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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妖魔

夜寰 守着猫睡觉的鱼 11987 Apr 30, 2023 7:32:3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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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
    眼睛睁开身边竟是谁
    感激车站里
    尚有月台能让我们满足到落泪
    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
    快不快乐留在身体里
    爱若能够永不失去
    何以你今天竟想找寻伴侣
    ——陈奕迅《人来人往》
    To:沈风海
    那天,我穿上了我最爱的裙子,甚至化了淡妆,在男生宿舍众多同学的围观下,把你叫了下来。
    然后我开始在你的耳边唱歌,唱的是当年你送给我的陈奕迅那盘CD里的歌,你还记得吗?
    最后我对你表白。
    细数我们一起长大的岁月里,你令我动心的一桩桩一件件。
    在告白的过程中,我紧张得手心冒出了汗。在诉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心底珍藏的关于你与我的事,竟然多如牛毛,怎么说都说不完。
    你却打断了我,捧着我的脸,十分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宠溺的目光还像以前一样,像是对待自己的小妹妹。
    只是小妹妹。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你喜欢的,从来都是姐姐。
    而我,小心翼翼跟在你们身后的我,永远都只能是你们的妹妹。
    这个结果我已经在心里预习过,只是没想到当自己真的被你拒绝时,我还是忍不住痛苦地哭了出来。
    后来不明缘由的姐姐为了我去找你算账,我阻拦不及。
    听说,后来你情急之下,向姐姐告白了——如果两相对峙时的气话也算是告白的话。
    然后姐姐就变了。
    她不爱笑了,她不理你,也不理我。
    只有那个石井歌,还一脸笑嘻嘻地跟姐姐来往。
    你们像是在冷战一样。
    而破坏我们三人之间平衡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真的很难过。
    但是,我会努力弥补的,为了你,也为了姐姐,为了我们大家。
    因为我爱你,沈风海。
    也因为,我也爱着姐姐。
    From:易茹
    1>
    自那天起,我不再见任何人了。
    我不去上课,也不出门,饿了就吃泡面或者点外卖。
    我开始失眠,白天精神恍惚,每到夜里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脑子里各种事情连轴转,一会儿是易茹的哭泣,一会儿是沈风海的冷笑,一会儿是宋楠愤怒的脸,一会儿是石井歌无情的掌声。
    这样的精神折磨几乎让我崩溃。
    我每晚必须折腾到天亮才能勉强睡过去。
    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我每天起床之后都头疼不已。
    我甚至上网查询了一下自己的症状应该如何解决才好,当看到答案是再这样持续下去的话会往抑郁症方向发展的时候,我果断地关了电脑。
    而沈风海被我放了几次鸽子之后,也没有再来找我。
    易茹应该是也明白了个中原因,曾经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之后也不再联系。
    我也刻意躲避着他们。
    我忽然发现,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我,曾经放肆骄傲大胆的我,因为一个沈风海,竟然已经变得如此卑微懦弱不堪了。
    石井歌锲而不舍地堵在我家门口。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也就由着他去了。
    石井歌开始喜欢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讲笑话:“易薇,你知道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代沟是什么吗?”
    我不说话。
    他就自顾自地说:“代沟就是——我问我爸爸‘你觉得《菊花台》怎么样?’我爸爸想了想说:‘没喝过!’哈哈哈,你说他逗不逗?哈哈哈,他以为菊花台是茅台呢,还没喝过!哈哈哈!”
    见我没什么反应,石井歌继续说:“今天中午我去食堂吃饭打了两个菜,吃第一个我震撼了!世上还有比这更难吃的菜吗?吃第二个的时候我直接就哭了——还真有啊!”
    当他说到这个老梗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他就笑嘻嘻地打趣:“是不是嫌我讲的故事不好笑?那我再问你,你知道人生四大悲是什么吗?”
    我懒得理他。
    他果然又自顾自地解答下去:“人生四大悲:久旱逢甘雨——?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做梦!”
