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1【群雄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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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重天，南侧某厢房内。
　　一名面色惨白，不论怎么看都是处于亚健康状态的男子悻悻地入座，到了王尧对面，为他看了杯茶，然后说道。
　　“王公子，您愿意赏脸来寒舍一叙，张某感激万分。”
　　这厢房与其他的地方不同，打开门扇便能看见那外面的沧沧月海；观潮汐涨落，星辰变化，好不自在。
　　而这房间内也颇有古风，不以金银装饰，倒是字画颇多；在这之间席地而，哪怕王尧并不是个追求风雅的人，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丝其中的乐趣。
　　大浪拍打虹船，而它却有如一座移动的岛屿一般，仅仅是依附于自己的航向，而并不为外物所动。
　　看着窗外，王尧才意识到自从离开庸人窟以来，自己居然爬了这么高了。那下方，是万丈深渊不见底，深邃的黑色海水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这时，他倒不由得开始佩服起剑鱼大师了。
　　那么黑的海，那么深的水，说跳就跳，一点都不含糊——当然，此时她可能忽略了一点，这家伙本就是鱼，反倒是船上的九重天对他来说更像是异界。
　　“哪里哪里，张公子说笑了。”
　　打了个哈哈含糊过去，不等对面那病恹恹的男人开口，王尧突然正色道。
　　“不过，在说正事之前，王某有一事相求。”
　　“哦？王兄请讲。”
　　“你能代替那条剑鱼做前情提要吗？”
　　“嗯...嗯？！”
　　听了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那张公子瞬间就疑惑了起来。好在这时一只鱼鳍适合时宜地揽了过来，那剑鱼大师赶快圆场到。
　　“别在意别在意，这家伙总是这样，间歇性的；张公子你等一下哈！”
　　说罢，便把王尧拉到了隔壁的小间里去。
　　“你怎么回事啊兄弟，这时候犯病不是要命的吗？”
　　然而，面对剑鱼大师的质问，王尧也很无辜。
　　“那能怎么办呢？你们这个破地方存档机制做的像屎一样怪我咯？”
　　“存档？嘛、算了。总之你挺好，咱们现在已经晋级复赛了，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劲敌之一，张玉风公子。他今天请我们来府上一座，虽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你待会只要见机行事便可，Understand？”
　　“Yes，sir！”
　　言罢，这一人一鱼再次冲出房间，满脸堆笑地道歉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问题已经解决了，那公子您们继续聊，老朽先出去活动活动！”
　　言罢，那剑鱼大师便蛄蛹着离开了厢房。
　　然而，谁都能看见那纸门上还留有他那过于具有辨识度的身影——很显然，他还在外面偷听。只不过，这么容易穿帮的样子，算不算偷听还有待讨论。
　　另一边，那张公子倒也不是个计较的人。见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便没再追问，继续刚才的话说到。
　　“王公子，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在这九重天上，中三重天已经是我们作为人类，能够踏足的极限了。再往上，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寸步难行。”
　　“话是如此。”
　　王尧点头道。
　　“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做饭的厨子！”
　　“诶？”
　　“所谓民以食为天，哪怕是再怎么身居高位的存在，也无法拒绝美食的诱惑。而妖怪们对于厨艺的研习远低于人类，也并无天赋可言；再加上那些上三重天的妖怪将这烹饪之法视作下九流的东西，更加没人愿意去精于此道。故而，我们人类涉足那上三重天的唯一机会，就是在这厨王争霸赛中拔得头筹！”
　　“哦...”
　　痴痴地点了点头，王尧并没有去对此做出评价；而那张公子也是敏锐，直接了当地说到。
　　“看样子，王公子您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咯？”
　　“嗯...算是吧。”
　　“我就知道，看您生性平和，也并非那种一定要登上顶峰的痴人。更何况还能陪伴在雪雁小姐身旁，换做是我肯定也知足了。放心吧，在下不会去问您参加这次厨王争霸赛的缘由；这次请您过来，也只是有一事相求。”
　　两人四目相对，大抵都明白了对方的思量，那张公子也没有多去拐弯抹角，反而直接了当地说到。
　　“我希望您能把这个冠军让给我。”
　　“哦...？”
　　眨了眨眼，王尧虽然猜到了对方的用意，但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直白。王尧喜欢直白的人，也因此他并没有直接翻脸走人，反倒是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张公子您能说说为什么偏偏找我聊这话题么？这次比赛高手如云，我也不过是个从海选打上来的无名小卒，再者说、哪怕我真的又夺冠的实力，你又打算怎么说服我、让我让给你呢？”
　　“您谦虚了。既然能跟在雪雁小姐身后，那肯定就是夺冠热门了。或者说，是默认的冠军得主也不为过。至于如何说服您把那冠军让给我，我是这么打算的...”
