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蛇神与请帖2合一

“又到十月初了。”
“是啊，这一回，去哪找……？”
阴雨绵绵，似永不会停歇，已接连下了好几日，掖县街上，湿滑的石板路上，行人小心翼翼，来往匆匆，一个个面上似天空般也蒙着一层阴影。
路旁茶肆里，飘来一段压低声音的交谈，两人谈到后面言语忌讳。
“这用不到我们发愁，县尊和县尉自会办妥。”一旁有人看着外面淋雨的路人，独自悠闲喝着茶，不屑他们这幅杞人忧天的胆小做派，瞟了他们一眼。
“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不就是祭祀给蛇神的人祭？偌大的掖县找不出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女？”
他轻笑道，语气仿佛在说地里还找不出几个萝卜？
“左右不过花点钱。”
“高居在西北山岭的蛇神，如果得不到祭祀，发怒下山来，最先吃的就是办事的县尊他们，以往许多县吏被它吃进腹中。”
有人附和，觉得这不是问题。
“正是，他们敢不用心么？”身穿绸缎，悠闲品茶那人道。
听着这些人习以为常的语气，仿佛在谈论猪羊的生死，一个茶肆门口歇脚躲雨、相貌平常的中年樵夫，忽然感到一股沁骨冷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冷意不是来自秋雨冰凉的街面上，而是热火煮着茶的茶肆中。
“那些家生的婢女和犯人、穷人的女儿就不是人么？”
他忍不住带着愤懑道。
“那些人自愿卖女，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瞥了眼那个樵夫，不咸不淡道。
说完后看着那樵夫有些奇怪。
樵夫是贱业，不少穷苦之人在山中打柴为生，供养一家，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个樵夫虽胡子一大把，头发潦草，一看就是个粗汉，但肌肤古铜有光泽，一点不像经常在日头下砍柴被暴晒的模样，手上也没有厚厚的茧子。
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许是家境破落，刚干樵夫没多久，此人气质平平，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局促，一看也不是什么人物。
“你如果有心，就去西北岭上除去那蛇神。
整个掖县上下官吏百姓都会感激你。”那人轻笑。
“我……我……”
言语笨拙的中年樵夫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但想到前段时间自己的经历……老天让自己有那么一番离奇的遭遇并活下来，也许就是为了这件事。
在几人嘲笑目光中，他鼓起勇气，咬牙模样模仿听说过的那些豪勇人物，高声道。
“又有何不可，只是不知道那蛇怪住在哪里！”
“哈哈哈！……”
茶肆之内一阵哄笑。
众人眼中，中年樵夫的模样一看就像强撑，仿佛吹了气的尿脬，看起来大实际一扎就破。
“真的假的，我看你的样子，遇见只狼恐怕都得吓得双腿发软，更别提那相传体长七八十丈、头若城门的蛇神！”
“此事简单，虽然我们也没去过西北山岭。”
品茶那人扑哧笑了下后，似乎好心指点他。
“但你此次跟着去献送童女的祭祀队伍去，必能见到蛇神。
正好从那蛇神口中救下童女！”
“好，我这次就跟着去杀了蛇怪。”
樵夫说完，茶肆里不少人又是一阵哄笑，笑话樵夫充大吹牛，自不量力。
他们清楚看到那樵夫听到蛇神七八十丈长的身躯时呆了呆，然后才反应过来死撑面子似的说下壮语。
樵夫脸上涨红，不再说话，暗暗握紧拳头下定决心。
