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力挽狂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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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旷清，可真他女良的是个天才。林舟捏着陆旷清的答题卡，瞠目结舌。
白天考场上隔着考场看到他的答题卡，林舟只觉得心下震颤，这会儿真正把答题卡拿到手，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实感了。
就他的经验来说，从前遇见的优等生大多都是棋逢对手，针尖麦芒不遑多让。
一道难题你能做出来，我做不出来，那我就觉得心里不服一定要钻研出答案；
比我考试高十几二十分，那我熬夜通宵也要找到自己的症结所在；
可当一个人超过自己太多，哪怕自己束手无策的东西对方也能轻松破解不费吹灰之力，那也就只能堪堪望其项背……林舟反复端详着手上陆旷清标准答案一样的答题卡，张嘴想感慨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他们之间还差的太多，林舟心里清楚，这些距离横亘在这里，像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拿到答题卡了么？一起走吧，顺路。”
陆旷清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万千的幻想里扯回，林舟从恍惚里回神，抬头往声源看去。
陆旷清果然等在校门口，跟他还隔着一段距离，一只手插着裤袋，另一只手朝他挥手。普通人如果在青春期里个子长得很高很快，心里多少会觉得和别人不一样，久而久之就会含胸驼背。
可是陆旷清不是，他不仅没有含胸驼背，甚至身姿挺拔，柏骨松姿，即使背着书包，在人群中也显眼又不容忽视。目如朗星鬓似刀裁，像是画室里摆着的阿波罗石膏像，肩宽而有力，裸露在短袖外的肌肤也是健康而富有光泽感的蜜色，手臂肌肉线条也很匀称，有种隐蓄的力量感，隐没在裤管里的腿目测也很长……比例不错，林舟从小画画，各式各样的石膏**见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职业病一犯就开始分析肌肉走向身材比例。
而一般，能够和他住一个小区，非富即贵。虽然林建成这人不怎么样，但谁也不能否认林建成作为一个暴发户，是真的很有钱。Μ.5八16０.cǒm
陆旷清到底是什么天之骄子？林舟有点牙酸。
“你这样单看答题卡，能看出什么名堂？这得拿卷子一起看啊。”陆旷清等到林舟走近，慢悠悠道，“走路就别看了吧。”
林舟面上不显，但心里有点舍不得把答题卡还给陆旷清。
彭发万出的这组卷子不批改也不排名，十有**也不会评讲，更不会发参考答案，他刚才去办公室拿答题卡，彭发万周围已经围了十几二十个人。彭发万嫌热，干脆一挥手，说上了高三这些题就都会了，把他们打发走。林舟是真的有心想研究这套卷子，更想研究陆旷清的答题卡。
“答题卡我不着急要。”陆旷清还是那副悠闲调调，像是能看透林舟心里想法。
你可以用完再还给我。林舟在心里读出了陆旷清吞了的后半句。
……陆旷清这人其实还不错。
林舟完全把前几天对陆旷清的笑面虎，城府深等印象抛诸脑后，被一张答题卡即刻收买，爬墙速度堪比刘石亿。
接下来的几周里，林舟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就掏出陆旷清的答题卡刻苦钻研。
他从书店老板那儿盘下来了高二高三的学科课本，挑了考点分值占比最大的几个板块自学，边看网课边看书，常常学到半夜一两点才关灯睡觉，心疼得孙姨隔三差五给林舟炖莲藕排骨、枸杞乌鸡汤。
林舟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套卷子这么执着，可能是难得被勾起的好胜心作祟，也可能是因为陆旷清偶尔的不知道是鼓励还是打趣的“调戏”，让他陡然生了少年心性，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过陆旷清玩归玩，闹归闹，但每每林舟犯难遇阻，出去透气的空档儿，他又会偷偷拿铅笔在林舟的课本上圈圈画画，勾出例题重点，或者标两个重要步骤，林舟回来时候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他的《古典音乐曲论简析与鉴赏》，两人十分有默契，谁也不戳穿谁。
王昌平对于做题解题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两人之间气氛变化，他只对那本古典音乐感兴趣。
“诶陆哥，我只知道别人听钢琴曲舞曲，人家都听个响，你咋看书呢，这能看的出名堂吗？”王昌平见陆旷清掏出书的第一天就没忍住，不懂就问。
“这是艺术。”林舟听到陆旷清淡淡的说。
“陆哥你还懂艺术！久仰久仰！那你是不是还会什么乐器啊？我看动漫里那些脑子好使的，手都灵活，会那些什么小提琴啊钢琴什么的……”
“会一点。”陆旷清表情深幽莫测，王昌平不疑有他，惊叹连连，五官都不够他用来表达敬佩。