    我叹了一口气:“石井歌,你可真够贫的,还有完没完了?我没什么事,你真不用这样。”
    可是每每我如此反驳他时,他总会嘻嘻哈哈地说:“没事没事,我当然知道你没事啦!这不是我自己觉得无聊,想给你讲讲笑话解闷吗?你说了算,今天到此为止,咱不讲了啊!”
    这样说着,石井歌就会暂时收敛,到了第二天,他又会继续讲他那些不好笑的笑话。
    那一阵子,石井歌一个明明帅得不可一世的运动型潮男,竟然硬生生地蜕变成了一个段子手。
    拜他所赐,我倒是知道了很多一句话段子。
    比如——
    妈妈说人生最好不要错过两样东西: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和一个深爱你的人。
    ——这种温馨励志型的心灵鸡汤。
    或者——
    遇见什么伤心事的时候,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以到周围的树上多试几次。
    ——这种黑暗地狱型的心灵毒汤。
    石井歌会死皮赖脸地说:“易薇,我就是那个你不能错过的深爱你的人啊!”
    然后装成一副深情款款的情圣样子。
    石井歌也会看似一脸正经实则傻瓜似的说:“易薇,我就是沈风海周围的树啊,你可以来我这儿吊吊看啊!”
    可笑又可气。
    而我终究觉得难过和颓废,这样温暖的关怀对我来说实在不太受用。
    也许是我要死不活的样子终于惹恼了石井歌吧,在我持续低迷了两个月后,石井歌朝我大发雷霆,然后把我拉去了电玩中心。
    “这是你最喜欢玩的游戏!”他往游戏机里投下几枚硬币,然后把我的手硬生生地扯到手柄那里,“玩啊!”
    那是一款赛车游戏。
    玩家坐上模型,握住手柄,盯着大屏幕的变化,就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真的在赛车跑道上一样。
    我麻木地开始玩游戏,也想要模仿以前的自己,在游戏厅里自由地笑,放纵地喊叫,我一连玩了十几局。
    这是我最爱玩的游戏,也是我所擅长的游戏,不出所料,我是游戏的赢家。
    我却并没有重拾快乐,游戏结束后,我的心头依旧像是压着一把刀一样,锋利的刀刃割得我生疼生疼,鲜血淋漓。
    石井歌又拉着我去了酒吧。
    我和他一起,大声唱歌、跳舞,五颜六色的光芒打在喧闹的人群里,所有的人都肆意地跳着、唱着、舞动着。
    那一刻,我站在喧嚣里,忽然觉得,出现在这酒吧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
    笑容是面具,狂放不羁也是面具。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真正开心——像我一样。
    走出酒吧的那一刻,我异常沉闷。
    石井歌看出我神色压抑,拍拍我的肩膀:“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我摇摇头:“不用了,石井歌,谢谢你。”
    石井歌却安慰似的笑了笑:“放心吧,这次不是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了,明天带你去海边,就当是看看风景、散散步好了。”
    我实在拗不过他的好意,就答应了。
    第二天,我和石井歌如约去了海边。
    正是涨潮的时候,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打在沙滩上。
    初秋的沙滩阳光正好,暖暖的,海风咸咸涩涩的。
    沿着沙滩静静地走着,我和石井歌谁都不再多说些什么,气氛沉静,仿佛我和他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彼此的悲伤和情绪完全不需要再用语言来讲述。
    走得累了,石井歌索性在沙滩上坐了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玩着沙子。
    我也坐了许久,觉得无聊,就说:“我去海边踩踩水。”
    石井歌听完就要站起来,陪我一起去。
    我连忙按下他:“你不用陪我,我就想一个人好好地待会儿。”
    石井歌便不好再继续跟着,朝我点点头:“那你就随便走走吧。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我答应了他,然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朝大海走去。
    我脱下了鞋子,光着脚丫把湿润的沙子踩得“咯吱咯吱”响。
    脚掌被粗糙的沙粒硌得有些疼,但这样的疼痛对我来说恰到好处——身上疼一疼,心里似乎就不那么混乱了。
    我开始蹚着海水走向更远处。
    咸咸的海风打在我的脸上,令我清醒了许多。
    不知不觉,我远离了沙滩,海水已经漫过了我的腰。
    我正想转身回到沙滩上,猛然间——
    一个浪头狠狠地砸到了我……
