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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四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大矿主 赫墨 10470 Apr 30, 2023 7:40: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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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潇踌躇满志地出了火车站,上化工所的车回单位汇报工作。早点搞完她好早点去弄更多的货。
    陈雁秋看她手上还拎着包,喊了声:“给妈吧,妈马上回家。”
    王潇却关上了车门:“没事,我里面还放了笔记本跟资料,拿来拿去太麻烦,我下班再拎回去。”
    所长听了都不好意思,主动表态:“没事没事,你也辛苦这么长时间了。小王啊,回家歇歇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王潇一本正经:“不行,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的安排呢。”
    陈雁秋也赶紧强调:“对对对,她年纪轻轻有什么好累的。工作重要,一切以工作为重。”
    不愧是先进工作者的家庭啊,听听,是多么的高风亮节。
    这当然是骗人的鬼话。
    等她人进了所长办公室,简单汇报完毕后,王潇拉开旅行包的拉链,拿出了一件军大衣,恭恭敬敬地递给所长:“所长,这是布特烈诺夫教授特地送给您的,以表达对咱们这次接待的感谢之情。”
    布特烈诺夫教授就是此次苏联大学生的领队,苏联那边组织人过来,必须得有个老师带着,大家才放心。
    所长眼睛一亮,这军大衣打他接到苏联人开始就动心了,当时便想买来着。可那会儿他忙着招待外宾顾不上,加之他打算等月底发津贴时凑足1000块再去买衣服,所以没急着动手。
    结果好了,不等津贴发下来,军大衣先卖光了,悔得他恨不能时光倒流。尤其听说下一回苏联人不会再带军大衣过来,他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大衣现在摆到了他面前。
    只不过,所长能干到这个位置,肯定不是傻子。什么苏联化学教授送他的礼物之类的鬼话,他信了才有鬼。
    真要是人家送的,为什么不在走之前拿出来?
    当时搞个互赠礼物的仪式,拍照留念,意义都能升华。
    况且这个布特烈诺夫教授自己都穷酸的很,哪来的过期送他价值一千的军大衣啊。
    所长挣扎了下,决定还是要保持公正廉洁,伸手掏钱包:“小王啊,你代我谢谢布特烈诺夫教授的好意,并转达我以及我们化工所对苏联方面的感谢和真挚的问候。但是这大衣吧,商场卖1000块,我肯定得照原价给。你拿着,回头帮我给人家。”
    王潇赶紧退步三舍,拒绝三连:“别别别,所长,你这给我,我上哪儿找人还回去,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那不行,不为难你,就是为难我自己了。”
    “这样吧。”王潇后退一步,故作犯难的模样,“等下回,下回咱们研究所的领导跟各位老师去莫斯科参观学习时,您亲自把钱给布特烈诺夫教授如何?要不您干脆也选件差不多的礼物带过去,互赠也是心意。”
    所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物,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到手的军大衣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眼睛瞪得老大,眼镜都要从鼻梁上滑落下来了,难以置信:“去……去莫斯科?”
    真的,别看80年代出国热,但真正踏出过国门的国人少的可怜。
    说来真心酸,人家陈焕生上完城又出了国开眼界,他堂堂一个省城化工研究所的所长,却到今天也没拿上过护照。
    他想不想去苏联?当然想啊,做梦都想。
    不说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吧,在莫斯科大街上逛一逛他也高兴啊。什么红场,什么圣瓦西里大教堂,什么大剧院马戏团,哪怕走在高尔基公园里呼吸一回莫斯科的空气,都新鲜的很呢。
    多年的美梦,终于要成真了?
    “对啊。”王潇点头,满脸坦然,“布特烈诺夫教授不是说了吗,期待早日和我们化工所的各位同行在莫斯科相逢。”
    所长顿时大失所望,这种漂亮话谁不会说啊。老毛子嘴上客气而已。他们这么多人去莫斯科参观学习,差旅费要怎么报销?
    现在化工所还能勉强发下工资,全靠他豁出一张老脸,天天追着上级领导屁股后面哭穷才弄到的三瓜两枣。
    都穷成这样了,还想跑到国外去开洋荤?
    呵,他是领导他也要甩大耳刮子的!
