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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庐中谁闻平戎策(2)

国士 布丁熊掌 10170 May 1, 2023 6:04: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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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卿点头,道:“爸爸好忙好忙,我都见不到爸爸。”
苏凡不语。
“妈妈,等你病好了,我们和爸爸一起回家去好吗?回榕城,我想小飞叔叔了,我想我们和小飞叔叔住在一起,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念卿眨着大眼睛望着妈妈,那表情简直认真极了。
苏凡笑了下,道:“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不是有外公外婆……”
“可是我更想和小飞叔叔在一起!小飞叔叔可好玩儿了,他还跟我玩飞高高,爸爸从来都不玩。”念卿道。
“爸爸工作太忙了,所以才没有办法陪你。爸爸爱你,是不是?”苏凡耐心地说。
“可是爸爸更爱妈妈!”念卿嘟着嘴,道。
是吗?他,更爱我吗?
苏凡的心里,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跟她重复着这句话。
“那等爸爸来了,我们问他是不是爱念念,好不好?”苏凡道。
孩子笑着点头,窝在妈妈的怀里。
罗文茵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霍漱清来了,罗文茵见他推门进来,便问:“忙完了吗?”
“恩,我已经把工作安排下去了,今天不用再过去。”霍漱清道。
张阿姨接过他的厚风衣,给他挂了起来。
霍漱清朝病房里面看了一眼,看见女儿躺在苏凡的身边,手贴在门上,却没有推开。
至少她是记得女儿的,她是接受女儿的!
“我去把念卿带回家吧,你和迦因多待会儿。”罗文茵道。
“谢谢您,我怕……”霍漱清道。
他怕她眼里那种神情……
罗文茵想了想,道:“刚才心理医生来过了,你要不去和医生聊聊,问问情况?”
“好,我这就过去。”霍漱清道。
冯继海忙说:“那位徐医生的办公室在四楼,要不要我先打电话问一下?”
霍漱清点点头,便坐在沙发上了。
张阿姨给他端了一杯水过来,霍漱清端起来喝了口就放下了。
“漱清,迦因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罗文茵道。
说着,罗文茵就看了眼自己的秘书孙小姐,孙小姐明白罗文茵的意思,便拉开门请张阿姨和冯继海一起先出去,那三人就一起走了。
霍漱清看着罗文茵那严肃的样子,默声不语。
“虽然迦因醒了,可是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睡了那么久,想要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恐怕不容易。”罗文茵面色有些为难,看着霍漱清继续说,“我和你爸呢,我们两个也商量过,你工作那么忙,后面迦因的治疗也需要家里人在旁边照料着,你那么忙,就别管了。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做父母的该承担起我们的责任,不管她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或者说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也是我们做父母该照顾的,你……”
罗文茵顿了下,望着霍漱清,道:“漱清,这话,我们老早就想和你说了,就算你不管迦因了,我们也不怪你,真的……”
霍漱清刚要张口,罗文茵却抬手止住了。
“迦因这样子,她对你这样,我其实,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也不该这样……”罗文茵道,“漱清,你还年轻,这些话呢,我还是先和你说了,也是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你该做什么,该怎么打算,你自己定夺,不要管迦因怎样。我们会照顾她……”
“妈,谢谢您能为我考虑。”霍漱清打断了罗文茵的话,道,“可是,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来安排我和她怎样,而是尽力让她康复。的确,她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们很难知道,也没人能保证她会不会像过去一样,可是,在设想她的未来之前,我们还是尽量往好的方面想。毕竟,她能醒来,能记得很多人和事,就已经是一个好兆头了,不是吗?至于将来怎样,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漱清……”罗文茵叫了他一声。
霍漱清摇摇头,道:“我对她有希望,我们大家都应该对她有希望,因为她以前就是个很坚强的人,她是不会让她自己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的。”
罗文茵深深叹息一声,摇摇头。
“我去找一下徐医生……”霍漱清起身道。
罗文茵看着霍漱清的背影,也起身了,走到病房套间的门口,看着里面躺着的女儿。
霍漱清也不知道岳母刚刚和他说这一番话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他不要放弃苏凡,还是真的有劝他找别的女人的意思,只是现在,他不会考虑这些了。苏凡能够醒过来就是最好的事了,这是最艰难的一关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难的呢?
