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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君子,君王的儿子(三)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午后方晴 11933 Apr 30, 2023 9:51: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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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
  有谁在喊他。
  不,说“喊”好像有点不太对,因为对方的声音很轻,又隔着一段距离,轻到转瞬就会被淹没在喧嚣人海中的程度。
  而名字的主人没有回应对方,甚至连抬头都没有。
  他只是垂着头坐在街上冰凉的长椅上,手边堆满了糖果烟酒等包装得精美的礼物,自己却被夜晚的雪落满了头。
  直到一双鞋尖映入眼帘。
  “大晚上的坐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是属于夏油杰的。
  他的声线很好辨认,五条家的大少爷一开始和他成为朋友的契机很大原因就是他的声音。
  面对五条悟,对方的语气总是带着说不上不悦或无奈的寥语:“明明是你说要开圣诞派对的,怎么进警局了?录完口供了吗?再过一个小时圣诞节可就过了哦。”
  可是,回答他的是五条悟这样的声音:“死掉了……”
  抬起头来的少年如梦初醒,用一种近乎空白的表情说:“她死掉了。”
  2006年的圣诞夜,23点的钟声刚过。
  长街的灯光线迷蒙,一盏一盏重叠了影子,将世界的白絮晕暖。
  不远处,家入硝子一边抽烟一边嚷着冷,催促他们赶紧回学校。
  而夏油杰只是淡淡地对上了五条悟的眼睛:“你确定织田小姐真的死了吗?”
  他说:“没有尸体,没有咒力残骸,那一天,也没有人走出过高专结界,没有人说她死了……”
  夏油杰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一丝柔软的安慰,反倒有些冷凉,恍惚间,反倒成了一种奇怪的宣判:
  “只有你一个人说她死掉了,悟。”
  就此,白发的少年有了一瞬的迷茫。
  那个圣诞夜,夏油杰的声音随之而来:
  “好好想想,在你眼中,她究竟是怎么样的?”
  ……怎么样的?
  ——是黑,白,红。
  像一块几乎固定的色板。
  一听就觉得无聊又单调。
  他几乎一下子就能给出答案。
  所以他不知道夏油杰为什么要给他一个这么奇怪的命题,正如他以前不懂这个朋友为什么死磕“意义”这种无聊的东西。
  就连本身的强大都是为了弱小的普通人着想——凡事都要赋予意义,好像就是夏油杰的「正义」。
  他很看不惯这种人。
  可是回头看,有一个人,却从不会给予任何事物意义和价值。
  五条悟生命中这两个如墨般的人,一个端慈悲,一个假天真。
  以此为由,或许,在身边的同龄人中,让他相处得最轻松的是家入硝子才对——
  一身黑的少女,喜欢抽烟喝酒。
  乍一眼看去,和普通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但还是调侃地称呼一句“白衣天使”好了。
  这位“白衣天使”呢,喜欢在救完人后抽上一根烟。
  2006年的夏天,缭绕的雾兜住了她的眉眼。
  少女站在生与死逼仄的狭缝,淡漠地道上一句令他笑出声来的话:
  「对我来说,你们两个都还活着就够了。」
  思及此,五条悟在落满白雪的长街上站了起来。
  提了一手的东西因此哗啦啦地垂下来,烟酒磕碰,几本书和一袋糖似乎也变得沉重。
  五条悟索性直接一抛,也不管会不会坏掉。
  好在夏油杰接住了,而家入硝子小跑过来,眼睛亮亮地接过了那些酒,笑得眉间的倦怠都少了几分。
  他自己则是吐出一口浑浊的呼吸,生来就镶在面上的六眼遥遥地看向前方。
  眼帘中,雪白的路延伸至连接黑夜的尽头,窥不见终点。
  可是,夏油杰的声音突然轻轻响起:“去哪里?悟。”
  也是这一瞬,五条悟才发现自己已经往前走了——向着不知名的远方,企图去跨越未知的黑夜与大雪。
  但是,他却只是回头,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对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轻浮地笑:“往这个方向回学校吧,听说那里有花,我想去摘一朵来装饰圣诞树。”
  与此同时,他自己忍不住想,这段路有意义吗?
  他有必要走过去吗?