    王潇不以为意:“找赞助好了。咱们能找到肥皂厂赞助苏联大学师生来咱们化工所参观学习,苏联那边自然能找到差不多的赞助商。”
    所长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王潇一整个大无语。不知道是不是百年屈辱史对老一辈人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搞得国人好像在外国人面前天然低一头一样。
    所长能够轻易接受肥皂厂赞助苏联客人来华参观交流,却认为有苏联的厂家赞助华夏专家过去交流学习是件不可思议之事。
    她斩钉截铁:“当然可能。布特烈诺夫教授这趟回去就牵头办这事,八字已经有一撇了,肯定能成。”
    怎么可能成不了?每个人背两大包上莫斯科,一出手就是好几万卢布。她在苏联那边的合作人欢迎还来不及呢,哪里还在意那点差旅开销。
    到时候她不仅能保证所里一分钱不用掏,还能保证再给研究所“拉”一笔赞助费。
    所长瞬间笑逐颜开。又不好意思地下意识搓手:“那,那得什么时候啊。你看这都过了元旦,不快点儿的话,怕是要赶不回来过年了哦。我听说好远啊,来回一趟起码半个月呢。”
    王潇哭笑不得,心道您可真够心急的。
    她遗憾地摇摇头:“今年恐怕不成了,莫斯科太冷了。这天气咱们跑过去,那要冻死牛的,吃不消。等开过春吧,暖和了,咱们也好多在莫斯科逛逛。”
    咳咳,事实的真相是所里人会不会被冻掉耳朵,她其实无所谓。
    但她还准备带陈雁秋大夫和王铁军同志一道过去,顺便旅游一趟。
    那肯定得选春暖花开的好时光,否则冻出个好歹来,那她就不是尽孝,而是不孝了。
    所长虽然遗憾,却也晓得西伯利亚寒流的厉害,只能表示:“那这事你抓抓紧啊,别忙着忙着就忘了。”
    他又伸手拍拍军大衣,意味深长地表态,“小王啊,你的工作能力,所里都有目共睹。你放心,你的努力,所里都看在眼里。我跟其他领导还是很看好你的。这样吧,等开过年,肥皂厂那边也上正轨了,你就回来。”
    王潇一听,吓得魂都快飞了。
    别别别,千万别,我这才刚摸到日进斗金的边呢,你可千万别砸了我这泼天的富贵。
    “所长,其实我……”
    她话没说完,楼下传来咆哮声:“王潇,你个臭表子出来!”
    王潇跑到走廊上往下一瞧,认出人脸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竟突然间想到了自己以前看过的一篇影评,大意是说为什么女频文被改编成男主视角的影视作品之后,普遍扑街?
    刨除所有的影响因素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女性想搞事业,性别天然就是障碍。这种突破障碍的过程,才是大女主女频文最具吸引力的地方。
    换成男主视角,压根就没这种麻烦。高光点强行转移到男主头上,也不伦不类的可笑。
    比如像楼下这种,真心支持儿媳事业的婆婆有多少?而走老丈人路线飞黄腾达的女婿又有多少?
    所以,在男权社会,女性很难不雌竞,而男性则会天然结成同盟。
    她不着急,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有的没的,是因为她根本没打算下楼去处理暴跳如雷的阮母呀。
    她下楼干嘛?
    跟阮瑞他妈撕逼吗?
    他们那一家配吗?
    菜鸡才互啄呢。
    她可懒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毕竟她可是日进斗金的女人,很贵的!
    王潇转过头,皱眉毛:“所长,怎么什么人都能往我们化工所瞎跑呀?要是有疯子跑进来点一把火,直接把我们研究所给炸了可怎么办。”
    所长满脸无语。
    研究所是重要的科研单位,日常管理挺严格的,寻常人的确进不来。
    不过他虽然不认识阮瑞他妈,但听这女的骂成这样,也能判断出她的身份。
    职工家属进来找人,正常啊。
    化工所说到底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保密机构。
    王潇却一本正经:“所以这种自称家属的,不能光登记,还得由职工本人亲自去认领。否则破坏分子随便编个身份就进来了,也没人跟着他们,谁晓得他们会干什么坏事?”
