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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紫裘 叶步语 3550 May 1, 2023 6:07: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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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剧   
    夏日的芙蓉池里生机盎然, 池底连腮红、琥珀眼、七星纹等朱鱼游耍嬉戏,池面莲叶碧翠亭亭如盖, 倾露而动, 小荷如香包破线,溢开清芬,招展着瓣叶。
    
    云露沿池缓缓而行, 手摇扇动, 风吹鬓凉。
    
    “这两日主子总觉得身子乏软,想是那会儿吃得营养不足, 近来又常歪在寝殿不动的缘故。
    还是走一走好。”
    良辰替她将垂柳揽向一边, 殷殷说道。
    
    她深以为然。
    
    都说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古人诚不欺她。
    后宫里色/色事儿都别人弄好了, 她只用做到享受服务和争得圣宠, 照拂他们即可。
    
    就是现代科技便捷,也不会让她懒到这程度。
    
    不过这小日子过得当真是舒服又悠哉。
    
    她想起做宫女那会儿,虽都是为后宫服务, 照顾宠物和照顾妃嫔又大相径庭, 那是个把女人当男人使唤, 男人当畜生使唤的地方。
    若是后面没因妙妙被皇帝选走, 照那身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大概三十多岁就要被人看作老妪了。
    
    女人谁没个爱美的心思,一旦起了这念头, 不免让人后怕。
    
    这么一对比, 就算有个勾心斗角, 绵里藏针,也不那么糟心了。
    当作生活调剂品也不错。
    
    她正想着人物是非, 立在池边的谢婕妤就撞进她眼里。
    
    对方一袭月白素衫,被风吹得翩然而动,她卷书抵在心口,眺着池面眼神渺远,原先的刻板端正,磨开了棱角,很有些书香之气。
    
    云露挑了挑眉,有点好奇。
    
    不过几日光景,谁将这位谢婕妤教成了这副模样?
    
    对方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微微一偏首,疏离礼貌的点头:“妙小仪。”
    
    她既然看见了,云露也不能躲开来,便安然上前行了礼道:“见过谢婕妤。”
    
    两人静了片刻,谢婕妤将手里书册交予一旁的宫女,沿池而行。
    边侧首去问:“听人说,妙小仪近来喜爱种菊?”
    
    像这些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子,所喜花草总跳不开“梅、兰、竹、菊”四君子,她有此一问,应是喜欢菊花。
    
    云露因要答话,也跟上了她的步伐,“倒不图花好看与否,贪得不过是菊花浸的潭水。”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百花中。”
    
    她吟咏了一句,没有后文,神情有些怔怔地。
    
    云露跟在后面,脸蛋儿一苦,顿觉亚历山大。
    
    无论对方是真触景生情,还是刻意做出这副模样,她都不是很受得住。
    而且她记得原句是“吹落北风中”,她改成“百花”,是说不想和她们一样落入淤泥刻意争宠?
    
    ……清高的女子,你的归宿是尼姑庵。
    
    话说回来,皇帝那日从东明苑跑到云岫阁,该不会是她不乐意了,特意来膈应自己?
    
    两人话不投机,却还是一路慢慢就走到了池子尽头,另又走过绕过绿茂依依的柳树,走向青葱蓊霭挨着的假山。
    
    等看见孙朝思的那一刻,云露才发现,真正的是非来了。
    
    她忽而有些警觉起来,这个谢婕妤,是有意还是无意?
    
    “是不是你。”
    孙朝思的脸色不像从前那样红润,反是苍白,突出的五官便被衬得尖刻了许多。
    此刻眼锋蓦地刺过来,咄咄逼人。
    
    因她直冲着云露来,谢婕妤便朝旁边让了一让,也看向她。
    
    云露笑笑:“谢姐姐好性儿不怪罪你不守规矩,我却不然。
    但念在孙才人大病初愈的份上,饶你一遭也无妨。”
    
    她这话一出,立时就压住了气势迫人的孙朝思,让对方变得有些尖酸小性儿了。
    
    谢婕妤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退开一射之地,把位置让给她们。
    
    孙朝思大恨。
    
    “何必绕圈,你只说,到底是不是你?”
    
    “孙才人这词儿也该换换了,自永福宫起就是这一句,听得人耳朵生茧。”
    云露随性搭在假山一块平滑的小石头上,忽而想见什么,撤回手又笑,“何况你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平白无故地,什么东西是不是我?”
    
    孙朝思冷哼一声:“你心知肚明。”
    
    “想是你因避孕汤一事心里有了怨,无事时就糊涂起来,什么风儿影儿的事都捉住了不肯撒手。”
    云露漫不经心地道。
    
    她见对方面带急色,又笑:“好赖我曾经也称你一声姐姐,你心里要是烦闷,我开解开解也无妨。
    那儿空气新鲜,咱们去那里说?”
    