　　言罢，那张公子一抬手，王尧瞬间警觉了起来。
　　然而并没有十几个刀斧手破门而入，倒是一名侍女端着个盒子走了进来。
　　“王公子，请看、这便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能让修为提升千年的千年灵芝。”
　　“丢啊，你这严肃的表情我差点就以为你要从盒子里掏出把枪来了！”
　　擦了把汗，王尧又看向盒中那根长得很像胡萝卜的植物，左右端详后问道。
　　“这就是千年灵芝？”
　　“正是。”
　　“能让修为提升一千年？”
　　“没错。”
　　“你打算用它来收买我？”
　　“然也。”
　　“可是按照你这个算法，我吃一千根一年灵芝，不也是这效果吗？而且，就、你懂得吧，说‘千年灵芝’就能提升千年修为，这种介绍听上去就很廉价啊。”
　　...
　　似乎被王尧清奇的角度给噎住了，张公子思量了一会后，开口道。
　　“千年也不过是个好听的说辞，其实只有八百年。而且这提升修为的功效并不是按照年份算的，更何况您直接吃一千根萝卜，咳咳、灵芝，肯定会消化不良。”
　　“你刚才也说这是萝卜了吧！”
　　“王公子莫慌，这灵芝只是长得像萝卜而已，功效是实打实的。”
　　“吃了以后会放屁吗？”
　　“会。”
　　“那你还说不是萝卜？！”
　　然而，扯淡归扯淡，看着对面这张公子面色诚恳，王尧倒也有些发愁。
　　这家伙拿出传家宝来贿赂自己，又把自己奉若上宾，这般待遇的确让王尧有些舒适；可对方的贿资的确有些文不对题，本就不是修士的王尧哪里用得上那些天材地宝，更何况这本身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醒来之后便全没了。
　　思来想去之后，王尧还是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想要用委婉的方式拒绝这张公子。
　　“咳咳、公子您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只是刚才也说了，这次比赛高手如云，我也不过是众多选手中的一位罢了。哪怕我这里有意让您，其他选手也不会乐意；与其这样还不如公平竞争，否则倒是您这宝贝也白送了，冠军还不一定拿的着。”
　　说到这里，王尧心里一痛。
　　毕竟他们这夺冠的方针本就是“战胜于赛场之外”，要多阴损有多阴损，如今又去劝他人公平竞争的确不妥。
　　只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这时暴露了那么便一切前功尽弃。
　　“多谢王公子担心，但张某的确在这厨艺上小有自信；我自幼跟在家父身边，去修习这南苑料理中的各色技巧，从选材到烹饪无所不精。在之前的大小比赛中更是难有敌手，如今这厨王争霸赛上更是获得了评委和观众们的一致好评，大小报社无不对我赞赏有加。若您这位雪雁大小姐身侧的御用厨师愿意放行，哪怕张某我没能夺冠，也只是技不如人罢了。”
　　一听这话，王尧更愧疚了。
　　毕竟那报纸上大多对于这张、李二人的吹捧都是剑鱼大师和槐花妖搞出来的，而他本人却因此看到了一星半点的希望。
　　至于评委中，更是已经被买通了半数，毫无公平可言。
　　“那...张公子对于这厨王名号的执着原因，能否透露一二？”
　　问出这问题时，王尧其实已经多少在动摇了。
　　而对面，那张公子则是先一低头，又转而抬头坚定地说道。
　　“是女人。”
　　“诶？！”
　　“哼哼，不瞒您说，张某虽然在这中三层天也算是过的衣食无忧，比起大多数人好上那么几分，却也不入妖怪们的法眼。毕竟这虹船上，人天生就低妖那么一头，又奈何我偏偏对于一妖怪心生爱慕，所以想去出人头地，借着这厨王的名头涉足上三重天。倒是、以上三重天御厨的身份，去见这中三重天的妖怪，也不至于抬不起头、多少算个门当户对。”
　　闻言，王尧的心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虽然不至于到同病相怜的地步，但这张公子的境遇多少让他有些产生共鸣。
　　“能问下，那位女子姓甚名谁吗？”
　　“哈哈、说来也惭愧，那人倒不远，也是位木妖，名叫茉叶——正是与你们同行来到此地的槐花妖。”
　　这下，王尧可以说是浑身一震。
　　茉叶这名字他的确听过，就是先前在四重天时为他们一行人提供居所的妖怪，是李雪雁的旧部，亦是有意去斩仙的义士。只不过比起直接行动的斩仙小队，她更多的是提供后勤帮助和资金。
　　如此立场之下，这张公子岂不是爬得越高便越跟茉叶小姐背道而驰？
　　“这...这还真是巧呐。”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王尧尬笑着说到。而对面那张公子倒也料到了对方会有如此反应，便附和道。
　　“确实，我也没想到她会跟你们一同来此。王兄，除了这灵芝外，如若您还有什么看得上的，尽管说便是，张某万死不辞。只是这冠军的头衔，请务必让与我！”
　　“那...这个...能否容我回去考虑考虑？”
　　“自然。只是，请尽快给我答复，茉叶小姐其实已经有婚约在身，我如果这次未能夺冠...”