    所长打圆场:“好了好了,小王,你先下去处理一下家务事吧。这闹得多难看。”
    听听那老娘儿们嘴里喷出的来的,唾沫星子都带着粪呢。
    王潇脸上神情不变:“没家务事。所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跟阮瑞的婚姻是无效的,他和他前妻根本没离婚,我已经报警了,法律还了我清白。”
    所长惊呆了,正好上头来找所长签字苗大姐也惊呆了。
    苗大姐火冒三丈:“城南高中是死人啊,离没离婚他们都不晓得?还敢打证明?”
    圈子里是没有秘密的。
    之前王潇要跟阮瑞闹离婚,研究所的同事也隐隐约约听说了。只不过她先是在外面奔波联系苏联外宾来研究所参观的事儿,后来又忙着搞接待,几乎不进化工所大门,大家想拉着她八卦都没机会。
    哪晓得里面还有这一出啊。
    王潇不得不帮城南高中说话:“他们也是受了坏分子的蒙蔽。那个诈骗犯已经不在城南高中干了。”
    楼下的阮母被保卫人员拽着,气急败坏:“王潇你个臭表子,你害了我儿,老娘今天不撕了你的逼你看看……”
    阮瑞被公安抓起来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她这位好大儿的伟大母亲怎么到现在才跑来找王潇的麻烦?
    嗐,这得归功于公安同志保密工作做得好。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提王潇去举报的事,只强调调查发现阮瑞重婚,要撤销掉他跟王潇的这段婚姻。
    于是阮家人就想岔了,以为是阮瑞的前妻回国了,不忿阮瑞另娶,所以才搞的鬼。
    因为这家人从老到小跟阮瑞一个德行,全都看不起王潇,连带着也看不起王潇的爹妈。在他们看来,王家人也就是在省城人模狗样而已,怎么有能耐跑去京城搞什么调查。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在阮家老两口眼中,那是他们的状元儿子才能去的地方。
    感谢他们的奇葩思维,让他们白白浪费了好几百块钱外加一个礼拜的时间,最终一无所获。
    后来还是阮老头托关系见到了被关着的阮瑞,才把怀疑的对象转移到王潇头上。
    可那时候,王潇早不进化工所大门,一直在金宁大饭店忙着招商会的事,阮家老两口根本见不到人。
    什么?你说他们去钢铁厂家属区堵人?很有想法。
    嘿,你可真看不起现在的钢铁厂,那就是个小社会。
    陈雁秋一早就在厂里宣扬阮瑞骗婚重婚,所以她家才坚决不办结婚仪式,婚姻早撤销掉了的事。她又跟门卫打了招呼,门卫哪里还会放阮家老两口进门。
    至于王潇,这段时间回家次数都不多,经常住金宁大饭店的办公室,行军床一躺就能凑合一整晚,哪有叫阮家夫妻逮着的机会。
    是以到今天,外宾走了,化工所的门卫放松了,才闹了这出无聊的戏码。
    王潇不耐烦在这种货色身上浪费时间,再次催促:“所长,这么吵吵嚷嚷,我们化工所都成什么地方了。”
    所长正要发话,让保卫科的人赶紧把阮母拉走,突然间眼前一道黑影划过。
    原来是骂了半天却没得到回应的阮母怒极攻心,竟然脱了她脚上的皮棉鞋用力朝王潇的方向砸了过来。
    王潇压根没回过神,呆愣当场。
    眼看着皮棉鞋就要砸向她面门时,斜刺里突然间飞过一只脚,苗大姐发出一声暴呵,“砰”的一声把鞋子踢回头去。
    “咚”一声响,阮母被砸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
    保卫科的同事趁机一左一右架起她,把人拖到大门口丢出去了。
    王潇则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苗大姐,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苗老师,你好帅啊!”
    啊啊啊!帅死了,好厉害!这脚法,点球啊,能秒杀国足了。
    苗大姐高傲地扬起了下巴。这算什么呀,当年她在云南插队的时候,她是女子足球队的队长,能入选体工大队的。不过1972年短暂高考过一次,她考上了回了省城,也就在学校里踢踢球了。
    苗大姐被她抱着嗷嗷乱叫,嫌弃地推开人,半点被取悦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冷着脸:“你要早点好好搞科研,哪里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年纪轻轻的,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才麻烦不断!”