    受到海水浮力的作用,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沉入了海水中,而我并不会游泳……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是混沌迷茫的。
    海水灌入了我的嘴巴,我的鼻腔,我的耳朵。
    我脑中响起轰鸣声,身体不住地下沉……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我的手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然而海水只是从我的手指间流过,我什么都无法抓住。
    我觉得,我要死了。
    有传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一生,所有你曾经经历过的,值得珍惜的画面,都会像走马灯一样,在你眼前掠过……
    也许传说是真的。
    我真的看到了很多画面——
    关于妈妈的:妈妈会给我和易茹买一模一样的花裙子,笑容慈祥而温柔,只是我对妈妈说,我不喜欢穿这样的裙子,太丑了,我还是喜欢穿自己的裤子,于是妈妈的脸色就变了。
    关于易茹的:我从二楼不小心摔了下去,易茹手脚并用,像只小豹子一样用吃奶的劲把我扯上来,救了我一命。还有易茹窝在我的怀里,当我问起她是不是喜欢沈风海的时候,她羞涩点头的可爱模样。
    关于沈风海的:高中的操场上,他抢过我的志愿书,二话不说抄写一通时,那飞扬帅气的微笑,还有之后他递给我的耳塞里温柔缱绻的旋律。
    坠入海水中的我迷迷糊糊之间,仿佛看见了许多人,明白了许多事,我想,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浮不出海面了吧……
    事已至此,我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遗憾。
    我没有对易茹说对不起。
    我没有告诉沈风海,我喜欢他。
    我没有跟爸妈和好,我还在和他们僵持冷战着。
    还有石井歌……可怜的石井歌,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他一定会很痛苦吧……
    原来我竟然这么懦弱,这么不甘心。
    我终于发现,自己心里竟然这么舍不得沈风海,甚至连我最讨厌的爸爸妈妈,我也开始想念他们。
    我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2>
    “易薇!”恍惚中有人正在拼命按压着我的胸口,“快醒过来啊,易薇!”
    我的嘴巴被谁掰开了?
    这是在干什么?
    有陌生的气息靠近我的唇边——
    忽然,有人朝我的嘴巴里吹气……
    “咳咳——”
    一股又咸又涩的海水从我嘴里喷出,意识终于摆脱了混沌状态,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石井歌?你干吗?你……哭了?”
    石井歌双眼通红:“易薇!你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我赶紧解释:“我看涨潮了就想回沙滩,结果一不小心被一个浪头冲走了……咳咳……”
    我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全身已经冷得僵硬了,幸亏有好心人把衣服借给我披着,我才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
    石井歌抱着我走到阳光充足的沙滩上,才勉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好像刚刚劫后余生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一样。
    “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石井歌说,“下次再也不带你来海边了。我是发现了,你应该是天生跟海水犯冲,那么浅的海边,一个浪头竟然把你给拍晕了,还好我学过人工呼吸急救措施,要不然你就真的去见上帝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简直丢死人了。
    我笑了两声:“说什么呢,这不是有你嘛。我一想到你肯定不会让我见上帝,就完全不担心啦。”
    石井歌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错啊,遭遇一回生死劫,你看看,你还会笑了,是不是生死关头想通了什么呀?”
    石井歌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我却很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嗯,想通了。”
    “真的?你确定你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半死不活了?”