    她扇头一指,正是三面环水,一面连曲桥接平地的水阁。
    
    水阁因这独特地位置,视野宽敞,不容易遭人窃听,是谈话的好地方。
    
    孙朝思又是一声冷哼,但却点了点头。
    
    云露见她答应得如此轻易,面上轻松含笑,心里却又是一番计较。
    
    两人走后,假山后又走出两人,其一身穿明黄龙袍,赫然是当今皇帝,伴在他左右的,则是清秀宁雅的宁承徵。
    
    “皇上。”
    宁子漱的声音里含了几分无奈。
    
    才刚自己陪他在另一处荷塘钓鱼,远远地见到那边走来的妙小仪和谢婕妤,再看见在假山边徘徊的孙才人,她直觉要生事,不想凑这热闹。
    但皇上好像来了兴致,拉着她躲进假山背阴处。
    
    两人对峙的话,也尽听见了。
    
    “她倒是会挑好地方,那里朕就不好听了。”
    皇帝趣味盎然,挑了挑眉,继而视线随处一转,待看见不远处的临天楼,吩咐了李明胜几句,侧首对她道,“走,我们去看看热闹。”
    
    这边观众还没入席,那边戏却已经开场了。
    
    孙朝思自入了水阁就好像休养了回来,看着云露目光阴沉、凶狠,又变成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一句逼一句的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姚芳蕊再蠢也不会在自己熬药的时候下毒,韦良人?
    嗤,我和她有什么旧隙,因我和卫良人不对付,她和卫良人交好,我和她就有仇了?
    她和你有旧隙,当了你的替罪羊才是真。”
    
    “你可以不承认,只是别逼的我翻脸,大家不好看。”
    
    云露身高不如她,仰着脖子颇是难受,果断后退了两步,正退到栏杆边上。
    她扶着朱漆红柱,顿了顿,才挑了眼尾,笑调侃她:“大家如今都还好看,最难看的当要属孙才人了,若是翻张脸,说不得还能变好看起来。”
    
    “你!”
    孙朝思气急,她从没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人。
    
    当即一咬牙,给沉香打了暗号,又往前迫了两步,却做出被云露绊倒的样子,摔在栏杆上。
    那栏杆围不过腰高,眼看着就要跌进湖里去。
    
    云露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却听旁边沉香煽风点火地高声瞎喊:“妙小仪你做什么,就算你与我家主子不合,也不能把她推到水里啊!主子病才刚好,你怎么这么歹毒!”
    
    良辰本是在帮自家主子拽着人,闻言气得脸通红,一边狠命地把孙才人往阁子里扯,直扯得孙朝思口鼻撞在石基上,撞得青紫,一边唾沉香:“你主子还没掉水里呢,没看见我主子在救她吗,吵吵嚷嚷什么!”
    
    沉香只是不来救人,一味瞎喊,良辰气不过,又恐怕对方用这一手来诬陷主子,只能把劲儿用在救人上。
    
    毕竟水阁四周无人,谁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若沉香平白诬赖,孙才人说不得就真成了受害者,让大家以为主子歹毒做下这样的事。
    
    云露听两个小宫女的骂战大乐,手里力气险些就泄了,她扫眼见谢婕妤竟在曲桥中央赏景走动,不时往这边看来,不由朝那边亮嗓一喊,让对方来帮忙。
    
    谢婕妤也在犹疑,她本该是在孙才人掉下去之后做个见证,可现下闹成这样,着实是……   
    现在不去,恐怕就说不清了。
    
    且孙才人身子才亏了,计策不成,还是先救她上来好。
    
    云露见她来疾步走过来,轻勾了勾唇。
    
    等对方连同宫女一起来帮忙,抓住孙朝思另一只手腕的时候,实打实地绊了她一腿,狠力将她推了下去。
    
    突然从一个人的重量变成了两个人,两个宫女猝不及防,统统没拉住。
    
    “哗”。
    
    漫天的水花泼上来,高到亭栏杆处撒了进来,除了云露,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
    
    谢婕妤的宫女安从立时跑去外边,喊力气大的小太监来救,沉香则不忘初衷,又吵嚷道:“妙小仪你怎么可以连谢婕妤一起……”   
    “我们有两个人,你只有一个人。”
    池水里的人尚在挣扎,云露却掸了掸裙摆,微微一笑,“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推进去。”
    
    沉香听见那惊慌呼救地背景音,立时噤声缩了回去。
    
    云露见她老实了,满意地点点头。
    
    等几个太监跑来时,她忽而变了表情,不时着急地看着水面,不时无奈地安抚沉香道,“我知道你主子落了水你着急,但也不能赖说是我推的。
    实在是谢婕妤跌进去的时候将你主子一起撞了进去,都怪我近来身子弱,没力气拉稳两个人……”   
    良辰不用演,方才她就受够了沉香的气,登时委屈又气急地替主子说话:“就是!才刚我家主子拉人的时候,你还在那里大喊大叫,也不知道找人,也不知道帮把手,安得什么心!”
    
    小太监们亟待救人,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妙小仪真是心善,女子力气小,就是一个也拉不住,怎么拉得住两个人?
    
    那个宫女也是,主子掉进水里也不着急,只知道怪罪妃嫔。
    亏得妙小仪不予她计较,否则换了严厉的主子,哪里有她好果子吃?
    
    诽谤宫妃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远处的临天楼,皇上直握着金漆的西洋镜笑岔了气。
    宁子漱本不想笑,见他笑得这模样,不知怎么也忍不住笑起来,边还要替皇帝抚背顺气。
    
    她就是笑也雅气,不一会儿就道:“这事看来蹊跷,依臣妾看,妙小仪倒不是故意的……”   
    皇帝随意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她怎么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虽然她们说得话他听不到,但他有西洋镜,她推人的动作,自己可是看得仔仔细细,分毫不差。
    
    “妙,当真是妙。”
    
    他想到那个镜头,拊掌夸完后又是一阵笑。
    本是刀霜剑峰地陷害,一环扣着一环,样样都会惹他不喜,怎么就让她玩成了闹剧。
    
    怎么就,让他乐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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