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古墓迷情（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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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雪下的不小，早起路面上都覆了厚厚一层。冯亭已备好了歩辇，静候在关雎宫外。
赵锦早早就起了床，床上的人儿仍在熟睡，她尽量放轻了动作来到外间洗漱更衣。临走前又回去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这才离开。
雪后天朗气清，清晨虽仍有几分凌冽，但可以预见太阳出来后会是一个好天气。
在即将走出日升门的时候，赵锦瞧见西侧宫道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背对着，只能隐约看见他怀里好像抱了一个大大的瓶子，随行的婢女內监也都各自持一容器。
赵锦好奇，遂呼喊他的名字。
“云卿！”
昭云泽正匆匆前行，忽然听到有人叫他，还以为听错了。不过随行的下人也都驻足行礼，看来是真的。他回头去看，果然是女帝的歩辇仪仗。
女帝摆手叫停了仪仗，自己下辇朝这边走来。
昭云泽亦快步折返回去，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向她行礼。
赵锦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多日不见，倒是越发水润灵动了。
但见他清澈如泓双眸、艳若滴血朱唇、白洁胜雪肌肤，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目光转了一圈儿，最终停留在他怀里的瓷瓶上。
“你这是做什么呢？”
昭云泽有些难为情：“这个，这是用来盛雪的……”
“盛雪？”赵锦狐疑。
昭云泽解释：“今年夏天曾在顾大人那里饮过一盏雪水煎茶，其色清明、其香绵长、其味清冽，很是独特。”
“听说是去年冬日扫落梅花上的新雪，藏匿瓮中待盛夏启封饮用。此乃北地风俗，从前我在楚郡未曾见过，所以一直念着……”
赵锦了然一笑：“原来你是要学时雨，做回风雅人。不过要是收集雪水当以腊月雪为佳，现在有些早了。”
昭云泽迷茫：“啊！是嘛……那，如果不用来煮茶，应该没有大碍吧。”
赵锦挑眉：“你想做什么？”
昭云泽吞吞吐吐：“咳……臣是想着既然雪水味道如此甘美，用来煮莲藕排骨汤和藕粉丸子也是不错的吧？”
赵锦：“……”
收集雪水煮莲藕排骨汤和藕粉丸子……还真是奇思妙想，也就昭云泽这个半大孩子才能想得出了。
“陛下，要不要一道去？”昭云泽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不了不了，朕今日还有朝会，你自己去吧。”
“好吧，那就不打扰陛下了。”
昭云泽行礼告退，刚走出几步又被叫住了。回过身来刚好看到赵锦冲他粲然一笑，在红墙白雪的映照下更加明艳。
“云卿！若是去梅园，帮朕也折一枝红梅。”
片刻愣神后，他向她展露一个纯真的笑容：“好！”
本朝惯例，朔望日百官宣政殿朝拜，期间每五日皇帝紫宸殿视事即可。
今天便是五日一度的临朝视事。赵锦到时丞相沈晏已经带着诸位大臣等候多时，太师李述也在。
兵部尚书王雨震上前，代呈了一份辞官奏折。赵锦打开看到了上面的落款名字，心血一瞬凝滞。
偏偏王雨震浑厚有力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启奏陛下，靖安军统领高稼请辞告老还乡。”
高稼告老还乡？她记得高稼好像还不到五十岁吧，告什么老还什么乡？虽然你名字里有个稼，也不是让你种庄稼的呀。
她觑向王雨震：“高卿怎未上殿？”
王雨震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回禀陛下，高统领此刻不在长安。”
什么？？？就算是辞官也要经过御前亲批、吏部复审之后，一般重臣还要经过三辞三让才算罢了。竟然还有直接撂挑子不干的？简直放肆！
赵锦维持着表面上淡定，内心却是惊怒交加。这个变动并不在她掌控之内，她忍不住看向沈晏。
然而再一次让她失望了，今早朝会沈晏一直目光游离不与她相视，现在直接拢袖低下头去。
虽然此刻恨不得直接把高稼或沈晏揪过来问个清楚，但还是要按例走个过场。她转向李述：“此事太师怎么看？”
李述拱手：“陛下，未得御批私自卸任离京本是重罪！但高统领可谓长安之护甲缺之不可，更是先帝器重之重臣，还望陛下为国留才、万勿准辞！”
赵锦不由暗叹，不愧是太师说话就是有水平。初听以为是要为高稼开脱，细品之下却是句句别有深意。简直是攻心啊！
果然御史大夫孙伯尚上前进言：“陛下，高稼此举蔑视天威，礼法难容，当施以重罚！”
她看着余下众人：“此事诸位爱卿怎么看？可畅所欲言。”
一时寂静无声，良久吏部尚书杨立荣迈出脚步。
“回禀陛下，此举确实无先例可循，想来是有些不合宜的。但臣只代掌天下文官任免，不知兵部该作何处置。”
这说了跟没说一下，啰里啰嗦没一句有用的！又把皮球踢回给兵部了。
王雨震面色沉静似水：“高统领现在仍在任上，目前只是告假回乡而已。自然要等到等得了陛下御批之后才是卸任。”
赵锦蹙眉，告假还乡？刚才怎么不说，大概率是王雨震临时扯得谎给高稼开脱。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
孙伯尚冷哼一声：“王尚书说是告假，不知道可有提前上书禀奏陛下？即便是告假眼下非年非节的也不能离京回乡！”
赵锦一阵头疼，这两个急脾气要是吵起来真是没完没了了。她正欲开口却瞄到沈晏左手食指在右手背急促地连点了三下，于是及时打住了舌尖。
她思索片刻：“此事朕心中已有计较，两位爱卿不必争执。”