  伴随着这般困惑,散了黑发的少年站在暖光中,传来了似提醒的梵音:“那样就赶不上门禁时间了,连圣诞派对都办不成了哦,悟。”
  可是,五条悟却不甚在意。
  他甚至朗朗地笑出声来,将羽绒服口袋里属于墨镜的碎片都摸出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大跨步地往前走。
  他近乎张扬,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狂妄,说:“赶不上就赶不上啰!我们又不信奉耶稣!”
  所以,上帝诞生的日子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为衪生气篷勃的生命感到欣喜,也不会因衪的死去悲伤。
  将人来人往的喧嚣抛之于后,他们怀持展望的姿态,仅仅是诠释自我罢了。
  “所以,现在是要去找她吗?五条君。”
  有人笑着问他。
  五条悟在那条漆黑的长路侧头,看见后边走过的地方白雪褪去,雏菊盛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坐在2007年的窗边笑:
  “我觉得不用去找她也没事哦。”
  顿了一下,那人又弯着眼睛道:“哦呀,不是说她会自己回来,只是觉得,人呢,在不确定和那个人有未来前,还是别去碰会比较好,这样不会容易死,也会活得更轻松些。”
  可是,五条悟没有理他。
  他的脾气向来算不上好,总是不爱听讨厌的人说话。
  以致于连后边这样提醒他的声音都觉着烦躁啰嗦:“你确定要去吗?到时我可不会送你回来的。”
  银发蓝眼的小少年说:“就算你死在那里我也不会管你的。”
  ……人类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涉及到「死」这个字眼的话题,大多数人好像都觉得沉重而具备某种能叫人踌躇的力量似的。
  而他们也正打算用它束缚他。
  但死亡是什么?
  是鲜血,残骸,和走马灯吗?
  以此为命题,跨越了两个世界的边界而来,他看见了雨丝切割着眼帘。
  大雨在下。
  淅淅沥沥。
  他站在雨幕龟裂的缝隙里,站在偏离的迴路上,在须臾间窥见了一场荒唐而颓靡的凋零。
  就像枝桠被折断,残花落下梢头。
  艳色染红了和服上缀有的白花。
  他看见没有阳光的雨天里,他的绿萝浸在废墟的水里耷拉着腐烂。
  然后——
  “拿尼加!”
  他听到奇犽·揍敌客在喊这个奇怪的名字,近乎哽咽:“拜托你……救救娑由……”
  【好……】
  伴随着这话,他身边的小女孩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那人的手。
  刹时,刺目的光亮以其为中心直冲天际。
  巨大而强烈的力量震撼着大地,阴灰的天际被凿破,浮光破了下来。
  恍神间,咔哒咔哒——
  时钟似乎走动起来了。
  而五条悟则是一步一步走过去。
  脚下是硌得慌的钢筋水泥,一身黑的少年迎着烈风,犹如影子被光消灭,他穿越尘世,融入了那片刺目的光亮,到她身边去。
  在走近后,他凭借自己的高海拔,以一种接近审视的角度俯视地下,犹如天上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珠子在轻微地动。
  那是六眼在获取信息的迹象,犹如蚂蚁啃噬,带来细微而密密麻麻的痒。
  半晌后,他低头,蹲下去,将两条腿折合成一个有些僵硬的姿态,朝奇犽·揍敌客伸出了手。
  很平静,很平静……
  “我来抱着她,可以吗?”
  他用这样的声音问。
  可是,奇犽·揍敌客没有理他。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不,那真的能称之为人吗?
  至少,五条悟觉得不是。
  但他懒得形容那副惨状,从小和各种咒灵咒物打交道,他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一点波澜都没有。
  倒是奇犽·揍敌客现在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他听到对方在轻轻地喃语:“拿尼加可以让娑由恢复过来的……”
  “她可以的……”
  对比起来,五条悟觉得自己好像显得太冷淡了。
  但他也不为难自己,只是索然地道了句:“我不会让她淋到雨的。”
  这话叫奇犽·揍敌客终于动了一动。
  但他没有放手,只是似茫然地抬起头来,眸子几近干涸和死寂。
  然后,他问五条悟:“是我让娑由……让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的吗?”