    我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确定我不会再那样了,还保证以后都会健康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啊,今天这个意外,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啊,免得人家笑话我。”
    石井歌也付之一笑:“哈,这你放心。”
    自从不慎落海一事之后,我认识到了生命的宝贵,决定不再虚度光阴。
    只是我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重新面对易茹和沈风海,所以我暂时没有过多地与沈风海接触,还是先把落下的课程补上再说。
    易茹仍旧跟沈风海同进同出,沈风海虽然拒绝了易茹的表白,但是仍旧如同小时候一样待她犹如妹妹一般。
    这让我放心不少。
    虽然还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学习,但我的状态已经不同于之前的昏昏沉沉、得过且过。
    石井歌偶尔还是会来看我,讲一讲他参加滑板比赛时的趣事,或者说一些依旧不好笑的段子。
    我会配合地笑一笑。
    石井歌有时候也会说:“易薇,我发现你没有以前的锐气了。”
    我笑,人哪里会来那么多所谓的锐气,那些嚣张的状态,只不过是初生牛犊时,什么也不懂,才会喜欢张牙舞爪。
    用易茹的话来说就是,我以前情商太低,才会干出那种事。
    石井歌表示,还是有点担心我。
    我摆摆手示意没必要。
    石井歌凑到我耳边说:“易薇,下周末是你的生日,来我家吧,给你庆祝一下。你也该和集体融合融合了,到时候叫上几个同学,可以吧?”
    我笑了笑,心想:以前还没这样过过生日,倒也不错,于是随意地道:“成,你看着安排吧。”
    石井歌打了个响指,右耳的黑色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似乎很高兴:“好,没问题。”
    然后石井歌就走了,像是争分夺秒地要去想点子一样。
    不得不说,石井歌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好朋友。我的生命里除了易茹和沈风海之外,没想到还能迎来这么一个看似冷酷张狂、实则外冷内热的阳光男孩。
    这个时候,我才自私地奢望,如果能与石井歌保持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该有多好。
    很快就到了我生日当天。
    石井歌勒令我打扮得好看一点,我就挑出了之前易茹曾经夸赞过的一条裙子换上了。我鲜少穿裙子露面,以至于当我穿着那条天蓝色的长裙出现在石井歌家里的时候,石井歌盯着我打量了好久,才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来了两个易茹呢。”
    我被他逗得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也对,他们分辨我和易茹的方式一般都是通过穿着:我爱穿裤装,易茹喜欢长裙。这下子我和易茹都穿着裙子出现,他们免不了要议论一番了。
    石井歌的家就在S市,他平时为了方便才在学校住宿的。他家房子很大,甚至还有个游泳池。他在家里为我开了一个派对,请了十五六个人,大多是我的大学同学,还有沈风海和易茹。
    气氛难得的热络,石井歌准备了不少糕点和酒水,外加放着愉快而舒缓的音乐,倒真有点小资格调。
    我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嘻嘻哈哈说笑,其间还在同学们的起哄下,跟石井歌跳了一段探戈,虽然一点也不专业,倒也像模像样。
    一时间也忘记了尴尬,抛却了烦恼,玩得很疯。
    不知不觉,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我走出客厅,想去透透气。
    我一边参观着石井歌家里的景色,一边随意走着。他家是栋独立的小公寓,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看得出来,石井歌的父母是很热爱生活的人。
    也难怪,石井歌是独子,才能活得这么肆意潇洒。
    我不禁有些羡慕。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家的小型游泳池旁边。
    一个落寞的、冰冷的、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竟然是沈风海!
    我知道石井歌也邀请了沈风海来为我过生日,还奇怪刚刚在客厅一直没看到他,不想他竟然一个人躲在这里。
    我慢慢地向他走近。
    这才看到——沈风海的指间,竟然捏着一根烟!
    他没察觉到我,只顾着自己抽烟,娴熟的动作,吞吐的烟圈,简直让我看傻了眼!
    我愤怒地小跑上前,一手就抽掉了他的烟,二话不说狠狠地扔到地上,踩灭。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暴躁地质问他,“你怎么能抽烟?”
    我无法相信,从前那个干净的男生,竟然会染上这样的陋习。
    以前他的身上只有清清爽爽的皂香,现在我一靠近他,就嗅出了他身上弥漫着的烟草气息。
    这样的沈风海,实在让我难以接受!
    “你说话啊!沈风海!”我大声呵斥着,“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的?谁教你的?你必须戒掉!”