    所长赶紧表态:“对对对,小王啊,正好,你回来跟着你苗老师好好学习。你是好苗子,所里都看好你的。”
    至于那个什么小高,嗐,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AC发泡剂的项目都已经带了他一回名字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干啥啥不行,搞破坏第一名,也没见他给所里做任何贡献。
    小王就不一样了,看看人家这同志,为AC发泡剂项目出谋划策了不说,还解决了肥皂厂的销售难题,甚至现在还要带他们全所的同志去莫斯科开洋荤,哦不,进行国际学术交流。
    这样的好同志,再来一打,化工所都不嫌多!
    王潇听得后背都冒冷汗了,赶紧喊停:“那个,领导,苗老师,我一直都特别感激咱们化工所对我的栽培,也一直都想回报所里的栽培。”
    苗大姐这才面色稍缓,勉为其难地表示接受了她的悔过:“以后好好干,别再犯糊涂就好。国家为什么提倡晚婚晚育啊,就是怕你们这些小姑娘脑子一昏就犯晕。”
    王潇乐了,可不是吗,女人发昏才为婚。
    可是她现在不敢笑,还得保持住感情深厚的姿态:“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现在不能回所里工作。——你们别生气,听我说完。咱们化工所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啊?是资金。我看咱们实验室好多仪器该换新了,光是那个色谱柱用了这么多年,灵敏度早不行了,可是一直换不了。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想提高效率,设备换新迫在眉睫!”
    话是这么说,但化工所没钱啊,有钱他们也晓得要鸟枪换炮。
    王潇满怀深情:“所以我觉得,现在重点是要挣钱。我晓得想办法挣外快不体面,但是咱们所里缺钱,我想趁在肥皂厂给他们搞推销的机会,挣点提成,起码弄个万把块,好歹换两件趁手的仪器。”
    听听,多么的高风亮节。
    人家都是假公济私,薅公家的羊毛。
    到她这儿了,却是想方设法挣钱给化工所花。
    这都能赶上当年的地下党了。
    连苗大姐也张了好几次嘴巴,死活没能说出不用她挣钱的话。
    当年他们还能勉强土法上马搞研究,现在早不行了,没有硬件,再好的软件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所长更是不可能拒绝。
    说实在的,他们化工所的工程师不少,能挣钱的却稀奇。其实当初他们也搞过三产,全国哪家单位不搞三产呢,他们还自己生产过液体肥皂呢。结果红火了不到半年,就搞不过工厂了。
    所以最后,还是苗大姐色厉内荏地提醒了句:“你也别老在外头心野了,早点回来。三天不练,手都笨了。”
    王潇连连保证:“一定一定。”,赶紧溜之大吉。
    下了楼要转弯的时候,她迎头撞上了肖主任跟高伟民舅甥二人。
    肖主任还好说,高伟民看到她,活像跟见了鬼一样。
    王潇在心里冷笑。
    心虚了吧?德不配位,只能天天心惊胆战。
    可惜她志不在化工事业上,不然肯定想办法把人扫地出门。
    现在,暂时放下吧。
    如果换成原主,估计会不甘心吧。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你自己放弃的人生,没理由留在原地等你回头。
    她甚至没立场diss高伟民和肖主任,因为如果是她自己站在人家的位置,她也会全力以赴去争抢。
    人不会自己争取好处,还指望别人捧着送到你手上?多大了脸哦,她可不敢。
    所以她出门第一件事不是直奔金宁大饭店,而是跑去公安局报案。
    报啥子案哦?
    报有人寻衅滋事。
    阮瑞他爹妈追到她单位辱骂她,造她黄谣,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她要求公安采取有力措施,来阻止这种恶毒可怕的行为。
    毫无疑问,王潇收获了公安同志紧皱的眉头和不以为意的表情。
    人少事多,公安局一天到晚抓小偷抓抢劫犯抓杀人犯还来不及呢,哪有空管这种家务事。
    王潇严肃地强调:“这不是家务事,我们之间没有婚姻关系。这是严重的破坏安定团结的犯罪行为,他们已经在国际友人面前严重抹黑了我们的形象。”
    她拿市报关于苏联大学教授和学生来化工所和肥皂厂搞调研的报道,满脸气氛,“我再三央求他们不要闹事,可他们偏偏故意选择我接待苏联外宾的关键时间,跑出来又吵又闹,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国际影响,让整个外事接待活动都为之蒙羞。”
    年轻的公安同志这才收回不耐烦的神色,抓着报纸看了两眼,皱眉追问:“他们真跑去闹事了?”