  “不是。”五条悟说。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这一刻,他的表情非常淡,不带任何悲欢。
  “所以别自以为是地诅咒她。”
  言毕,五条悟垂下眼睫,顺势将臂弯穿过了那能称之为颈项的部位,另一只手虚虚拥着她的肩。
  在他怀中的人,无力地垂着头颅。
  但无下限术式将其纳入属于他的世界里,不再需要伞,大雨无法再淋到她。
  可是,有一瞬,银发的少年仰头,一滴雨水堪堪坠落在了他足以森罗万物的眼睛里。
  冰冷的刺痛感叫他稍稍紧缩了瞳孔。
  他向着灰败的天空,嘴角无声地翕合,于细密的大雨中扭曲成了一句奇怪的喃语:
  「想杀掉所有蓝眼睛的人……」
  他听到过去这些属于自己的声音。
  任性,轻飘飘,随心而语。
  充斥着少年人特有的悲欢——
  ——纯粹而寂寥的声音。
  与此同时,空气好似在扭曲。
  五条悟觉得眼帘中的一切好像在瞬间被隔远。
  就像隔多了一层无下限一样,他听不到雨声了,连带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开始与真实脱节。
  这样的现象伴随着那个春日里森鸥外的声音:
  「【浮士德】能让人处于虚时间的维度里。」
  「在那里,时间会被压缩,变得无限慢,几乎静止。」
  「所以,某种意义上,小娑由是不会死的哦。」
  「只要临近死亡,她的能力就会触发第二规则,她与【浮士德】制订了这样的被动能力。」
  「但每接近死亡一次,她的时间就会被继续压缩,直到与死掉的未来拉开距离,但这样的话,我猜会产生很多相应死亡的时间点,也就是平行世界,而她与未来的时间差也会被拉大。」
  「不过,因为她也在向未来走,所以还是小幅度地抵消了这种差距的。」
  「不然的话,就像无限压缩一样东西,压到底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拿一个人的时间来说的话,就像将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长度都压到了没有痕迹的地步,她这个人在历史的时间轴上就等于被剪掉了,连关于她的记忆都会消失,这个时候,你还会认为这个人曾经存在过吗?」
  记忆中,说着这话的黑发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所以,只要我们还没忘记小娑由就证明她还没有死。」
  「相应的,奉劝五条君你最好也别去掺和了,不然有一天,说不定你的存在和你的时间都会因她而消失。」
  但是五条悟没有听话。
  他总是不喜欢循规蹈矩,就连对待自身生死的态度也变得叛逆起来。
  有人说,当人濒近死亡的时候,脑内会自动分泌肾上腺素,从而跨越死亡的恐惧。
  2006年的盛夏,灼热的夕阳和流云在苍天之瞳的深处颠倒转动。
  世界从来没有让他那么畅快过。
  就此,死亡对于五条悟来说,是静谧,是半梦半醒,和无人知晓的遥远此处。
  于是,他在缥缈的时间里轻轻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推着走。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压缩。
  森鸥外曾说:「据说,在虚时间里,过去与未来是相通闭环的,也就是说,时间变成了一个圈。」
  以此为由,五条悟睁开眼,开始往前跑,向着过去,向着未来——
  2006年的圣诞节——
  他继续跑。
  2006年的秋天——
  他看都没看。
  2006年的夏天——
  他在此跓足。
  因为他看见了如血的夕阳、朱红的鸟居,看见了高专的树杉绿得如墨般发黑。
  他看见东京与冲绳往返的飞机上,云海翻涌,天的蓝浅薄得一吹就散。
  他看见冲绳一望无际的海洋,船帆鼓起,海鸥鸣叫,细腻的沙转瞬就被雪白的浪花带走。
  他能感觉到,时间在身后追着他跑。
  而他站在那个夏日里偌大的水族馆里,置身喧嚣的人群中,某一瞬,通过照相机的镜头,窥见了细密的海藻浮沉。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这般窒息的声音:
  “我要死掉了,五条悟……”
  轻轻的,含着某种哀悸与绝望。
  眼帘中,危险而美丽的水母几近透明。
  晃动的光影稀释了巨大玻璃的棱角。
  这一刻,无所谓手中的照相机被摔碎,他逆着人流,穿越光影,选择用那双手去捕捉眼睛看到的真实——
  “你还活着,别诅咒自己……”
  他这么说。
  你还活着,可以呼吸,可以说话,可以走动,也可以哭泣……
  所以别怕……
  就此,他牵着谁跑了起来。
  葳蕤的绿叶,覆有青苔的石阶,璀璨的□□花开在被海风腐蚀的墙角。
  他踩上了足以深陷的细沙之中,温热细软的风迎面而来。
  看啊……
  “往前看。”
  他想对谁说——
  夕阳,落日,气泡破裂的橘子海。
  日光掀起波光。
  粼粼晃荡,此起彼伏。
  只属于他们的梦境——
  在这之中,他说不上轻浮地笑:“要和我一起去看月亮和烟花吗?”