    沈风海终于淡然地抬头看向了我,冷漠一笑:“易薇,你躲了我这么久,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然后,他看着地上那一截被我踩灭的烟头,“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这句话,是我从前的口头禅。
    以前沈风海总是会干涉我,想要改掉我的坏习惯,每当他赖在我身边时,我就会用这句话来针对他。
    没想到,时至今天,他竟然把这句话回敬给我了。
    我惊讶地摇头,几乎被他气得手指都颤抖了,我指着他,红着眼睛,难以置信地骂道:“你变了!你怎么能变!”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沈风海用冷漠的句子回应着我,“你不是总对我说,让我别再管你了吗?现在我不会再干涉你任何事情了,易薇,你也别管我。”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敢!”我毫不客气地拦住他,“先不说别的,你必须把烟给我戒了!”
    沈风海像看小丑一样,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完全不理会我的阻拦,沉默地离开了。
    我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沈风海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那么明亮干净,他应该是阳光下肆意奔跑的美好男生,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是我害的吗?
    我任性地希望,谁都可以变,沧海变桑田,海枯或石烂,都无所谓,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唯独他,不可以变。
    他是我记忆中难得的温暖和美好,怎能沦为黑暗的祭祀品?
    我心里难受得不行。
    待沈风海走开后,石井歌悄然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抱住了我,拍拍我的肩:“易薇,没事的。”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经意地转过视线,却看到原来沈风海并没有走远,他只是靠在墙角处,远远地望着我。
    很显然,他一定看到了刚才石井歌抱着我安慰我的那一幕。
    我意识到,石井歌的动作过于亲密。
    我心中一颤,下意识地赶紧推开了石井歌。
    沈风海远远看到了,只是挑起嘴角,苦涩一笑,转过身,走远了。
    3>
    我忽然觉得,面对这样的沈风海,我好无奈。
    踟蹰了很久,我最终回到客厅。
    吃了两块蛋糕后,易茹来到我身边。
    “姐。”她拉着我的手,“跟我出去一趟吧。”
    我疑惑地看着易茹:“去哪里?”
    “学校附近,就是你最爱吃的那家烤鸭店。”易茹神秘地笑笑,“我已经跟石井歌打过招呼了,你跟我走吧。”
    我莫名其妙,派对明明在石井歌家里举行,为什么现在又要去什么烤鸭店?
    易茹却并不容我解释,我很少看到她这么高兴,尤其是告白被拒之后的这段时间。
    见她坚持要带我走,我也就不再推三阻四,任由她拉着我上了出租车。
    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易茹带我来到烤鸭店的一个小包厢里。
    我进入包厢的一瞬间,愣住了。
    竟然是……爸爸妈妈。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鸭肉料理,正中间摆着一个小蛋糕,蛋糕上插着几支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生日蜡烛。
    我瞬间就哽咽了,整个人不知所措。
    而妈妈抬头看到了我,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朝我笑了笑,说话竟然还有点结巴,像是紧张似的:“来了啊?赶紧,赶紧坐下吧,我还想着,怕你再不来,一会儿这鸭肉就凉了呢……”
    看得出,妈妈在努力地与我搭话,这几乎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爸爸也起身招呼我:“快过来呀,今天是你们姐妹俩的生日,你妈特意让易茹帮忙找个鸭肉做得好的饭馆,这不,给你点了一桌好吃的!这不是家里离你们大学远吗?怕在家做好了再坐火车带过来就不好吃了,不然,你妈还非得亲手做呢。”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咬着嘴唇,不想让眼泪掉下来,默不作声地在妈妈对面坐了下来。
    他们竟然来了……
    我的天,爸妈都已经快五十岁了,他们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在火车上颠簸那么久?我妈的腰腿还有毛病……
    他们竟然大老远地跑过来,为我和易茹过生日。
    细想自从元旦的时候我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距今已经有九个月了,在这九个月里,我狠下心,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们。
    而这对老人,却终于忍不住,跑到S市来看我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易茹。
    易茹正一脸开心地望着我和妈妈。
    很显然,易茹一定费了不少力气才能说动爸妈原谅我,甚至对我改观,亲自来S市为我庆祝生日……
    我真的很惭愧。
    这样想来,和易茹相比,我自私又不懂事,真是枉为一个姐姐啊!