……
滁县，楼台倒塌，房屋破碎，被打得毁坏得不成样子的山庄前。
楚仁真心觉得凭自己一人杀不死那妖魔。
河神和老道人也认为此次能诛杀妖魔，救下数百百姓，楚仁当居首功。
“这枚火枣便留给小友。”
李婉儿尸体上有一枚冯云想要带走的火枣。
老道人捏着火红似玛瑙散发清香的枣子，提议把火枣给楚仁，“河神意下如何？”
从天空上落下来，河神面容不苟言笑，表示对此物没有兴趣。
“我为天庭敕封神祇，此物于我无用。”
她一身神力来自于被所授神箓。
“楚仁你从中出了大力，救下这数个村子的百姓，等于帮我这河神一忙。
此火枣被你所得，我乐见其成。”
说完，她便飞去，动用神力挥袖掀开地面，救出那数百人。
“我为清流河河神，赐予尔等甘露，回家去吧。”
黑暗被揭破，数百个虚弱干瘦的人，仰头看见光明从天而下，随后甘露如雨般落下，众人仿佛受到滋润的草木，脸上重新焕发生机，苍白的面容红润起来。
“谢谢神明。”
一众劫后余生的凡人跪地叩谢。
“还有他们。”河神虚立半空，身后神辉照耀，伸手指向道人和楚仁及青瑶。“若无他们，邪魔难以授首。”
“多谢恩人们救命之恩。”
从地面上来的数百凡人又向几人叩拜。
“怎么了，青瑶？”
见旁边青瑶面色有异，楚仁担心她可是从刚才交战里受了伤。
“没什么，妾身只是感觉自己身为妖怪，被神祇介绍，受凡人叩拜谢救命之恩。”
青瑶洁白玉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你应得的感谢，青瑶。”
楚仁轻笑。
这里四人都为除魔出了力。
“没有你，我可能现在还陷在幻境中。”
“他们怎么会在这？”
人群中，申庆飞两颊凹陷，别人的阳气亏空被河神降下的甘露有所弥补，但他被抽了太多，有一股缓不过来的虚弱。
他看见那两道熟悉的身影，眼中透出难以置信。
“之前在偏僻山村里撞见那对男女，看上去竟和河神谈笑自得、平等相处。”
申庆飞连忙慌张地低下头，怕被楚仁发现，他先前可是和楚仁有过摩擦。
河神和老道人及楚仁三人又说了几句，留下以后有事可去清流河寻她的话，飞身离去。
“这位河神虽然看上去严厉，却心中良善。”
楚仁心中暗道，刚才耗费的那些甘露想必十分珍贵。
被囚禁此地已久，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被解救的百姓迫不及待想要下山回到家中，跪谢过楚仁几人后，纷纷下山离去。
申庆飞混在人群中不敢抬头，跟着人群离去，庆幸到一直离开楚仁没注意到他。
老道人又提出让楚仁收下火枣。
“这火枣对老道长没用么？”楚仁没有迫不及待伸手去接，转而问道。
“我险些放跑那邪魔，怎有脸拿这火枣。”
老道人摇头。
如若不是楚仁，冯云此时已经逃脱。
“拜小友所赐，能捡回一条命，继续赎我当年所犯之罪已是邀天之幸。”
“道长曾误杀了那邪魔的道侣？”
楚仁小心地问道。
和邪魔交战过程中，他听到了许多，大约知晓了为何对方知道自己为何多半必死还来此救人。
“不错，当年我……”，老道人复杂地看着地上女尸。
通过老道人讲述，楚仁和青瑶了解了过往那段往事。
当年，老道人年轻时和现在邋遢落魄的样子截然不同，刚艺成下山，意气风发，料想炼得一手飞剑之术，必遇妖降妖，遇魔除魔。
“那时我自觉聪明，未经世间残酷，以为妖魔没什么好怕，吓得了凡人，可吓不了我……”
他语气后悔。
楚仁了解这种心态，谁未曾年轻过对自己和世事有过错误估计呢？
老道人偶在山中遇见了李婉儿，其虽一身阴气，像修炼旁门左道的邪法，但遇到时却见其从猛兽口中救下了入山采药的山民，心地良善。
他与之一番交谈，却发现其灵秀聪颖，是修道的好苗子，据她所说早年误入山中，得到一个旁门左道之人的传承，稀里糊涂修炼了上。
从未害过人，只是在坟墓之地吸收人死后的阴气。
“我认为她误入歧途有些可惜，与她互报姓名。”
