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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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本应静谧的都城洛邑却在今日热闹起来。洛邑大街两侧的商铺府宅早早地打开了大门，伙计与下人们纷纷提着扫帚水盆，将自家门前的路面清扫干净，撒了清水。就在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走出门，想要看个清楚时，两队武卫营的军卒纵马而来，他们沿着大街两侧间隔有序地站立着，挡下了人们向前的脚步。
更有众多的衙门中人不时地穿行在人群中，他们如鹰般的目光四处搜寻着，一只手始终握在腰间的刀柄之上，以备随时抽刀迎敌。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皇帝今日要出行，靖德帝康睿要在这个清晨出京，踏上北巡之路。
皇帝出行是不常见的事，但也是国之大事，百姓能守在家门处翘首张望，而朝廷各级官员们就没有那个待遇了。
官阶高些的朝臣早早地等在宫门前，以便天子龙辇出宫后，能及时地跟在其后随驾而行。
那些官阶等级小的官员没有资格守在宫门处，只好天不亮就来到城门下，待城门开启后，一同守在城门外，等待天子的到来。
因为今日皇帝要出北门前往北境，所以当北门城门开启后，数百名官员依序地走了出来，分列在城门的两侧。片刻后，城门外向着十里亭方向的官道上就筑起了两道长长的人墙。
靖德帝的龙辇缓缓地出了宫门，在一群文武大臣的跟随下又缓缓地经过了洛邑大街，穿过了北城门，最后停在了十里亭。
此刻，十里亭处不仅有等候的大小官员，还有明盔亮甲的五千余名将士列队站在那里。
每名将士的身侧都立着一匹战马，战马的马鞍处皆悬挂着一柄长刀，朝阳之下，刀光冷冽，让人不由地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这些军卒正是从骁骑营与君黎山大营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善战之兵。
龙辇停了下来，一身简服的靖德帝康睿走下了辇车，柳皇后也随之一同走下来，跟在了康睿的身后。
见天子出现，众官员与将士们纷纷跪伏在地，口中高声地说着贺词。
康睿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说道：“平身吧。”继而，他将目光望向了最前的靖王康世华。
康世华见父皇望向了自己，赶忙起身来到了康睿的身前，躬身施礼道：“陛下远行，定要保重龙体，万不可日日辛劳。朝中政事，但请陛下放心，儿臣自会与大臣们尽心尽力做好，绝不敢有松懈半分之念。”
康睿点了点头，望着康世华道：“朕离京前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你只需做下去便可，遇事你定要多与丞相商议，切不可一意孤行。”
说到此处，康睿将话音低了些，继续道：“你离京太久，好多事情并不熟识，要常到坤安宫去问问，为了大计委屈他了，但也只能如此。”
康世华向前近了一步，笑道：“父皇放心，所有国事还需坤安宫拿主意的，儿臣主要还是处理京中的事宜。”
康睿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望了望身侧的柳皇后，轻声地说道：“皇后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此次，柳皇后要陪伴康睿北巡，这一要求是康睿提出的，也是柳皇后自己心中所期盼的。
柳梓嫣未出嫁时就深居闺阁，入怀王府后，身为二夫人的她亦是极少出门。如今虽说贵为一国之母，可她多数时间也只是在皇宫内行走，便是出入京城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是离京远行了。
早些时间，柳皇后便得知皇帝要北巡，她想陪在康睿的身边，一则是能随行照料皇帝的起居饮食，二来自己也真是想看看外边的世界。这几十年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禁锢在笼中的金雀一般，虽说是荣华在身，富贵常在，可她依然想在俗世间走一走，体味一下不同于深宫大院的生活。因此，当康睿降旨让她随行时，柳皇后高兴至极，私下里竟如少女般雀跃起来。
