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起飞个啥

　　五分钟后。
　　于浩睁大了眼睛，抬头，忍住落泪的冲动。
　　如果放在以前，哪怕是让他照着电视和海报做表情，他都做不到。
　　但现在他仅凭着回想就能做到。
　　此刻镜中的自己，完全还原了梦里那个少年朱重八愤怒和受辱时的表情！
　　虽然两人的五官有差异，可这神韵，简直就如出一辙！
　　于浩知道这一切跟昨天片场捡到的那本书有关。
　　《徒手敬岁月》。
　　这书记录的应该是明太祖朱重八少年时期的一段岁月。
　　因为捡到了对方的这段人生经历，所以于浩才能与之共情，没有半点阻碍的模仿出对方的表情动作。
　　这种事情对于科班出身的演员，或者老戏骨，根本不算什么。
　　但对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最底层群演来说，这无疑是开挂了！
　　虽然张正也传授过一些演艺经验，但于浩知道那点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讲，根本就入不了门。
　　而自打他捡到这本书，他感觉自己好像拿到了入门的钥匙……
　　既然扮演明太祖的演员身上能掉落明太祖的人生片段，那么其他演员身上，会不会也能掉落人生书？
　　那些人生书又会给他的演技带来哪方面的帮助？
　　当他的演技锤炼到某种程度，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是不是也可以摆脱群演的命运，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
　　带着破釜沉舟的心境，于浩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当群演。
　　他虽然劝张正‘条条大道通罗马’，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像张正那样落寞离去。
　　不管是为梦想，还是为生活，都是自己当初的选择，都该再挣扎挣扎……
　　哥俩站在大巴车旁各自沉默着想着心事，一个矮矮胖胖的女检票员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用红绸布包裹着的长条状东西朝张正这边厉声喝问：“这把刀是不是你的？”
　　张正在看到那把刀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
　　他紧张的跑到那个检票员跟前，伸手接过那把刀，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刀没有弄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女检票员已经黑着脸数落开了：“我说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啊？车站明文规定不许带管制刀具上车，你还把这玩意儿藏座位底下，你到底想干嘛？”
　　检票员是个中年妇女，面相很泼辣，嗓门也贼大。
　　这一嚷嚷，车上的乘客，还有旁边经过的路人，纷纷对张正投来打量的目光。
　　张正抱着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原地，涨红着脸跟检票员好声好气的解释：“……这是一把道具刀，拍戏用的，伤不到人……”
　　“大姐，咱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通融通融……”
　　女检票员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甩下一句话，转身往车上走：“还有五分钟出站，赶紧把那玩意儿处理了！不然就下车！”
　　张正尴尬的僵在原地，怀里还抱着那把道具刀，一时间进退两难。
　　于浩走上前，朝张正伸出手，微笑着说：“张哥，你这个收藏品老弟我可是眼馋很久了，反正你也带不回去，要不送我？”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谁还没有过口是心非的时候呢？
　　张正清楚于浩的好意。
　　他深深看了眼怀里的道具刀，将它塞到了于浩手里。
　　“行，那就送你了！”
　　司机按响了喇叭，车子准备启动了，女检票员朝这边不耐烦的催促。
　　张正拍了拍于浩的肩膀，“哥走了，你保重！”
　　于浩点头，看着张正跳上车。
　　车门在他身后嘎吱着关上，震动的车身如同咆哮的野兽，缓缓驶出了站，驶离了于浩的视野……
　　于浩在车站门口招了一辆摩的，谈好价钱后便坐上了摩的返回影视城。
　　大巴车跟摩的背道而驰，正如这哥俩不同的人生方向。
　　彼此的下一站会是什么，谁都不清楚。
　　能把握的，唯有当下。
　　将张正留下的那把两米多长的道具刀送回出租屋，于浩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昨天的那个剧组。
　　因为昨天在那个演皇帝的老戏骨身上尝到了甜头，捡到了那本特殊的书，所以于浩有点贪心，希望今天还能有收获。
　　结果等他到现场一打听，才知那个老戏骨是剧组特邀的，因为跟导演关系好，所以临时过来客串一把。
　　关于他的戏份已经结束了，所以人自然也就不来了，今天拍的是其他人的戏份。
　　于浩来不及失望，就被场务催赶着换上了脏兮兮的戏服，和其他群演一起被带到拍摄现场等待。
　　接下来这场戏拍的是剧中男二号的一段少年时候的回忆。
　　男二是剧中的大反派，在当时那个乱世，是唯一能跟男主乞丐皇帝分庭抗礼的牛逼人物。
　　而且两个人小时候的遭遇都差不多，都出生在穷苦人家，男主给地主放牛，男二则是苦哈哈的渔村小子。
　　所以今天这场戏主要拍的就是少年时代的男二，在街头卖鱼，遇到几个混混。
　　混混买鱼不给钱，少年男二找混混讨要鱼钱，结果被暴揍一顿……
　　在等待的过程中，于浩听到身旁几个群演在那小声议论，原来今天饰演少年男二的演员竟然也是他们群演中的一员，叫韩东。
　　“那姓韩的小白脸走了狗运，竟被他捞着个角儿了，这下要起飞了！”
　　“起飞个啥呀？通篇就一句台词儿，还得换来一顿胖揍！”
　　“揍就揍呗，好歹也能露个脸啊……”
　　不知是身上的戏服太久没洗发馊了呢，还是怎么地，于浩在这帮群演中嗅到了满满的酸味儿。
　　场务打板，拍摄正式开始。
　　于浩他们扮演的是路边的其他商贩，以及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用行话叫‘活道具’，又叫移动的背景板。
　　六月底的横店气温很高，尤其是今天，室外地表温度迫近三十九。
　　于浩伙在群演中，照着安排在街道上走过来又走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那位群演中的幸运儿韩东登场。
　　是他？
　　对门的租客？
　　半年前搬过来的，大家虽然做了半年邻居，也打过好几回照面，但从来没有说过话。
　　这人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见有朋友来找他，有一回张正过生日，过去敲门想喊韩东过来一起喝酒打牌，结果还吃了个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