  你会有所期待吗?
  ——因为我。
  小心翼翼的言下之意。
  潮水一波又一波,他浅色的虹蟆在夕阳下的海水中重重叠叠。
  某一刻,他突然就想起了夏油杰曾经给他出过的命题——
  「在你眼中,她究竟是怎么样的?」
  然后,犹如惊雷掠过心间,窜起答案——
  他看见海水没过漆黑的发,浪花拨到她的唇角,深海的褶皱在她身上流动、呼吸。
  他看见当夜酒店的百叶窗,阴影和月光在他所坐的窗台处被裁剪成尖锐的形状。
  望出去,远处涨潮的海水曾没过雪白的裙角。
  而她在转瞬即逝的烟花中吻着风与月色,寂寥地回过头来。
  那些光景太过惊艳,以致于他疯了似的,任由抵在唇齿间的泡沫拼命挣脱出来:
  “以后,我来为你办葬礼吧。”
  可是,没有半分重量,也多余的压迫感,他的笑意和情绪都很轻盈。
  从小到大,名为「五条悟」的人就与盛大的悲欢无缘。
  作为咒术界百年一遇的天才,他强大,又傲倨,生来就众星捧月,与众不同,因此,世上没什么事能让他过分欢喜。
  毕竟,要调动这样的人的多巴胺实在不易。
  当然,他也不存在过度的悲伤或痛苦。
  在这方面,他几乎同世界上所有人一样无师自通,也一样普通——普通的正常,普通的自私,普通的不喜欢沉重的深仇苦恨,所以他知道怎么过的轻松点。
  基本上,他的情绪就像一张保持中等分数的试卷,既不过分叫喧,也不过于低迷。
  而现在,他正用那般被海水滤过的、轻飘飘的声音说:“给你献花,给你念悼词,给你盖棺……”
  所以……
  “给点反应啊,我可是在向你求婚欸。”
  他半似轻浮地笑着说。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少年人的盛夏,全然骄傲地放纵着,容不得半分勉强,连料想到的拒绝与凋零都力求璀璨。
  ——请给我一个,能帮你办葬礼的身份和资格吧……
  叫不出名字的女孩啊……
  ……
  然而,有关少女的命题或许还要继续。
  因为,他难得想交张满分的试卷。
  五条悟想。
  但是,答完后要交给谁呢?
  伴随着这个疑问,200X年,介于孩子与少年之龄的五条悟在睡梦中感到了些许茫然。
  是为了交给谁呢?
  然后,他又听到了谁轻念俳句的声音:
  “日光穿透睡蝴蝶……”
  初夏,太阳朦胧。
  午后的蝉鸣聒噪,空气在无风的时候仿佛凝住了。
  五条家的日式走廊迎来日光。
  他淡色的和服袖摆和银发在榻榻米上的阴翳中洋淌。
  院里,竹管垂坠在净手盆里的水声叮当响。
  有灰得发白的石龛伫立在堆积的灌木之中,旁边,冬青树的叶与翠竹重迭,相映生辉。
  某一刻,他在寂寥的睡梦中迷糊地感觉到,有带着甜香的人俯身而来,像说一个秘密似的,轻轻逗弄他:“五条悟,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就此,他在淡淡的花香中睁开了眼。
  便见手边有破碎的雏菊花,迷蒙的阳光被格栅门的窗格子分成了时间的碎片。
  眼帘中,有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木质的窗柩上,其静止不动的薄翼被竹帘外近乎辉煌的日光穿透。
  蝴蝶,食腐性的昆虫。
  喜欢舔蚀尸骸的生物。
  任何一个词听起来都与漂亮或美丽挂不上钩。
  但这个午后,它带来了不可言说的静谧。
  见此,五条悟安静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向它。
  刚睡醒的小少年,衣褶凌乱,银发蓬松。
  他在窗柩前站定,这一瞬,他像被外边的日光刺到似的,白得剔透的面颊一半被照亮,一半在阴翳中,看上去寡淡又索然。
  可是,他在须臾间仰头,踮起了□□苍白的脚,凑近那只好像睡着了的蝴蝶,落了雪般的眼睫轻轻地颤。
  “别睡啦……”
  他的声音也很轻。
  这一刻,五条悟像个真正的孩子,褪去属于他的聪慧和与众不同,仅仅带着自己恶劣的坏心眼,将手挡在嘴边,朝那只睡梦中的蝴蝶微眯着眼笑:“快醒来,娑由……”
  刹时,蝴蝶被惊飞,振翅飞出了屋外。
  而他好似也被吓到似的,竟轻轻后退了一步。
  随即,他的目光追随着而去。
  五条悟跨过木板上的花,穿上木屐,追着那只蝴蝶跑出了屋外。
  夏日的午后,五条家的瓦檐反着青灰的光。
  抬头,天蓝得不可思议。
