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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衡字头上一把草

前情可鉴 苏尔流年 3090 Apr 2, 2024 10:36:39 AM
    第七章:衡字头上一把草
    抬头是高耸的看不到尽头的台阶。
    闻姜那句“你躲什么”落了之后,陆时寒没再动。
    她的发扫过来,他知道她又在挑事儿,她故意为之。
    她动,他便静。
    看着身前那堆数不尽的红房子,和位于最中心的被称为曼陀罗的“坛城”,闻姜将假发掖到耳后问:“有信仰吗?”
    陆时寒沉默。
    闻姜吐出一句国骂,又问:“说句话能死人?”
    陆时寒慢条斯理地将扣在冲锋衣衣领上的墨镜摘下来戴上,说:“不熟,没得聊。”
    闻姜觉得好笑。
    她也真的笑了会儿。
    而后她打开揽胜的车门,将背包拖出来,从中掏出钱包:“那算了,不聊矫情的信仰,聊会儿钱。”
    她数着里面的现金:“一晚该给你多少?”
    陆时寒刚要抬的腿一顿,他知道她说的是车费,可她将车费说的就像是睡后结账,一晚一清,撩/骚暧/昧。
    他墨镜后的眼露出丝讥诮,喊:“程放。”
    程放闻言转身靠向他们两人身侧,看到闻姜顶着长假发的模样,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寒哥,有事儿?”
    陆时寒“嗯”了声,下面的话是对闻姜说的:“琐事和我助理谈。”
    闻姜陡然一笑,整张脸益发明媚,看得一侧的程放心跳如鼓。
    陆时寒还未走远,闻姜还在他视野之内。
    她恣意一笑,他脚步一顿。
    这结果在闻姜意料之中。
    她随后阖上钱夹。
    这个男人很硬。
    可这男人越这样云淡风轻,她越想知道他失控时是什么模样。
    ***
    陆时寒和老王站到了一起,闻姜这次没往前靠,她将自己的相机拿出来,搁到程放手里。
    让程放帮忙拍照。
    她往后站了一点,离程放有四米之距,身后是一片藏地红:“就这儿了,拍吧。”
    程放盯着相机预览框,近处的“闻蘅”一头黑长直,发尾随风轻荡,远处是佛学院僧侣居住的红房子,更远处是远观薄如纸的雪山。
    程放摇了摇手:“笑一笑。”
    闻姜声音平静:“入镜面瘫不是一两天了,就这样拍吧。”
    程放不信:“不难,刚才不还笑得很好吗?”
    闻姜笑不出来,她突然摘了眼镜,整张脸的五官完整地不加遮掩地冲击着程放的眼睛。
    她淡淡一说,语调灰败:“我会来这儿是替人完成遗愿。照片要烧给死人看的,怎么笑?”
    程放:“……”
    她说的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在开玩笑。
    程放拿不准,他确定的是听完这话,他不会再建yì她笑了。
    ***
    陆时寒同老王并肩站着。
    闻姜那句话落,他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只见闻姜黑发飘散,烈焰红唇。
    她眉眼如刻,表情寡淡,配着她那身藏青色的冲锋衣,像是老照片里留影其上的那些旧时光里带些哀怨的红颜。
    她满目张扬挑事儿的模样,她不声不语不笑沉静的模样,对比鲜明。
    老王掏出高原打火机,从烟盒中抽出两根廉价香烟,问陆时寒:“抽吗?”
    他的烟低劣,他只是客气一下,却没想到陆时寒接了过来,且回了一个字:“好”。
    白烟如雾散在眼前,人脸隐于其后,再多的表情都能被模糊掉,得到很好的遮掩。
    陆时寒同程放这一趟色达之行,为的是为年后启动的电影新项目拍摄外景地踩点。
    来的路上,他以为能顺便散心。
    可这条路走到这里,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烦躁。
    比早些年,家里一人犯错被诛,全家都被钉在耻辱柱上,活着比死还难的时候,都更让他心烦。
    ***
    程放和“闻蘅”聊得甚欢,他胆大到跳过问老板陆时寒的意见,和“闻蘅”商量好一起在山下的店里吃午餐。
    陆时寒同老王抽了两根烟,烟此前碰的少,他喉咙敏感,有些咳嗽。
    闻姜和老王往前走,程放才贴他身边请罪:“寒哥,你也饿了吧?你不挑食,牦牛肉应该可以吧?”
    陆时寒斜他一眼:“我最近惯你不轻?”
    程放摸了摸鼻子:“寒哥,我错了,你扣点儿工资意思下也行。”
    陆时寒:“好,你记得是你自愿,扣半年。”
    程放变了脸,讨饶:“别逗我了,哥。”
    他盯着不远处的“闻蘅”,试图分散陆时寒的注意力:“哥,你觉没觉得闻小姐长得挺像一个人。”
    他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之前她发太短,又架着眼镜,我没注意也没多想。现在戴这假发,眼镜一摘,挺像圈里那谁的,也姓闻的那个闻姜。都姓闻,不会有血缘关系吧?”