医生办公室里,徐医生把自己刚才和苏凡聊了之后的结果告诉了霍漱清。
“初步诊断她是记忆阻滞。”徐医生道,“不算是完全的失忆,她只是忘记了某些。”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枪击的影响?还是昏迷太久了?”霍漱清问。
“这个,可能是心理的影响更大一些,不过我目前还不敢确定。”徐医生道,看着霍漱清沉思的面庞,徐医生想了想,道,“霍书记,不知道您介意不介意让我见一下刘丹露?”
“为什么要见她?”霍漱清问。
“我想,您夫人忘记了和您有关的事,可能是她的潜意识里她记得对她开枪的人,以及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或许,您也包括在其中。她可能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好像目前对枪击的事没有反应,可是,她的潜意识一直在防御着一切和枪击的人和事。我想见见刘丹露,了解一下枪击发生前她母亲是不是和您夫人接触过,每次都谈过一些什么,或许,从这个方面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突破。”徐医生道。
“可以,我派人和她联系,看能不能找到,那次事件之后,她就离开榕城了。”霍漱清道。
“那就麻烦您了,霍书记。”徐医生道,想了想,又说,“我想,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她和覃逸飞多见见面。”
霍漱清的眉毛蹙动着。
“对不起,霍书记,为了您夫人的康复,我想,还是应该让更多的人加入到治疗计划当中来……”徐医生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经给小飞打过电话了,他在美国,现在还回不来。”霍漱清道,“只要苏凡可以尽快恢复,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是的,霍书记您也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徐医生安慰道。
霍漱清点点头。
离开徐医生的办公室,霍漱清走道楼道的尽头,跟冯继海要了一支烟,静静站在窗户边点燃了。
烟雾在眼前缭绕着,窗外是一派肃杀的冬日景象。
他到底该怎么做?难道要把一切希望放在那个年轻的心理医生身上吗?
返回病房,苏凡又睡着了。
因为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医生叮嘱罗文茵不要让孩子在她身边待太长时间,探视的时间也要限制,否则回严重影响她的康复。
只不过,现在她醒了,一切正常的康复计划就可以进行了。
霍漱清坐在床边,翻阅着带回来的几本报告。
张阿姨回家去准备晚饭了,霍漱清来了,她就赶紧要做一点给霍漱清,客厅里现在就冯继海一个人在那里。
夜色,爬上了天空。
苏凡睁开眼,眼里却是床头微弱的灯光,还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已经闭上眼睛的霍漱清,他的手里还放着他没有看完的材料。
眼里,模糊了。
妈妈告诉她,在昏迷的这半年里,霍漱清每天都住在病房里,她的病床边摆着一张折叠床,晚上霍漱清来了就打开,早上他走了就收了,他一个人在那张折叠床上睡了半年。每天晚上,不管有多晚,他都会回来,陪着她说会儿话就睡了,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医院去上班,就这么过了半年。
他那么高的个子,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怎么能在一张折叠床上睡半年?尽管她不知道那是一张怎么样的折叠床,可是想想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啊!可霍漱清……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忘记这样一个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苏凡的心里,突然深深自责起来,突然觉得不能原谅自己,只为了她忘了他这件事。
视线模糊了起来,她好想伸手去摸摸他那不能舒展的眉头,想去握住他的手,就像他捧着她的手一样,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她没有力量。
好恨啊,好恨这样的自己,恨这样没用的自己!
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不能动?为什么……
怎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手指,用力抬了起来,慢慢的,可是,即便是动一根手指,都感觉要动用全身的力气。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已经开始出汗了。
一点点的,手腕要朝着床边移动。头发里全是汗,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感觉自己已经把手移动到床边了,可是一看,依旧好像在原地没有动一样。
好恨自己啊!泪水从眼里涌了出来。
低声的啜泣声,让霍漱清猛地惊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他愣住了,可是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啜泣声不是来自别人,而是她。
“丫头,丫头,怎么了?”他赶紧扑到她身边,擦着她的泪,担忧地问,“是不是哪里疼?是不是不舒服?”
可是她只是哭着摇头。
“乖,乖,不哭了,不哭了。”他抱着她,喃喃道。
他越是这样说,她的泪就越是没有办法止住。
为什么她会忘记他?她怎么可以忘了他啊?