  树影婆娑,日光打透了他的脸庞。
  他像追着光跑的人,见那蝶翼翕合,飞过直道的阴翳,斑驳的光晕浅浅透出它翅膀上的纹样。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唤他:“啊,是少爷。”
  是一位女性的仆从。
  但五条悟没有理她,甚至连出声回应她都没有,只知道她向他走来。
  他自己则是站在原地不动了——
  因为那只蝴蝶在须臾间竟停在了他的鼻尖上。
  他没有动,仰头面向蓝天。
  晃白的日光下,蝴蝶翕合的雪白翅膀敲击着夏日的鼓点。
  见此,恍惚从他尚且稚嫩的面上一闪而过,他澈蓝的六眼重新聚焦,企图更好地看清它。
  与此同时,怕惊扰它似的,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是,下一秒,蝴蝶再次被惊飞。
  伴随着几乎无声的木屐声。
  但他并未生气,因为不是那声音惊飞它的,是五条悟自己转了头。
  眼帘中,黑发黑眼的少女站在时光交汇的尽头看着他。
  就此,五条悟明净通透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瞬生花。
  浮光掠影的罅隙,红色的油纸伞悠悠地转,飞鸟掠过云层之上,她身边的人在说:“这位是五条家的少爷……”
  而蓝天下的小少年,在须臾间跑了起来,将满目的都掩在了夏风的罅隙间,在距离她的咫尺间踮起脚紧紧拥住了她。
  那位仆从和另一个人错愕的目光随之而来。
  “五条悟。”
  他却自顾自说:“我是五条悟。”
  回答他的是诡异的沉默。
  没有记忆中的眼泪,也没有曾经讨厌的哭泣,耳边传来的只是她寂寂的声音:“嗯,我知道,然后,我觉得你应该放开我,我很脏哦,五条悟……”
  闻言,他顶着细碎的银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那么记仇?”
  下一秒,他也不多说,就不容拒绝拉住她的手腕,拽着她跑了起来,将后边的呼喊都抛之脑后。
  但很快,她的声音也在后边再次响起了:“你不该来这里的……你为什么还要来呢?浮士德在压缩时间,很快,我们就都要死掉了……大家都会忘记我们……”
  她说:“在美人鱼的故事里,美人鱼因为爱上王子死掉了,所以,就让王子溺死吧,反正他也不爱美人鱼,而这样的话,之后美人鱼也不会死……”
  可是,五条悟懒得听她的童话故事。
  他用一种傲倨得像在挑衅的语调说:“明明是你让我来的!”
  回过头来,娑由看见他扯着笑,清冽的眼里尽是透澈的光:“所以,不要到现在还在拒绝我!”
  由此,她眸光流转,轻轻地颤。
  但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又问了那样一句话:“去哪里?”
  她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还能去哪里……
  “去未来。”五条悟近乎张扬。
  他们脚下的木屐声重叠在一起,他抬手,像是举着细细烟花棒在黑暗中奔跑的孩子,无畏亦无惧,高声笑着说:“森鸥外说在这里,过去与未来是相通闭环的,我从未来跑来了,那现在就要跑回去。”
  伴随着这话,他们一起跨越了199X年的界限。
  这一瞬间,他身上浅色的和服褪去,恍然间,那个相遇的盛夏,满目的蜻蜓也已飞远。
  娑由愣忡地发现,少年的肩膀有了厚度和宽阔感,他高得好似抬手就能帮她触及蓝天。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暗了下来,漆黑一片,眼帘中,只有他的银发依旧耀眼。
  她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
  都说了讨厌他了……
  都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了……
  为什么还要紧抓着她不放……
  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
  可是,五条悟好像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为什么」就那么重要吗?”