可当下真要出行了，望着眼前留京担负重任的儿子，身为母亲的她又有些不舍与担心。
柳皇后上前了一步，握住康世华的手，柔声地说道：“华儿，为娘知道你在京中事重，但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别太累着自己。不懂的地方多问问忠明，你大哥那里也要常去着些。总之，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让你父皇与娘担心。”
听着母亲的话，康世华反手握住了母亲的手，笑着轻声道：“娘，孩儿知道了，孩儿会照顾好自己的。雅若跟在娘的身边，有什么事情就让她去做，出入哪里都让雅若跟着您，这样孩儿放心些。”
柳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带了几分湿润。
康睿与几位朝中大臣叮嘱了几句后，与柳皇后并未返回龙辇，而是坐入了一辆由四匹高头大马牵拉的车中。马车的车舆宽大，内里布置舒适，虽不似龙辇那般华贵庄重，但也恰恰适合较长时间的行途。
康世华见皇帝与皇后进入马车后，笑着来到了王妃雅若的近前，抬手正了正雅若肩头的披风挂扣，温情地说道：“雅若，这次你随驾而行，自己也要处处小心些，免得让我担心。途中的诸多事宜都交代下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韩晋，让他帮你办，别累了自己。另外，你要多护着母后，不能让母后出什么事情，知道吗？”
雅若虽未着赤甲，但也是一身的紧衣软甲打扮，俏美之下不乏英武之气，听着自己相公的柔情话语，雅若面色桃红，嫣然笑道：“放心吧，小世华，我会照顾好母后的，你在家中也要好好的。”
说到此处，雅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忙对康世华道：“对了，世华，前日送到府里的锦缎我本想取一些给姐姐，事一忙起来就忘了，你找个时间让人送到子墨哥哥的府中吧。”
康世华用手指轻点了一下雅若的额头，笑道：“这种小事你就不用挂心了，我会命人送去的。”
两人正说着话，一身青甲的韩晋走上前来，冲着康世华与雅若躬身施礼道：“末将见过静王，静王妃。”
听闻韩晋见礼，康世华与雅若都转过身来，笑望着他，康世华口中调侃道：“韩晋，你都平民百姓了，怎么还穿着青甲呀？本王可还管着北境呢，你从哪里借来的行头？”
韩晋闻言，笑着回道：“王爷，您可别取消末将了，这身衣服可是陛下赏赐的。”话未说完，他眼神左右瞟了瞟，对着雅若低声继续道：“王妃，韩晋又是将军啦，还升了一级呢！”言语间，韩晋的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雅若一听这话，面露羡慕之色，赶忙问道：“韩大哥，你官阶又升啦，这下该是四品将军了吧？”
不等韩晋回答，康世华笑着说道：“他哪里是四品将军，现在已经是从三品的将军啦。”
“都是三品将军啦！”雅若小声地惊呼着，脸上的羡慕之情更为甚之，樱红的嘴唇竟也嘟了起来。
雅若虽是王妃，但她也是云州军炽翎营的校尉，这一军职从未去过。因此，身为军伍中人的她听到韩晋的军职升阶如此得快，自是羡慕不已。
康世华发现到了雅若的表情变化，皱眉苦笑道：“你如何还嫉妒起韩晋来了，再说你都是王妃了，还要哪些军职做什么？”
雅若望见韩晋一脸的坏笑，假装气恼道：“我与韩大哥都属云州军，在云州时他军职就高于我，如今我还是个校尉，韩大哥都快成大将军了。”
康世华见雅若一副小女儿的撒娇模样，宠溺地说道：“咱不管他，他就算是大将军，在那个云裳丫头面前也就是个小卒。你不一样，你这校尉可管着我这个王爷的，你就是静王府中的大将军。”
康世华此言一出，逗得雅若咯咯地笑了起来，而韩晋却是被说得面红耳赤，哭笑不得。
石境村位于都城洛邑的东北方向，与叠云岭一山相隔，从石境村的官道绕山而行，只需一日的车马快行，便可抵达京师向北的门户东襄城。
石境村靠山而建，因其周遭多山，又建于高处，故村落之上终年云雾缭绕，水汽充沛。
村子是个老村落，只因与北境相隔较远，昔日的北境战乱并没有波及到这里，又因后有京师做盾，洛邑城多年无事，这个不大的村子也就更加的安稳静宁了。