    “爸,妈……”我终于开口了,声音都是颤抖的,“对不起……还让你们来看我……”
    妈妈一听这话,竟然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薇薇,什么都别说了。你的事情,易茹一桩桩一件件跟我说了几天几夜。还有,她把你藏在房间的从小到大的荣誉证书都找出来摆在我面前,让我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因为对你先入为主的偏见,我忽略了你所有的努力。你说得对,你和易茹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应该因为易茹身体不好而责怪到你的头上,从而不管你做什么,都拿没有女孩儿样子来责怪你。退一万步讲,假如身体不好的那个人是你,我也会不好受的。尤其这几个月以来,你跟我们断了所有的联系,连暑假都没有回家,我才发现,我和你爸爸也会担心你的安危,也会记挂着你到底过得好不好。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是妈妈对不起你,忽略了你,不信任你……你能原谅妈妈吗?”
    如果放在以前,我一定会在心里好好地衡量一番,毕竟是多年的隔阂,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
    但是自从前段时间,我经过了那段黑暗沉沦,又遭遇了所谓的“沉海事故”之后,我好像一下子看开了许多,明白了许多。
    说到底,他们是我不可替代的家人,亲情的血脉是怎么也割舍不了的。不管以前怎么样,有些事情,只要一句话,真的就可以让所有的过往都如过眼云烟。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所做的一切、所说的话,都深深地打动了我。
    “妈……”我轻轻唤了她一声,“是我该求你原谅我才对,那天……我不该和你顶撞的……”
    “好了好了。”爸爸大手一摆,“不就是自家人吵了个架吗,搞得这么生分干吗?还原谅不原谅的。菜都凉了,赶紧吃吧,大老远跑来,我这肚子还饿着呢。”
    爸爸一向主外,负责赚钱,很少过问我们母女之间的事,这次他能陪着妈妈一起过来,也真是不容易。
    爸爸的话一出口,我们就都笑了。
    “吃吃吃,快吃吧。”我先给爸爸妈妈的碗里分别夹了一块鸭胗,然后又自己塞了一大口,嘻嘻笑着说,“刚刚在石井歌那边光喝饮料了,早就饿了呢。”
    我们就这样一边闲话家常,一边吃着满桌的鸭肉。
    妈妈还为我们点燃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然后全家人一起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这是我二十年的岁月里,第一次,全家人为我过生日。我这才明白,原来,最亲密的家人团聚在一起,气氛融洽温馨,竟会让人感觉如此幸福。
    到了晚上的时候,爸妈节俭,不愿意去住酒店,于是我又回到了原先的宿舍,和易茹挤在一起睡,让爸爸妈妈去我的公寓睡。
    易茹一整晚都特别开心,睡觉的时候还不忘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姐,你和咱爸妈的关系改善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心里知道,这都是易茹的功劳,这半年多来,她一直在妈妈面前夸赞我。
    于是我在黑暗中掐掐她的脸:“还不都是靠你?谢啦!”