王雨震、孙伯尚：“臣遵旨！”
早朝后赵锦回到紫宸殿后殿，一入内就闻见一缕梅花的清香，让人烦躁的情绪得以抚平不少。
吉祥抱了一只白釉瓷瓶迎上来，里面插着两枝盛开的红梅。她将花凑近赵锦笑道：“陛下，这是昭世子着人送来的，您闻闻~”
赵锦依言抚上花枝，上面还留有雪融后的水珠，衬得花瓣也晶莹剔透。拉近在鼻间嗅了嗅，雪水的味道和梅花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其味更显清雅。
“嗯不错，既然是云卿的心意，将这花放在朕的御案上吧。”
“奴婢遵命。”
赵锦解下身上的鹤氅，另有婢女奉上早膳和茶果。
桌上几道小菜看似简便，却都是吉祥用心准备的女帝平日喜爱的吃食。不过她没什么胃口，只捡菜粥喝了几口，夹了一筷熏肠。如此便算作进膳了。
吉祥看出陛下心情不佳，估摸着是朝会上有人让她不痛快了。只是冯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想问详情也问不了。
吉祥吩咐其他人在里面小心侍候，她则来到殿外等候。
不久后，远方雪地上两道身影踏雪而来，前面略弓着身子匆匆前行的正是冯亭。而后面紧紧追随的那人……是沈晏。
吉祥微微一笑，了然于心。不多时二人已近在眼前。
她福了一礼：“沈相。”
沈晏朝她略一点头：“陛下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不过……陛下进膳不多。”
“知道了，烦请进去通禀一声。”
吉祥再福一礼，转身入殿内。片刻后又出来，并将殿内侍奉的婢女内监都带了出来。
冯亭引着沈晏入内，随后便退了出去。殿内唯余赵锦沈晏二人。
赵锦坐在御案后面，面前摊开了几本奏折。她目不转睛看着沈晏，右手五指不自觉地在页面上一下又一下轮流轻击。
而沈晏自从进来行了礼之后，就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一身绛紫绣鹤鸣九天官袍、腰环镶玉金腰带，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沉闷。
“沈相没有什么要说的么？”赵锦似笑非笑看着他。
沈晏垂目：“昨天本来要说的，不过陛下没有时间听，现在说与不说其实也没大区别了。”
赵锦瞬间收敛笑容，你还记上仇了是吧？？不就让你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一会儿么……
忍住想掀起奏折砸他的冲动，她轻咳一声：“昨儿朕确实身体不适……”
沈晏面无表情：“是吗，臣昨日瞧着陛下还能四处走动怀柔天下，岂不更劳累。”
不知为何“怀柔天下”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刺耳呢，赵锦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她霍然起身抓起一本奏折砸了过去。
“沈从乐，你还有完没完了？别得理不饶人啊！”
对方连躲都没躲一下，任由奏本砸在他身上再滑落在地，内页翻得哗哗作响。
他这般平静赵锦愈加气闷，又将桌上的几本奏本都砸了过去才罢休。
看着她炸毛的样子，沈晏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他弯腰将脚下的奏折都捡起来收拾整齐，走过去重新放在桌子上。
“听闻陛下今早胃口不好，现在都发泄出来可觉得好受些了？”
赵锦愣住，轻哼一声又坐回椅子上去。
不好，一点都不好……才怪。
沈晏瞧她气条稍微捋顺了这才开口：“陛下可知高稼为何会突然离京？”
自然是不知，不然问你作甚！赵锦瞪向他。
“高稼共有两子一女，长子随他在京，幼子与女儿随他夫人在乡下老家。听说不久前……他的幼子溺水而亡了。”
什么？！
“当地官府判定是意外。”
赵锦眉头皱的更紧。
“不仅如此，更早时间靖安军中还死了个副将。跟随高稼很久了，死因是醉酒坠楼。”
赵锦惊怒，这么明目张胆，是把她当傻子糊弄吗！
“沈相就没有觉得这事情太过巧合了吗！！！”
沈晏敛目：“臣让暗探去查了，确实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踪迹，但是不足以作为证据。”
看来这场风雨比他们预想中来得更早，也更血腥。
沈晏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上：“这是高稼离京前暗中转交与臣的。”
赵锦接过打开来看，里面是几个人的名字。
“这些是高稼的亲信。”沈晏解释。
她摸上有些皱巴的纸张和笔锋锐利的字迹，心中五味杂陈，可以想象高稼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心中的愤懑和无奈。
不过高稼还算聪明，知道这一件件都是冲着他去的，对方会一点点剪掉他的羽翼。及时隐退倒是能保住这些人的平安，就是不知能保多久。
赵锦略有惋惜：“这些人虽然忠心可嘉，但是却没有接替高稼的可能，靖安军统领后继人选还要另做打算。”
“那是自然，不过陛下也不必思虑过多。靖安军和禁卫军一样都是直属于陛下，大统领只是代为遥领。即使有人暗中作梗，只需陛下亲临军士面前自可收服两军。”
“嗯，虽然高稼走得仓促，但是王雨震估计会帮他按着一阵儿。等各项流程走完差不多也到年底了，到时候朕再从回京述职的武官中挑一个能镇场子的顶上去。”
沈晏看她仍然神色淡淡的，出言宽慰：“其实这事也没什么，总要有个开始。既然对方沉不住气先动了，我们顺势而为就好。”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扣在桌面上：“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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