“嘘,嘘,乖宝贝,不哭了啊,听我说,好吗?别哭了。”他擦着她的泪,哄着她道。
她努力克制着泪水,望着他点头。
他擦着她的眼泪,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脸庞。
“我知道你现在很清醒,所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想要我做什么,你现在就和我说,我会努力去做。”霍漱清道,苏凡点头。
“丫头,我知道他们都在和你说我们的关系,说我们过去的一些事,我也知道你忘记了那些,你忘记了我,我是很难过,可是,丫头,我不会逼你接受我,不会逼着你像过去一样的爱我……”他的每一个字都那么认真,那么深情,即便是她不记得自己和他的过去,现在听他这么说,也不得不会被他感动。
感动是感动,可是她总觉得他这是在对过去的那个她说,而不是现在的这个她。
“我,很爱你吗?”她打断他的话,问。
霍漱清不禁笑了,道:“一般来说,问这种话的时候,提问题的人是不爱被问的人的。”
苏凡不禁有点尴尬,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却摇头,道:“那三年你一个人在榕城,受了那么苦,还带着一个孩子……”他说着,顿了下,静静注视着她的双眸。
“小飞和我说过,你生了念卿之后,出院了一个人住在连空调都没有的房子里,冷冰冰的……”他说着,鼻子里好像有什么液体一样塞住,脸上却依旧是她曾经熟悉的温暖的宠溺的笑容,“丫头,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过去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以后,我会用我生命的所有时间来补偿。所以,我会给你时间,我会陪着你想起以前的一切,陪你变成过去那个爱哭爱笑,很聒噪的苏凡!”
苏凡挤出一丝笑,望着他。
“我们有很多时间,所以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好吗?”霍漱清捧着她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亲了下,“我会等着你,丫头!”
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四目相对。
可是,即便是四目相对,霍漱清也找不到记忆中的眼神,记忆中的感觉了。
她,不再是过去的苏凡。
一切都有机会,不是吗?还有机会!
“谢谢你,可是我……”苏凡想说,她不一定会想起来,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她眼里的他,是那么深切地在期待着她,她怎么可以让他伤心?
她点点头,霍漱清的眼里,流露出激烈的喜悦,他吻着她的手,却好像还是不够,唇瓣移向了她的脸颊,她的嘴唇。
他的动作那么轻,他的呼吸虽然急促却像羽毛一样滑过她的脸颊,连她皮肤上最细微的绒毛都在跟着颤动。
可是,她的脑子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了出来,猛地,她别过脸,不再看他。
霍漱清愣了下,看着她。
谁都没有动。
空气好像凝滞了,好像刚刚的激情都是幻梦一般。
霍漱清知道是自己有点过早激动了,可是,他没有想到她还是这样反应。
苏凡也知道他此刻很尴尬,她感觉到了他的热情,可是,她没办法回应他,她,不能回应他!
良久,苏凡转过脸望着他。
“对不起,我,我不喜欢,不喜欢这样,抱歉!”她轻轻地说。
此时的他,对于她来说,和一个陌生人无异,被一个陌生人这样,任何人的心里都不舒服的。
霍漱清并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可是,把自己放在一个陌生人的立场,做起来不像说起来那么容易的。
做起来,远不如说起来那么容易啊!
他静静注视着自己熟悉的这张俏丽的脸庞,尽管现在看着比记忆中更瘦而且有种病态的惨白,可是,他看见的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爱着一个人的话,就会一直记着她最美的样子吗?不管生老病死,都记着最美的样子,不是么?
“你不用说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他柔声道。
他这样的温柔,让苏凡的心,莫名地温暖了起来。
她对他笑了下。
虽然眼神中没有亲昵,可是她对他笑了,应该是开心的笑了吧!
“这,算是我们之间一个良好的开始吗?我们,第二次的开始?”他望着她,问。
第二次吗?
苏凡望着他,没有回答。
“现在这么想的话,你能不能想起来我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却这么执着这件事……”他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苏凡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其实像现在这样,我们不也挺好的吗?就当做是我们重新遇到,重新开始相爱……”他说着,眼里是满满的宠溺的笑意。
苏凡微微笑了。
是啊,好像真的是这样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如果真的是可以重新开始的话,为什么还要去费劲回想过去呢?
“那要从自我介绍开始吗?”她问。
霍漱清微笑着,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喜欢捉弄我。”
苏凡望着他,轻轻笑了。
“好吧,那我们就从自我介绍开始。”霍漱清道,握住了她的手,“我叫霍漱清,你呢?”
“我,”苏凡愣住了。
她是谁?苏凡?还是迦因?
“我叫苏凡!”她说。
“很高兴认识你。”他说。
“我也是。”她回答道。
那么,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她想问,却没有问出来。
这样,就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了,不是吗?