    我俩蒙着被子一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所有的不开心都已经被我抛诸脑后了,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爸爸妈妈只在S市待了两天就走了。
    他们带了一堆东西来,都是给我和易茹买的生活用品,包括香皂、毛衣之类的,回去的时候倒也算是一身轻松。
    我终于发现,家长就是这样。
    那些生活必需品,其实不管身在哪个城市,都可以随时随地买到手,他们却偏偏觉得你不会买,还会认为,他们带给你的,才是最好的。
    在他们心里,好像你还是那个咿呀学语的孩子,从来没有长大过。
    我和易茹心照不宣,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他们带来的东西,又特意请了一天的假,亲自把他们送上了回家的火车。
    4>
    幸福过后,我开始思考沈风海的转变。
    问过易茹之后才知道,尽管沈风海对易茹还是像以前一样,很妥帖地照顾,但很多的时候,沈风海总是会无故失踪。
    易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总之,沈风海似乎变得异常孤僻。
    了解这些之后,我十分担心沈风海。
    我尝试给他打电话,打了十个,他才接一个,电话里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我自然没事,只是想和他好好聊聊。
    “没事就别打电话了。”他说完就挂了。
    留给我的是一串忙音。
    这是什么语气啊,真是气人。
    打电话不成,我就跟着他。
    从那时起,大学校园中就有了这样一幕——
    我守在沈风海的宿舍楼下,每当沈风海出门,我就一路跟在他旁边嘻嘻哈哈,尽管我说什么他都不理会,但我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沈风海逃课,我也逃课陪他。
    沈风海上课,我就上课陪他。
    沈风海去吃饭,我一定会霸占他身边的位子。
    沈风海去打游戏,我就帮他买币。
    总之,我寸步不离。
    但是——沈风海还是全程当我不在场,仿佛我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一样。
    我内心气得快吐血了,脸上还在强装笑容。
    这样强行涉入他生活的方法不奏效后,我就拿着书本去找沈风海,让他为我讲解知识点,并可怜兮兮地哀求他:“开开恩吧,你不教我,我一定要挂科了……”
    那天沈风海正在食堂吃饭,被我问东问西一通之后,他终于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很忙,你去问别人吧。”
    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就火了!
    忙什么?忙着吃饭?忙着打游戏?忙着抽烟?忙着不学好?
    我怒了,直接把他桌子上的餐盘推到一边:“沈风海!我追着你跑了一个月了,你在忙什么我不是看不见!”
    沈风海的目光悠悠地转向我,语气带着一丝讽刺。“才一个月,你就受不了了?”说着嗤笑一声,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易薇,我追着你,跑了五年。”
    一句话让我愣在原地。
    ——才一个月,你就受不了了?
    ——易薇,我追着你,跑了五年。
    我一时之间,心痛得无以复加。
    没错,沈风海跟在我身边,一跟就是五年。
    而这五年,我给他的冷眼、嘲笑,甚至故意羞辱他、为他制造尴尬的境地,远比他这个月所施予我的无视要严重得多。
    我这次也算是真的设身处地了。
    但我应该怎么办呢?难道真叫我不顾易茹的感受,就这么光明正大,放肆地和沈风海在一起?
    我做不到!
    如果我这样做了,易茹就算表面再怎么强颜欢笑,内心也一定是伤痛无比的。
    我无可奈何。
    “沈风海,你打算一直这样闹下去吗?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强势逼问他。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注视着我的眼睛:“直到你能清楚对待自己的感情和生活的时候。”
    我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透过熙熙攘攘的人流,透过窗上的玻璃,望向了远方:“我需要一个真实的易薇,不再隐藏自己,能完完全全打开自己的心……我需要这样的易薇,这,才是我的易薇。”
    我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后,微微笑了。
    我想到了易茹。
    我对他说:“沈风海,自从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那一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所谓的那个真实的易薇了。”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把自己的心藏起来了。
    我的心,被我封印在五年前与他初相见的那个夏天。
    我所有的怦然心动,情蔻初开,都在那里。
    一念而起,一念而落。
    无人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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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沈风海看似摊牌了。
    可是这种摊牌,却又像是告别一般——他希望我承认自己喜欢他,我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就是不肯答应和他在一起。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大三。
    石井歌作为大学这三年间在我们身边见证着的旁观者,也许是终于忍不下去了。
    那天放学,石井歌找到了我和沈风海。
    “沈风海,你这样吊着易薇,不就是想让她当你女朋友吗?整天摆出一副死人脸给谁看呢?”
    我下意识地挡在了沈风海前面,阻止石井歌:“石井歌,你说什么呢?我和他的事你别管了,成不成?”
    石井歌皱起眉头:“易薇,你知道吗?这不单单是你和他的事,这是五个人的事!你懂吗?这是你、我、他,还有你妹妹易茹,再加上不小心看上了你妹妹的倒霉家伙宋楠,我们五个人的事!知道吗?现在就因为你们两个这样——要分手也不分手,要在一起也不在一起,磨磨蹭蹭,让其他人怎么办?你以为你现在没有和他在一起,算不上是他女朋友,但你们俩又每天在一起晃悠,这跟男女朋友有什么区别?你觉得你妹妹心里就好受了吗?我心里就好受了吗?”
