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杨鸿的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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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心吃完早饭又回寝室睡了个回笼觉，等他醒了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寝室里空荡荡的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查询学校附近租房的信息。查询的结果让他大为失望。风城本来是L省的四线城市，房价不过是三千多一平，尤其是这种郊区，房价和房租都不可能太贵。奈何风城高中突然搬到了这里，让这几处只见稻田不见商场的小区升格成了“学区房”，租金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居然全都是起租三年！每年一万五，一次性付清，水电费还要自理……”郑心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找个合租的，今年的工资算是彻底交待了。还是老老实实住学校吧。”
被房租打击到的郑心翻上自己的床铺，准备开始新一轮的蒙头大睡。他闭上眼睛时又想起了南冬今早对他说过的话，心中又生出无限感慨。自己也是堂堂男子汉，当年既然选择了古文字学这么冷僻的专业，自然也是有着追求学术和探求人生价值的理想的。可后来他渐渐发现，这条路实在是太寂寞了，身边的同学大多是来混文凭的，自己在文献室一坐就是一下午，回到寝室来本想轻松一下，却和室友们说不上话。他说的他们不感兴趣，他们说的他也不懂。他们最常说的一句是“你能不能正常点儿？”可是，如果这样努力的生活不正常，那怎样才算正常呢？他真的搞不懂了。
所以，他并不讨厌南冬，恰恰相反，他觉得南冬这样的人格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善交谈，不懂委婉，有些高冷，呃，说话还可能还有点尖刻？没关系，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杀伤力，他真心地希望一个有独立思想和独到的眼光的人成为他的朋友，哪怕是单纯的同事也好。
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再单纯也不敢轻易去相信古书上所谓的“高山流水”、“击筑和音”，难得的是，在步入职场之后，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知音。他朦胧地觉得南冬可能是能合得来的人，可这个他自以为的“知音”，却在见面的第一天就劝他离教师这个岗位远远的，这实在是让人心里难过。
郑心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高英杰发来的微信，明明刚刚认识，这家伙真是自来熟。
“来啊，快活啊，泡温泉啊~碧海门的温泉套票有折扣！三折优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高英杰发过来的声音打着卷儿，好像旧社会老鸨在青楼外揽客时的腔调。郑心对界限感低的家伙很没办法，打字回复：“你家开的温泉么？这次准备算我多少钱？”
“我家要有这产业我还在这儿教毛书啊！这是风城最好的温泉，来吧，哥们不坑你呀！”
想到以后毕竟是同事，郑心觉得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什么时候？要带什么？”
“啥都不用带，这里啥都有。下午两点，坐二路公交，商业城下车。不见不散，我等你呦~”
好一句腻出糖尿病的“我等你呦”！郑心本来都睡蔫儿了，瞬间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论是南冬还是高英杰，都不像是省油的灯，自己未来的人际关系究竟能是什么走向呢？看了还真是运途多舛，需自求多福。
碧海门温泉城位于风城比较繁华的商业街，算是风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这里的温泉是天然热泉，城市旅游指南上说此处温泉有提升解乏、降脂降压、消炎止痛……等十多种功效。暂不论这些功效的真假，碧海门这个地方确实是接待过国家级重要人物的，价钱也不便宜，即使郑心之前在网上了解到风城有这么个好去处，也没有动过来这里享受的心思。
今天算是托了高英杰的福了，也来奢侈一次。郑心登上几阶褐色大理石台阶，门前两边的迎宾员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欢迎光临”，他穿过旋转门，向宽阔的大厅里四处打量，终于在门口的橡木沙发上找到了高英杰的身影。
“等你半天了。”高英杰向郑心招招手，他已经换好了浴衣，递过来一张服务清单和一个电子卡扣，“这是套餐里包含的服务，这是换衣柜的钥匙。你这就去换浴衣吧。”
郑心结果清单，里面的可享受的服务项目很多，真心很满意，可最后几个说明性的文字让他有些发蒙。
“‘本次活动仅限于情侣套票’……”郑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这个……”
高英杰一点也不在乎郑心尴尬的反应，一脸得意地说：“这你可感谢我吧。我刚才费了老大劲儿才和前台的小姐姐讲明白。”
“讲……讲明白……什么？”郑心越来越结巴了。
“讲明白我对象是个爷们啊！要不然人家能给咱们办这么便宜的情侣票么？”
今早第一次见面郑心就对高英杰的“节约”有了初步了解，下午的泡温泉更是刷了郑心对“节约”二字的认知。他在大学时常听到舍友们去影院和会馆包情侣间，也设想如果自己有女朋友该不该去买便宜实惠的情侣套餐服务。谁知这么多年下来，第一次买情侣套票不是和自己的女友，而是和一个不折不扣的油腻的大男人！
“你搞什么！居然买情侣票！”
“这怎么的？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要名节呀？”
“怎么就不要了？”郑心愤怒地压低声音，“你看看前台那两个姐姐，看咱们什么眼神？”
“让她们看好了，又不能少块肉。对了，你浴衣我帮你领了。”