夜色,越来越深。
四目相对之时,似乎都在彼此的眼里寻找着什么。
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的安静,霍漱清赶紧起身,从一旁的沙发上取过自己的手机。
这半年来,只要晚上回到病房,霍漱清就会把手机调成震动,虽然她睡着没有醒来过,可他还是害怕手机铃声会吵到她。
时间长了,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变成一种积习。
苏凡听着他在和电话里的人说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看霍漱清的表情,好像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一样。
“丫头,我……”挂了电话,他赶紧对她说。
“要去工作吗?”她问。
他点头。
“没事,你去吧!我等会儿就睡着了。”她说,“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会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说着,她自嘲般地笑了下。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神那么的温柔。
“事情太突然……”他说。
“什么都别说了,你走吧!”她说,“我知道,我妈和我说过,你现在在书记处,是吧?”
霍漱清点头。
“那里那么忙,你今天在医院里待了一天,耽误了太多事,以后,你不用管我,我会好好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会捣乱。你就好好去上班吧,不用为我担心。”这几乎是她醒来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霍漱清的心里,不得不说是感动非常的。尽管她不记得他,尽管在她的脑子里没有了他们往日的感情基础,可是她依旧像过去一样理解他、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感动是感动,可是,想起过去苏凡总是为他考虑,为他牺牲自己……
出乎苏凡意料的,霍漱清并没有高兴,却是拉住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注视着她,道:“丫头,以后,不要总是迁就我,好吗?不要总是想着霍漱清怎样怎样,我宁可你自私一点,多为你自己考虑一点,好吗,丫头?”
是啊,如果是重新来的话,那就不要再走过去的老路了,不要再让她为他牺牲什么了!
苏凡的鼻头一阵酸涩,却对他笑了。
这样温柔的男人,却这样疼爱着她,她该是怎样幸福的一个人啊!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个非常幸福的人啊!
“恩,我知道了。”苏凡应声道。
“那我先走了,我会尽快回来,你不要等我。”说着,他俯身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苏凡看着他给冯继海打电话,看着他走进洗手间去洗漱,过了一会儿,他就出去了。
以为他走了,却没想到他只是出去换了一套衣服就进来了。
冯继海住在医院附近,从他家到医院只是十分钟的路程,等霍漱清做好这一切准备工作的时候,冯继海已经来了病房,为霍漱清整理好公文包,和苏凡说了道别,就跟着霍漱清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然而这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张阿姨就来了。
霍漱清突然离开,张阿姨就接到冯继海的电话赶了过来。
重新开始吗?
苏凡躺在床上,望着窗帘外那漆黑的世界。
毕竟是身体太过虚弱,没一会儿,苏凡就再度睡着了。
可是,梦里,不知道有什么,总是在追着她,她努力跑,却怎么都跑不快,每次都是险些被身后的什么东西抓住。
猛地,她睁开眼。
而眼前,却坐着一个人,他的视线那么专注地注视着她。
他眼里的温柔,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终于醒了?”他微微笑了,道。
她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个梦里清醒过来。
他看出来了,心里难免有点失落。从继母那里,曾泉已经知道苏凡失忆的事情了,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也被给忘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说出来这件事,只有静静注视着她。
“你真是个懒家伙啊,睡了几个月还睡不够?”他的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的温柔。
“你怎么来了?”苏凡开口,话说出来,却觉得声音有些沙哑。
曾泉一愣,眼里却猛地透出巨大的狂喜,盯着她。
“怎么了?”她问,说这话,可是嗓子有点哑。
“没事没事,想喝水吗?”他问。
“恩,渴死了。”她说。
“你现在可以喝水吗?”他问道。
“今天已经喝了的。”苏凡答道。
曾泉起身,很快就给她端来了一杯水,还插着吸管。
他是个细心的人,或者说,他在她面前永远都很细心,从她认识他的最开始。
“来,喝点水。”曾泉道,“饿了没?我让张阿姨回去了,你要是饿了,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赶紧做点吃的送过来,霍漱清给她安排的住处好像就在医院附近。”
“谢谢你,我真的饿了。”苏凡笑笑,望着他,“几个月没吃饭,现在不敢听见吃这个字。”
曾泉微笑着,就听她说:“现在真是又馋又饿,幸好现在醒来了,要是再过两个月,我估计这味蕾就彻底退化了。”
“那你现在最想吃什么?虽然现在你吃什么都只能听医生的安排,不过,你可以说出来过过瘾,脑子里想象一下。”曾泉道。
“这样残忍啊!那我还是不去想象了!”苏凡微微笑了,“你怎么过来了?工作不忙吗?”