    我无话可以反驳。
    石井歌却不再看我,把目光转向了沈风海:“哥们儿,一句话,学校不远处那座山上的路就能做赛车跑道,直说,愿不愿意比一场?”
    沈风海毫不客气地接过了石井歌递来的摩托车钥匙:“说吧,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比法?”
    石井歌扯起嘴角笑了:“痛快!比法简单得很,两辆摩托车,配置一样,你可以开回去自己随便调试,调试好的话,两天后咱们就上山跑一圈,谁先跑完谁赢。”
    “没问题。”沈风海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我根本阻止不及。
    “谁输了,谁就乖乖滚出易薇的生活!”石井歌挑起嘴角,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怎样?”
    沈风海也冷冷地笑了:“随你!”
    我呆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根本插不上嘴。
    这两个人,一个邀约,一个应战,完事之后竟然谁也没有再管我,各自开着一辆摩托车走了……
    我独自站在校门外呆愣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暴怒起来。
    这两个家伙——竟然把我当成赌注了?
    也许男生之间解决矛盾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类似于每一种雄性动物,用近乎决斗的方式,来决定谁去谁留。而这一点关乎他们的尊严,任谁都不会拒绝,也无法令人横加阻止。
    我与石井歌沟通无果,勒令他们取消比赛,他们谁也不听我的,终于,在我与沈风海和石井歌交涉了两天都没能阻止他们的比赛之后,这场赛车,即将开始。
    山腰跑道上。
    秋风凉爽地扑来,吹乱了我的头发,吹冷了我的脸颊。
    沈风海和石井歌都面色冷峻地坐在摩托车上,在比赛倒计时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忽然同时向我伸出了手。
    我站在他们中间,几番迟疑,终于还是遵从心意,把手交给了沈风海。
    那一刻沈风海的嘴角绽放出了久违的温柔笑容,极开心的样子。
    我坐上了沈风海的摩托车。
    随着倒计时结束,赛车的哨声响起,两辆摩托车一瞬间都像是离弦之箭一样,以破风的速度冲上赛道。
    我紧紧抱住沈风海的腰,抓紧了他的衣角,只能听到呼啸的秋风从耳边擦过。
    最初是并驾齐驱的速度。
    大概过了十分钟,沈风海忽然朝石井歌笑着扬起了一个V的手势,脸上颇有一种即将接近胜利的得意神情——他开始加速了。
    而后他的声音轻轻地随着秋风飘到了我的耳边:“易薇,你是我的了!”
    明明是极轻的一句话,混在摩托车行进的轰鸣声中,掺在猎猎秋风的咆哮声中,但我偏偏听清了。
    那种霸道的、像是孩子一般的得意语气。
    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满含期待地,我更加攥紧了他的衣角。
    一分钟后,沈风海领先了。
    后面的一段时间,沈风海也拼尽全力,一直保持着领先的速度,但石井歌不服输,紧随其后,与沈风海保持着大概五六米的车距,试图找机会超车。
    眼看这段山腰赛道就要接近终点了。
    “砰——啪——”
    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闯了进来。
    沈风海显然也听到了,目光朝山体上方移去。
    竟然是滑石!
    山石正在朝下滚动,即将落到我们摩托车所在的地方!
    沈风海猛地扭转车把,整辆摩托车几乎瞬间横了过来,险险躲过了滑石!
    可是……
    “轰——”
    一声巨响。
    石井歌就在我们后面,沈风海为了躲避山石,强行掉转了车头,却与石井歌的摩托正面相撞!
    我眼看着石井歌的摩托车被撞翻,他从车上狠狠地滚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石井歌!”我大叫一声。
    而沈风海的摩托也控制不住地朝山崖靠近。
    沈风海只得再一次强行扭转车头。
    最后沈风海拽着我从摩托车上硬生生地滚了下来。山路陡峭,纵使我被沈风海用力圈在怀里,头也被沈风海护着,却也磕碰难免,周身剧痛……
    意识开始模糊……
    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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