玩”们兴奋了好一阵。
　　所谓的体感游戏，就是指能在游戏世界中拥有真实世界的感官刺激。
　　许多类型的游戏都已经开发出了体感模式，但唯独恐怖游戏目前还未有相关作品问世。
　　其中的原因很复杂，这种技术对于恐怖游戏的体验来说就是0与正无穷的区别。因此社会各界反应很大，很多反对者认为开发出支持体感的恐怖游戏会导致玩家惊吓过度猝死，而这并非没有先例。
　　早在FOE开发过程中，就有媒体刊登出研发团队秘密进行人体实验，并致使“志愿者”死亡的相关报道，引发强烈的社会反响。
　　但后来警方调查结果显示一切操作都符合规定，再加上时间推移，这件事也就渐渐平息下来。
　　FOE在前年有过一场预售会，据官方给出的介绍是FOE中包含无数个可以任意组合的恐怖场景，因此又被他们私底下称为恐惧魔方。
　　陈陌记得当时中奖后立即就预购了一件，但两年过去，物是人非，他的住所早已从国贸中心的地标建筑中搬出，住进如今十平米不到的隔间。
　　就算商品寄过来，也会因为地址错误被原物退回吧？陈陌心情变得越发惆怅，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只想好好睡一觉，至少在梦里他能够逃避现实。
　　等到陈陌醒来时，已经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醉酒后的回忆变得模糊不清，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
　　正在陈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准备起床洗漱时，他被一个四方形的大盒子吸引了注意。
　　走近一看，是个快递包裹，上面还贴着一张收货单和注意事项。陈陌压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签收的快递，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考虑半夜怎么还有送货上门就已经被货单上的商品名吸引了全部注意。
　　FOE。恐惧进化论。
　　陈陌感觉自己沉寂许久的心在这时又开始活跃起来，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玩恐怖游戏是什么时候。
　　但不管怎么说，隔了这么久，他的心情却依旧如同第一次拉住女生的手时那般青涩腼腆，又富有活力。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类似VR眼镜的设备和一张说明书。陈陌自认为玩过那么多恐怖游戏，怎么也算是一个老手，就直接略过说明打开电脑安装连接程序。
　　没等安装完毕，他就迫不及待地戴上眼镜体验这款期待已久的恐惧魔方。
　　戴上眼镜的一瞬间，陈陌来到了一处荒草坡上。
　　夕阳西斜，他用力跺了跺脚，很惊讶地发现泥土松软程度和房间木地板的触感完全不同。陈陌惊讶的同时有些纳闷，抬手便想摘去眼镜。
　　只是鼻梁上哪里还有什么眼镜？陈陌手指触碰到脸上的肌肤，中间没有一丝阻隔。
　　在他愣神时，风一吹过，身后密林枝头摇摆，陈陌浑身一抖，汗毛竖立。
　　这里是哪？我还在家里吗？
　　陈陌一肚子疑问，他抬眼望去，依稀可见视野的尽头有几栋建筑。
　　逐渐消散的日光以及耳畔沙沙作响的树叶声让陈陌没来由升起一股俱意。这股恐慌短短几秒内就扩散到了全身各个角落。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陈陌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害怕引起的肾上腺素激增所带来的精神亢奋。
　　他想把自己代入到游戏中，不过这里似乎和他玩过的恐怖游戏都不一样。没有提示，没有说明，没有任务信息，他连自己接下去应该做什么都茫然无知。
　　突然，林中传来枯叶踩碎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陈陌身子一僵，脑海中陡然浮现逃跑的想法，可惜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身体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此刻，陈陌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这具躯壳只是他那可怜的灵魂寄居之处。只有恐惧中砰砰的心跳还在提醒着他的存在。
　　这种由未知产生的压力与恐惧感是陈陌从未体验过的，他玩过拟真游戏，也尝试过濒死体验，但没有一次能给他带来如此真实的感官刺激。
　　陈陌害怕了，他第一次在游戏中感受到真实的恐怖。或者说，他已经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虚构的空间。
　　咔嚓咔嚓，声音越来越近了。那东西似乎也在试探着往前走。应该是人吧，陈陌竭尽全力转动身体，终于在声音停止的一刹那扭头看去。在树叶遮盖的昏暗光线下，他看到一个人型生物站在自己眼前。白衬衫，蓝色运动裤，以及白鞋子。
　　陈陌松了口气，这人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他刚想开口询问，眼睛不自觉地往上一瞟，不由得愣在原地。
　　这人也太高了吧，陈陌无法看清来人的样貌，但似乎他的高度已经超过了视线所及，而且这人的身材极不对称，可以说是上下颠倒的体型。
　　不知道是不是宿醉的原因，他的脑袋晕晕沉沉的，考虑问题的方式也是舍本求末，因此陈陌只是觉得来人怪怪的，却没去细究怪在哪里。
　　抹了抹额头渗出的冷汗，陈陌抛开那些诡异的念头，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迷路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那人如同断了电的机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陌又接连问了两遍，还是没有回应。正当他准备走近仔细看个明白，左耳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要迟到了。”
　　陈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个声源之近，分明就是有人贴在耳边说出的。
　　背后有人？陈陌浑身抖如筛糠，自称不敬鬼神的他第一次产生了祈祷的冲动。
　　他的心中产生了两种对立的想法，一种是勇敢去面对，另一种则是维持现状，能熬一秒是一秒。如果是两年前的陈陌，那他可能就是转身一拳，但如今逃避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要迟到了。”那声音重复着，不带丝毫感情。
　　恐惧压迫着陈陌敏感的神经，令他无比煎熬。
　　游戏，这只是游戏。陈陌不断低语，像是给自己催眠。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下定决心，猛地一转身，想出其不意躲开身后那人，殊不知太过用力反而把腰扭了。
　　陈陌疼得倒吸一口气，他捂住腰退后两步，眼角的余光却在无意中捕捉到背后之人的长相。
　　一瞬间，陈陌再也感觉不到肌肉的酸痛。神经细胞优先传达了恐惧信号。疼痛，永远要为恐惧让道。
　　视觉细胞准确捕捉画面，在陈陌脑海中精确还原。他看到了一张倒立的脸，一张用长条状物体吊着的脑袋。
　　陈陌的眼球无法控制地上扬，他似乎想要看清长条物体的尽头在哪。就在他的脖子抬到极限角度时，终于看到了连接的尽头。原来，它们连在一起。
　　陈陌头皮一炸，恐惧值在一瞬间达到临界点。
　　此时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处于游戏世界之中，事实上他自己早就把这里当作现实，因此怪物带给他的恐惧才能无限逼近死亡的威胁。
　　陈陌剧烈地喘气，他用尽全身气力挥出一拳砸在吊着的头部，手骨传来剧痛的同时心中就一个念头：跑！跑！跑！
　　在视野的尽头依稀可见几栋建筑，陈陌迈开双脚全力奔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管逃到哪里，只要远离怪物就行。
　　然而随着爆发力的下降以及腰部传来的酸痛，没跑多远他的身体就一个趔趄，重重跌落土坡。
　　土坡的下方是一处乱石堆，陈陌的头部撞到石头的尖端，顿时感到一股热流从脸颊流向胸口。
　　他的意识逐渐消散，嘴角却不自主地流露出满足的微笑。
　　也许，面对无法摆脱的恐惧时，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这是陈陌昏迷前最深刻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