“还好,听说你醒来了,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变傻!”曾泉微笑道。
“你真是过分啊!你妹妹变傻你就开心了吗?”苏凡假嗔道。
曾泉却只是含笑望着她,不语。
她看了一眼窗户,那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天地。
“现在几点了?”她问。
“三点,凌晨三点。”他说。
苏凡只是“哦”了一声。
她记得之前霍漱清是被一个电话叫走的,那个时候天也黑了,可是应该比现在这个时间早点吧,可是他没有回来。
他真的很忙啊!
“霍漱清他平时下班很晚,今天不知能不能回来。”曾泉似乎猜出她的心思,道,又劝慰了她一句,“关于这个方面,你应该请教一下文姨。”
“请教什么?”她问。
“爸经常很晚回家,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住在单位不回来,希悠爸爸也是一样的。他们那些人一忙起来,根本不会想着自己还有个家的。霍漱清呢,和他们两个相比要好很多,不管每天忙完有多晚,他都会回来。”曾泉道。
是啊,他是要帮助霍漱清的,这半年,霍漱清的行为让大家都看在眼里,他怎么可以看着霍漱清在那么辛苦的等待之后,换来的就是被自己最爱的人的遗忘呢?虽然现在已经被遗忘了,可是他们能帮着苏凡尽快恢复记忆,对霍漱清也好一点不是么?
苏凡笑了下,道:“你们两个感情很好啊?”
“放心,我对老男人没兴趣,我只喜欢年轻小姑娘。”曾泉把水杯子从她嘴边拿开,道。
苏凡笑了,看着他。
曾泉知道她醒来之后从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根本没有提过枪击的事,这让他很是担心。这半年来,他也为了她的事咨询过一些心理医生。像她这种因为严重事件而昏迷的病人,醒来以后肯定会患上ptsd,可是,不同的人程度不同。医生告诉他,如果病人醒来后刻意压制枪击方面的记忆,那并不能表明她接受了事实或者她遗忘了那件事,那种事是不可能遗忘的,而且,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对自己为什么在医院的床上躺着不能动而没有任何疑问的。然而,从周围人的口中,曾泉得到的回答却是“她根本没有问过那个问题”,这让曾泉就更加担心起来,因为这意味着她的情况可能会更加严重!
“想吃点什么?是让张阿姨做了给你送过来,还是我给你叫外卖?”曾泉微笑着,问道。
“我想吃麻辣烫!”她笑着说。
“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曾泉笑道,眼里是她同样的笑容。
“不过,你这样子不能答应你。”曾泉道。
“我知道啊,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苏凡道。
“知道开玩笑,看来你还和过去一样。”曾泉笑着说道。
苏凡脸上的笑容,倏然而逝,曾泉忙说:“抱歉,我说错话了……”
她却摇头,安慰他道:“你还记得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儿,说明你还没忘了我这个哥们儿!”
曾泉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道:“死丫头,我是你哥!没大没小的。”
她微笑望着他。
“呃,霍漱清,他……”她突然问道,可是好像又很不好启齿。
“哎,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和我提他啊,以前呢,你总是在我面前霍漱清长霍漱清短的,我的耳朵都被这三个字弄出老茧了,好不容易清净了半年,你又开始……”曾泉好像很认真地抗议着,却还是开玩笑一样的话。
苏凡望着他,道:“我,以前老说他吗?”
曾泉点头,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眸,道:“嗯,不停地说啊说,好像你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好像别的人都不存在。”
苏凡不语。
“这样也很幸福啊,一个人越是单纯,就越是会感觉到幸福,因为你关注的就那么一点,能影响你心情的也就那么一点。其他人其他事怎样,都不会让你的心产生波澜。”曾泉道,“所以啊,我一直都很羡慕霍漱清,羡慕的不得了。”
“嫂嫂不是也很爱你吗?”苏凡道。
曾泉笑笑,却说:“我给外卖打个电话,正好我晚饭也没吃,你就看着我吃吧!”
他刚要掏手机,就听苏凡说:“你怎么这么晚没吃晚饭?”