高英杰递给郑心一件粉色的浴袍，郑心无语得要命：“你自己知道弄件灰的，给我弄了一件粉的？”
这时高英杰才有些不好意思：“情侣套票嘛！规定免费的浴衣只能是男女款，换男款得加钱！你南方人，细皮嫩肉身材还好，能将就穿下去。我就太胖了……”
郑心这才明白为什么高英杰老早就换好了浴衣等他。“好好！”郑心十分郁闷，“今天我都来了，索性让你坑一回。”
“哥们儿之间说什么坑呀！”高英杰笑呵呵地说，“套票一共520块钱，你转我250就行。”
郑心也“呵呵”一笑：“你别说，我也正想转给你这个数。我给你发微信红包，你接着。”
“不行！”高英杰无比紧张，“别发微信，给我支付宝转账！”
“为什么？”
“因为我微信没有免费额度了，往银行卡里转账要钱呀！”
郑心算是服了，大学学了一年的世界文学，他今天才真正理解葛朗台的形象。他用“花呗”给高英杰转了钱，两人一起进了换衣室。进门时前台女服务员看他们那暧昧的眼神，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英杰，你是真差着那便宜出来的几十块钱么？为了优惠的套票，你忍心让我一个大男人穿这么娘？”
“差钱！当然差！”高英杰理直气壮地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呀！你问问咱们学校的学生，学费就差那么一块钱，学校让不让你念书。”
“得了吧，你说的那是哪个年代的事儿？忆苦思甜呢！”
“忆苦思甜有啥不好？总之，省着点就对了。尤其是你们教语文的男人，补不了课也收不着礼，不省点儿怎么娶媳妇儿？”
郑心心说，你这样的都不愁我还怕找不到媳妇？也是，严监生和葛朗台哪个也没看单着，反倒是没钱的光棍比较多。泡温泉是多么放松舒服的事，结果弄得这么纠结。他下次要是再和高英杰一起出门，算是他没脑子。
好在温泉城的环境不错，足以弥补他受折磨的心灵。郑心和高英杰在众多池子当中挑了一个靠边的小池子，这里人少安静，水温略高出一点。郑心满意第地坐在池子里，舒适的水温几乎让他忘了整个世界。
就在郑心闭上眼睛，在水中舒展开四肢的时候，高英杰又鬼叫起来：“哟！这不是南冬老师么！你也来啦！”
浴池里本来就很空旷，加之这边的池子人少，高英杰的叫声显得格外刺耳。靠在旁边的小池子里闭目养神的南冬不悦地睁开眼皱着眉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你啊。”他眯着眼说。
郑心想起南冬是戴眼镜的，站起来走到池子边上离南冬近的地方重新坐下。南冬从水池边摸起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这时他才看清来人是谁：“你也来了，好巧。”
能在这里看到南冬，他是有些开心的：“你有多近视？这么近了不戴眼镜还看不清？”
“不是很严重。关键你没穿衣服，也不说话，认着费劲。”
这句话郑心觉得好笑：“我家那边有一句埋汰人的话，叫‘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服不认人’。可着你平时都是凭衣服认人的？”
“也不是。”南冬想了片刻，“我凭‘气’。”
“我的妈呀！又来了！”高英杰也从一边凑过来，他嘲笑南冬：“气是个啥？你不是高级知识分子么？是不是还信点啥呀？”
南冬没有理会高英杰，继续对郑心说：“气这个词是我参考古代朴素唯物主义才这么叫的。我说的‘气’是指我对一个人的感觉。就像语言习惯，行为方式，思想学识这些东西。我感觉这些东西会潜移默化影响人的长相和气质。我是脸盲，认人就凭感觉，我们两个现在还不熟，等混熟了我就不用靠衣服认你了。”
郑心对南冬的理论有一点点赞同，“原来是这样啊。”他信服地点点头，“怪不得小说里有些人一句话不说就能一见钟情，大概也是会望‘气’吧。”
高英杰一撇嘴：“嚯！这么玄乎？那你给我帮我望望‘气’。”
南冬拒绝道：“望不了。你的气孔被堵住了，太油腻了。”
郑心“噗嗤”一下笑出来，高英杰有些生气：“当着矬子不说短话，你可真直接哈！”
南冬双手一摊：“事实而已。”
高英杰虽然相貌不佳，但自尊心极强，他讨厌别人嘲笑他胖。别人可以说他“敦实”，可以夸他“圆润”，或是恭维他“富态”，但绝不能说他油腻！高英杰气氛地爬出水池，对南冬说：“就你苗条，就你英俊。大帅哥你自己泡着吧！我胖，但是我比你白呀！你就是泡发了也是一张黑皮！”
南冬的肤色是漂亮的古铜色，根本不算黑，南冬只是微微一翘嘴角，根本不与他计较，这种态度更让高英杰生气：“郑心！走了！咱们去火龙浴！”
谁要和你一起关在闷热的小木屋里！郑心连忙拒绝：“我还没泡完呢，我等会儿去。”
高英杰一听就急了：“我一个人怎么去？咱们俩是情侣套票，共用一个包间，有时间限制的，休息厅定的都是双人床……”
南冬眼神怪异地盯着郑心，郑心也急了：“你能不能少提这事？我泡完澡就回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高英杰还想再说什么，南冬摘下自己手上的电子卡扣，递给高英杰：“咱们两个换一下，你先用我的，这样就没问题了。”
高英杰狐疑地接过卡扣：“你门票花了多少钱？我这可是情侣套票。”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我办的年卡，除了吃饭什么都免费。你随便吧，用完直接帮我放回前台。”
“没问题。”高英杰一听有便宜可占，怒气全消，“这可不是我占你便宜啊！”
高英杰说完转身便走，身上的肥膘一颤一颤的。郑心满怀感激地看着替他解围的南冬，想说一句谢谢，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惊叹：“我去！你好有钱！”
南冬盯着水池沉默不语，郑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用手轻轻在他眼前晃动：“南冬？南老师？”
南冬慢慢抬起头：“我曾经有一个关系还可以的同学，他说过我智商可以。”
这话题转折得有些突然，但郑心还是接了下去：“肯定可以啊，你那个破专业的分数线只比Q大学录取线低不到二十分吧？”
“他也说我不懂人心。”南冬说，“所以我现在很怀疑，我到底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了你俩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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