  他回过头来,明亮的眼睛足以穿透黑暗:“意义就一定要有吗?”
  这一刻,娑由感到了愣忡。
  这个人……
  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哪怕是现在,也跨越意义,来到了她身边……
  同一时间,她好像听到了从遥远彼端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让她想起了意识暗下去前阴郁的天空和奇犽漂亮的蓝眼睛。
  她忍不住道:“已经够了,五条悟,我不想再回去了……”
  她很满足,也很幸福。
  徘徊了这么多年,能再见到奇犽,死在了他的怀里,死在他的蓝眼睛中,她真的很开心。
  所以,她不想再去面对今后的时间了……
  她觉得很累了……
  未来,又会是一个人吗?
  奇犽会永远和她在一起吗?
  她还会再感到寂寞吗?
  娑由不知道,所以她索性连想都不想。
  以此为出发点,能以怀抱满足的姿态死去,不是最幸福的吗?
  可是,五条悟却没有回答她这些问题。
  他只是以往前跑的姿态,又问了那个问题:“要和我再去看月亮和烟花吗?”
  也是这一刻,他像是怕娑由逃跑似的,将她猛地一扯,抱进了怀里。
  娑由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就见黑暗尽头涌来刺目的光亮。
  那是一扇如镜子般大小的口子,外边的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在这一瞬,将她的眼睛刺得近乎流泪。
  随之而来的,是近乎心悸的心情。
  就像她曾经居住过的阁楼,从那扇窗望出去,能看到迎面而来的阳光和松柏之上停歇的栖鸟。
  远方山际升起朝霞,冬天落下白雪,枯叶和樱花在四季的流转中飘飞。
  她曾经走出个无数的门,为了寻找记忆中的人,从阴影中走向光亮,就此,她看过山川大海,见过古迹水城,她去过白雪皑皑的富士山,一个人去看北极的极光……
  柿子,花,黎明,雪,天空,星星,麻雀,信,大雨,松枝,灯火,川流,夜晚,电影……
  那些寂寞的日子里,她走过的路填充着她的一切。
  而堪堪回首看,有艳艳的少年被风穿透了雪白的发,正站在月色与日光交错的树影间,像一只正在踩光影的花鹿。
  由此,娑由望进了五条悟的眼睛里。
  透蓝的、漂亮的瞳孔,比任何事物都来得剔透、明净,曾叫她无比的欢喜。
  莫名的,她想到了这样一句话:决定大海颜色的是天空。
  可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中突然浮现的夕阳。
  东京街头的,冲绳海边的……
  无数个璀璨而火红的黄昏,白昼与黑夜的交接,有明媚的白雪在融化。
  于是,那句话后边突然就有了转折的续语:
  决定天空颜色的却是太阳……
  而偏巧,抱着她跑的人还在说:“再去看看吧……”
  再去好好看看更盛大辉煌的太阳吧。
  “寂寞也没关系……”
  他说:“因为只要是人就会感到寂寞。”
  “但是……”
  他眉舒目展,像是神明褪去铅华,一派纯粹:“你有我啊。”
  须臾间,娑由感到了恍惚。
  她突然意识到,这闭环的虚时间,或许是因为与五条悟的相遇才找到了前往未来的缺口也说不定……
  与此同时,那道光亮的出口处传来了谁熟悉的声音:
  【娑由……】
  【找到你了……】
  【奇犽很难过哦……】
  【快点回来吧……】
  就此,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起初,只是很小声地哭,接近啜泣。
  像个孩子一样,她蜷在少年人的怀里,渐渐的,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为死亡而哭,为活着而哭,为这些年所有所有的一切而哭……
  她说:“想回去……”
  “就算还会寂寞……”
  “还是想要回到奇犽身边……”
  伴随着这话,娑由顶着湿漉漉的眼睛,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不再需要求救,她不再想要等待,而是反过来牵住五条悟的手,拉着他一起跨越了那道光亮。
  这一瞬间,少年听到她的声音在说:“五条悟,谢谢你找到我,谢谢你一直一直看着我……”
  “真的,谢谢你,没有弄丢我……”
  而关于那个命题,他好像也终于有了答案。
  现在,他要将这张试卷交给她。
  她在他眼中,是日光穿过睡蝴蝶。
  一场漫长而不愿破碎醒来的白昼梦。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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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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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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