曾泉愣了下,笑道:“今天去下乡检查了,那么多记者扛着摄像机拍我,我总不能偷跑回来吧?好不容易把那帮人给解决了,想想还是觉得那边的饭菜不如带着医院里消毒水味道的好吃,所以就……”
苏凡听出来他是赶着回来看她的,鼻头不禁一阵酸。
“别感动了,我又不是为了看你,我只是,想念在医院吃东西的味道了。”曾泉笑着说道,眼里却是深深的温柔,“什么都别想了,只要你醒来,就是好事。”
苏凡点头,曾泉看着她的眼里的泪,不禁心头一颤,掏出纸巾轻轻给她擦着,道:“我听说你现在情绪还不能太激动,是不是?那就千万别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的时候很难看的?简直丑死人了。我怕看你哭的太多,我就吃不下饭了怎么办?你想饿死你哥是不是?”
她不禁笑了,曾泉看着她,微微笑了,走到一旁打了个外卖的电话,苏凡看着他。
“爸给你打电话了没?”曾泉问。
苏凡“嗯”了一声,曾泉便叹了口气,说:“你生在咱们这种家庭,遇上那样的爹跟我这样的哥,已经够不幸了,还嫁了一个一样的老公,你啊!”
“这就是命,不是吗?”苏凡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命了?我记得你一直是个无神论者。”曾泉笑道。
“经过这一遭,不信也会信了。”苏凡道。
“那你是觉得自己命好还是不好?”曾泉问。
“我不知道。”苏凡看着他,“自己解释不了,就推到命上去,因为自己对未来和过去有过太多的困扰,就想着什么来世前世,就想着逃避……”
猛地,她的视线凝滞了。
曾泉被吓到了。
这些话,怎么那么熟悉?好像有人在梦里和她说过,说过……
那个人说,不管是前世今生还是来世,都会牵着她的手不放开。
“你怎么了?迦因,你怎么了?”曾泉忙问,刚要去按她床头的呼叫铃通知医护,手却感觉到被什么碰了下,他赶紧低头,发现是她的手碰到了他的。
“苏凡?”他惊叫一声。
她看着他,摇摇头,道:“我,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怎么,怎么都想不起来。忘记的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曾泉坐在床边,轻轻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握住。
“苏凡,别想太多,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忘记就暂时别去想了,等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呃,或者说咱们从医院出去了,换个环境好点的地方去想,你看这里,满鼻子的消毒水味道,四面墙跟监狱一样,就算是有再好的事也不会从你的脑子里蹦出来。什么都需要灵感的,是不是?”曾泉认真却又好像是在开玩笑一样的,又或者说,苏凡感觉他说什么话都好像在用开玩笑的很俏皮轻松的语气说,让人就算是很难过,也被他说的难过不起来。
这也是种天赋啊!
“嫂子真幸福!”她笑了,道。
“这哪儿是哪儿啊?”曾泉哪里知道她心里想的,道。
苏凡笑着。
“我说的是真的……”曾泉道。
“一听就是假的。”苏凡却说。
“哪有?我哪有一句假话?”曾泉有点委屈,道。
苏凡笑了,道:“你之前还说想念消毒水拌饭,现在又说满鼻子消毒水味道受不了,到底那句是真?前后矛盾,肯定有一句是假的。”
曾泉微微愣了下,却不禁笑了,叹息道:“哎呀,我总是说不过你,还以为现在能占你一点便宜,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谁让你自己逻辑出问题呢?这可不是我伶牙俐齿哦!”苏凡道。
曾泉笑着,没说话。
“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苏凡问。
曾泉摇头,道:“其实呢,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在想,霍漱清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爱的。明明他年纪那么大,以前还是有老婆的……”
“他,年纪很大吗?”苏凡问。
“比你大多了吧!”曾泉道。
“那我缺少父爱不行吗?”苏凡道。
曾泉看着她,哈哈哈就笑了起来。
苏凡也不禁笑了。
“在云城的时候,你总是喜欢和我斗嘴……”他说。
“我记得那个伶牙俐齿的人是你吧?鬼点子又多,嘴巴又毒,简直……”苏凡笑着说,“我实在是想象不到你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人能受得了你的毒舌,没想到嫂子……”
曾泉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又怎么不高兴了?”苏凡道,“我是个病人,你就不能容忍我一下么?”
曾泉只有再度无奈地叹息,道:“我就知道要被你给欺负死。”
苏凡笑着。
“能不能聊点别的,别和我说你嫂子我老婆了?”曾泉道。
“为什么不行?”苏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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