交谈过后，李婉儿称呼老道人为姚道兄，邀请一起到所住山洞里交谈论道。
途中，她还向老道人介绍自己的道侣，是她在山中发现的一个遭遇厄难的秀才，躲在山洞里在夜里差点冻死。
在她救了对方后，对方爱慕上她，整日追求，一来二去，时间日久，两人在一起成了道侣。
“李婉儿说她传授了道侣冯云修炼之法，冯云与她一样也没害过人。”
当时，老道人便信了，没有多想，但去一个修炼旁门邪法的人的洞府做客，总让初出茅庐的他心中惴惴，答应了后就后悔了，还是不好再改口，还是去了。
“等到了那洞府……”
他就看到冯云在阴暗洞中祭炼一种名为白骨锤的邪器。
白骨森森带着血红碎肉的大腿骨，还有分明的脚骨，那是冯云仇人的尸骨。
那种血腥、可怕的场景，一下吓得一直待在山上修炼飞剑之术的年轻姚道人惊慌失措，愣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却又有万千恐惧的胡乱猜想不受控制涌上心头。”
最后联系起之前的紧张不安，老道人怀疑自己中了圈套，被一对邪魔道侣诓骗于此，要瓮中捉鳖杀他修炼邪法，短暂的一瞬里越想越害怕。
“极致的恐惧后往往是人为自保所本能而发的极致愤怒。”
他声音沙哑回忆道。
“姚道兄！”
身后一声略带尖声的呼唤。
吓得老道人一个激灵，如惊弓之鸟猛地出剑，飞剑如炽电一剑就洞穿了李婉儿的身体.
“我一剑重创了她，她倒在了血泊里。”
老道人神情痛苦。
“但她其实只是也被吓到了，本能想向我解释这一切。”
随后冯云趁着他得知真相不知所措、难以接受，害怕地逃走了。
“我安葬了她走后。
冯云应该是又回返回去，挖出了她的尸体，动用邪法把尸体完好保存至今。”
老道人下山第一次出手就误杀了无辜之人，满身鲜血的他，失去了一切意气，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离开了那里。
他有想过寻找冯云，但没有找到，愧疚始终缠绕和啃食着他的心。
那之后半生得过且过，唯有诛杀害人的妖魔时才能让他心中稍安。
“不久前，我听说了有人把一伙山贼练成了行尸，带着一口棺材来了这个方向，相貌描述很像是冯云……”
老道人就追了上来，短暂的犹豫和对死亡的不安后，在下了决心后来到了此处。
……
讲完了往事，楚仁了解了来龙去脉。
老道人回想起凄惨的半生，不免失魂落魄，把火枣给了楚仁后，带着李婉儿的尸体就下山走了，准备去找个地方安葬。
此次没死，要去继续赎罪。
“以后如果有缘，会和小友再见。”
留下一句话，老道人背影消失在远处。
楚仁和青瑶听了老道人的故事不免唏嘘，总算彻底搞清老道人之前反常的行为和他与那邪魔的恩怨。
……
偌大山上，只剩下楚仁和青瑶。
这里没什么好待。
“离开之前，先去看看那邪魔有没有其他宝物。”
楚仁找到了之前掷出的那柄锋锐之极甚至能伤到他肉身的法剑。
青瑶带回在冯云死后似失去所有灵性掉落在地的黑蛇锥。
随后，两人又来到冯云的无头尸体前。
搜出了那个攻击神魂的法铃。
“这是什么？”
三件宝物之后。
楚仁最后在冯云无头尸体的怀中又搜出一张帖子，材料奇特似金似木，水火不侵。
【明年初春三月，吾千岁寿辰，打扫旧庭院，邀君在钦康山与一众同道宴饮——中平君。】
“似乎是一张寿宴请帖？”
翻看手中略微冰凉的帖子，楚仁猜测。
他琢磨和这个邪魔来往的所谓‘同道’绝不是什么好人。
“千岁寿宴？这位中平君多半不是人。”
扫了眼寿宴请帖的名字落款，他摸了摸下巴。
人可没那么容易活到一千岁。
“那么——这个寿宴不出意外就是一个邪魔大聚会！”
刚几次验证了斩妖除魔就能变强，楚仁不禁眼神发亮。
怎能不心向往之，他向身旁的青瑶略带一丝兴奋问道。
“青瑶，你知道这个钦康山在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