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局中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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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再也不是那个衣衫破旧有些邋遢的书生，而是丰神如玉，器宇不凡的武道宗师。
　　延宁宫殿顶上，琉璃瓦发出轻微的震颤，两道高大身影落下，一身玄衣轻甲，衣服上绣着殷红的穷奇。
　　“隐明卫梅大（梅二）见礼。”两人正是曾经在天机宫宫门外等待北亭消息的朝廷高手。说这话，架子已然拉开，真气暗运，将皇帝朱宇护在身后。
　　“大内安庆平请阁下见礼。”安公公如临大敌，刚刚对方轻描淡写的一掌已经让自己费尽全力化解。
　　皇帝朱宇凭栏观望，看着三大高手和南宫正浩落到殿前的广场上。“朕的天下若是这些高手皆为我所用，该是一件绝妙的事。”
　　安公公率先出手，他一只手划过手上的拂尘，一道道白色的名贵兽丝被灌输真气，柔韧间力道万钧，伴着一道肉眼可见的罡风瞬时向着南宫正浩扫了过去。梅大梅二也不贪功，只是和安公公形成三才阵将南宫正浩围在中间。
　　莫说地藏境，便是玄宇境的高手在各个门派中都是数的过来的稀缺高手，就连武当派这样一等一的大门派地位崇高的授功长老清玄道长也不过才是玄宇境的境界。今日延宁宫前竟然出现四位地藏境高手打斗，罕见至极。
　　南宫正浩身法缥缈，虽没有景月那号称天下第一的轻功“移花接木”那般缩地成寸，使人眼花缭乱，但在辗转腾挪之间更显得入微，他没有武器，双手掀起的罡风和不时推出的磅礴真气便足以惊天动地。
　　忽然，梅大喊了一声：“朱离，剑来。”朱离应声将手中长剑向空中递出，刚巧落在梅大的手中，随之剑身扭转，一道十丈宽的碧绿色巨大匹练横空劈下，目标直指南宫正浩。梅二和安公公不敢托大，一左一右闪避身形，仍旧不忘推出一道凌人掌风。
　　南宫正浩已然无处可躲，只能后撤数步，接下这劈头盖脸而来的三招。
　　他稳住身形，双足生根，双手合抱，仿佛揽入了天地，气机流转，他没有去看一左一右两道掌风，只是凝视着携带无上剑意的雄浑匹练。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凝滞下来。
　　所有人的耳朵中都轻轻传来南宫正浩的声音，“梅氏的人修剑百余载，传承了这等高深的剑意，却还是肯栖身帝王家吗？”说着，他并指为剑，两道流光自指缝中迸射而出，“梅家有青莲剑歌脱胎而出的清风剑意，我有一股浩然气，想问一问这世道沧桑。”
　　流光乍现，顷刻间，匹练消散于无形。
　　梅大倾尽全力的一剑足够斩杀在场的任何一人，却是对这个南宫正浩无可奈何。作为能够排进隐明卫前三的高手，他终于承认眼前的南宫正浩恐怕不只是刚刚晋入地藏境的“地底观明镜，藏作镜中人”那么简单，大概已经是“破镜凌尘，普度世人”的境界。
　　看着那击溃匹练后慢慢消散的流光，看着一左一右两道掌风被那一身素白锦衣的年轻人周身升起的氤氲之气吞噬，三人不约而同破口而出：“浮华宫？”
　　南宫正浩仰天大笑，看着天空上挂着的明月，睥睨天下的气势再也难以掩饰。“重新认识下，浮华宫宫主，南宫正浩。”
　　他话音刚落，一道凌虚飞剑，携带着刺穿一切的锐利之势破空而至。
　　南宫正浩周身一震，并指如剑，流光再闪，“破。”一声大喝，剑身折返，刚好轻飘飘落在一位一身青衣的中年人手中。
　　“不知我的鸣邪剑，南宫宫主可还受用。”那位青衣中年人双足落定，锐利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南宫正浩。凭栏的皇帝朱宇与中年人相视一笑。
　　朱宇大喊道：“同姓南宫，不如今天比较下，谁更强一分。”
　　梅大梅二和安公公后撤一步，微微行礼，“见过皇师。”
　　“姓氏也要做比较？”南宫正浩不屑笑道。“我和剑仙打过了，你要是觉得自己胜过他，那便来试试。”
　　皇师南宫悟笑笑，“十年前不是师兄的对手，现在刚好和你试一下。”
　　二人面容含笑，却都没有放松。忽然南宫正浩咧嘴一笑，“今天累了，改日再打。”
　　梅大梅二和安公公立刻占住四方位置，与皇师南宫悟封住了去路。
　　“闯了禁宫，想走就走？”安公公语气不善，眼神中更是愤怒，他坐镇延宁宫二十年还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刺客。“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把命留下。”
　　南宫正浩学着安公公的嗓音道：“行走就走？”看了看安公公气得发紫的脸，正色道：“自然。”说着，身形一闪，再无踪迹。
　　空气中回荡着仿若魔障的梵音，字字入耳。“景月，我保了，你们动不得。”
　　四周落针可闻。
　　皇帝朱宇叹了口气，“又一个‘移花接木’，好大一座江湖，我这座江山真的装不下吗？”
　　他的身后大殿中，一个身形略显伛偻的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了出来。“陛下不必担忧，即便不能全部装下，总是能装下大部分的。”
　　朱宇回身看了看这位本该在皇宫后山的木屋中休息的老人，淡淡笑了笑，“老帅言重了，即便装不下也没关系，我要的不是江湖臣服，而是天下太平，这些江湖人总是以武犯禁真的令人头疼，头疼地想要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再去走一遍江湖。”
　　老帅走到皇帝身边，同样倚在石质的栏杆上。“陛下，臣老了，不能陪您去看看这江湖了，但是隐明卫中还是有些好苗子，相信做得到。”
　　“做不到的。”朱宇眼神中满是忧伤，“没有了凌居的江湖，即便如今来了个景月，即便来了个南宫正浩，即便比之三十年前更加人才辈出，也断不会再有从前的精彩。没了凌居，我才知道，生在帝王家，原来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老帅，朕掌权十五年了，为什么还是觉得这江山都是先帝的影子，这朝廷还是被周明党围绕。到底‘周明’指的是谁？”
　　“往事已矣，陛下忘了才好。若是硬翻旧账，可能会损害皇家的名誉。”老帅的声音有些嘶哑，甚至开始发颤，他不想提起当年的事情的。
　　“损害皇家名誉？老帅也觉得可能是先帝的错？”朱宇质问道，他的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想要发现真相的执着，如十几年前一样。
　　“也许吧，但我知道，无论当年是不是江兴凌家协同各位开国功臣意图造反，这样做对大明的将来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老帅语气坚定。
　　“哈哈哈，若是先帝听到一定要怒斥朕妇人之仁。就是为了没有妇人之仁，凌家上百口人命就该死？安国公镇国公满门就该抄斩？没有查明便生出祸端，本就是朱家错了，是朕错了，是朕无能，当初保护不了他们。”朱宇说着，两行清泪留下，好在夜色已完，好在他的身边只有老帅。老帅像个长辈一样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夜很静，侍卫们早就懂事地退出内院在外巡逻，隐明卫也回到了他们该待的地方，只剩下这位孤家寡人和一位年过古稀的长辈，在刚刚落过雨的清凉夜里赏月。
　　八月十三，月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