林舟倒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他自己闲暇时也画画，受他妈周敏的熏陶，从小就拿画笔涂涂抹抹了，只是后来家里出了变故……但他画画也没停过，画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林舟也很喜欢画画设计时候的状态，他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学建筑，当个设计师。
至于陆旷清会古典乐器——林舟觉得他的气质就充满了古典气息，听起来也很合适。
日子一天天的，平静而祥和地向前流动。
秋阳恬静温和，晨霜覆满枝桠。
雁字回时，渐添秋凉。
不知道在哪一阵夜起的秋风中，教室窗外老槐树裹了金黄，透过窗，还隐隐嗅得到花落结果的淡淡飘香，不似桂花谄媚浓蜜，不如栀子花甜腻诱人，兀自清幽散漫。
国庆假期七天，作业也算不上太多，教室里的同学走的时候还相互邀约着国庆节要去哪里吃饭聚餐。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里人都散得差不多，只剩下高三的学生们还埋头苦战。
林舟放学之后去了英语老师办公室问问题，多耽搁了一会儿，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陆旷清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一个多月，他们放学都是一块儿走。
林舟不多意外，毕竟自己也没特地提出，自己有事耽误了，陆旷清也没必要更没义务等他。
就是有点小小的不爽罢了。
林舟收拾好了书包，关灯锁门，正准备走，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林舟掏出来一看。
是周敏。
林舟静静盯着屏幕，动也不动。
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直到一片金黄的落叶飘飘悠悠被风捎过来，打着摆在林舟脸颊上柔柔扫了一下。
不疼，有点痒。
林舟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回过神的时候手机已经没有声响了，没解锁的屏幕上只有一个标红的未接来电，刺得人眼睛有点胀。
您有未接来电，来自联系人：周敏
周敏是他妈，不是骂人，真就是他妈。
林舟其实对周敏的印象已经不大深了——已经十年没见了，大概连周敏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只知道以前小时候林建成总说自己和周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那时候周敏就微笑的听林建成夸林舟，顺带也夸她。林建成这种山旮旯里出来的暴发户，能说出粉雕玉琢这种词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后来出了变故，周敏跟一个弹钢琴的文艺老男人跑了，移居了法国，然后就差不多断了联系，林舟印象里似乎自己十岁生日那天半夜里接到了周敏的电话——周敏应该是睡前想起来打电话，也没算时差，法国当地时间应该是八点多，国内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那女人喝了点酒，胡乱说了句小船生日快乐就挂了电话。
生日快乐什么呢？小林舟有点生气，明明已经是生日第二天了。
林舟还在回忆里发愣，却发现手指不受控制的回拨了。
候机声音十分漫长，周敏像是不在。
林舟正准备挂断电话，那边突然又接通了。
“小船？”周敏的声音没怎么变，还是很年轻，和十岁那年一样，和走之前也一样。
“我看你刚才打电话过来了，有什么事吗？我刚才有点事，没接到。”
林舟觉得自己可能声音有点颤，也许没有。
“哦，也没什么事，是不是要上高中了，我随便问问。”
周敏真的是随便问问。林舟想，高中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嗯，在一附中上学，”林舟又觉得周敏可能不知道一附中，加了一句，“省重点。”
“那挺好的，好好学习。”周敏语气轻轻柔柔。
“嗯。”
“嗯，那我挂了。”
“好。”
那挺好。
好好学习。
客气、敷衍又疏离，倒也不出错。
明明是用脐带连接了血肉的亲生母子，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骨肉，却没有一句能关心的话，只剩下尴尬又沉默的对白。
鼻腔里蓦然传来一阵栀子花香，林舟难得对这甜香味产生一阵厌恶。
又突然想到自己曾经看过汪曾祺先生的一段话。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女马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去你妈的，林舟觉得自己就像个不被人认可的栀子花，又觉得不解气，带了点怨怼出了声。
“你们他女马的管得着吗！”走廊里空荡荡的，回声绕梁。
“没看出来啊，”身后传来陆旷清的声音，“林同学还会骂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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