    陆时寒问:“她说她叫什么?”
    程放复述了一遍昨夜“闻蘅”的自我介绍:“闻蘅。平衡的衡上长了一把草。”
    这话一落,陆时寒止了脚步。
    侧脸上的那块儿伤疤突然疼了起来。
    ***
    一餐饭结束,午后四人分了两拨走。
    程放把电话号码写给“闻蘅”。
    闻姜接过,见陆时寒一副分道扬镳的表情,没再撩,自己开始爬长台阶上山。而陆时寒和程放还有他们雇佣的老王先绕山下转。
    她得先把她要做的事儿做完,再解决这个“故人”。
    阶梯很长,要爬很久,才能到达观景台。
    路上闻姜见一些人在转经筒。
    虔诚的人按顺时针方向围着转经筒转一百零八圈许愿,也许要转几天。更多的游客只是转几圈意思下便许愿。
    能灵才怪。
    闻姜没往前凑。
    那些许愿的无非是祝家人平安健康。上帝让她一个亲人都没剩,她去许她自己长命百岁?
    万一真孤独终老,活它一百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那等于诅咒。
    ***
    爬到山顶进入佛学院最中心的“坛城”之后,闻姜见到了更多修行者。
    来之前她搜索过数jù,常驻色达的五明佛学院的僧侣就有两万多人。
    那些晦涩的信仰她承受不起。
    她跟着几个散客进了其中一间佛堂。
    鎏金大佛矗立其间,香熏燃满室。
    闻姜学着那几个散客,跪在其中一个布垫上。
    佛教箴言闻姜涉猎到的很少,还几乎都是因为拍的戏里用到才接触到的。
    有一句她印象很深:世上一qiē不幸,来自对自己的爱。
    挺对的,她服。
    世界之大,摆在她心里第一位的,是她。
    她自私,还挺坏。
    林溪声的怨,她也有点儿懂。
    但他做的事,她也不可能原谅。
    看清他,也就看轻他。
    闻姜跪拜了一下,而后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放在香火旁。
    打火机正反面刻着两个字,连起来是一个人的名字――顾随,她的继姐闻蘅爱的男人。
    ***
    十四年前,有一则震惊全国的大案,曾引发广泛的社会关注。
    放到现在的话,估计更得是全年的热点。
    那个案子的受害人是闻蘅。
    案发前一晚闻蘅在家,她们姐妹两个因为琐事吵过一架,不欢而散。
    次日本该回家过夜的闻蘅留宿学校宿舍,喝了有过龃龉的舍友投毒后的水。
    那一年闻姜十三岁,二十三岁的闻蘅多器官衰竭,生命止于二十三岁,比如今的闻姜还小。
    那时没有众多网络推手,没有踊跃的参与社会新闻讨论的大量的网民。
    案子冒过一阵水花,很快又被人们遗忘。
    闻蘅死时,顾随接受不了,谁都接受不了。
    闻姜的继母也是闻蘅的生母朱湘很快在打击之下随女离世,她的爸爸闻臣熬了这十几年,她在去年也没能留住。
    闻蘅的日记在闻蘅死后辗转到了闻姜的手里。
    闻姜这才知道闻蘅信佛,且计划同顾随的毕业旅行,西下来色达,来牛背山。
    闻蘅死后,当年顾随就出了国。
    闻姜走这一趟,替闻蘅走,能带的闻蘅心心念念的顾随的东西,只有那年在闻蘅房里发现的那只属于顾随的打火机。
    她和闻蘅少时一向吵闹不断,她此刻也想啐闻蘅:你看你喜欢的人不靠谱吧,走那么快,这么多年估计连你墓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她也很想跟闻蘅说说:我也没比你好哪儿去,挑个人挑来挑去只证明自己眼瞎,妈的,还被人甩。
    她也一直想问闻蘅:我和你吵架,那晚你挺生气的,十几年了,现在你原谅我了吗?
    闻姜跪着这么想,又觉得她这不受控zhì的下意识的心理活动弄得跟八点档苦情女主角似的。
    闻姜不该是这样的。
    闻姜应该是坚强的。
    日子还长,她一个人也能过好。
    这样的人才是闻姜。
    ***
    一起进来的散客先后出去。
    闻姜还在原地,她突然记起接的有部戏台词里提到: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到色达这一路挺累的。
    她站起身动了下膝盖,很快走出去晒日光。
    什么信仰都挺扯淡的。
    她也没干过什么,这操蛋的佛祖,非让她把人生八苦尝一遍才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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