    “可不是嘛。”王潇煞有介事,“他们人来疯,越是晓得场合重要,客人规格高,他们越是要闹腾,我们所有人都被折腾的人仰马翻,影响特别坏。”
    公安眉毛皱得更紧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报案?现在外宾都走了。”
    “我离不开啊,我为外宾担任翻译工作,根本离不开。”王潇着重强调,“我现在急着来报案,是因为我马上还要去金宁大饭店担任外事接待工作,有来自全球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外宾。是搞合作的关键时间。如果他们再跑过去搞破坏,会造成什么恶劣后果,我都不敢想象。”
    她饱含热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同志,我被人蒙骗受什么样的罪都是我自找的,我不敢怨。但是,这已经严重玷污了我们国家的形象,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
    等出了公安局大门再上公交车时,王潇眼里的泪水已经干了。
    别说,难怪最昂贵的眼药水永远是人工泪滴,这眼睛干得难受时,冒点泪水还蛮舒服的。
    她相信公安同志的能力,起码短时间内阮家人应该没能耐再追着她找麻烦了。
    唐一成看王潇跑到金宁大饭店的会议厅时,已经不晓得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这人不是回化工所汇报工作去了吗?汇报完了等下班回家好了,怎么还非得跑回饭店不可。
    今天招商的地方政府和来的外商之前他们都接触过了,招商会流程也很熟了。
    况且他都已经在这里待着,也保证有任何问题会随时打她BB机,她大可不必非要亲自跑一趟不可。
    王潇当然要表达对团队成员的信任,她来是因为还有其他任务。
    啥任务?卖菜谱啊。
    这么多地方政府和他们都龙头企业都跑到金宁大饭店招商了,饭桌上好谈事,肯定得吃饭吧。
    饭一吃,她卖给大饭店的冒烤鸭、凤爪、藤椒鸡、糯米藕这些,客人们是不是吃到了?
    吃完感觉如何?惊艳不,觉得是不是很棒?那想不想要同款菜谱,等你们回去之后也能随时吃到?
    想的话,掏钱吧。
    在场没做餐饮生意的也没关系。要说90年代初,谁跟饭店关系最紧密?那必须得是企业家和地方政府。
    没看八项规定出台之后,高端餐饮嘎了一半都不止吗?
    现在有他们在,王潇不愁联系不上感兴趣的饭店。
    她从牵头张罗这个招商会开始,就琢磨着趁机卖菜谱了。
    这样一来可以省了她满世界跑的时间;二来相当于地方政府大佬们给她背书,她不怕跑人家地盘上去卖菜谱讨钱不成,反而先被抢劫了。
    什么?你说她这样满世界兜售菜谱,还怎么打造她的卤菜王国?
    嗐,不好意思,网红的特性就是坚决不在一棵树上吊死,该转换赛道时绝不迟疑。
    她要没这点觉悟,那她穿书前还在死磕美妆博主身份呢,还怎么挣下千万身家?
    搁在眼下,她都靠着跟苏联人做生意日进斗金了,她为啥不抓牢这个时间风口赶紧挣钱啊。
    日收过万哦,亲,在1990年和1991年的交汇点,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她在肥皂、牙膏牙刷换军大衣和望远镜的交易中,刨除掉给向东的分成和其他本金外加苏联师生的开销,整整挣了万。
    哦,还有苏联大学生给向东当模特儿卖皮夹克和毛呢大衣的提成,加在一起,她进账十八万八。
    哦,还有她花五万外汇券从友谊商店倒腾回来的那些古董和仿古董,价值待定。
    呵呵,一家收益好的卤菜店眼下一年能赚十八万八也算不小的奇迹了吧。
    所以,两厢权衡下,她当然得先当好她的倒爷。
    当然,菜谱也不能浪费。蚊子在小也是肉,能挣18万8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觉得8千块是可以抹去的零头。
    金宁大饭店对此有何反应?没反应。他们又没买断菜谱。
    再说了,想复刻他们饭店招牌菜的同行多了去。
    他们始终被模仿,可也一直都没被超越啊。
    王潇常驻饭店,卖菜谱卖到飞起,还顺带着卖了巴斯克蛋糕和空气蛋糕的食谱给金宁大饭店。别问为啥,问就是她想吃了。
    想吃为啥不自己做?独胖胖不如众胖胖啊。
    哪怕是众所周知的贴膘季,大家一起长膘才能抵消掉她吃甜食的罪恶感啊。
    就在王潇痛并快乐着消耗巴斯克芝士蛋糕的时候,唐一成紧张兮兮地找到了她,拉着人去咖啡厅,一个劲儿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看斜对面的一桌人。
    巴斯克蛋糕还是很甜的,配个清咖啡综合一下,感觉不错。
    王潇慢条斯理地叉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感受着芝士在口腔里融化的细腻丝滑。
    啊啊啊,金宁大饭店大厨不愧是大厨,听她说说就能复刻出来。真的,在她吃过的巴斯克蛋糕里,这个绝对能排前五了。
    嗯,下回可以让人做个芋泥的巴斯克蛋糕,那才真叫绝绝子。
    唐一成看她埋头吃蛋糕,简直急死了,忍不住压低声音凑近了提醒:“那个方先生有问题呀。”
    怎么个有问题法?