村中的家户不少，宅院多以阶梯式层层铺开，经年的雾露使得山石垒砌的院房墙体下方覆有绿苔，其上也多是长有四下延展的绿藤。若在盛夏时节，绿藤繁茂，远观之下，整座村子翠绿一片。即便是当下的金秋初始时节，这村中的绿也没有减少许多，只是在绿中多了几抹金黄与橙红罢了。
石境村里的巷道四通八达，道路多用卵石与山石铺就而成，光滑的路面或与人家相连，或与田埂相接，又或与远道相通，高高低低，曲曲折折，在光阴中不断地生长，在岁月里无限地延伸。
望着眼前这淳朴自然却又心旷神怡的景色，立于村口的康睿不由地心境一宽，微闭双目，深吸了一口清新之气。
柳皇后亦是如此，她的眼中是见惯了那些楼宇亭阁，雕梁飞檐，心中也厌倦了朱墙琉瓦下的谨小慎微与勾心斗角，她喜欢这样淡雅的生活，也喜欢这如诗如画般的意境。
这时，一名老者手持竹杖在一人的引领下，快步地来到了康睿的身前，弯身执礼道：“大人，您今日就住在小老儿的家中，家里已经备好了房舍与饭食，请随小老儿一同进村。大人，乡野村落陈设简陋，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天子出行可不是小事，必有前军探路打安排。故此，在康睿一行人未到石境村时，前军的人便在村中做好了交代，而接手此事的正是说话的老者。
老者在石境村中威望颇高，以往村中的大事小情皆由他出面应付。老者并不知晓眼前之人乃是当今天子，前军探路的也只是告知他会有贵人临村，让他做好妥善地接应。因此，老者也只好口称大人，不敢怠慢。
康睿听着老者说话，眼光却望向村中，只见韩晋安排的军卒已经进入，并在各个路口留下了守卫之人。
见此，康睿拉过柳皇后的手，缓步地踏入了石境村。走了两步，康睿侧头望着老者道：“敢问老丈如何称呼？贵庚几何呀？您是这村中的里正？”
老者虽然手持竹杖，但脚下的步伐却是稳健，他不快不慢的跟在康睿的身后，笑道：“大人客气了，小老儿名唤苏昌黎，年岁已过花甲，今年六十有三了。大人，咱们村子不大，也没有什么里正，小老儿早先在东襄城令关大人的府中做过私塾先生，在村中有些声望。故此，村里面的人遇事多让小老二拿些主意罢了。”
“苏昌黎，昌黎。”康睿口中念叨着，继而笑道：“老丈的名字好呀，黎庶昌盛，名字寓意好，也是大气。”ωww.五⑧①б０.℃ōΜ
苏姓老者笑了两声，口中说道：“大人谬赞了，不过是父母给的名字，存活于世的记号罢了。”
康睿略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老人家说的不错，不管名字起得多么好，也不管史书上如何论功过是非，终究不过是个记号罢了。岁月苍苍，流年似水，又有谁会千秋万代，又哪里有什么万古长存呀！”
老者见康睿如此说，笑了笑道：“大人的话是这个理儿，但多少暮气了些，小老儿觉得大人已是鸾飞凤翥之人，可若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话，岂不是更好。”
“哈哈哈，更进一步？”康睿闻言，心下觉得有趣，不由地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康睿转头对着内侍总领刘启文说道：“朕…真是有趣，你多拿些银钱来送给老丈，算是咱们叨扰村子的补偿吧。”
老者闻言，赶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本就借宿一晚，谈不上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再说昨日已经有人给过银钱了，不能再收您的了。”
已经取出银子的刘启文笑着将钱袋递给了老者，口中说道：“老人家就收下吧，昨日是昨日的钱，这是我家主人再赏的，不可推辞的。”
老者见刘启文执意要给，也便不再推辞，将颇重的钱袋挂在了竹杖上，带着康睿向自家走去。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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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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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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