　　“了然，了然。”
　　做了个礼，王尧便退了出去。
　　◇
　　回到斩仙小队所在的厢房中，王尧擦了把汗，百感交集。
　　而另一边，剑鱼大师却如同大获全胜一般，用鱼鳍狠劲地拍打着他的背，称赞道。
　　“小子，你刚才说的话简直完美，滴水不漏！”
　　“有吗...？嘛、罢了，总之没出岔子就好。”
　　“何止是没出岔子，你套到了重要情报啊！”
　　“诶？！”
　　“‘诶’个头啊！那张公子喜欢茉叶小姐，这么重要的事情给我们知道了，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行？”
　　“啊？有必要吗...？”
　　见王尧抵触，那剑鱼大师也是一低眉，虽然四下无人却还是小声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雪雁她又精神洁癖，你怎么能有？听好了，刚才你与张公子的话我都偷偷录下来了，待会让老夫剪辑一番，把你塑造成一个不被那千年萝卜所诱惑的坚定料理人，而那张玉风则是一个想要靠着旁门左道夺冠的懦夫！”
　　“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我难道有说什么假话吗？”
　　“没有是没有，可咱们有立场去说他吗...？”
　　闻言，剑鱼大师又拍了拍尾巴，洋洋得意地解释道。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完成这斩仙大业，哪里有时间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忘记朱雀星君了吗？拥有那种压倒性力量的还有三个！整整三个啊兄弟！而在这之外还有实力更在其上的若世真仙，想要打败这种怪物团体，你还在意道德不道德？”
　　“那...剑鱼大师你打算怎么操作？”
　　“先表面答应张公子，并且许下承诺，说你会联系雪雁这边，给他和茉叶小姐做媒人。但代价是先在半决赛输给你，让他掉下去败者组，然后除掉李大厨或者神秘厨师两人中的一个！”
　　“这破料理对决还有败者组？”
　　“有啊，总之那不是关键，关键的是等他除掉了败者组的李大厨或者神秘厨师之后，再上来找你去进行决赛的时候，咱们再把这录音放出，让他在舆论与违规的双重压力下退赛！”
　　听了这话，王尧脊背一凉，但却又暗自佩服剑鱼大师的计划之周密。
　　“那...茉叶小姐的事情怎么办？”
　　“倒是我们都走了，他去找谁？还能追到是他的本事，追不到没有缘分呗。”
　　“他现在都追不到，倒是定了一个贿赂罪的名头，能追到有鬼嘞！”
　　“那是我们身后的事情了，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斩杀那若世真仙，还天下太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
　　这是王尧第一次在方案上与剑鱼大师有分歧，他感性上十分厌恶这种做法，但理性上却又认为这种做法是最保险的。
　　反复思量后，王尧开口道。
　　“可是，我觉得咱么之所以能这么做，也不是因为‘还天下太平’这么高尚的理由吧。只不过是因为，我们不是被牺牲的那一方，所以才能道貌岸然地说一些高尚的话...换位思考，如果是以牺牲雪雁为前提，那我也宁愿不去斩什么若世真仙。”
　　“太嫩了！”
　　砰——
　　剑鱼大师一鱼鳍拍在了桌上，然后说道。
　　“事到如今怎么能陷入这种无意义的道德困境中，换位思考？人与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人怎么可能完全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
　　“可...”
　　刚想开口，王尧的理性却占据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转而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不、是我多虑了。剑鱼大师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