    方先生是台湾人,是作为技术人员来省城的。他的工资相较于大陆人虽然不低,甚至可以算很高,但也是工薪阶层,绝非什么老板。
    他这样的,哪儿来的实力去地级市的国营厂投资?
    不是唐一成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方先生才二十出头,工作不满两年,他上哪儿找十万美金来投资?
    他家也不是有钱人啊。
    唐一成都怀疑这些招商团的领导干部当真肉食者鄙,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简直上赶着去上当受骗。
    王潇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伸手招呼服务员,给他上了一客银耳莲子马蹄莲羹,好帮他下火。
    怕他会越喝越火大,她相当善良地小声提醒了句:“放心吧,他们门儿清。”
    唐一成眼睛瞪得老圆:“这还清啊?我看他们脑子都不清白了。”
    要招商引资也不是这么个方法啊,到时候没钱入账,就图个吹牛好看?
    王潇摇头,声音压得低低的,意味深长道:“你也太小看他们了,他们图的可大多了。”
    唐一成还想再追问,王潇却只摇头不说话。
    直到那一桌人走了,她才小声开口:“我问你,方先生有没有在饭店里伪装过阔商?”
    当然没有。
    如果他真装样的话,唐一成也不知道他是技术员,被台湾的公司派过来出公差的呀。
    “那不就结了。”王潇笑道,“我们都能知道的事,招商团怎么可能不晓得。”
    唐一成理解不了了:“那他们这是?”
    没有给自己挖火坑跳的道理吧。
    “他们相中的是方先生的身份。”王潇轻轻吐了口气,“台胞的身份。按照现在的国家政策,合资企业能享受税收优惠,很大的优惠。”
    这个政策在今后很多年都会延续下去。所以有很多华夏的企业注册地点都在尼曼群岛。
    商人的本质就是逐利呀,能少交税,挖空心思都会少交税。
    哪怕他们赚的再多,也会如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到时候这十万美金的投资款也是机械厂自己出。”
    唐一成难以置信:“他们厂好有钱哦,这么坑自己?白送钱给人。”
    “放心放心。”王潇安慰他,“钱也就是在账户走个过程而已,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是回到羊身上。”
    唐一成可不敢像她一样乐观:“钱出去了就是人家的钱,到时候人家拿着钱跑了,看他们怎么办。再说,投资就是投资了,手续都办完了,后面人家要获利的时候,你能说人家没掏钱吗?”
    王潇哭笑不得:“他也要敢啊,别到时候有命挣没命花。”
    开什么玩笑哦。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哪怕是条过江龙也得好好盘着。
    你敢拿钱跑路?没走出去人就没了。
    你还想来胡搅蛮缠?呵呵,真投资的都能被搞没了,何况你这种一分钱也没掏的主。
    你是不是童话故事看的太多了点,把生活想的太美好?
    你不会真傻乎乎地以为高看你一眼,是因为你的护照特别高贵吧?
    唐一成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那不是乱来了嘛。”
    难怪要说姓资姓社的问题,以前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王潇笑道:“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改革开放不就是打开门新鲜的空气进来了,苍蝇蚊子也进来了嘛。”
    “那——”唐一成犹豫,“这事咱们要报告吗?”
    “报告个鬼呀。”王潇瞪了他一眼,“注意,专注自身,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儿。”
    她不过是牵头搞了个招商会而已,难不成还要做监察官?那是没事找事做,存心活活累死自己不说,她有什么好处啊。
    唐一成哑口无言,只能老老实实地接着喝他的下火糖水。
    王潇这边倒是来了新客人,有正儿八经的台商过来咨询她的意见。
    他是做食品生意的,上回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王潇提到了特产,他当时就留了心。不过那会儿人多,不好细聊,现在他想好好谈谈。
    王潇大喜过望,立刻开始给人画饼:“在我看来,这个很有发展前景的。您看大陆这几十年交通发展的多快,目前已经有万公里铁路。你看出行的人口增长有多快,哪辆火车上都是人。交通发展了就意味着人口流动性大,方便型的食品自然就有市场,否则方便面也不会这么受欢迎。”
    台商听的直点头,他看好了就是大陆人口多,消费市场大呀。方便食品的确大有可为。
    “我也这么觉得,看来罐头产业的确有前景。”
    王潇惊呆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罐头根本就不受大陆人欢迎,以后市场很有限的。
    疫情防控的时候,还有媒体专门分析为什么在国外非常受欢迎的罐头食品在国内却乏人问津。
    不管是啥理由,事实就是大家不稀罕罐头。
    所以王潇直接否决了:“我的想法可能跟您不太一样,罐头食品主要是为了方便贮存。新鲜的食物很容易腐坏,变成罐头以后能够存放很久。而在之前的几十年,罐头的确在大陆很受欢迎。
    但它们受欢迎是有客观原因的。
    一方面是当时物资匮乏,糖属于限量供应的商品,糖水罐头自然稀奇,其他诸如鲟鱼罐头情况也差不多。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交通不发达,生鲜很难贮存。水果经过长途跋涉,到达目的地都已经坏了,成本太高,很不划算。
    但现在这两点已经不存在了,大陆绝大部分地区目前吃饱穿暖绝对不成问题,白糖想买就买,也不需要凭票供应了。
    而交通的发展,让长途运输新鲜的水果之类的变成了可能。比如说我们现在,大冬天的也能在省城吃到香蕉这种水果。
    能吃新鲜的,大家为什么要吃罐头呢?”
    真的,大陆人没那么爱吃甜的。
    以后在很多人心目中,对甜品的最高评价就是:没那么甜。
    台商将信将疑:“罐头真的不行吗?”
    王潇保持微笑:“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薄见识而已,我也不是专业人士。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一点,那就是要正确地认识大陆市场。它发展非常快,千万不能用几年前的眼光来看问题,否则真的很吃亏。”
    她真情实感地希望他们的投资能够获益,这样才能形成正反馈啊。
    其实搞罐头也不是不能搞,但最好还得指望出口吧。毕竟现在国内市场已经饱和,还有一堆罐头厂犯愁如何清库存呢。
    台商被这么一说,又开始犹豫,也许那个茶干能搞?
    王潇不掺和了,吃完最后一块蛋糕,直接告辞离开。
    唐一成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真厉害,她竟然连火车现有多少公里都清楚。
    “基本功,这是最基础的。”
    她带货的时候,可是向来将产品了解的一清二楚。
    两人走到楼梯口分开,各自回去准备休息。
    王潇要开门的时候,黄经理满脸严肃地找到了她,将张报纸递到她面前:“王潇,你看看,这怎么回事啊?”
    王潇到了眼名为“读者来信”的栏目,瞧见上面印刷的铅字时,眼睛都瞪大了。
    啊哟,她真高看了阮家人啊。她还以为他们能识相点别再接着作死呢。合着这是憋大招在这里等着她呢。
    厉害,真厉害,都晓得操纵舆论了。
    精明,真精明,通过读者来信的方式既可以让大众先入为主,又能躲过新闻必须得有当事人双方发言的基本原则。
    果然是长脑袋的人。
    瞧瞧这信里的内容,啧啧,嫌贫爱富,拿到“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的道德楷模之后,嫌弃夫家陷害夫家。水性杨花,身为有夫之妇还跟男青年拉拉扯扯,所以才死命闹离婚。
    造黄谣果然是毁掉一位女性最好的办法。
    简单、便捷、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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